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鐘念洗漱好之后,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天上弦月發(fā)出清冷月光,月光透過未拉嚴實的窗簾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線。 光線從她的眉眼處,緩緩的轉移到了腳踝處。 長久的奔波之后,她終于合上雙眼睡去。 眉眼在陰影中安靜的合著,室內一切安靜無聲。 臥室角落處,黑色漆面的行李箱安靜的躺在那里,一絲不動。 不知是從哪兒漏了風進來,吹起了行李箱上的行李條。 行李條在光與暗之間飄蕩,上面的拼音在半明半暗中漸漸清晰明朗了起來。 上面寫著, ——yifeng liang。 · 隔天早上,鐘念換上昨天洗好晾干的衣服,潦草的收拾了下自己,便出門了。 行李沒有找回來,她還得去商場買幾套衣服。日常穿的衣服,工作服,以及過幾天好友結婚,她總要有套拿得出手的便服。 護膚品和化妝品也都得買,數(shù)碼店也要了解一下,還要買些保養(yǎng)品,她下午要回家,鐘母在家里等了她好久了。 鐘念是在高二第二個學期結束便離開中國的。 她的舅舅沈良義在英國工作,鐘念當時父親離世,母親一人苦苦支撐著家里所有的開支,她被寄托在父親的好友梁為勉家,沈良義在英國穩(wěn)定下來之后,便把鐘念給接了過去。 沈薇原本也是要去的,可她說:“我又不會說英文,去了那兒人生地不熟的,還是算了。” 沈良義剛開始也勸過她,鐘念也勸過她,可她一直拒絕,只說讓鐘念在那兒好好學習好好生活,兩個人也就放棄了。 這些年鐘念也沒回國,都是沈薇到英國來的。 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怎么樣了,她的房間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嗎?掛在客廳沙發(fā)后面的畫還在吧?那是她和爸爸一起畫的。 鐘念大包小包的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沈薇剛好在樓下院子里。 她關上車門,出租車揚塵而去。 母女倆相隔著柵欄互相凝視著彼此,鄉(xiāng)下小院里,家門口的柳樹郁郁蔥蔥,在空中搖曳著柳枝。藍天白云做板,空氣里裹挾著不知名的花香。 安靜了許久之后,鐘念抬腿走上前,輕聲喟嘆:“媽,我回來了?!?/br> 沈薇眼眶微濕,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br> 鐘念在家里轉了一圈,一切都沒變,陳年舊物依舊擺放在當初的位置,就連那副畫都清晰的像是昨日而染。 她站在沙發(fā)前仰頭看著那副畫的時候,鐘母走了過來,說:“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彼舆^茶杯,輕抿了一口,“媽,我會陪著你的?!?/br> 鐘母聞言,嗤笑了一聲,“我這老太婆要什么人陪啊,一個人過挺好的。” 很多年前,鐘念在電話里小心翼翼的說:“mama,如果覺得孤單,你可以找個……叔叔的?!备赣H的離開太匆忙,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的接受這蒼茫的一切。 沈薇一個人在國內,鐘念每當想起母親一個人面對偌大的房子的場景,都忍不住落淚。她是真的希望能夠有人能夠陪陪母親的。 當年沈薇也是這么說的。 不過她還說了句話,讓鐘念淚目。 ——“一個人在,好歹想老鐘的時候能夠光明正大的,牽掛他的時候也能去看看他;身邊有人就不一樣了,連想他都得壓抑住,也不能在人前提起他,再也不能驕傲的說:‘鐘懷啊,他是我的丈夫’了?!?/br> 鐘念捂著臉在電話那端失聲痛哭。 她的父親和母親,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了。 母女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鐘母突然說道:“晚上叫了你梁叔叔一家到家里吃飯,念念,這些年你梁叔叔一家對我真的不錯,還有小梁,也很關心我,經(jīng)常來看我?!?/br> 鐘母口中的梁叔叔是鐘懷的好友梁為勉,當年鐘念在市一中上學,家里出了那樣大的狀況,鐘母為了生計到處奔波,家里常常沒有人在。梁為勉主動提出讓鐘念住在梁家,正好和梁亦封做個伴。 做個伴什么的倒是假的,鐘念和梁亦封兩個人性格太像,冷冰冰的,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在鐘念的記憶里,兩個人統(tǒng)共就沒說過多少話。 從到梁家,再離開梁家,兩個人著實生冷的過分了些。 鐘念想起當時那個桀驁少年,鼻梁上架著幅金色框眼鏡,鏡片后面他狹長的雙眸冷清、不帶一絲情緒,年少時冷清的讓她不敢靠近,不知道這些年,有沒有變化。 鐘念問:“梁亦封他現(xiàn)在好嗎?” 話一出口,她總覺得哪里怪了。 這種語氣,怎么這么像是關懷多年未見的前男友的語氣呢? 第3章 zhongnian 鐘念在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之后,立馬別過臉去。她清了清嗓子,低頭抿了口水以掩飾不自在。 鐘母倒是沒有意識到,勾著唇回答她:“挺好的啊,剛評上主治醫(yī)師,和朋友開的公司也搞得很好?!?/br> 倒是發(fā)展的很好。 鐘念想起以前,梁亦封在學校的時候就已經(jīng)初顯鋒芒了,成績好,領導力又強,即便性格孤僻的令人望而生畏,但依舊有人向他靠近。男的也有,女的也有。 后者當然是為了愛情。 鐘念下意識道:“他結婚了吧?” “還沒吶。”鐘母滿是憂愁道,“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了,總想著先忙事業(yè),你一個,小梁一個,到現(xiàn)在都沒結婚?!?/br> 鐘念聞言低眉一笑,“沒遇到合適的。” “哎,”鐘母無奈笑笑,“兩個人怎么就這么像呢,連回答都一模一樣?!?/br> 鐘念舉杯送水的動作突然頓住,玻璃杯里的水澄澈晃動。她晃了晃水杯,泛起層層波紋,水波微漾,思緒微動。 鐘念臉上滑出微微笑意,側臉柔和寧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晚上吃飯的時候,梁家二老都來了,鐘念站在院子外,上前迎二老下車,視線駕駛座上掃,卻沒有看到梁亦封的身影。 二老笑呵呵的看著她,目光仁慈,眼里滿是笑意。 梁阿姨的眼里泛著盈盈淚光,她的手放在鐘念的肩上,有點哽咽道:“念念,你可算是回來了?!?/br> 鐘念在長輩面前素來都是禮貌至極的。 她揣著溫柔笑意,在路燈柔和燈光下,眉目被籠上一層韞色,她微垂著眼,燈光在眼瞼處投射出一片陰影。 她說:“梁阿姨,您這些年沒有一點變化,還是那么的美?!?/br> 當年的南城第一美人,依然風光無限、魅力萬千。 歲月向來優(yōu)待美人。 吃飯的時候,鐘母疑惑道:“小梁幾時下班,要不要給他留點菜?” 梁為勉大手一揮,“他今天加班,不過來?!?/br> 梁母咬著筷子,含糊道:“又不是不能請假,今天念念回來吶,好歹是老同學,倆人以前就住隔壁屋,怎么也算得上關系不錯了,這都不請假過來?” 梁為勉悶了口酒,自家做的酒味道格外的沖,他倒是爽的呲了聲,繼而道:“他不知道鐘念回來。” 鐘念就坐在梁為勉對面,她舉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梁為勉接著說:“我就問他來你沈阿姨家吃飯嗎,他說加班,不來了,然后我就掛了。” “……” 短暫的沉默后,鐘念扯了下嘴角,說:“我回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來,也沒有關系?!?/br> 兩個人也沒有過多少的交集,即便高中時同桌,住在同一屋檐下,甚至兩張床就隔了一道墻,每每夜晚的時候,鐘念意識混沌之際,耳邊有過幻聽,聽到他沉悶濃烈的呼吸聲。 室外大雨,她的意識迷離,隔天醒來,仰頭只看到他清冷的下頜線。 一切都是幻想,一切都是假象。 他們依然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線,沿著各自的軌道前行。 飯后茶余之際。 噓寒問暖之后,梁母也免不得八卦起來。 “念念年紀不小了吧,也該找個人定下來了?!?/br> 鐘念:“嗯?!?/br> 梁父聽到,挑了挑眉:“你別看到一個單身姑娘就催她結婚,先把家里那位小梁總的終身大事給解決了吧。” 梁母嫌棄的撇了撇嘴,“您家那位小梁總不適合結婚,他適合孤獨終老?!?/br> 鐘念在一旁,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露出微微笑意。 梁阿姨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梁叔叔也是。只不過梁亦封卻一點都不像他們的孩子,他太沉悶,看上去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身上似乎隔了層真空似的,很縹緲很虛幻,一點都不真實。 她略微有點走神,再回過神的時候,耳邊是梁母的話了。 “不過也沒必要為了結婚而去談戀愛,我們和你母親對你的期望只有一個,你過得開心最重要。” 鐘念笑著點頭:“謝謝你,梁阿姨?!?/br> 梁母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最后鐘念送他們離開的時候,梁母拉著她的手,說:“念念,你以后有事就來找我們,只要能幫,我都會幫你的,我們是一家人,知道嗎?” “知道?!辩娔钏退宪?。 她站在原地,看著兩盞車燈在視野里閃爍,消失于蒼茫夜色之中。 車輛緩緩消失在視野中,一彎圓月懸掛枝頭,風吹動枝椏發(fā)出簌簌聲響,初夏時分,晚風帶著微末涼意。 鐘念把臉頰邊的碎發(fā)撫過,轉身回去的時候,心里沒來由的空。 那是一種悵然若失的空。 今天很好不是嗎?可她依然覺得,哪里少了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