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秀花的眼神朝不遠處彎腰干活的田芳指了指，她以前也沒發(fā)現(xiàn)，這外甥媳婦臉皮還挺厚，出了這樣的事，今早還是來地里干活了，別人的指指點點，就像是沒看見一樣。

    “大嫂，你這是挖苦我啊。”苗翠花撇了撇嘴，有些不開心地說到。

    “得了得了，和大嫂你還瞞著，你小時候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呢。”黃秀花拍了拍自家小姑子的背，沒好氣地說到。

    “啥一把屎一把尿啊，大嫂，你嫁過來的時候我早就不尿炕了?！泵绱浠ìF(xiàn)在也是當(dāng)奶奶的人了，那是很要面子的。

    “行行行?！秉S秀花敷衍地說到，“你那二兒媳婦要是真懷孕了在，真的是個兒子，你到時候也忍心不認(rèn)？”

    這年頭，總歸還是要有兒子的。

    “我看這田芳身子骨看著不太好，你真讓她在地里這樣干活？”照黃秀花看來，這媳婦什么時候教訓(xùn)不行，等把孩子生下來了，想怎么辦怎么辦?，F(xiàn)在還懷著孕呢，這要是肚子里的孩子真有什么三長兩短，到時候想起來，可不后悔啊。

    “大嫂，她要是真懷了，我把頭擰下來給你當(dāng)球踢?！?/br>
    苗翠花朝田芳看去，田芳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閃躲開去，看的苗翠花更是嗤笑連連。

    做賊心虛，說的莫不是田芳這樣的人吧。

    “沒懷！”黃秀花的聲音有些大，她往邊上看了看，田里干活的人似乎也沒聽清她說的話，她趕緊捂住嘴，小聲地湊到苗翠花耳邊問，“她沒懷你還把建黨和她一起趕出去，你這腦子里到底在想些啥啊？”

    如果田芳真的沒懷孩子，直接把這事戳穿不就行了嗎，用得著鬧得這樣大，還把兒子給趕出去嗎？

    照黃秀花看來，田芳現(xiàn)在仗的也就是肚子里那幾兩rou，要是沒了那塊rou，她就啥也不是了，顧建黨何至于為了她而和家里人鬧翻呢。

    “為了啥，為了給傻子治病啊?！?/br>
    苗翠花冷哼了一聲，把背后的那一筐豬草又往上抬了抬，也沒和嫂子多聊，趕緊朝牲畜棚走去，媳婦那第一鍋豬食估計也煮好了，她得趕緊把豬草送過去，好去接她的寶貝乖乖。

    “傻子，治??？”黃秀花一個人待在原地，還在那糾結(jié)著苗翠花嘴里的傻子到底是誰，治病到底有指的什么。

    但是她知道一點，這田芳要是真沒懷孕，恐怕這小豐村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有的好戲瞧了。

    ☆、教材

    “你們還記得當(dāng)初咱們剛到村子里的時候, 譏諷過咱們的那個老太婆嗎？”

    到了飯點，知情院里頭也開始升起了火, 趙晶和一個從z省過來的女知青蔣青青負(fù)責(zé)今天燒飯，此時正在灶房里有話沒話地聊著。

    今天的午飯是野菜苞米饃饃和白菜疙瘩湯，蔣青青還算熟練的拿著菜刀剁著今天一早從山上摘來的野菜，趙晶在一旁加水和著有些粗糲的苞米面, 裝做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記得，那老太太好像在村里還是挺厲害的一個人物, 都沒人敢招惹她，嘴巴也是出了名的毒?！笔Y青青看著趙晶那和面的樣子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是加了多少水啊，苞米面都成稀的了, 到時候怎么捏面團啊?，F(xiàn)在的糧食可沒法敞開吃，都是定時定量的, 像他們這樣的知青尤甚, 趙晶平日里干活就偷懶, 現(xiàn)在連灶房的活都干的三心二意的，讓蔣青青怎么看的下去。

    “趙晶, 你這水是不是加多了，這面, 似乎有些和不起來啊?！笔Y青青還是不想撕破臉，對著趙晶委婉地說到。

    趙晶還想著今天偷偷聽到的事兒呢，哪里注意到自己加了多少水啊，看著盆里濕噠噠漿糊狀的苞米面, 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道：“不就是多加了水嗎，只要多摻點面粉就成了?！闭f罷還沒等蔣青青制止，就舀了一勺苞米面倒進盆里。

    “這些日子每餐就只吃兩個窩窩頭，再加一碗粥，可把我餓壞了，你說這村里人也太小氣了吧，咱們每天工作這么辛苦，只給咱們這么一點糧食，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城里舒舒服服待著呢，何必來受這樣的罪?！?/br>
    趙晶抱怨地說到，聽得蔣青青直翻白眼。

    人家是受了罪，但是你趙晶沒那個臉說這樣的話吧，能偷懶就偷懶，隔三差五還裝病，說實話，就他們的工作量，人大隊長還給他們分和村民一樣的糧食，已經(jīng)是看在他們知青的這個身份上了，蔣青青的臉皮沒趙晶那么厚，實在是說不出那樣虧心的話來。

    不過趙晶還是有一點說到她的心坎上了，那就是回城。

    早知道支援農(nóng)村這樣的累，誰愿意下來呢！

    “你剛剛說的那個苗老太好像還是咱們大隊長苗鐵牛的meimei，不過那脾氣比起大隊長可差遠了，又臭又硬?！?/br>
    說到了回城這件事，蔣青青也懶得和趙晶計較其他事了，心中惆悵，看著案板上被剁得稀巴爛的野菜，重重嘆了口氣。

    幸好這村里的隊長不是那苗老太，不然恐怕他們知青還沒有現(xiàn)在這樣的清閑日子過呢。

    蔣青青沒有見著，在她說完上頭這句話后，趙晶眼底閃過的一絲亮光，以及一抹勢在必得。

    ******

    又是一個很正常的放學(xué)的日子，只是這小豐村那些個放學(xué)回來的孩子的模樣，顯然不是那么正常，一個個臉上都掛了彩，男孩女孩都不例外，放學(xué)的時候經(jīng)過了村口那片農(nóng)地，在地里干活的大人全瞧見了，但是也沒放在心上。

    左右就是孩子之間吵鬧打架了，村里的孩子，誰小時候沒打過，別看現(xiàn)在哥兩好的相處地和親兄弟似得成熟穩(wěn)重的中年漢子，沒準(zhǔn)小時候打的是最兇的呢。

    反正處于散養(yǎng)狀態(tài)的孩子，只要不是打的太狠，或是家里人太嬌寵寶貝的，基本打了一架，沒有大人會為此說事兒。

    不過男孩打架正常，女孩子也打架，那就有些不太對勁了。

    要是女孩子之間互相打鬧，那還好些，可這要是同村的男孩子打的，那就免不了要被說嘴了。

    就和大人打不是自家的小孩一樣，男子漢打小姑娘，以強欺弱，那也是不可取的，通常敢這樣做的男孩子，回家還得被爸媽再打一頓。

    說起這點來，也挺矛盾了，小時候打比自己弱小的小姑娘是錯的，要被教訓(xùn)，長大了娶了媳婦，打比自己弱小的媳婦卻很少有人回來說你的不對，除了媳婦的娘家親人，幾乎不會有人因為這件事而去指責(zé)那個男人，或是教訓(xùn)他，仿佛女人嫁了人，就是對方的所有物和個人財產(chǎn)了，這也真是一種畸形的社會觀念。

    幸好時代會進步，維持這樣的觀念的人，終將會越來越少。

    “秀妮兒，你們幾個這是怎么了，哪家混賬小子打的??？”

    邊上地里干活的人說笑著向一旁低著頭，牽著兩個meimei走在中間的顧秀問道，無論在哪里，總是少不了這樣的攪屎棍，就等著看人家家里的熱鬧。

    “家里沒個兒子就是不行，你看看，和別人打架都沒個能打的幫你們出氣兒，建黨啊，你可要加把勁，田芳肚子里這胎，一定要是個兒子啊。”

    趙青山的狗腿子王三支著鋤頭，朝著不遠處的悶頭干活的顧建黨喊道，倒是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關(guān)你啥事。”顧麗看了眼站在田地里，瞅著她們幾姐妹不出聲的顧建黨，把王三戲弄的話撅了回去。

    “不關(guān)我的事，但是關(guān)你爸的事啊，是不是建黨。”

    王三嬉皮笑臉的，也不介意顧麗一個八歲的女娃娃對他那樣沒大沒小的說話。

    “秀妮兒，你......”顧建黨清了清嗓子，看著不遠處的三個閨女，邊上還站著自家三弟家的兩個兒子和借住在三弟家的那個小子，一群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傷，相對之下，他那三個閨女面上的傷還少了些。

    顧建黨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出該問些啥，是問她們昨個過得怎么樣，還是問今天這臉上的傷是怎么弄出來的。

    “大姐二姐咱們走，奶說了，讓咱們別和他說話?！?/br>
    顧麗不似兩個jiejie，她壓根就沒把顧建黨當(dāng)爸，因此絕情起來，立馬就能一刀兩斷，相較之下，顧秀和顧春就沒法那樣果決了，畢竟她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無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的兒女，父母無論怎樣都得受著，忍著。

    從小過慣了那樣的生活，即便有大伯家和三叔家的孩子做對比，兩個孩子都覺得日子也還能過得下去。

    就像顧麗剛剛穿越過來時候的記憶里那樣，她的心里并不怨恨自己的爸媽，只覺得一切都是現(xiàn)實的壓力所迫，誰讓她們家沒兒子呢。

    生活在那樣的氛圍里，再過個幾年，怕不是再出三個田芳罷了。

    “姐，快回去吧?！?/br>
    顧麗連拖帶扯的，這才把像是腿上釘了釘子似得兩個jiejie推得挪了幾步，顧向文幾個也盼著回家呢，自己今天受了傷，meimei一定會很心疼，晚上還能哄著meimei給上藥，把疼痛吹飛飛，心里別提多急迫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飛回家里去裝慘呢，也幫著顧麗推人，顧秀和顧春兩個沒什么主見的，被弟弟meimei一哄一推，看了顧建黨一眼，就低下頭從田邊快速走過。

    沒熱鬧可看，王三往邊上吐了口唾沫，沒啥意思接著干起活來。

    顧建黨看著幾個遠遠走掉的閨女，心中不是不難過，可是，為了兒子，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啊。

    ******

    “怎么回事兒，誰打的？”

    苗翠花一早就回了家，準(zhǔn)備晚上的晚飯，顧保田還在地里，媳婦顧雅琴也得給牲畜棚那幾頭豬準(zhǔn)備好晚上這頓吃食，此刻幾個孩子回來的時候，屋里就只有苗翠花和顧安安。

    顧安安坐在堂屋處，現(xiàn)在日頭還亮堂，她依舊和往日一樣，端著自己的小凳子，拿著針線簍，做做手工活，就這樣，她可以消磨一整天，也是好耐性。

    苗翠花倒沒有這么在意兩個孫子臉上的傷，她在意的是三個孫女，和蕭從衍面上露出來的那些傷。

    這幾個孩子，一個是金娃娃，傷不得也不能傷，還有三個孫女，她才剛剛說這幾個孩子以后歸她管了，今天就被人打了，這是看不起他們顧家，還看不起她苗翠花啊。

    “就是和舅公不對付的那個趙青山的兒子打的，二哥他們護著我們幾個，也跟他們打起來了，不過他們也沒占著便宜。”

    顧麗跳出來告狀，她知道，老太太既然這么問了，那一定是生氣了，只要老太太生了氣，那那幾個討人厭的絕對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原來今天早上顧麗和趙滿倉幾個發(fā)生爭執(zhí)后，說不過顧麗的趙滿倉就氣的動手了，不遠處的顧向文幾個瞧見了，一群孩子就扭打在一塊了。

    顧向文幾個雖然年紀(jì)比趙家的孩子小了好幾歲，但是打架還是有一把子力氣的，尤其還有蕭從衍這個在軍大院里從小就打架長大的混世魔王在，雖然對面幾個大塊頭，可是仗著人多本事大，他們一點都沒有吃虧，反而還占了點便宜，當(dāng)然，這一點，顧麗是絕對不會告訴老太太的。

    說起來顧麗還有些好奇這個在原身記憶里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蕭從衍，第一次見到他時，還稍稍吃了一驚，畢竟漂亮的孩子誰都喜歡，只是在旁敲側(cè)擊，知道這是爺爺曾經(jīng)的老戰(zhàn)友家的孩子，因為爸爸娶了后媽，家里容不下，這才送到顧家來養(yǎng)，顧麗頓時就沒了興趣。

    長得好看又不能當(dāng)飯吃，況且記憶里，余陽長大也不差啊，他家里還是......

    顧麗想著，爺爺現(xiàn)在也就只是個普通老農(nóng)民，雖說津貼高，可也就那樣，爺爺?shù)膽?zhàn)友估計也厲害不到哪里去，但是蕭從衍個人看上去還是不錯的樣子，和顧安安剛好青梅竹馬，沒了余陽，將來兩人沒準(zhǔn)也能成一對。

    至于余陽看不看得上她，那必須啊，顧麗依舊堅信自己拿的是女主的劇本，現(xiàn)在只是生活給她的磨難，風(fēng)雨之后，必有彩虹。

    “你們幾個挨打了還手沒有？”

    苗翠花沒有問四孫女顧麗，轉(zhuǎn)頭問向了秀妮兒和春妮兒，她知道麗妮兒現(xiàn)在脾氣也上來了，絕對是不會被動挨打的，更何況還有向文幾個在呢，她保準(zhǔn)渾水摸魚地揍了那幾個挑釁的，只是秀妮兒和春妮兒就不一定了，那面團子性兒，要是沒有別人在，恐怕被欺負(fù)了，也就躲起來哭，連告狀都不敢。

    秀妮兒和春妮兒互相看了眼，低下頭。

    得了，什么都不用說老太太都明白了，感情這兩個大的還沒有小的頂用。

    “奶，姐她們雖然沒動手，但是趙滿倉他們打我們的時候姐還護著咱們呢，臉上胳膊上被抓了好幾道。”顧麗替兩個jiejie說話，怕她們因此被老太太罵，不過這也不是假話，顧秀和顧春雖然不敢和人打架，但是也不會看著比自己小的弟弟meimei挨打，在他們混打在一塊的時候，一直擋在幾個小的面前，替他們挨了好幾下打。

    “一點都不像是我苗翠花的孫女。”

    老太太將濕噠噠的手在灰布圍裙上擦了擦，解下圍裙，把寶貝乖乖連人帶椅子往屋里一放，只來得及叮囑她一句小心在家呆著，然后就把門給鎖上，帶著那幾個受氣包孫女，和那些參與了這場打架斗毆的孩子全逮上，往趙家走去。

    不是要教孫女嗎，正好拿趙家當(dāng)教材。

    “衍衍啊，meimei一個人在家奶不放心，你就在家?guī)湍炭粗鴐eimei啊?！边@一轉(zhuǎn)身，苗翠花就覺得有些不對。

    去趙家干嘛??？那必須是吵架啊。

    吵架后可能會干啥的？那必須是打架啊。

    又吵架又打架，這很大程度破壞了她溫柔可親的人設(shè)啊，這種時候，可不能把金娃娃給帶上。

    顧安安開頭還納悶?zāi)兀约翰皇窃谠鹤永飭?，怎么一眨眼，就換了個場地，進了堂屋里，家里的大門還給關(guān)上了。沒想到，下一秒這門就被打開了，同樣摸不著頭腦的蕭從衍被老太太送了進來。

    然后嘭的一聲，這門又關(guān)上了。

    就留兩個孩子大眼瞪小眼。

    ******

    “趙青山，姚二妹，都給老娘出來。”

    老太太一人頂在前頭，后頭跟著幾個拉聳著腦袋的孩子，以及幾個興高采烈，看上去興致盎然的孩子。

    現(xiàn)在這個時候，地里的人差不都也都回來了，都到飯點了，那些個大小媳婦都得趕回家去，在當(dāng)家人回來之前把飯菜都給做了，不過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苗翠花怒氣沖沖，后頭還跟著幾個像是打架過的孩子，頓時就來了興致。

    廢話，跟著老太太總是有好戲瞧的！

    一個個跟在老太太屁股后頭，朝趙青山家走去，隨著離趙青山家越近，這眼底的趣味就越大，哪里還顧得上回去做飯啊，晚點吃又餓不死，但是這好戲錯過了，聽別人的轉(zhuǎn)述，總是沒大多意思了。

    老太太去的似乎是副隊長趙青山家啊，這下子有好戲瞧了，那些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偷偷跑去叫了苗鐵牛，他妹子要鬧到副隊長家去了，不得叫一下大隊長來處理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