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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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賢知道他油鹽不進,不好拉攏,笑了笑,“聽說你過幾天就要搬去相王府了?屆時別忘了給我一張?zhí)?,我過去看看你府上的波羅球場修得如何,不許忘了。” 李旦應(yīng)下。 兄弟兩人各有心思,淡淡交談幾句,那邊有宮人疾步跑過來,“大家有請相王?!?/br> “王兄,改日再詳談?!崩畹┞唤?jīng)心瞥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王洵,跟著宮人離開。 李賢收起笑容,看著弟弟離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李旦踏進內(nèi)殿側(cè)間的時候,聞到一股濃郁的香甜氣息。 李治盤腿坐在書案前,小幾上供著一只盤式鎏金博山薰?fàn)t,爐頂?shù)耒U出仙山云鶴、彩云飄飄的仙家氣象,香氣從山間絲絲縷縷逸出。 “這是十七新調(diào)的香,叫什么富貴香。今年宮人們晾曬的荔枝殼都讓她收去搗騰了?!崩钪我娎畹┑哪抗饴湓谵?fàn)t上,說笑兩句,指指左側(cè)的坐席,示意兒子挨著自己坐,“她也老實,說這香味道馥郁,就取了這么個俗氣的名字?!?/br> 李旦呷口清茶,輕聲道:“富貴香是英娘特意為阿父調(diào)制的,能靜心養(yǎng)氣,舒緩疲勞?!?/br> 李治眉眼帶笑,皺紋舒展。隨即想到李旦那個讓他頭疼的念頭,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宮人跪坐在角落里打扇,送出縷縷輕風(fēng),卷簾內(nèi)香氣氤氳,薰?fàn)t籠罩在輕煙中,猛然看去,爐頂還真仿佛是一座座漂浮在云海中的海外仙山。 “你看到吐蕃的國書了?”李治笑了一會兒,拈起一封奏疏,遞給李旦。 李旦接過來翻開看了一下,奏疏里的內(nèi)容和武皇后給他看的那張絹帛一模一樣。 “阿父打算怎么做?” 李治嘆口氣,“我原本打算多留令月幾年的。” 李旦聽出李治的暗示,頓了一下,“阿父想下旨賜婚?” 為今之計,也只有趁吐蕃使臣還沒有正式遞交國書前,把李令月和薛紹的婚事正式定下來。 李治搖搖頭,“那太刻意了。” 他翻開另一封奏折,“執(zhí)失和秦巖沒有捉住康阿義,讓他跑了。” 程錦堂接到捉拿康阿義的敕旨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康阿義和部下早已經(jīng)收拾細(xì)軟,逃之夭夭。等程錦堂意識到不對勁,連夜派人去追時,哪還找得到康阿義的人影? 康阿義逃走之前,一把火將糧草燒得干干凈凈,程錦堂顧此失彼,再三衡量之后,放棄追擊康阿義,帶著大軍返回長安。 康阿義逃到青州后,帶領(lǐng)整個駑失陀部叛出羈縻州,一路摧枯拉朽,連拔六座城池,諸羈縻州本來就兵力不足,任用當(dāng)?shù)夭孔遄孕泄芾恚鷣y之后,那些部族首領(lǐng)們望風(fēng)而降,朝廷設(shè)立的都督府已經(jīng)有一半徹底廢棄。 程錦堂負(fù)傷歸來,需要臥床靜養(yǎng),李治只能讓提前趕回京師的執(zhí)失云漸和秦巖率兵前去平叛。 執(zhí)失云漸領(lǐng)兵前往隴右道,火速平定了叛亂,但是沒能活捉康阿義。 康阿義帶著親信和族中幾千個身強力壯的男丁逃進沙漠。唐軍無法適應(yīng)當(dāng)?shù)氐臍夂?,而且補給不足,必須撤軍。 李治怕執(zhí)失云漸孤軍深入,被神出鬼沒的康阿義截斷后路,下旨將他召回長安。另外委派兩名總管前去接管前線戰(zhàn)事。 這場動亂只有少數(shù)知情人清楚來龍去脈,民間百姓還不知道西邊諸州燃起烽火。 李旦一目十行,匆匆看完奏報。執(zhí)失云漸的字一如他的人,看似平平常常,毫不起眼,仔細(xì)看,才能看出棱角分明,鋒芒內(nèi)斂。 原來執(zhí)失云漸是從戰(zhàn)場上回來的。 剛從九死一生的沙場歸來,就先向英娘示好…… 李旦眉頭緊皺,掩下心思,緩緩合上奏折,道:“突厥復(fù)興,康阿義躲在暗處,隴右道隨時可能再起烽煙,這時候我們確實不能和吐蕃鬧翻。阿父說不能賜婚,難道是想……” 李治點點頭,“我已經(jīng)吩咐禮部和內(nèi)侍省去準(zhǔn)備婚宴了。” 他笑了一下,蒼老的面孔透出幾絲罕見的促狹意味,“來者是客,等吐蕃使臣抵達的時候,正好可以邀請他們參加令月的婚禮?!?/br> 那時候李令月嫁都嫁了,吐蕃使臣除了干瞪眼以外,別無他法,朝廷完全不用費心去找借口推脫。 李令月和薛紹情投意合,成婚是早晚的事,之所以沒有訂親,一來是武皇后不喜歡薛家人,李治和李令月想等武皇后對薛紹改觀。二來是明崇儼向武皇后獻言,說李令月選定好的公主府有些不妥,武皇后深信明崇儼,下令暫停工程,太平公主府目前還沒建好。三來是薛紹的兄長此前還未娶親,薛紹不能趕在兄長之前娶媳婦。 現(xiàn)在吐蕃使臣即將前來求婚,別說李治想盡快為李令月舉辦婚禮,連武皇后也巴不得薛紹趕緊把李令月娶進門。 薛紹的兄長前不久剛剛把娘子迎進門,薛家那邊更沒什么問題。 無論如何,李治絕不會送自己的女兒去吐蕃和親。 不論其他,當(dāng)年選定和親的人選時,考慮到吐蕃氣候嚴(yán)寒,道路崎嶇艱險,朝廷特意從遠支旁氏挑出身體健壯的文成公主前去吐蕃,連使女也都是盡量往高大強壯的方向找,不然,和親隊伍不一定能堅持到吐蕃。 長安城中嬌養(yǎng)長大的金枝玉葉,怎么可能經(jīng)受得起吐蕃的風(fēng)霜嚴(yán)寒。 “薛紹那邊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他上個月向我打探過是不是該主動求親,我讓他先等等。阿父只要派人在他面前漏個口風(fēng),他明白該怎么做?!崩畹┱f完,話鋒突然一轉(zhuǎn),“那英娘呢?” 李治愣住了。 “阿父,吐蕃使臣很可能在來京兆府的路上聽說英娘的名聲,不論他們是從黨項諸羈縻州的方向入關(guān)中,還是走劍南道的山路,都不會錯過當(dāng)?shù)厝藢τ⒛锏膫黜?。南方有棉田種植園,西方有見過煙花的胡人?!崩畹┗祝嵵氐?,“令月嫁給薛紹,可以躲過吐蕃的求親。如果吐蕃中途改變主意,把國書上指名的人選改成英娘呢?” 等吐蕃使臣來了,再急急忙忙發(fā)嫁英娘,肯定來不及,吐蕃使臣不是好糊弄的。 李治沉默一陣,“所以呢?你覺得該怎么辦?” 李旦面不改色,垂眸坦然道:“阿父自然明白我的意思?!?/br> 這樣的語氣,看來是已經(jīng)做好打算了。 李治氣極反笑,一口接一口喝茶,半天不說話:李旦腦子倒是轉(zhuǎn)得快,剛聽說了吐蕃求親的事,就瞅準(zhǔn)時機來逼他下旨,前后才不過兩個時辰,這小子太會把握時機了! 如果不是事關(guān)小十七,他真想贊一句機靈。 香煙裊裊,宮人們繼續(xù)扇動著羅扇,神情平靜,仿佛聽不懂父子倆在說什么。 李旦抬起頭,直視著李治審視懷疑的目光,“阿父,我確實有私心,但是并非危言聳聽?!?/br> 送嫁這一招只能用一次,李令月可以嫁給薛紹,十七嫁給誰? 執(zhí)失云漸是個好人選,可十七已經(jīng)明確拒絕了這樁親事。 這一次可不是訂親,是真的送十七出嫁?。?/br> 難道,真的要…… 李治看一眼李旦,揉揉眉心,“你先回去,朕要考慮考慮?!?/br> 面前的青年態(tài)度平和,但舉手投足間隱隱散發(fā)出逼迫的威勢,讓他不得不抬出皇帝的身份,用了“朕”這個字眼。 李旦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起身告退,沉聲道:“兒等著阿父的決定。” 殿外陽光明媚,廊下的護花鈴輕輕晃動,鈴音清脆。 王洵在涼亭等了半天,看到李旦大踏步走出來,心里有種異樣的感覺。 朝中官員已經(jīng)隱隱約約知道吐蕃派遣使臣前來求親的事,不論是太平公主,還是永安公主,都和相王關(guān)系親厚,但相王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你最近和六王走得很近?”李旦走進涼亭,淡淡問王洵。 他頭頂紫金冠,眉宇軒昂,神態(tài)輕松,這一刻,天家骨血賦予他與生俱來的雍容威儀顯露無疑。 王洵垂首道:“六王向我征詢學(xué)問之事,無關(guān)朝政?!?/br> 李賢想召集文人才子編纂書目,注釋典籍,和當(dāng)年的魏王李泰一樣,通過這種手段收攬人心。 又或者說,李賢其實是在效仿武皇后,網(wǎng)羅人才,培植自己的勢力。 李旦負(fù)手而立,看著正殿翹起的飛檐,道:“注意分寸,六王性情急躁,別騎虎難下?!?/br> 王洵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成功讓武皇后和武承嗣對他放松警惕,徹底沉寂下來,不能再一腳踏進漩渦,功虧一簣。 王洵道:“我明白?!?/br> 兄長王浮是王家拋出去吸引眾人注意力的棄子,阿兄為了他們,毅然決然放棄自己的前途,他不能辜負(fù)阿兄的苦心。雖然他不明白相王為什么會時時提點他,但是他有種直覺,聽相王的不會錯。 他瞥一眼李旦棱角分明的側(cè)臉,輕聲說,“某斗膽問一句,這次吐蕃求親,想求娶的是哪位公主?” 圣人和天后沒有公開消息,朝中大臣眾說紛紜,沒有統(tǒng)一的說法。李旦是親王,應(yīng)該能第一時間獲知吐蕃使臣此番入朝的確切來意。 “不管是哪位公主,吐蕃使臣只能空手而歸?!崩畹┚従徴f完,頓了一下,叮囑道,“現(xiàn)在還不能掉以輕心,如果朝中有異動,立刻傳信于我。” 王洵看他胸有成竹,心里悄悄松口氣。 下午公廨放衙,大批官吏騎著高頭大馬,從皇城方向來到西市閑逛。 沿街酒肆里傳出歡快的奏樂聲,雪膚胡姬在堂中翩翩起舞,酒客們的叫好聲震得酒肆門庭顫動,酒幌子在風(fēng)中舒卷飛揚,刺啦啦響。 一隊駱駝排著整齊的隊列走過巷曲,留下一股極其難聞的腥臊味,直到半刻鐘后,那股味道還久久盤旋在高墻下,熏得人胃口全無。 卷棚車?yán)锏呐嵊⒛镞B忙放下簾子,皺眉掩鼻:大熱天的,這味道實在太折磨人了! 匆匆買齊東西,她催促楊知恩,“回宮吧。” 楊知恩巴不得早點回宮,外頭太腌臜了!尤其是那些茹毛飲血的胡人,還沒走近就一股子味,他恨不能讓人把卷棚車團團圍住,將百步之內(nèi)的行人全部趕走! 當(dāng)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他真敢這么做,今晚不知會有多少諫官連夜寫奏折彈劾永安公主和他的郎主。 三步一停,五步一緩,一個時辰后,一行人終于擠出重圍,離開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西市。 走了大概有六坊之地,一隊人馬從后面追上裴英娘。 “總算逮到你了!” 一名眉眼細(xì)長,明艷照人,身量略顯豐腴的女子側(cè)鞍下馬,隨手把長鞭往身后的仆從懷里一拋,抱怨道:“我從宮里追到相王府,又從相王府趕去東市,次次撲空,好容易趕到醴泉坊,你又去西市了!” 裴英娘聽到她的聲音,忍不住笑了,掀開車簾,看著半夏攙扶她爬進卷棚車,“阿姊不是在禁苑么,怎么也出宮了?” 李令月滿頭是汗,擠到裴英娘身邊坐下,氣喘吁吁道,“禮佛怪沒意思的,我又聽不懂那些和尚唱的經(jīng)文?!?/br> 李家有胡人血統(tǒng),并非傳統(tǒng)的世家望族,即使奪得天下,依然被中原世家高門瞧不起,有些世家甚至不屑和李家聯(lián)姻。當(dāng)年李淵和李世民起兵反隋的時候,為了給李家制造聲望,迎合當(dāng)時老百姓們私底下流傳的讖語,宣稱老子李耳是李家先祖,大力扶持道教,使老子和道教的地位空前拔高。 李淵和李世民都曾下令,將道士、女冠排在比丘、女尼之前,甚至老子的地位排在孔子前一位,基本確立了“道、儒、佛”的先后順序。 朝野上下的佛教徒對此十分不滿,幾十年來多次上書,要求僧尼排在道士前面。佛教徒和道教徒曾多次當(dāng)庭爭辯,兩教沒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彼此瞧不順眼是肯定的。 李治折中處理,將道士、女冠和比丘、女尼東西相對,不分先后。但他同時追號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設(shè)立祠堂,置令丞管理,明顯是偏向道教的。 武皇后不同,她更愿意扶持佛道,只不過現(xiàn)在時機還不成熟,她沒敢暴露出野心。前幾年為了弱化她的強勢,她曾要求百官研習(xí)《老子》,積極營造端莊賢惠的后妃形象。再過幾年,為了降低李唐皇室的影響力,武皇后將會打壓道教,抬高佛教,兩教之爭,不僅是信仰之爭,也關(guān)乎朝政。 裴英娘收回思緒,摸出自己的絲帕,抬手為李令月拭汗,“阿姊先歇會兒?!?/br> 李令月放松身體,懶洋洋地靠在她身上,抱怨道:“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我今天光追在你后面打轉(zhuǎn)了!明天你不許出宮,得陪我玩一天!” 裴英娘笑著道:“好,明天阿姊可以隨便使喚我?!?/br> 快到光宅坊時,宮門方向傳來清脆的馬蹄聲。 有人攔下楊知恩,低聲問他:“車?yán)锟墒翘焦骱陀腊补???/br> 楊知恩輕聲答了,那人來不及下馬,引馬走到卷棚車旁邊。 李令月掀開車簾,趴在車窗旁,一邊搖扇子,一邊笑嘻嘻道:“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