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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袖天風在線閱讀 - 第21節(jié)

第21節(jié)

    “時也,命也,京師龍虎盤踞,我乃月蟾入命,流年不利于此?!鼻f道長搖頭道,“看來少說再過五十年方可上京……葉相公,你也是福緣深厚的人,我既不在京師,你要布捐的錢還是算了,留著日后賑濟百姓。我這里也有一些積蓄,聽聞今年京師糧價貴,請葉相公替我布施了吧,但勿要提我姓名。另外,我這里還有一壺盧的回春丹,都送給你。”

    葉老爺子又驚又喜,還有一絲糊涂,因為半天前,這個回春丹還是有緣人才能得贈一顆的。

    “福緣深厚啊?!鼻f道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葉老爺子。

    葉老爺子立時有了精神,珍惜地捧過壺盧,“多謝天師?!?/br>
    莊道長又拿出官交子,極為緩慢地交到葉老爺子手中,眼中依稀可見淚光。

    葉老爺子也鄭重地接過,“我替京師百姓謝過天師高義!”

    眾女眷見此情形,哪里還有不服的。老太太心中更想,該叫青霄來看看,這年頭騙子雖多,但莊道長總不是濁流,即便今日看不到他的仙術(shù),單憑這份高義,不圖名不圖利,也堪為天師。

    待與莊道長道別,葉老爺子將那壺盧里的回春丹倒出來一數(shù),一共有四十九粒,他極為珍惜地數(shù)出幾粒,要分些給兒女孫輩。

    白氏親看到葉老爺子先前服丹后精神大好,眼巴巴地道:“爹,這可不能按房分發(fā),我們二房人多,青云還在進學,正是要進補的時候?!?/br>
    “唔?!比~老爺子淡淡瞥她一眼,倒也真按人頭分給各房。莊道長那筆錢,則叫徐菁收起來,回去后依莊道長的意思,匿名布施了。

    ……

    獨處之際,徐菁又點了一遍手里那幾粒丹藥,對溫瀾道:“看來莊道長的確是得道高人啊,視名利為浮云。老太爺說這是漢時傳下來的丹方,我這份便切開,給和之與你用了,可惜咱們房中人少……”

    徐菁話音未落,就見溫瀾手一抬,與自己手中一模一樣的紅丹如圓珠傾瀉,噠噠落在瓷碗中,粗粗一數(shù)也有幾十顆。

    徐菁:“……”

    第25章 構(gòu)陷

    其實,從在章丘時起,溫瀾就在有意一點一點向徐菁坦陳自己的真實身份。她不敢一開始就說明事情,否則徐菁必然難以接受。

    而要不是溫瀾在點滴之中可以不遮掩的痕跡,徐菁是不可能有之前的任何懷疑,即便徐菁作為她的母親朝夕相處,溫瀾也能瞞得滴水不漏。

    徐菁在拜菩薩時的話,令溫瀾著意控制她接受的度,幾十顆藥丸砸在瓷碗里,徐菁已是目瞪口呆。

    “這,這是什么……”徐菁問出了自己分明知道答案的問題,她捧起瓷碗嗅了嗅,和自己用匣子裝好的丹藥也是一般的味道。

    “噓?!睖貫憣⒁桓种肛Q起來,做出了在莊道長面前也出現(xiàn)過的動作,但神態(tài)是截然不同的,在徐菁面前時甚至有點頑皮,“莊道長并非什么神仙中人,我見過他玩的那些把戲,故此去提醒了一番。只是老太爺年紀大了,不便拆穿,省得他氣沖上頭,有個萬一。”

    溫瀾說得很理所當然一般,她拆穿了莊道長,莊道長便不敢騙人,不要葉家的錢了。

    但徐菁還記得更重要的一點,“他不收錢便罷了,為何還要倒給錢……還有,所以這丹藥也是假的?”

    徐菁仔仔細細看自己女兒,難道單憑義正言辭,就能責備得人找回良心?可若非如此,女兒又能用什么手段去……威逼呢?

    “這種假借神佛名義行騙,是朝廷禁止的,咱們便是官宦之家,繼父是大名府推官,四哥又是大理寺丞,他不想被治罪,自然只能收手,反落了個好名聲。”溫瀾頓了一下,又續(xù)道,“阿娘應當還記得我說過,人皆有弱點。你看他仙氣十足,也有懼怕的東西?!?/br>
    徐菁怔怔道:“倒是如此……”

    溫瀾一直在提點徐菁如何處事理家,一時半會兒不開竅倒也不急,待趙理的事畢后,她還有更多時間來告訴徐菁。

    溫瀾又將莊道長的騙術(shù)底子一一揭給徐菁,徐菁聽罷直覺不說則已,一說這九天玄女下凡也沒有那樣稀奇,踩繩這樣的雜耍,大家在瓦舍都看過,看來難得的還是莊道長那嘴皮子。

    “不錯,像他們這樣的人,功夫三分在手上,七分在嘴上?!睖貫懸姷枚嗔诉@樣的人,“他們同走街串巷的陰陽生、巫娘也沒有太大區(qū)別,阿娘平素知道哪些可取哪些不可取即是?!?/br>
    “比如這回春丹,便是下功夫煉出來的,加了不少名貴藥材,說是丹方,我看藥方還差不多,他若去做道醫(yī)還可信些。此方調(diào)養(yǎng)精神,不過藥性過補,所以得慢慢吃?!睖貫憣⒛切┑に幎继嫘燧际諗n到匣子里,“阿娘你在吃補肝的藥,為免藥性相沖,就不要用了??梢越懈赣H一旬服一次,他在這位子上耗心神,正得用。”

    “至于我,”溫瀾淡淡一笑,“我自覺沒什么虛的,倒是用不著?!?/br>
    徐菁總是被女兒三言兩語說得服氣,此時也不例外,“唉,你都打點得很清楚,咱們娘倆個反倒像是掉了個兒,盡是你在提醒我?!?/br>
    “這也沒什么不好的?!睖貫憯堉燧嫉?。

    母女兩個正是溫情脈脈,車架忽而大大顛簸了一下,溫瀾皺眉,探首去看了看。

    家仆連忙道:“夫人、姑娘沒摔著吧?是有放羊的過,避讓間顛著了。”

    溫瀾的目光在趕著羊的老漢身上一掃而過,又再探出來些,回頭看了看,鎮(zhèn)定地道:“無礙,去看看祖父、祖母可受驚了?!?/br>
    趁著這功夫,溫瀾回來極快地小聲道:“阿娘,從這一時起便小心一些?!?/br>
    徐菁還未從方才的溫情中回過神來,“怎么了?”

    “如果我沒有看錯,應該有人盯著我們……多半是皇城司的察子?!睖貫懘鼓康溃熬拖裣惹案赣H說的,他得罪了禁軍與皇城司,人家自然要有所‘回報’?!?/br>
    徐菁坐立不安,“那要去同老太爺說嗎?那些察子會怎么做?”

    “沒事,”溫瀾摸了摸徐菁的手,“就別讓老人擔憂了,還記得父親說么,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找不到把柄自然散了?!?/br>
    她還有后半句沒說出來,皇城司若是把你里外翻過一遍,發(fā)現(xiàn)你真是個完人,半點能拿捏的錯處也沒有,下一步當然不可能是散了,而是……構(gòu)陷。

    然而皇城司構(gòu)陷之法,這么說吧,一半兒是溫瀾首創(chuàng)的,另一半兒也是她在任時負責教習的。

    因突厥探子的事,葉謙行事愈發(fā)小心翼翼,尤其是聽說皇城司的察子在窺伺他家之后,他還特意去找了大哥葉誕,希望得到大哥的支持,一起約束家中上下。

    ——他父母在,并未分家,若是其他房出了問題,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如今和二房關(guān)系又不大好,更要大哥做個中人。

    葉誕心道還要你來說!你這時候才想起小心未必有些晚了吧!

    心中雖說極為滄桑,為了這個家,做長兄的還是要撐起來,葉誕緩緩道:“我知道,我會提點老二的。家中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青霄同皇城司打過數(shù)年交道,還算有些了解,他也會上心的?!?/br>
    “這就再好不過了!”葉謙道,“我凡事多來請教大哥和侄兒?!?/br>
    葉謙這廂正擔憂著自己的安危,比他先出事的,反而另有其人。

    這日在衙門中,葉謙正在處理政務,忽而有府吏來報,禁軍與府下的巡卒吵鬧起來了。他心中暗嘆,這禁軍本就刺頭多,因他得罪了三衙指揮使,有些愈演愈烈的勢頭,真是不勝其煩。

    府中上下只要知道對方番號,便知道和葉謙有關(guān),故此都來告知他。

    葉謙嘆了口氣,強打精神道:“事由如何,且將人都帶到堂上來,我問一問。”

    府吏應了,回轉(zhuǎn)去傳人。

    可是這一傳,傳得有些久,再回來時便一臉驚慌了。

    “怎么了,打起來了么?”葉謙急問道,“人呢?”

    “葉推官,”府吏咽了口唾液,“禁軍都急令回營了,那,那個……禁軍馬軍司指揮使被下御史臺獄了!”

    葉謙只覺腳下踩著棉花一般,飄飄浮浮,極不真切。

    三衙指揮使的身份何其特殊,馬軍司指揮使進了御史臺獄,又得是何等動靜的案子,難怪他那點事人家再關(guān)心不上,全都縮回營了。

    可是這馬軍司指揮使到底犯了什么大事?葉謙也是靈光一閃,問道,“你可有問過,馬軍司指揮使是直接入御史臺獄,還是從其他處轉(zhuǎn)過去的?”

    府吏搖頭,“我知道的也不真切!”

    葉謙也顧不上處理公務了,趕緊去其他同僚那里探聽,此事正飛速地傳遍京師上下,自然有消息靈通的人神神秘秘地道:“馬軍司指揮使,是自承天門轉(zhuǎn)去的烏臺?!?/br>
    從皇城司轉(zhuǎn)去的御史臺?!

    葉謙腦子里哄哄鬧鬧的,問道:“那,那豈不得是勾當皇城司親自拿人,是哪一位可知道?”

    “覃慶。”

    這不就是前些時候,和禁軍指揮使一起被陛下申斥的那名皇城司長官?

    葉謙只覺有電光閃過一般,靈臺清明,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

    雖說禁軍受罰更重,但對皇城司來說其實更嚴重,因為他們職司伺察。而且此事太巧,禁軍與皇城司同時出差錯,二者本該是互相牽制。

    哪怕為了重新獲得陛下的信任,皇城司也要加緊伺察,辦個漂亮案子。但沒想到,他們會直接選擇馬軍司指揮使開刀。

    這就是其中唯一的疑點了,便是人選說得過去,鬧到要下御史臺獄,也太過了,否則就是馬軍司指揮使真有什么大罪被逮住了。

    不止是葉謙想到這一點,其他人也估摸到了覃慶是想趕緊彌補過錯,嘀咕道:“不會瘋狗一般四處咬人吧……”

    覃慶要干出政績來,倒霉的還不是京官們。

    過得一會兒,又有消息傳來。

    “馬軍司指揮使以指斥乘輿下獄。”

    眾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乘輿在此處指的不是車駕,而是天子,因不可直言天子,故以天子車駕代稱。此大不敬罪,重則斬首,輕則流放,旁人知之不告也要流放。馬軍司指揮使到底長了幾個膽子,敢指責天子?是因為先前被申斥,心生不滿嗎?

    更可怕的是,馬軍司指揮使是什么樣人,不可能沒腦子地隨處亂說,必然是與極為親近之人相處,甚至獨處之時說的。便如此,都被皇城司探到了!

    人人頓生坐立不安之感,再沒有心情聊下去了,萬一有失言之處,也被皇城司探到怎么辦。

    ……

    散衙后,葉謙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去,他原想著身正不怕影子斜,但馬軍司指揮使的遭遇讓他汗毛倒豎。

    滿腹心思,葉謙也只能再次叮囑家人小心了。

    溫瀾聽罷,唇角不可察覺地翹起一點。

    夢中趙理非但暗中勾結(jié)了皇城司某位官員,根本就是借禁軍之力起事,因為當年恭王數(shù)次領(lǐng)禁軍平亂,在軍中甚有威名,埋下許多關(guān)系。

    此次正好借覃慶之手,王隱只從中暗作挑唆,便讓他們狗咬狗。

    覃慶與趙理雖未勾結(jié),趙理在皇城司的暗子另有其人,但禁軍與皇城司成仇,暗子必會設法保禁軍,就算覃慶揪不出此人,溫瀾也會助他一臂之力。

    甚至到最后,還可以順勢除了覃慶……豈不大好。

    “父親,照您上次說的,既然現(xiàn)在三衙指揮使被皇城司治罪,您若真擔心,何不去找馬指揮使?!睖貫憸芈暤?,“想必他會不吝賜教?!?/br>
    葉謙猶豫道:“我也考慮過這點,但是他畢竟是親從指揮使……”

    怎么說他和馬園園也合作一次,現(xiàn)在皇城司另一位長官要四處咬人,若有能夠解除他擔憂的人,似乎只有馬園園了??墒?,他對皇城司這地方還是存著忌憚。

    溫瀾說道:“我看馬指揮使對父親還是頗為尊重的,否則也不會為您請功——您看,如今三衙指揮使不是下獄了么?”

    葉謙恍然驚醒,若說馬園園的做法有欠缺之處,那就是可能導致他被報復,但是,對啊,如今三衙指揮使都下獄了。說不定,馬園園憑對皇城司的了解早便料到這一點?

    “不錯,不錯,我現(xiàn)在便寫個帖子?!比~謙忙到桌邊鋪紙,徐菁上前為他磨墨,又倒了溫水,叫他用顆回春丹,看這急得人都憔悴。

    “園園吾弟……”葉謙邊念邊寫。

    溫瀾險些控制不住表情,“吾、弟?”

    “唔,會不會太過親密——其實此前我們也討論過私下如何稱呼,沒能統(tǒng)一才作罷。我想與他兄弟相稱,他卻說要叔侄相稱?!比~謙仔細回想,他要上門拜訪跟人討教,拉近些關(guān)系比較好。

    溫瀾面無表情地道:“那父親就隨馬指揮使來吧?!?/br>
    徐菁在旁邊道:“哎,他與你父親同朝為官,這樣會不會不大好?”

    葉謙點頭,他正是考慮這一點。

    溫瀾繼續(xù)面無表情:“可馬指揮使若是怕被叫老了呢?聽您說,他也才而立之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