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叁 身世
十七不在的兩日,葉離一直提心吊膽,雖然有了十七再三保證鹿蜀生性溫和,不會傷到自己,但葉離還是難以放心。 葉離心中郁悶,便想要出門走走,出門的時候想著是否要帶上七夕,卻怕現(xiàn)在拖累她,只好獨自一人,沒頭沒腦地各處亂走。說是亂走,卻有章法,她年幼的時候因為想要博得父親注意,惹怒父親,做了許多荒唐事,故而她這張臉,滿城百姓還是有很多認得出的。她平素不在意那些人在她背后啐她一口,指著她的后腦勺叫囂著有一日要割下她的腦袋,現(xiàn)在卻要堤防。這并不是因為阿離長大了懂得了性命可貴,而是葉家還未渡過難關(guān),她不能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兒上出事。 葉離想往靈山上去,卻顧慮那里也是離將會去的地方,只好作罷。思來想去,城西城外有一處有些荒涼的地方,少有人去,便往那里去了。 她自然是想不到,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能碰見眼熟的人。 洛家二公子為何會在此處,葉離沒想明白。 洛良澈看見葉離,故作驚訝地說道:“哎呀,葉姑娘,竟在此處相遇,倒是真是緣分?!?/br> 葉離瞧他那樣子就知他另有盤算,原本與他虛與委蛇一番也沒什么,只是這幾日葉離做什么都興致缺缺,便直言道:“此處少有人來,二公子卻要與我說什么緣分,還真是有趣。葉離愚鈍,卻也看得出二公子出現(xiàn)在這里絕非巧合?!?/br> 葉離面色一冷:“你跟蹤我?!?/br> 洛良澈扇子一搖:“葉姑娘聰慧依舊,良澈佩服。在下的確是跟著葉姑娘到這里來的,因為在下有一件事想要問姑娘,原想登門請教,可想必葉姑娘這幾日并不方便,便等著葉姑娘出門,才敢來與姑娘說話?!?/br> 深秋時節(jié)搖扇子,葉離覺得洛良澈這官家子弟的做派著實多余。葉離冷笑道:“那葉離先謝過洛二公子的善解人意。二公子甘愿行這鬼祟做派,也要見我,問我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想來這事對你萬分要緊。既然是二公子的要緊事,問到了葉離頭上,葉離也不該推辭,可是二公子,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當有仇才是,我怕招惹麻煩,故而還是不必多言語了?!?/br> 洛良澈是聰明人,立即便明白了葉離的話中深意。他與蕭衍,也是至交好友,雖說他不至于像顧曄一般上門興師問罪,可見著葉離,也不該有什么好臉。若不是為了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他也不會這樣來尋葉離。 洛良澈擇了葉離面前的一方石塊坐下,收起了原本準備用來應(yīng)付葉離的客套,如今狀況,客套已然無用。洛良澈道:“葉姑娘所言極是,不過我想,我要問的事,葉姑娘會有興趣的。” “既然如此,二公子先說來聽聽?!比~離應(yīng)道,也想看看洛良澈葫蘆里買的什么藥。 “不知葉姑娘可否記得我曾向你問過的那位顏七夕顏姑娘的事?!?/br> “記得?!?/br> 洛良澈感慨道:“實不相瞞,我前幾日機緣巧合,聽說了那位顏姑娘的父親進了官職,這實在是件大好事。我聽聞那顏姑娘幼年時過得并不順心,如今有了際遇,苦盡甘來,想必今后要順遂如意得多。” 聽及洛良澈這般說,葉離暗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譬如曉得了月淺在其中的手腳,于是皺了皺眉:“你到底想說什么?!?/br> 洛良澈折扇一合,正色道:“顏姑娘的舊事,不知葉姑娘知道多少?!?/br> 原來又是這件事,這洛二公子也是好生奇怪,為何總是對七夕的事如此有興趣:“我上次已經(jīng)說過了,我并不清楚七夕到肅和之前的事,只知她自幼生活在西央城而已?!?/br> 洛良澈略顯失望地搖搖頭:“葉姑娘還是有所隱瞞。也難怪,在下這樣直問,葉姑娘不予信任也是應(yīng)當?shù)摹!痹掍h一轉(zhuǎn),繼而道:“既然良澈想從葉姑娘這里得到消息,自然也要拿出些誠意來,不瞞葉姑娘說,良澈有個猜想,認為顏姑娘與我洛家有些淵源。” “不可能,”葉離否認得極快,這樣的說法實在是荒唐:“西央城地處偏遠,洛家不會到那里去,且七夕六年前才隨父進京,進京后我便與她相識,不曾見過她與任何洛家或者洛家旁系的人有接觸,淵源一說,實在荒誕?!?/br> “那若是在顏姑娘到西央前呢,我聽說,顏父并不是西央城的人?!?/br> “你去查了顏家?”葉離的臉色有些發(fā)黑,洛良澈竟然去查了顏家的家底居心叵測,他究竟要做什么。 見葉離面上有怒色,洛良澈也趕忙解釋:“顏父在肅和雖為小官,但也記錄在冊,生于哪里,長在哪里,從哪里進京,都一清二楚。在下不必刻意去查,走些門路拿到檔案一看,便都知道了。顏家搬到西央城的那一年,便是顏姑娘出世的那年?!?/br> “那又如何?!?/br> 洛良澈故作神秘:“在下還查到,顏家搬到西央城以前,顏父曾在肅和生活過一段時間?!?/br> 這其實已經(jīng)夠葉離起疑了,若是洛良澈所言不假,那么他所說的七夕與洛家的淵源倒的確有可能,只是葉離不愿讓洛良澈牽著鼻子走,故而看著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不過是各處顛沛罷了,并不能說明什么?!?/br> 洛良澈似乎早已料到葉離的回答,于是放出了最重要的一手憑證:“是啊,若是這樣的確不能說明什么,可若是顏姑娘手里有我洛家的東西呢?!?/br> “你說什么?”葉離也坐不住了,洛良澈不必拿這件事來一再唬她,且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真假已是有了端倪了。 洛良澈繼續(xù)道:“去年在楚平侯府遠蘇的生辰宴上,顏姑娘手中曾有過一方紫檀木的盒子,葉姑娘想必記得。那方盒子我一見便覺得眼熟,只是事出突然,想不起究竟是何時何地見過,便也只好先作罷。也是機緣巧合,前些日子我家中有些老舊東西需得扔掉,我得閑在府中差使下人,無意便看見了那方盒子,或者說,是與顏姑娘手中那方一模一樣的,應(yīng)是一對的盒子?!?/br> “這不可能?!比~離已然有些混亂了。 “的確,起先我也不大相信這樣的事竟是真的,可那盒子就在我眼前,若不是顏姑娘的東西長了腳跑到洛府來了,那便是我的猜想不錯。這盒子是洛家一位長輩的,我去探知了一些那位長輩的事,卻發(fā)現(xiàn)了更為復雜的秘辛?!?/br> “好了。”葉離打斷他,她對洛家的事沒什么興趣,何況看起來洛良澈會說的越發(fā)離譜:“二公子不必告訴我這些,我們兩家的交情,還沒到這個地步?!?/br> “葉姑娘還不明白嗎,我說這些,是為了你與顏姑娘的交情。” 洛良澈道:“我洛家的那位長輩,早些年有一位紅粉知己,曾是名動一時的歌女,美艷皮囊,風情萬種??蛇@樣出身的女子,注定進不了洛家的門,我那位長輩深知此理,可那位知己卻心存妄念。十五年前,那歌女懷了洛家長輩的孩子,以此作為要挾,逼迫我家長輩娶她過門,這自然是不可能的。那歌女尋死覓活,最后由我父親出面安撫,了解此事,歌女也跟著一位甚是喜愛她的農(nóng)人遠走他鄉(xiāng),再無音信。” “葉姑娘,你知道那個農(nóng)人姓甚名誰嗎?” 葉離有些哆嗦,她知道了,洛良澈的意思,這件秘辛的始末,她知道了。 “那個農(nóng)人,姓顏,叫做顏山?!?/br> “所以......”葉離臉色蒼白地看著洛良澈:“你口中那位洛家的長輩,他......” 洛良澈苦笑一番:“我洛家還有哪位長輩,值得我父親出面。葉姑娘,若我猜想不錯,顏姑娘她,應(yīng)該是我的meimei?!?/br> 是啊,能讓洛丞相出面的長輩,除了洛家二叔,洛丞相唯一的弟弟以外,還有誰呢,若七夕真是洛家二叔的女兒,那的的確確,便是洛良澈的meimei了。 這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初見時那個小小的,臉上臟兮兮的小七夕,怎會與聲名顯赫的洛家扯上血脈瓜葛。葉離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義賣不大情愿地接受著多半是事實的事情,一面問道:“你與我說這些,是為了什么?” “方才那些話,都是在下多方探查推論得知的,雖心中已有了七成把握,可還是需要求證。我所知曉的,與顏姑娘親近的好友唯你一人,故而良澈想請葉姑娘幫我這個忙?!?/br> “我憑什么幫你?!?/br> “你會的,葉姑娘,你會的?!甭辶汲菏趾V定:“那個小姑娘愛慕遠蘇對嗎,葉姑娘那樣珍視顏姑娘,必然是想要她如愿以償?shù)?,若她真是我的meimei,是洛家的女兒,那么她同遠蘇就要般配許多?!?/br> 洛良澈的話很是讓人心動,楚平侯一個一品軍侯,當朝右相的家世自然是配得上,可是,這并不容易。葉離反問:“二公子又如何能夠保證,七夕可以憑著洛家的身世嫁進謝家。二公子不要忘了,就算你說的這些事都是真的,七夕的生母是個沒有名分的歌女,那她便是私生......私生女,楚平侯府是不會接納的。所以二公子,與我說這些,并無意義。” 葉離不愿意說出私生女這樣的字眼,可是,她也清楚,這或許就是七夕不可擺脫的身份。葉離陷入了兩難的處境,她想七夕榮華富貴,想她不再因卑微的身世而受人冷眼,可若她認了身世又如何,洛家的私生女兒,任憑洛家如何顯赫,那都是私生女兒啊。葉離驚覺此事最可怕的,是她或許無法左右,因為洛良澈已然有了堪破真相的決心。 洛良澈說:“葉姑娘放心,若七夕真是我的meimei,我一定讓她有名正言順的身份,和一個和睦的家,我保證?!?/br> 言語上的保證很多時候并不可信,可葉離沒有選擇。 她點點頭:“好,我信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