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腳，腳背慘白慘白的，腳趾頭中間全是泥，一看就是長期在水里泡的結(jié)果。

    “靴子壞了咋的？”王佩倒拎著靴子四處瞅。

    “沒有，進水了?！?/br>
    譚守林用毛巾把脖子和臉都擦了一下，一遍下來，一條白毛巾，黑的跟擦鍋底的抹布似的。

    “這兩天咋吃的飯呀？睡沒睡會兒??？”把譚守林脫下來的衣褲鞋襪丟在門口，王佩從廚房往出端飯菜，他們娘仨已經(jīng)吃完了，剩下的用紗布蓋著放在碗架子里。

    “餓了就嚼幾口你給裝的餅干，渴厲害了窩棚里有水壺，不過碗沒幾個，大家伙誰渴了誰用。倒是也歇了一會兒，但沒地睡?！?/br>
    壩下面搭了幾座臨時帳篷，放大家的吃食，換班進去還只剛夠三五個人站著，不到困得不行，誰也不會站著睡。

    “爸，你瞅著魚了沒有？多不多？”

    大壩里面有魚，鄉(xiāng)里每年光是賣魚就能獲利上萬塊，譚敘冬天的時候最喜歡去壩上鑿冰，瞅準(zhǔn)魚的位置，一個勁兒地鑿，準(zhǔn)保跑不了。

    “誰有功夫瞅那玩意兒！你這兩天出沒出去？”

    “沒有，不信你問我姐。姐，你說我……”

    “呼……呼……”

    疲憊之后的放松，譚守林靠在被櫥睡著了，嘴唇上裂開一道道細(xì)小的口子，絲絲鮮紅的血跡滲漏出來。

    譚笑舉起右手食指沖弟弟“噓”了一聲，然后姐弟倆躡手躡腳地退回自己的房間，等王佩把最后一樣?xùn)|西端進來，看見一臉疲憊的男人，無聲地嘆了口氣，又把東西原樣送回廚房。

    在那之后，譚守林又跟著范兆海出去了幾次，每次都是急匆匆走，一兩天才一身泥濘地歸來。家里人的心也隨著他的離去、歸來而提起又放下。

    8月24號，連著下了三個月的大雨終于停了，譚守林一行人在又堅持一個通宵之后確定暫時不會再下，狼狽地回來了，一身打扮，像極了沿街乞討的乞丐。

    進屯子的時候，幾個三五歲的小孩子追著他們喊叫花子，被家里大人扒了褲子一頓揍，鬼哭狼嚎聲隔一里地都聽得見。

    “這回不用再去了吧？”

    王佩把小米粥、雞蛋餅端上桌子，又給譚守林燙了一壺酒，喝點酒解解乏，這些天可把人給累壞了。

    “應(yīng)該不用去了，我回來的時候，水位都下降了。鄉(xiāng)長說松花江和嫩江的水位也下來了，估計這次是沒事了。”

    松花江是黑龍江在中國境內(nèi)的最大支流，而嫩江則是松花江的最大支流，這個夏天，全省人民都在憂心這兩條大江的水位，無數(shù)支抗洪隊伍駐守在松花江沿線，怕的就是這條提供灌溉和漁業(yè)的大河，會有爆發(fā)的那一瞬間。

    這兩條大江中的任何一條一旦決堤，將是數(shù)不清的生靈涂炭，哀鴻遍野。現(xiàn)在終于能安心了。

    “那邊沒事了，地可咋整？還能有救不？”

    “有啥救啊？我回來的時候順便瞅了幾眼，那草長得比人都高，走出去十來米，都找不到一根苗，更不要說果實了。今年算是白費了……早知道這樣，就該一畝地不種，種的越多，損失的越多?！?/br>
    “唉……誰知道呢！一年的辛苦都白瞎了，想想就心疼?！?/br>
    王佩也知道這事報不了希望，現(xiàn)在聽男人這么一說，也就消了再去瞅瞅的心。

    男人要想的長遠(yuǎn)一些：“糧食是不指望了，可這地該下還得下，再過半拉來月草籽就該熟了，到時候全落到地上，明年這地就廢了，得趁著草籽沒好的時候把草拔了才行?！?/br>
    正文 第213章割大草

    “拔草？這百十來畝地可咋拔呀？剛下過雨草根子上裹著大泥團子，一拔一個泥蛋，能把人累死?！?/br>
    王佩一想要死命干活還沒有錢賺，就一點動力也沒有。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聽小姑子的勸不種地了呢。

    可不種地就得搬離這個地方，農(nóng)村人夏天都忙，兜里也沒有幾個閑錢，沒錢就沒有購買力，整個夏天就是天天到市場擺攤也掙不下多少錢。

    “那咋整？不干了？今年倒是舒坦了，明年非得把人累死不可。”

    “干，咋能不干！除非不當(dāng)農(nóng)民了，當(dāng)一天農(nóng)民就得種一天地，這就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是一個道理?！?/br>
    “爸、媽，干啥非得費勁巴力的拔草呀？用刀割了不行嗎？反正你們擔(dān)心的是草籽成熟之后落到地里，那就把草全割了，現(xiàn)在草正是水分大的時候，割起來應(yīng)該不會費多大勁兒吧？?！?/br>
    譚笑的話立時提醒了譚守林夫妻倆，都說斬草除根，但其實完全沒有那個必要，只要趕在草籽落地之前把草割了，地里剩下的那點草根起不了什么作用。

    被雪凍一個冬天，開春用鐵犁一趟，就全下來了。孩子這個學(xué)真沒白上，可解決老鼻子事情了。

    第二天一早，老譚家四口人頭戴草帽、帶上水壺、干糧和鐮刀，開著四輪車就出發(fā)了。找到一塊離家近的地，一人把著一條壟，從南到北割大草。

    亂草里找苗不好找，可割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還是容易的，一個來回，倒下的草鋪了一壟溝，空出來的地上，玉米桿稀稀拉拉地矗立著。只是單薄的不行，小小的玉米穗只有黃瓜那么粗。

    雖然這樣的玉米基本等同于瞎了，可還不到9月，再長長，說不定到時候能粉碎了喂豬呢。譚守林和王佩干勁兒更足了。

    今年這天氣也是夠邪乎，下雨就往死了下，恨不得天地汪洋，可一旦停了，大太陽就跟火烤的似的，落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

    譚笑雖然速度趕不上爸媽，可貴在能堅持，一條壟下來，累的全身水人似的，卻一聲不吭。

    倒是譚敘，割著割著就不見人影，王佩循過去，總能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他玩蛐蛐、斗蟈蟈，什么也不玩的時候，就藏起來睡覺，等被人找到，再一臉不情愿地繼續(xù)干活。

    兩口子看看大的又瞅瞅小的，心疼又無奈。這倆孩子，閨女有股子不服輸?shù)膭蓬^、兒子呢卻遇到一點困難就退縮。也不知道當(dāng)初咋生的，要是能對調(diào)一下就好了。

    “再有幾天倆孩子就開學(xué)了，光靠咱倆可不行，要不咱雇人干吧?！?/br>
    王佩也是這么想的，倆孩子在一天也沒多出多少活，還把孩子累夠嗆，還是得找人才行

    “行是行，可這錢咋定？割個大草而已，又不是鏟地、割地，可不能給太多了?！?/br>
    “一天十二咋樣？能有人愿意干?！?/br>
    鏟地的時候雇人，一天十五塊錢，外加兩頓飯，現(xiàn)在割個大草，不算啥累活，一天十二，不算少了。最關(guān)鍵的是今年家家都沒有了指望，能掙一點是一點。

    “那就這樣吧，今晚上我就回去找人，明天笑笑和小敘就不出來了，在家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