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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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重大的事件,自己竟然完全忘記了,看來真的是日子過得舒坦,連僅存的危機意識都丟了。如果早在開春之前就想起來,說什么也不會讓爸媽種這么老些地。 接下來的日子,與譚笑記憶中發(fā)生的事情完全一致,整個夏天,中國南北方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洪災(zāi),電視機里,天天說的都是某某省告急、某某河水位超出歷史記錄、某某人民子弟兵奔撲前線解救被洪水圍困的百姓。 岌岌可危的房屋只剩一座屋頂、居住了幾百年的村落一夜之間變成荒蕪的水?dāng)?、生命和財產(chǎn),在洪水面前,變得渺小而卑微。 電視里,是灰蒙蒙的洶涌水面、屋外,是泥濘的寸步難行的鄉(xiāng)村,穿著雨衣站在自家四輪車的車斗里,放眼放去,除了翠綠就是灰色的水面。 那水,一點也不通透,就如,頭頂混沌的天一樣。 譚敘已經(jīng)被禁止出院門了,前幾天江家屯有個十二歲的孩子在自家屋后的水渠中摸魚,被上流的水頭給沖倒下,順著壕溝往下滾,腦袋撞到溝里的石頭上,等家人找到的時候,男孩身子已經(jīng)硬了。 與江家屯相比,長安七隊更不安全,村東頭和南頭,各有一方池塘,天旱的時候還有半米來深呢,更不要這天天下雨的汛期。 因此王佩給譚敘下了死命令,除了上廁所,一步也不能往院子外走,要是被她發(fā)現(xiàn),先打折了他的腿,養(yǎng)個癱子兒子也比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強。 水大,兩方池塘已經(jīng)決口幾次,池塘里的大小魚躲藏在附近的草甸子、水洼當(dāng)中,王大軍每天跟幾個孩子出去摸魚,收獲頗豐,譚敘饞的手心發(fā)癢,卻只有嘆氣的份,就他媽那個狠厲勁兒,打折了不至于,屁股開花絕對有可能。 “這瞎眼的老天爺,還下個沒完沒了啦!你說老林太太說的是真的不?” 雨大,菜園子里的菜都爛了,王佩頂著雨衣在豆角架下鉆了半個小時,身子濕漉漉地摘回來一筐名叫八月綠的豆角。此時正坐在屋地切豆角絲。 “啥真的呀,忽悠人唄!她說的要是管用,這雨還不早就停了。” 譚守林坐在一旁磨鋤頭,下雨天沒事干,擔(dān)心地里的莊稼,連串門的心思都沒有,一天到晚磨鋤頭,只等著天晴了好干活。 這里的人夏天有晾干菜的習(xí)慣,豆角絲、蘑菇干、土豆干,夏天晾一夏,好留著冬天吃。 天天下大雨,菜沒有地方晾,王佩就把切好的豆角絲攤到炕席上:“這雨再這么下下去,今年的地可全完了,倒秋不得有人挨餓呀!” “挨餓到不至于,但日子也好過不了,唉……”譚守林嘆了口氣:“都這時候了,還擔(dān)心啥地呢,現(xiàn)在只能求著老天爺別再下了,再下,公社那大壩就得破了口子,到時候咱屯子,那是第一個,骨頭渣子都剩不下?!?/br> “真有這么邪乎啊?” 王佩干活的手抖了抖,這幾年家里條件好了,雖說今年地里估計是顆粒無收了,但信用社有存款,日子難不到哪里去。但要是真像自家男人說的那樣,連命興許都要抱不住,有多少錢也白搭啊。 “這可難說,照現(xiàn)在這樣下去,沒準(zhǔn)啊!” “那可咋整???要不讓倆孩子出去躲躲?!?/br> “往哪躲呀?洪水來的時候那就是分分鐘的事兒,再說了,咱家那點子親戚都在你家那邊呢,住的比咱還低,大壩要是真的決堤,誰也跑不了?!?/br> “這可咋整?你說這事兒弄得,可咋整??!實在不行,讓倆孩子去她三叔家住一段吧,郭歡那人還行,咱多買點東西送過去,你覺得咋樣?”王佩也沒心情干活了,丟了菜刀靠在墻上想保命的辦法。 “媽,放心吧,沒事的,大壩開不了口子?!?/br> 剛放假的時候,譚笑去六姨家把表哥的初中課本借了過來,這段時間沒事干就整天坐在炕上預(yù)習(xí)功課。語文、歷史、政治放一邊,專攻英語、數(shù)學(xué)。 兩口子同時抬頭,“笑笑你是咋知道的?” “我昨晚上聽范海洋說的,她說他爸昨天去鄉(xiāng)里開會了,上面說這幾天每個村都要派人輪流加高大壩,還要留值,萬一發(fā)生啥情況,要通知大家伙撤退呢?!?/br> 范海洋是個性子跳脫的,讓她一天天待在家里就跟上酷刑一樣,兩家離得近,昨晚上冒雨來找譚笑,同學(xué)倆關(guān)上門嘮了兩個多小時。 王佩半信半疑:“真的假的,真要是這樣咋沒見屯長通知呢?再說了,有情況再通知,那還來得及嘛?” “我看錯不了!我這就去屯長家瞅瞅,問問怎么個情況!” 半個多小時,談守林你回來了,進(jìn)屋就喊:“王佩,家里還有現(xiàn)成的吃的沒有?真的要去加固大壩,一會兒就走,晚上啥時候回來還不知道呢,不管飯,你給我?guī)c吃的。” 眼瞅著就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王佩正站在鍋臺邊上搟面,打算烙餅,但因為天天下雨,柴火濕度太大,譚敘鼓動了好半天,火沒起來不說,還弄得滿屋子都是煙,餅當(dāng)然也沒烙好。 正文 第212章守護(hù)大壩 “還真去呀?咋走的這么急呢?屯子里的老爺們都去嗎?” “不得!這次是每個屯子的dangyuan去,要是人手不夠就在加人。我那雙舊靴子給我放哪疙瘩了?” “年年交錢也沒見撈著啥,這有事了又得沖到前頭,你說你當(dāng)初入那玩意兒干啥?” 抱怨歸抱怨,王佩放下手里的面團(tuán),爬上炕給譚守林找要帶的吃的,倆孩子正是長個的時候,總餓,家里這兩年餅干、方便面不斷,大雨泡天的,荒郊野外除了吃這個也沒別的可吃。 “真是頭發(fā)長見識短,跟你說不明白!” 譚守林懟了王佩一嘴又叮囑譚敘,“小敘你這段時間給我消停著點,老實在家待著,哪也別去,誰來找你也別出去。要是讓我回來知道你惹事了,饒不了你!” 換上舊雨靴,拿上王佩給裝的東西,一頭鉆進(jìn)風(fēng)雨里。 男人走了,王佩很擔(dān)心,好不容易把餅烙完,也沒心思吃。眼睛時不時地向窗戶外面瞅,心里頭更是慌亂的不行。 “媽,你別擔(dān)心,不會有啥事的,相信我!” 真的不會有啥事,上輩子爸也去加固大壩了,好手好腳的回來,只是累的不輕。 “你個小孩子懂得啥,一邊看書去吧?!?/br> 可不是看書嘛,要不然能干啥?譚笑手里捏著初中三年的英語單詞表背單詞,表哥已經(jīng)高二了,用不著初中的教材,譚笑就把初中三年的英語單詞表都撕下來粘在一起,從第一個單詞開始背,有上一世記憶的幫助,她已經(jīng)背完了三分之二。 第三天伴晚,譚守林才回來,從頭到腳全是泥點子不說,胡子拉碴、雙眼窩塌陷、紅紅的血絲,看得人心疼。 “天啊,你可回來了。這兩天把我給急的,都不知道該咋辦了!去屯長家問了幾次,老張大姐說屯長也沒回來,我這心里還稍微踏實點,想著有他在,你好歹能有個幫襯?!?/br> 王佩上前給譚守林脫雨衣,譚笑拿了一條干凈的毛巾放在熱水里滾了兩下,擰干遞過去:“爸,擦擦臉吧?!?/br> “幫襯啥幫襯,這兩天冒煙雨下的那個大呀,眼睛都睜不開,更不要說看人了,我們幾個到了壩上就分開了,一直到今天回來之前才找著人?!?/br> 出發(fā)的時候以隊為單位,到了壩上,哪里缺人哪里上,也不分誰是誰了。 一雙靴子像是粘在腳上了似的,譚敘費了好的勁兒才從爸爸的腳上把靴子拽下來,刺啦一聲,連襪子都給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