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這并不是因為宿主的意外死亡會致使系統(tǒng)評級血崩式下跌,也不是因為系統(tǒng)真的在跟陸修澤這么多年的相處中處出了感情——講道理,誰會對一個天天把你氣得七竅生煙的辣雞宿主處出感情啊——而是因為,在陸修澤死后,系統(tǒng)有極大的可能被自己上級按照就近原則綁定一個新的宿主。 悲慘的是,根據系統(tǒng)的分析,這個被選中的新宿主,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阿澤——那位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魔君。 對于系統(tǒng)來說,這簡直就是最深的噩夢,僅次于系統(tǒng)的主機宕機重置。 而要說到原因,還從鎮(zhèn)魔塔說起。 系統(tǒng)作為一個高級人工智能,雖然在陸修澤面前屢屢吃癟,但它卻從不是無知無覺的。事實上,從這兩個不屬于此世的人正式出現在這個世界后——也就是神君和魔君在鎮(zhèn)魔塔中初次現身時——系統(tǒng)就已經對這些古怪怪異之處有所察覺。 在一切最開始的時候,系統(tǒng)就對陸修澤發(fā)出過這樣的疑問:天道之子為什么會拜入擇日宗門下?為何他偏離了他應有的命運軌跡? 而在神君和魔君相繼出現后,在陸修澤專注養(yǎng)成聞景、把它完全當作擺件的時候,在系統(tǒng)日以繼夜地從天道后門中偷渡資料的時候,系統(tǒng)終于明白了一切。 ——這個世界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從另一個世界開始的。 祖母悖論。 如果有一天你穿越時空,來到過去,并殺死了自己的祖母,那么你還存在嗎?如果你不存在,你如何殺死自己的祖母?如果你存在,那么你的祖母則肯定是活著的,那么你殺死的那個人又是誰? 這個問題對系統(tǒng)所隸屬的文明來說,早已經不是問題。在很多年前,系統(tǒng)所隸屬的文明就已經發(fā)現,在任何生命試圖在時間線上跳躍時,世界的自我邏輯將會把這個生命判為不穩(wěn)定因素,并在那不穩(wěn)定因素出現的瞬間,自行分化出一個新的世界——通俗點來說,就是進入一條新的時間線。 所以,事實上,任何人都無法真正回到過去,因為他們穿越時間的那一瞬間,世界就已經變化了,而他們回到的過去,也永遠不會是屬于自己的過去。 基于這一點,系統(tǒng)隸屬的文明雖然總是習慣在空間線上胡亂跳躍、大做文章,但從不會試圖去跨越時間線。 因為這毫無意義,并且極具風險性——特別是當這個世界有超凡之力,以及有天道監(jiān)守時,這樣的風險簡直膨脹到了正無窮大。 然而未來的神君卻這樣做了。 在他作為修士的終點,神君——并非是那帶著尊重和夸張意味的稱呼,而是真正的、脫離了種族和文明的、更高層次的生命——的起點時,他卻放棄了飛升的機會,而是用自己的一切跟天道做了交易,以換來跨越時間、跨越生死的機會。 于是,神君的魂魄來到了這個世界,附著在“過去的自己”身上。 然而神君的交易是跟另一個世界的天道達成的,而這個世界的天道跟神君可沒有交情,于是備受天道排斥的神君只能選擇讓自己的大部分意識沉睡,只以小部分潛意識存在的方式,影響這個世界的聞景。 而這,就是為什么系統(tǒng)拿到的劇本跟脫韁的野馬一樣的緣故。 系統(tǒng):我有句mmp我暫時不說。 而后,當時間進行到聞景身死,陸修澤闖入鎮(zhèn)魔塔向匪鏡道人求助時,那位沉眠了二十余年的神君終于把握住機會,偷梁換柱,以聞景的軀殼復蘇,而后,又以陸修澤的魔火為引,讓魔君也蘇醒過來。 至此,神君的目的算是基本達到了。 可這卻并不是終點,因為他們面臨著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身份,更通俗易懂地來說,那就是能讓他們在這個世界落戶的戶口。 當神君還是靈魂狀態(tài)時,就被天道排斥得那樣厲害,那么當他得到實體后,難道還會好過嗎? 自然不可能。 所以理所當然的,再也無法回到原世界的神君與魔君,為了能在這個世界得到留存的憑證、不至于被天道強行驅逐,要么,是殺了聞景和陸修澤,將他們徹底取而代之,要么,他們就必須要向此世的天道投遞投名狀。 聞景好殺,神火難滅。 魔君沒有能夠耽擱的時間,于是神君選擇了后者:向天道投遞投名狀。 從某個角度來說,每個世界的天道都是可以取悅的,而取悅他們的方式也非常簡單,那就是穩(wěn)固世界、回饋世界、發(fā)展世界,讓世界更顯生機。 系統(tǒng)的資料不足以讓他知曉神君具體的投名狀是什么,但卻足夠讓他害怕魔君翻臉不認人,扭頭改了主意弄死陸修澤,或者干脆為了有趣而弄死陸修澤——為了有趣弄死什么東西,對魔君來說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而一個level.66的魔頭在世界普遍等級level.45的時候固然牛逼,可他要怎么打敗level.99的魔頭? 系統(tǒng)為這一點而感到淚流滿面。 真是要了親命了,它可是真的一點都不想要跟level.99的魔頭綁定——鑒于那個魔頭劣跡斑斑、差點把世界玩完也差點把自己玩完的前科。 好吧,事實上他已經把自己玩完過一次了。 縱覽那位魔君的生平,并以最公正客觀的角度給那位魔君都人物分析,系統(tǒng)得到了一個并不令它吃驚的結論:這位魔君,是一個兼具了無情冷酷、狂妄自大、喜怒不定,以及嚴重的自毀傾向的瘋子。 命運不曾善待過他,而他則不曾善待過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于是到了今時今日,他已經太過于擅長毀滅自己,毀滅一切。 系統(tǒng)不覺得自己能被幸免。 所以,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系統(tǒng)準備在這個魔頭離開世界之前,堅定地以抱住陸修澤大腿為原則,以保住宿主性命為前提,盡可能地為宿主開掛開后門。 然而出于陸修澤以往的從不合作,多年下來,系統(tǒng)愣是只升過一次級,連大部分的權限都沒有開啟,以致于在這樣的靈力風暴和龐大法陣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系統(tǒng):氣死我了,好想哭,不,我要忍住。 系統(tǒng)一邊氣得抓心撓肺,一邊急得火燒火燎。 可就在這時,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等等!那張符!還有那張符啊?。 ?/br> 系統(tǒng)在陸修澤腦子里翻騰起來,大叫大嚷:“你給你徒弟留的那張符!你忘了嗎?” 陸修澤:“我當然記得?!?/br> “那你還廢什么話!”系統(tǒng)簡直想要扇陸修澤兩巴掌,讓這個家伙清醒一點,“神魂出竅,去找你徒弟啊!你知道那是什么嗎?靈力風暴!它可以輕易毀了現在的你,就像是撕碎一張紙一樣簡單!” 先脫離這個陣法的壓制,然后曲線救國,回頭對魔君偷襲一波,最好的結果就是有心算無心,像魔君差點把陸修澤一波帶走一樣,把魔君神君兩個人一塊兒一波干掉——這是系統(tǒng)邏輯中得到的最理智也利益最大化的分析。 然而陸修澤并不打算遵從。 他提出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如果我走了,阿景怎么辦?” 神魂的速度,是rou身永遠都難以企及的。 陸修澤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陸燼手中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符箓還沒有使用,而那個符箓則可以將他從這場暴亂的靈力地獄中救出。 然而,在這之后呢? 阿景呢? 被他丟下的阿景,又要如何? 琨洲和莒洲的距離,真的是太遠太遠了,遠到修士也必須要耗費半個月的功夫,才能徹底跨過去。而半個月的時間,足以讓兩人中間橫亙一條名為生死的鴻溝。 系統(tǒng)抓狂,咆哮道:“那你留在這里又有什么用?你又能做什么?醒醒吧!一個人總有自己勉強不了的事!有些事是沒辦法強求、沒辦法兩全的!” 陸修澤道:“我偏要強求。” 系統(tǒng)語塞,“你你你”了好半晌后,氣急道:“你這完全是犯蠢!你這樣除了送死還能做什么?!” 陸修澤道:“我已經失去得夠多了,如果再失去阿景,這世界對我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哪怕是與天同壽又有何歡?如果能跟阿景在一起,就算是地獄,又何嘗去不得?” 系統(tǒng)喃喃道:“你瘋了?!?/br> 陸修澤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br> 系統(tǒng)氣得差點撅倒,“你死不要拉我下水,我一點都不想跟那個家伙綁定?。?!” 陸修澤冷笑一聲,剛要說話,卻驀然察覺到了什么,臉色一變。 “不!等——” 話未落音,異變頓生。 一道空間裂口驀然出現,一口將陸修澤吞下。 陸修澤眼前一花,下一刻,那似是永無止盡、如世界末日的靈力風暴便從他身畔遠離,取而代之的,則是屬于琨洲的鳥語花香,以及陸燼和另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的臉。 陸修澤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既聽不到腦中系統(tǒng)的歡呼回響,也看不到陸燼緊張求助的目光。 他無法動彈,無法呼吸,甚至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只能用近乎絕望的目光看著周遭那熟悉的、屬于琨洲的景色。 ——他竟然……從莒洲離開了? 他竟然……將阿景一個人留下,面對神君那二人?! 陸修澤的心跌入谷底,血液瞬間冰冷。 而下一刻,一個帶笑的聲音將陸修澤從地獄拉回。 “魔君請勿心焦,在下此次冒昧,強行面見魔君,正是因在下手中有一計獻上,可使魔君過此難關?!?/br> 第224章 救世(一) 陸修澤驀然望去, 卻見陸燼身旁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正笑盈盈地瞧他。 憑心而論,這人可謂是生了副極好的樣貌, 但卻又可說是生了副極怪的樣貌。 非同尋常, 讓人見之難忘。 也因此,陸修澤可以保證,若他當真見過這人, 那么他定不會忘記這張臉。然而當這人以一副熟稔的態(tài)度同他說話時,陸修澤腦子里卻全然沒有這人的記憶。 這無疑是古怪的。 而陸燼臉上那緊張的神色更是將這樣的古怪推到了最高點。再結合這人方才的那句話,這場“意外”的起因便變得呼之欲出。 陸修澤古怪一笑,心中的絕望懊悔不可置信,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化作狂亂的怒火, 若不能將眼前的人置于死地,那么就會將他焚燒殆盡。 然而陸修澤心中越是瘋狂, 臉上卻越發(fā)平靜, 甚至于還帶上了笑意,道:“是你……喚住了我?” 陸燼激靈靈打了個抖,第一時間發(fā)覺不對,想要掉頭逃離, 然而他此刻的處境著實可憐,因為若說面前的陸修澤是即將爆發(fā)的火山, 那么那個站在他身旁的陌生人, 便是不可跨越的深淵——無論向前還是向后,結局似乎都只有死之一字。 不過還好,就在陸燼忍不住把自己吊死之前, 也是在面前的火山六親不認地將所有人送進地獄之前,那陌生人不慌不忙,笑語盈盈地前來救場。 卻聽那人說道:“看來魔君是不相信我了,那么魔君請看,對于這件事物,魔君可記得?” 那人攤開手,只見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靜靜躺在他手中,石質清澈如水,其中有一縷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燒跳動,似是火焰,又像是生命,叫人難以置信,難以忘記。 幾乎在見到這塊石頭的第一眼,陸燼就被這交纏著靜謐與毀滅的古怪美麗所俘獲,目不轉睛地瞧著它,便是連心中盤旋著的逃跑打算都忘記了。而陸修澤也在第一時間就被這石頭引去了目光,然而他很快又將目光移到了這陌生人的臉上,第一次正視這個人。 “你是誰?”陸修澤道,“為何它會在你手上?” 陸燼抬頭,有些迷惑地瞧著自己的師尊,不知道自己師父是在什么時候有過、或是見過這樣美麗又古怪的東西。 事實上,嚴格說來,陸修澤的確也沒有“見過”這塊石頭,但他見過類似的東西,并且十分清楚它究竟是什么。 ——那是他丟棄的右眼。 “二十五年前,龍神江下有一個巨大的湖泊,人們喚它藏龍湖,并堅信湖下定然住著一位龍神?!标懶逎煽粗@個陌生人,緩緩說著,神色冷酷,目光如刀,像是要將眼前的人寸寸剖開。 可這人卻渾然不懼,甚至還有心思打趣,道:“便是今日,他們也是相信著這個傳聞哩?!?/br> 陸修澤并沒有露出笑意,面上的表情依然像是冰川堅硬,沒有接下這個笑話,而是繼續(xù)道:“我曾經在那里丟棄了我的兩個眼睛,但在我回轉時去找它們時,我只找到了我的左眼?!?/br> 陸修澤非是常人,生來便是異類。而這樣的“異”最顯著的地方,便在于陸修澤的眼睛,在于他眼中的火焰。 陸修澤曾經并不明白它們代表著什么,而待到陸修澤明白之后,離他丟棄眼睛的那一天也已經過了許多許多年了,是以陸修澤從未想起,也從未再試圖回去尋找。 可今時今日,他的右眼竟然出現在了這個陌生人的手中——這代表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