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真下意識轉頭向病房門口看去。

    一道頎長的身影站在門邊，門外的光亮給他細細密密地勾勒了一層邊。

    “幼真？”

    虞幼真聽出這熟悉的嗓音，宕機許久的腦子遲緩地轉起來，她慢慢站起身。

    “恂之哥?！?/br>
    溫恂之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病房，很暗。

    她站在這昏黑的病房里，離他幾步之遙，卻仿佛被黑暗吞沒了。借著門外的光，他看到她的眼眶還是紅的，鬢發(fā)凌亂，肩上披著他的外套，白裙下露出一小截細瘦伶仃的腳踝。

    他問：“怎么不開燈？”

    “怕太亮了，mama睡不好?！庇萦渍婊卮鸬?。

    她的聲音細聲細氣的，很輕，很小心，怕吵醒還在沉睡的趙瑞心。

    溫恂之沉默了兩秒，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彼曇粑㈩D，又道，“他們還在外面?！?/br>
    虞幼真抿了抿唇，心里清楚這個“他們”指的是鄭家人。剛才趙瑞心暈過去后，場面變得更加混亂不堪，鄭婉茹虛情假意，試圖渾水摸魚，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她現(xiàn)在人單力薄，需要一個依靠，他們非常樂意效勞。

    其實就是想趁亂把她嫁人，好攫取利益。

    當然，還不止鄭家人打這個主意。虞家生變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樣飛速傳遍港城，今天章叔的電話就沒停過，沾親帶故的人紛紛致電關心，關心老爺子，關心她mama。

    還，特別關心她。

    要不是溫恂之今天正好在場，虞幼真都不知道自己會被這些家伙怎么圍追堵截，大卸八塊。

    如果她今晚回老宅，還得繼續(xù)應對大房的人，說不定還有一些借口拜訪她的人。虞幼真不想見到他們，想到就生理性反胃。她說：“我今天不回去了?！彼蛩阍谕饷婢频觌S便對付一晚。

    溫恂之是何許聰明的人，在聽到回答后，頓時猜到她抗拒回去的原因。

    “可以不回老宅?！?/br>
    他轉動著扳指，沉吟片刻，道：“住我那吧?！?/br>
    第3章

    虞幼真愣了，抬起眼看他。男人面容清俊，眉目清冷，神色很淡，給人感覺像凜冽的冰，又或者是高不可攀的雪山。

    她猶豫片刻，說：“謝謝，不用了。這幾天我回學校對付一下就過去了。”她在學校附近購置了一套房產(chǎn)，平時作歇腳休憩用，現(xiàn)在正好派上用場。

    溫恂之也沒強求，說他送她回去。

    這次虞幼真沒拒絕。

    從醫(yī)院回去的路很長，回去是溫恂之親自開車，他開車很穩(wěn)，幾乎沒什么顛簸。

    虞幼真坐在副駕駛位上，街燈似流水在她微蹙的眉峰和低垂的眼睫上蜿蜒而過。這一天下來，她的精神都是緊繃的，像只雛鳥心驚膽戰(zhàn)地置身于著危機四伏的荒野之中。此刻，行路平穩(wěn)，車廂安靜，充斥著淡雅沉穩(wěn)的烏木沉香，令人的神經(jīng)不由自主地松弛下來，她沒忍住掩唇打了個呵欠。

    溫恂之側目看她：“困了？”

    “有點兒?！?/br>
    “睡會？”他看看行程，道，“還要一會兒?！?/br>
    “……”虞幼真認真考慮兩秒，也沒客氣，“好，謝謝恂之哥，到了你叫醒我就行?！?/br>
    等她再次醒過來，車輛已經(jīng)停在了樓下。車內(nèi)沒開燈，溫恂之的膝上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看著像正在處理郵件。他修長的手指在按鍵上輕輕敲擊，聲音很小，明顯是收了力道。

    外面的雨已經(jīng)小了，車窗開了一條縫，夜晚清涼的空氣從車窗縫里鉆了進來。她腦子清醒了些，翻身坐起來，發(fā)出一點窸窣的響聲。

    溫恂之聽見動靜，轉頭看過來，說：“醒了？”

    “醒了?！庇萦渍鏀n了攏頭發(fā)，有點不好意思。她沒想到自己睡得那么死，他也沒叫她，都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溫恂之給她開了車鎖：“不早了，回去休息吧?！?/br>
    虞幼真拿齊東西，開門下車，將將合上車門時，她扶著車門，踟躇著問了句：“恂之哥，你剛才等了很久嗎？”

    溫恂之眼尾微彎，說：“倒也沒有很久?！?/br>
    那還不算太失禮。

    終于放下心，她笑了笑，同他揮手告別。

    回到屋內(nèi)，完成一系列繁瑣冗雜的洗漱護膚的流程過后，她走到窗邊，伸手準備拉上窗簾。不經(jīng)意間向樓下瞥了眼，拉窗簾的手頓住了。

    溫恂之的車竟然還在樓下。

    他開了車內(nèi)的燈，手腕擱在車窗沿，指間晃動著一點猩紅，正在抽煙。

    她一怔，他還沒回去？

    更深露重，涼氣襲人，她赤/裸的臂膀被晚風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她皺著眉抱起手臂，暗自思忖是否要撥通他的電話問問。她盯著那道身影，感到有點為難，她要怎么開口問他？突然問他“你怎么還不走”，感覺會很奇怪吧？

    或許是盯視的時間太長，溫恂之似有所覺，他抬起頭，遠遠地向樓上投來一眼。

    那一眼如同一支穿云而來的箭矢，穿過飄散的煙霧和茫茫的夜色，準確地瞄定她這個方向。

    虞幼真一驚，下意識往窗簾后躲，胸口起伏，心跳如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躲藏，就是這么做了。她貼在墻上，耐心地等了一會，才探頭再往樓下看。

    所幸，煙燃盡了，他也沒再繼續(xù)逗留。

    她莫名松了口氣，站在樓上目送著那輛賓利駛遠，直至消失在她的視野里，才拉上窗簾，撳滅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