水下的方善水仿佛在發(fā)光。

    旁邊兩個安靜待著的賭鬼，也驚奇地看著方善水，有點(diǎn)擔(dān)心地后退。

    方善水只覺得自己的元神之水，仿佛失去了控制一樣蠕動了起來，方善水定神繼續(xù)運(yùn)功，只覺得自己的意識所在的元神之水似乎在漸漸成形，好像長出了胳膊，長出了腿。

    忽然，方善水感覺靈臺大亮，丹田內(nèi)的元神之水一輕。

    福至心靈，水到渠成般一躍，仿佛鯉魚跳出龍門一般，瞬間躍出水面。

    手辦師父睜大紅眼睛看著方善水。

    方善水飄在水面上，笑道：“師父?！?/br>
    手辦師父抬頭看看半透明飄在水面上的方善水，又低頭看看水底下還盤膝而坐的方善水，抱緊自己的新寵章魚燒。

    方善水的陰神輕飄飄地飄起來，月亮照在陰神上，讓他覺得非常舒服，整個世界都好像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山不再是那山，水不再是那水，天地也仿佛不再是原來的天地，一切都變得非常新鮮。

    宛如一次新生。

    方善水感受著心靈的洗禮，魂體越飄越高，手辦師父趕忙拽住他，怕他飄走了。

    就在這時，一陣山風(fēng)吹來，吹在方善水陰神上，方善水突然覺得魂魄如刮骨般疼痛。

    雖然有定魂珠穩(wěn)定魂體，陰神并沒有任何散形之勢，但是方善水也意識到自己的脆弱，不敢在出竅狀態(tài)多待，和師父示意了下，就沉入水中，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河中的水大概是受了定魂珠影響，方善水的陰神在水里，也覺得非常舒適。

    回了身體后，方善水從水中站起，新鮮地看看自己，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同了，修為又進(jìn)一步，終于完全越過練氣化神境界，進(jìn)入了煉神返虛之境。

    定魂珠也融入了方善水丹田的元神之水里。

    方善水濕淋淋地上了岸，也不去弄干自己，看向師父，微笑伸手：“師父，我們回去吧?！?/br>
    手辦師父看著月光下濕淋淋對著自己的微笑的方善水，突然地，耳朵尖又有些發(fā)紅，默默咬了一口章魚燒，給方善水看自己的新食物。

    方善水頗感有趣，伸手撩了下那章魚燒的須子，還差點(diǎn)被甩打，又去撩撩師父的小手，這個安全，不會被甩打。

    方善水帶著師父走了，陪師父看它的章魚丸子，壓根忘記了師父剛剛?cè)酉碌鸟劚忱系罌]了呼吸的身體。

    ……

    就在方善水他們走后，剛剛被手辦師父切碎了的化身蟬，碎裂開的身體突然抖了抖，然后慢慢脫殼一般蛻了一層殼，鉆出了一個小號的蟬。

    那蟬在地上爬了爬，忽而鉆入水中，來到了水底散落的一塊rou塊前，將rou塊吞了下去。

    不一會，蟬的腦袋，好像變成了一張人臉一樣，竟是那駝背老道！

    “真是見鬼了，還好老道我手段多。那兩人到底是什么東西？修行界何時出來了這樣一號人物，我怎么聽都沒聽說過？看那行事愛好，也不像是什么正道中人……居然都沒人提醒我一下，多了這么兩個不能得罪的?！蓖现s身的老道罵道。

    老道有些不敢回水面，怕那個陰險的陽神真人，還躲在暗處偷襲，他真是對那怪物有陰影了，甚至隱約明白了正派對邪派的厭恨。

    突然，他想起一事，驚訝地道：“哦對了！老怪的百鬼幡就在他們手中！我還當(dāng)老怪是被正道的人發(fā)現(xiàn)，才將他老巢給端了，但是老怪這么久不出現(xiàn)，又不太像。難道他是和我一樣遇到了這兩人，被那怪物給吃了？”

    駝背老道說著說著打了個寒顫，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

    邪道中，雁蕩山老怪老巢被端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沒了雁蕩山老怪的墮胎診所，也在被正道的持續(xù)圍剿中，風(fēng)聲鶴唳，他那些徒子徒孫都如陰溝老鼠一般，不敢露頭，導(dǎo)致很多黑巫師手中的材料都斷貨。

    不過，那雁蕩山老怪物修為高，如果不是正道的陽神真人清意和容晗親自出手，等閑也奈何不了他，就算打不過也能跑的了，所以大家都只是猜測老怪是躲起來了。

    駝背老道一開始也是這么覺得，然而現(xiàn)在……他覺得老怪八成是栽得不能再栽了。

    第一三四章 夢非夢

    駝背老道看看自己, 又感應(yīng)了下被扔在岸邊的身體, 只覺一陣rou痛。

    那怪物把他身體吐出來的時候，竟然將他身上的寶貝全都給順手?jǐn)]走了。

    從那陽神怪物的肚子里走了一遭, 從陰神到rou身，好像被扒掉了n層皮一樣, 陰神幾乎要維持不住，用陰煞提升來的功力一概全無, 全被吃了, 要不是這點(diǎn)靈識沒帶任何功力凈身而出，估計用定魂珠掩護(hù)也逃不了, 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

    駝背老道苦中作樂地想, 那位大人雖然將他扒了n層皮，好歹還給他留了具身體，不至于苦到要轉(zhuǎn)修鬼道, 也不用想法湊材料捏化身，總還是有些安慰。

    水底長著人臉的蟬，無聲沖上方叫了兩下，一波水紋從它周遭擴(kuò)散, 徑直散向水面上, 仿佛在往外傳達(dá)什么。

    忽而，岸邊那駝背老人毫無呼吸的身體，好像被風(fēng)刮倒了一樣，自然而然地滑進(jìn)了河水里。

    看著自己的身體漸漸從水面落下，拖著蟬身的駝背老道卻不敢太靠近, 怕上頭那位陰險的陽神真人，還有什么后手，所以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小心地催動水流，推著自己的身體順流而下，決定等遠(yuǎn)遠(yuǎn)離開了這個危險之地，再回自己的身體去。

    駝背老道算是怯了，這條命保下得極其不容易，逃跑必須得要跑得萬分小心才是。

    駝背老道不敢如大多數(shù)邪派的老怪物那樣歪修陰神，就是因?yàn)楸人麄兏滤馈?/br>
    修為雖然沒了，但還可以再練，命沒了，估計就得像那雁蕩老怪一樣毫無聲息了。

    駝背老道決定，這次要是能平安順利地離開這鬼地方，定然要在江湖上好好打聽打聽，這兩號人物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若是早些知道了這種危險人物，提前避諱著些，也不至于等大水沖到了龍王廟，才發(fā)現(xiàn)是個惹不起的角色。

    河中的身體懸在中間，順著水流無聲飄遠(yuǎn)，時而有魚群，好奇地湊過來想蹭蹭咬咬，最后都被莫名地驚嚇走了。

    一只鬼鬼祟祟的蟲子，遠(yuǎn)遠(yuǎn)跟在這具身體之后。

    ·

    方善水快回到潘若家的時候，才想起來那具老道的尸體，但是他還真不知道，要拿那具尸體怎么辦。

    若是回去給他埋了，以后被發(fā)現(xiàn)，方善水覺得自己多半會被警方列為嫌疑人。

    倒不如不管，反正也沒有絲毫傷口，就算被發(fā)現(xiàn)了也會當(dāng)是心肌梗塞死的吧。

    方善水很快想開，將這個事拋之腦后。

    至于玄門那邊，方善水就更不擔(dān)心了，一來那老道明顯不是什么名門正派，二來他也算是在玄門那邊掛了號的人了，被通緝又被撤銷了通緝令。如今張奕正那邊還不時打電話來，說是陽神真人過意不去想要給他些補(bǔ)償，正在為他尋找一些他想要的古籍。

    方善水要的金銘云篆的古籍，還真不好找，似乎已經(jīng)和上古練氣士扯上關(guān)系，而現(xiàn)今很多道家門派的傳承只能追溯到戰(zhàn)國或漢，所以幾個元神真人多是一頭霧水，但也仿佛是打開了一條修煉方面的新思路，都還挺上心。

    手辦師父咯吱咯吱地啃著章魚燒，幾條須子在它殷紅的小嘴外凄慘地甩動，這個新食物，看起來還挺有嚼勁。

    方善水已經(jīng)看到了潘若的家門。

    遠(yuǎn)遠(yuǎn)的，等在門口的元沛就猛給方善水揮手。

    如今潘亭已經(jīng)沒事了，醒過來后吃了點(diǎn)東西又睡著，雖然身體很虛，但養(yǎng)養(yǎng)就回來了。

    潘若和潘家奶奶都來和方善水感恩道謝，那邊于新新家，似乎也聽說了方善水幫忙的事，提著雞鴨魚rou地上門來道謝。

    潘家事了，方善水和元沛也就要離開了。

    潘若也算是解脫了，被他爸媽準(zhǔn)了離開許可，不用再被束在鄉(xiāng)下，但是還得看著潘亭幾天，就先送了方善水和元沛到車站。

    潘若一臉感慨的說：“方哥，啥也不說了，咱們以后就是親兄弟，有什么事叫我一聲，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br>
    方善水聽到親兄弟這個詞，突然愣了一下，隨即才拍拍潘若的肩膀笑道：“既然是兄弟，就不用說這種話了。”

    元沛抱著大黑在旁調(diào)侃：“是啊潘子，你總是這套，也不會來點(diǎn)新鮮的。下次方方再救你，你干脆說大恩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算了。雖然就你這長相看，不太像報恩倒像是報仇?！?/br>
    潘若笑罵：“滾你這烏鴉嘴，潘亭再敢搞事，我先出手打斷他的狗腿！”

    元沛提了提大黑：“說得好像你自己不是搞事人一樣?！?/br>
    方善水給手辦師父撥下了一條扒在它鼻子上垂死掙扎的須子，看著它咯吱咯吱咬得帶勁，沒注意到它多看了元沛幾眼，元沛只顧著和潘若說笑，也沒了以往靈敏的感覺。

    說笑幾句，元沛和方善水就上車離開了，黑貓在鄉(xiāng)下這會兒，似乎狀態(tài)好了點(diǎn)，當(dāng)仍然不敢睡，困得瞇縫著楊靜不停張大嘴打哈欠。

    ……

    火車上抱著師父看著窗外，人來人往中，方善水歪在背靠上，居然就這么睡著了。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陰神出竅的影響，他感覺自己睡著后，靈魂好像在虛空中飄蕩，周圍是一望無際的空曠和黑暗，腳下似乎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盒子。

    方善水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只是不停地飄蕩著，飄著飄著，他看到了一個散發(fā)著紅光的紙盒子，不禁有些好奇的靠近，而后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樣，瞬間被吸了進(jìn)去。

    ……

    咬著章魚燒須子的手辦師父，忽然停下了咀嚼，抬頭看了方善水一眼。

    ·

    方善水小時候，還不叫方善水，叫方小善。

    他是家中老二，上頭已經(jīng)有一個很是聰明懂事大他四五歲的哥哥，他自然就沒那么得父母關(guān)注，尤其是方善水小時候很是古怪，經(jīng)常會突然看著某個空白角落自言自語，偶爾外出看到某些人，也會莫名地說，誰誰會在幾時遇到災(zāi)禍，誰誰什么時候會死，更恐怖的是，他的那些話多半都會變成現(xiàn)實(shí)，而且就算提前知道了他的預(yù)言，能避過的也極少。

    久而久之，村鎮(zhèn)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方家的二兒子是個和常人不太一樣的，有些敬而遠(yuǎn)之。

    連方善水的爸媽，都有點(diǎn)不太親近他。

    大概最喜歡他的，就是他哥哥了。

    ……

    受到瘋子的襲擊后，方善水的臉部燒傷嚴(yán)重，傷口幾乎都已經(jīng)流膿潰爛。

    那瘋子是沖著方善水左眼燒的，雖然被眉骨擋了下，方善水又下意識地閉眼去躲，但是因?yàn)閽暝炊沟盟霃埬樁急化傋拥幕鸢押艘槐?，眼瞼都已經(jīng)和臉rou燒融在一起，根本看不到左眼。

    醫(yī)生看得時候，覺得他不但臉上的深層燒傷危險，眼睛也不容樂觀，增大了手術(shù)的難度。

    “你兒子性命危在旦夕，必須得盡快手術(shù)，但是手術(shù)難度極大，我跟你們說實(shí)話，你們要做好準(zhǔn)備，手術(shù)成功的可能性較低。當(dāng)然，如果你們同意手術(shù)，我們定會盡最大的能力?！?/br>
    方家父母聽了，有些猶豫，但還是更關(guān)心兒子的性命，改而拮據(jù)地問醫(yī)生手術(shù)費(fèi)用：“醫(yī)生，這個手術(shù)，大概要多少錢？兩萬塊夠不夠？這已經(jīng)是我們家能借來的全部財產(chǎn)了?！?/br>
    醫(yī)生看了方家父母的穿著一眼，有些遺憾地?fù)u頭道：“兩萬塊不太夠，你們兒子現(xiàn)在維持生命的藥物，都是一些昂貴的國外進(jìn)口藥，手術(shù)的話，帶上術(shù)后護(hù)理恢復(fù)以及藥物，至少得五萬下不來?！?/br>
    這個年代，小城市的人均工資才不過幾百，更別提位于十八線城市鄉(xiāng)下來的方家夫妻，兩萬塊已經(jīng)不是個小數(shù)目，還是村里東借西借才湊齊的，一聽醫(yī)生這話，頓時犯了難。

    ……

    方家父母也不知怎么想的，沒有及時給燒傷的兒子辦住院手續(xù)，反而在旅館吵了起來。

    方善水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只覺得整個臉都被人撕裂了，到處的骨頭都在疼，好像被千刀萬剮一般，耳邊朦朧的是父母的悲嘆。

    “那么多錢，先不說能不能借到，就算借到了，醫(yī)生也說極有可能救不了，到時候可怎么辦啊哎。”

    “可是，可是也不能不治啊，你看兒子他這么痛苦。”

    “借錢，找誰借啊。能借的不都已經(jīng)借過一遍了，嗚……”說著，方善水的mama傷心地哭了起來。

    方父也六神無主：“會好的，會好的?！?/br>
    然而說著會好的安慰話，方父打電話回家，想要讓爹娘找人借錢的時候，那邊卻傳來了一則消息，無疑是雪上加霜。

    目睹了弟弟受襲，親眼看著弟弟的臉被燒的方沐，驚怒交加，想要救弟弟不成，反而被瘋子又踢又踹，用火把敲了幾棍子頭臉。

    在他們的呼喊和慘叫引來村里人注意，見弟弟終于被救，方沐就仿佛受了驚嚇般昏迷過去。

    方家父母當(dāng)時將問題不大的大兒子交給了自己爹娘，就慌忙湊了錢，帶著急需到大醫(yī)院治療的方善水，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