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該被他結(jié)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將歸于塵土,那又何必叫聞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這可不太好看,能免則免吧。 這樣想著,陸修澤臉上卻浮出了微微的笑來。 聞景悶悶道:“我很擔(dān)心師兄?!?/br> 陸修澤道:“我知道?!?/br> 聞景道:“剛剛你一下子從酒樓里走了,我……有點(diǎn)不安?!?/br> 陸修澤頓了頓:“對不起?!?/br> 沉默了一會兒后,聞景終于覺得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掙開了陸修澤的手,訕訕道:“大師兄,我們下山吧?” 兩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臉冷酷的葉靈書。 很快就拋開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澀的聞景,詫異看著這樣的葉靈書,道:“表哥,你臉抽筋了?” 葉靈書幾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聞景臉上,但看看一邊的陸修澤,再想想上山那閃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覺得有事比砸聞景的臉更重要,于是把聞景拉到一旁,頭挨頭地打起了手勢。 “你跟陸兄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表哥你傻嗎?就是師兄和師弟的關(guān)系!當(dāng)然,我跟大師兄關(guān)系特別好!” “呵呵,還真是特·別·好!我隱云宗師兄弟那么多,就沒見過有哪個師兄弟是你們這樣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師兄特別好吧。我跟你說,我大師兄他特別厲害!性格也特別好!會的東西特別多!我特別——” “閉嘴吧你!” 這場手勢的對話,最終以葉靈書一扇子砸聞景臉上作為結(jié)束。 葉靈書心中憤憤,覺得這對“師兄弟”簡直膩歪得前所未見,讓他簡直再沒辦法正直地看待“師兄弟”這個詞,然而聞景的態(tài)度又太過坦蕩,夸起陸修澤來不遺余力,一點(diǎn)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愛中的人。 所以這兩人到底是有問題還是沒問題? 葉靈書覺得自己為表弟cao碎了心。 而另一頭,陸修澤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天。 注意到了陸修澤的動作,聞景也停了下來,扭頭看他,道:“大師兄,你怎么了?” 陸修澤道:“阿景,你先回去罷?!?/br> 聞景道:“那師兄你呢?” 陸修澤微微笑著,道:“方才師兄突然頓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個僻靜之所好理清思緒——快則一日,慢則三天,師兄定會再去尋你的,阿景不必掛念?!?/br> 聞景心中詫異,不過頓悟一事本就難以言喻,也來得毫無征兆,于是聞景理解點(diǎn)頭,道:“那師弟就在中定府等著師兄。” 陸修澤微微一笑,再禮貌地向葉靈書點(diǎn)頭后,化作清風(fēng)遁走。 葉靈書稍等片刻,見陸修澤沒有再回轉(zhuǎn)的打算,便小聲嘟噥道:“陸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頓悟?我簡直也想找個人抱一下了?!?/br> “表哥,我覺得你腦子里總是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甭劸伴_口打擊葉靈書,但說完之后,聞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從心中升起,不由得抬頭望天。 ——天黑了。 第20章 中定(五) 月上中天。 此時此刻,即便是在取消了宵禁的中定府中,夜市的攤販也開始收攏貨物,準(zhǔn)備歸家了,然而與此同時,中定府中的某些街道卻是燈火搖曳,將那片天空幾乎映成白晝——對這些人來說,現(xiàn)在才是他們?nèi)粘I畹拈_始。 聞景和葉靈書少年心性,在同陸修澤告別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跟爹娘報平安,而是被中定府的夜市吸引,目不暇接,很是玩鬧了一番。而等到兩人玩夠了后,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三更時分,這個時候還醒著的人,除了青樓的嫖客和賭場的賭鬼外,恐怕就只有他們兩人了。 玩瘋了的兩人一瞧,頓時愁眉苦臉,相互推卸起了責(zé)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個時辰前就說該回家了,你卻偏要拉著我去玩投壺,虧了你還是修士呢,跟凡人玩這個也不害臊!” “說得好像那個把攤主贏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樣,我只是說說,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們兩個到底是誰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閉嘴!找揍嗎!” “嘁,你又打不過我?!?/br> “倒是來試試?。。 ?/br> “好了好了!停!”聞景后退一步,舉手表示要停下這個毫無意義的爭執(zhí),“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該去哪兒?” 原本聞景和葉靈書是打算回家的,然而兩人一個沒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瘋玩到了三更時分。若是在這個時候回家,不但會打擾到自家親人的休息,還會落一頓嘮叨——光是想想自家親娘的揪耳神功,兩人就覺得人頭皮發(fā)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過了這個選擇。 那么,投宿?可是這個時間,正經(jīng)的店家也早就關(guān)門了,他們還能去哪兒? 難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蕩一晚么? 葉靈書的目光飄向了某片街道,聞景一愣,瞬間明白了葉靈書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點(diǎn)修士的樣子吧!” 葉靈書不以為然地把玩著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樓在前朝可是風(fēng)流雅事,而且我又沒說要去青樓!” “我剛剛可沒有指責(zé)你要去青樓,表哥,這是你自己說的?!?/br> 葉靈書惱羞成怒,道:“你真以為我會去青樓嗎?你難道覺得青樓的女子會有我好看嗎?!” 這個理由十分有說服力,聞景瞬間就相信了。 聞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樓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br> “喂?。∧氵@個混賬家伙,有這么跟表哥說話的嗎?!”葉靈書看著轉(zhuǎn)身就走的聞景,道,“欸?等等,你還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甭劸氨硨χ~靈書,擺了擺手,“不會暴露你的,放心吧?!?/br> 這兩人不愧是表兄弟,對對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葉靈書放下心來,兩人就此告別,約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絕不能相互出賣——誰出賣對方誰就是小狗! 葉靈書興沖沖地奔向了賭館,聞景則是走向了興安坊南街聞府。 中定府乃豫國都城,自然是占地極廣。其中五分之一,被用來建造天子居所長寧宮,又五分之一建造了達(dá)官貴人的居所興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宮。 聞府能在這樣地理位置重要的興安坊中落戶,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實(shí)上,聞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為翰林學(xué)士,雖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無實(shí)權(quán),但卻清貴非常;二姑姑嫁與鎮(zhèn)國將軍葉飛云為妻,為一品夫人;父親則是正五品中書舍人,兼管中書省事務(wù),簡在帝心。而大伯母和聞景母親的娘家也很不簡單,是以聞家在豫國中勢力極大,有文有武,連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輕易翻臉。 有著這樣厲害的背景,聞府本可以在興安坊內(nèi)買下極大的一塊地來建造府邸也不會逾制,但聞景的祖父偏偏沒有這樣做,由此可見聞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來到興安坊后,巡邏的衛(wèi)隊瞬間多了起來,但這對于聞景來說自然不是問題,于是他翻上屋頂,踩著瓦楞,仗著自己相當(dāng)于人間頂級武師的修為,就這樣當(dāng)著這群巡邏衛(wèi)隊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記憶中的聞府所在,連影子都沒給這群人留下。 沒過一會兒,聞景就來到了聞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這熟悉的地方時,聞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縮,一時間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沒事!”聞景看著與十年前幾乎無二的聞府大門,在心中給自己鼓氣,“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會驚動爹娘他們的……只是看看而已?!?/br> 明天才會正式拜見爹娘,所以緊張還是留給明天的自己吧! 這樣想過后,聞景瞬時就輕松下來。 因聞景到底不敢在正門處直接翻墻,于是他來到聞府西門,手腳利落地爬墻進(jìn)去,落地直奔聞府三房,也就是聞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從西門往聞府三房去,必定會經(jīng)過聞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經(jīng)正院的聞景愕然發(fā)現(xiàn),正院書房的燈竟然還點(diǎn)著。 難道是婢仆忘了熄燈? 這是絕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還留在書房是做什么呢? 聞景好奇靠近,藏在書房的假山外偷聽。 只聽書房內(nèi),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道:“……淮建王此次擅離封地,官家的態(tài)度也很是模糊……我怕來者不善啊?!?/br> 聞景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自己大伯父的聲音。 而后,聞景便聽到自己父親嘆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親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譜,官家也很難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聞景大伯父聞逸慈聞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軟,他明知淮建王爛泥扶不上墻,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卻還是一個勁地縱著他胡鬧。我們豫國東有楚國虎視眈眈,西靠赫匪,間或還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邊境,官家不想著如何勵精圖治,振興豫國,只顧著兄弟情深,連淮建王擅離封地這樣大事都不計較!這樣置法理和法度于無物,官家要如何服眾,如何治國?!” 聞景父親苦笑,祖父則終于開口,道:“你少說幾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決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經(jīng)將你壓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還是這樣的性子?” 聞逸慈提高了聲音,道:“正因?yàn)樗枪偌遥覀兪浅甲?,所以才?yīng)從旁輔助官家,讓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錯,不是嗎?” 聞景祖父聲音里半點(diǎn)情緒也沒有:“逸慈,不要太自以為是了,你都年紀(jì)一大把了,不要連你兒子都上不上?!?/br> “父親!你——” 聞逸慈摔門而出,怒氣沖沖地走了,假山后的聞景訕笑。 大伯父才學(xué)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長輩之過。 直到聞逸慈走了之后,書房內(nèi)的對話才步上正軌。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卻是一個草包,不足為懼,但我聽說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br> 聞景父親聞逸審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見了淮建王。聽說前段時間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動作,是在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為什么人準(zhǔn)備的壽禮。” 雖然祖父和聞逸審都用的“聽說”,但話語中都十分肯定,想來這個“聽說”并不是一般的“聽說”。 “壽禮?”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壽宴已過,中定府中也沒有其他要員過壽,那么這份禮就不會是送給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br> 聞逸審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狹隘,目光短淺,又沒有容人之量,從沒有給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過禮。此次淮建王有這般動作,想來過壽之人身份定然不低?!?/br>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br> 方外之人,是凡人對修士的統(tǒng)稱。 書房內(nèi)的祖父和聞逸審專注在“淮建王送禮給修士想要做什么”上,聞景卻對淮建王準(zhǔn)備送禮的人物十分感興趣。 最近要過壽的修士? 修士? 這會是誰呢? 淮建王又準(zhǔn)備送什么? 聞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親的能力,并不覺得淮建王會給他們聞家造成什么困擾,因此對淮建王送的禮,還有那個準(zhǔn)備過壽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來。 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