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明天請夫人隨為夫去個地方?!?/br> 蔻兒的話為說完,就被宣瑾昱的話打斷了。 “咦?” 蔻兒扭頭看著宣瑾昱,有些錯愕。 宣瑾昱微微勾起嘴角,看著遠處明月的眼中一片柔軟:“夫人可否陪為夫去拜訪一下救命恩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宣瑾昱的救命恩人, 就蔻兒所知,除了她師父苦神醫(yī)以外是沒有別人的。他的這話意思也很明顯, 是要明天回小名山去看師父。 說起來師父的生辰也就在這幾天, 蔻兒走的時候就打點好了,塞了整整三車的禮物一直還放在前向坊中, 明兒終于可以回小名山的時候給師父了。 這天晚上蔻兒與宣瑾昱住在了她闊別許久的舊院中, 早先風嬈嬈已經(jīng)派人重新灑掃過了,處處都是干干凈凈亮亮堂堂, 一切就像是她當初從風家離開時的模樣,未曾有任何變動。 宣瑾昱這是第一次來到真正有著蔻兒幼年時生活過跡象的舊宅, 夜間未曾早睡, 而是變著花樣哄著蔻兒, 難得的親昵了一番。 第二天蔻兒晚起了,好在風嬈嬈起的也晚。她一晚上帶著珰兒,眼睛下一對烏青烏青的黑眼圈格外奪人眼目。 用罷早膳, 蔻兒忍不住對還在打哈欠的風嬈嬈道:“嬈表姐何不讓師兄夜里帶孩子?” “他?”風嬈嬈翻了個白眼,“之前尚未讓奶娘夜中哄珰兒, 他自告奮勇帶過珰兒一次,第二天丫頭來說,珰兒哭鬧了許久不停, 他卻睡著了過去!” 一提起來風嬈嬈就氣不打一處來:“珰兒哭得厲害,他都能睡得著,這樣的人哪里敢讓他繼續(xù)帶孩子?!?/br> 蔻兒也只能同情同情風嬈嬈了。 得知蔻兒今天就要去小名山,風嬈嬈也裝了許多的東西令她帶著, 說道:“當初我生珰兒時,師父cao了大心,作為晚輩的一點心意,蔻兒你替jiejie帶回去給師父?!?/br> 蔻兒有些疑惑:“嬈表姐不一起回去么?” “暫且回不得,等師父生辰前回去就是。”風嬈嬈目光落在院子里被風母抱在懷中打瞌睡的珰兒身上,苦笑,“如今牽扯了這樣一個小祖宗,我算是萬事都不得利落了?!?/br> 蔻兒懂得了。有了珰兒風嬈嬈做什么都要顧及到他,珰兒年幼,出行不容易,需要提前準備應對也是無法的。 “那我就先回去等嬈表姐了?!鞭号c風嬈嬈道了別,又哄了哄珰兒,與宣瑾昱離開了風家,回前向坊去重新整理了一番前往小名山。 小名山的位置在郊外,坐馬車過去要半個多時辰,蔻兒趁著這個時間好好睡一覺補了個眠,抵達山腳下的時候,她怕自己臉色不好,讓京香來給她輕輕描了個妝。 京香給蔻兒涂上口脂的時候,蔻兒習慣性伸舌頭一舔,下一刻覺著不對,她一抬起眸就看見京香一臉崩潰看著她。 “夫人!婢子求您了,好歹撐上一個時辰好么。”京香手中的口脂是蔻兒喜歡吃的味道,一小盒一半都沒有了。大多不是涂抹的,而是被蔻兒多多舔舐掉的。 蔻兒舔了舔嘴角,干笑道:“好吧?!?/br> 她許久未曾涂抹這些了,一時想的緊,一不小心就忘了。 換了一雙登山屐,蔻兒與宣瑾昱手牽手走在后頭,前頭是抬著箱子的羽衛(wèi)軍們腿腳麻利很快就率先上去,她們在后頭墨跡墨跡,一邊走一邊看。 “夫君還記不記得這邊的小路?”蔻兒走到一半,興致勃勃指給宣瑾昱看,感慨道,“當時你把我哄過去騙我有蛇,嚇得我差點哭了?!?/br> 宣瑾昱一臉淡定掃過去那蒼翠樹林環(huán)繞的羊腸小徑,一口否認:“不記得了,我也不會做這種事情。” 就算做過,也不是現(xiàn)在的他,而是才十四五的他。 不能承認。 蔻兒斜眼掃了宣瑾昱一眼,冷哼:“夫君還真是一推到底啊。” “不能怪為夫,”宣瑾昱一臉無辜,“當初我眼睛看不見,自然不知道了?!?/br> 提起這茬,蔻兒才想起當初的宣瑾昱雙目處于失明的狀態(tài),她不打算和當初的宣瑾昱計較,只好輕易放過他。 炎熱的夏天,小名山到處都是蟬鳴,好在陽光都被樹枝葉阻擋在繁茂的梢頭,點碎的光也帶不來多少灼熱,蔻兒輕薄的衣衫略有汗?jié)?,卻不至于難受。 宣瑾昱感觸更大一些,他對比了在山腳下時與上山之后,感慨:“小名山竟猶如仙境,不染熱氣?!?/br> 數(shù)年前的他因為眼盲未曾親眼見過自己落腳過的地方,也無法從沒有太大變化的氣溫中察覺身處的位置,直到此刻他重返小名山,才知道了為何。 小名山難得是個在酷暑中都保持著涼爽氣溫的地方,一眼望去翠綠不絕,枝頭鳥雀跳躍,枝葉晃動,搖碎了點點陽光,投下斑駁的陰影。 蔻兒與宣瑾昱手挽著手,手掌中或許有些汗?jié)n,兩人卻自制始終未松開手,一路在涼爽的樹林小間說說笑笑,直到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寬闊的大路。 從看見路邊栽著的兩顆垂柳樹起,蔻兒臉上笑容不斷,她腳步加了加速,牽著宣瑾昱上前,眼前出現(xiàn)院落的籬笆時,她張口剛要喊,卻呆了呆。 眼前不算很大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是脫了外衫的羽衛(wèi)軍們,他們手中端著木盆澆著水滅著灰塵,拿著樹枝條的掃帚來回打掃著,還有的趴在地上撅著屁股拔雜草,幾個身為女子的暗衛(wèi)們統(tǒng)統(tǒng)被打發(fā)了去灶房,叮叮咚咚似乎在準備著膳食。 而宅院的主人,一個年逾花甲的白衫老爺子躺在一把涼椅上,手上搖著蒲扇,閉著眼打瞌睡。 外頭的一切嘈雜聲都像是隔了一層,老爺子躺著的涼椅就正正當當放在院子的中間,一搖一晃。被指使著打掃的羽衛(wèi)軍們從他身邊路過都要屏息凝神,小心抬著腿生怕弄出了動靜來。 蔻兒看著看著,眼睛就有些發(fā)熱了。 她松開了與宣瑾昱緊緊交握的手,在他的衣袖上擦了擦,抬起袖子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旁邊的宣瑾昱一直隔著很遠的距離打量著苦神醫(yī),從他花白的頭發(fā)到干癟的身體,再到他光著的一雙腳丫子,第一次把這位當初救了他一命的恩人看了個清楚。 “來就來了,老遠站在那里看花呢!” 有些沙啞的老人聲音發(fā)出了一聲輕斥:“還不快些過來?” 躺在那兒的苦神醫(yī)眼睛都沒有掙開,手中的蒲扇很有節(jié)奏繼續(xù)搖晃著,若不是他的聲音傳到了蔻兒耳邊,只當他還睡著呢。 蔻兒吸了吸鼻子,立即牽著宣瑾昱上前。灑掃的羽衛(wèi)軍們紛紛讓開了位置。 地上被潑了水,濕漉漉的,卻被賣力的羽衛(wèi)軍擦洗的光溜溜的,蔻兒走過去還小心了兩份,抵達苦神醫(yī)面前的時候,膝蓋一彎,還未跪下去行禮,就被一蒲扇敲在了頭上。 “出去了幾年怎么變得傻乎乎的!地上濕的你跪什么跪,想跪進去跪!” 老爺子睜開了眼睛,先是罵了蔻兒兩句,然后才慢吞吞把視線挪到宣瑾昱身上,平淡掃了一眼后,道:“地上濕的,小的就不給官家跪了?!?/br> 宣瑾昱立即抬手行禮,恭恭敬敬道:“師父折煞了?!?/br> 被喊了師父,苦神醫(yī)抖了抖眼皮,仔細打量了宣瑾昱一眼后,抬了抬下巴:“不喊老混蛋了?” 旁邊的蔻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宣瑾昱臉上稍微有些掛不住,轉(zhuǎn)念一想,眼前的一個是救命恩人,一個是當時在場的小妻子,都知道他過往那會子的脾氣,也就淡定了些,厚著臉皮道:“是昱的不是,師父莫要介懷。” 當時被一個人扔下,度過那段想死的日子之后,不知怎么的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他身上過的逆反之感涌現(xiàn)了出來些,他當時對救治他的苦神醫(yī)口不擇言曾用老混蛋來稱呼過一次,就那一次,苦神醫(yī)直接給他磨了三斤黃連,讓蔻兒一口一口喂他喝了,美名其曰清洗。 外頭的清掃還在繼續(xù),苦神醫(yī)慢吞吞在蔻兒攙扶下從涼椅上起來,搖著蒲扇進了屋,對身后的兩人撇下一句:“還不進來,愣在外頭吃灰啊?!?/br> 蔻兒含著笑跟了上去:“可不該吃灰,誰讓蔻兒動作慢,勞累師父吃灰了。” 外頭明明在灑掃,師父都沒有進去屋里,坐在第一個就能被看見的位置等著多年不見的小徒兒。 苦神醫(yī)沒有說話,只遠遠哼了一聲。 蔻兒彎彎著笑眼,對宣瑾昱低聲道:“師父人特別好,就是現(xiàn)在像是個老小孩?!?/br> “這個我領教過。”宣瑾昱模糊的記憶也在聽見熟悉的苦神醫(yī)的聲音后,漸漸開啟了一扇緊鎖的門,門背后珍藏多年的記憶中,對于苦神醫(yī)的那些份,讓宣瑾昱含著一絲懷念的微笑,又有些警惕。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苦神醫(yī)是個性子執(zhí)拗的人,有一點不對,就會不開心。 希望能哄苦神醫(yī)開心吧。 進了屋,屋里頭充滿了藥香氣息,四處窗子都是打開的,透著光,案子上堆滿了草藥,苦神醫(yī)背著手正在翻翻撿撿,聽見身后的腳步聲,隨手把幾樣子藥草掃進了一個紙包中裝了起來。 屋里頭是干凈的,蔻兒與宣瑾昱并著肩在苦神醫(yī)面前屏息下跪,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師父?!?/br> 二人皆是用了這個稱呼。 苦神醫(yī)耷拉著眼皮看了看眼前并肩而跪的小兩口,半響皺了皺鼻子:“既然叫我一聲師父,那小老兒托個大,問官家一句話?!?/br> 宣瑾昱立即道:“師父請講?!?/br> “若是有朝一日,我家這丫頭你不喜歡了,能放她回來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絕對不會有這么一天!” 宣瑾昱斬釘截鐵的話隨著苦神醫(yī)的話音剛落隨即而接上。 “哦?”苦神醫(yī)抖了抖眼皮, 語氣意義不明,“小老兒可是聽說我家丫頭入選時不過剛十四, 官家可別說自己對一個十四歲的不熟悉的小丫頭就有了共度一生的念頭了?!?/br> 蔻兒在旁邊呆了呆, 剛想說話就被師父丟過來一個嚴厲的眼神,立即閉上嘴老老實實在旁邊當個圍觀者。 師父他好像是要……和宣瑾昱談些什么似的。那她還是不要介與的比較好。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蔻兒就心安理得跪坐了下來, 順手拽了拽宣瑾昱, 令他也放松了下姿態(tài)。 重新調(diào)整了下自己的姿勢的宣瑾昱面對虛著眼看著他的苦神醫(yī)說道:“昱不瞞師父,若說蔻兒十四歲初, 昱對她有什么過多的想法,那是假的?!?/br> 旁邊的蔻兒聽著他的話, 不知為何心中有著果然如此的感覺。 其實, 真正說起來, 她在嫁給宣瑾昱之前,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覺,還談不上什么兩情相悅, 就更不用說什么盟定終身了。 是什么時候才與宣瑾昱真正有了一種彼此是唯一的感覺的呢?蔻兒模模糊糊回憶著,猜測大概是在她新婚后的第一天, 第十天,或者說是第一個月呢? 記不得了,她的心態(tài)一直在變。把記憶中的宣公子變成了帝王, 又把帝王變成了夫君,直到最后,她才把這三個身份融為一體,真正接受了這個在成婚后視她若珍寶的人。 蔻兒還在恍惚著, 就聽見了近在咫尺的宣瑾昱的聲音繼續(xù)說道: “但是昱喜愛蔻兒?!?/br> “迎娶她之前,昱只不過是想著選一個自己能夠有喜愛之情的女子成婚,迎娶她之后,昱就知道了何為妻子,她是昱所追求甘愿奉之一切的另一半;所謂共度一生,是在朝夕相處之后一直在腦海中所存留不曾消失的念頭。甚至不是一生,昱亦曾作想,若是有來世,定然也要與吾妻一切,從她年幼之時就看著她,不錯過她的人生點滴,讓昱成為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br> 宣瑾昱的聲音是蔻兒熟悉的,他的語氣也是她熟悉的,說出來的話卻是她從未聽到過的。 蔻兒忘了眨眼睛,她的目光落在師父背后的那堵墻上,墻上掛著的字畫已經(jīng)有些泛黃,她的眼中的字畫卻有些模糊,看不清。 蔻兒想要去看一眼身側(cè)的宣瑾昱,卻不知為何沒有勇氣,她胸腔里似乎有一團火,從一顆火種,漸漸燃燒,嗶嗶啵啵的火焰堆積著她的胸膛,讓她一團火熱,躁動。 這還是他第一次……把這種話宣之于口。 之前從未聽到過呢。 其實她也曾想過會不會有一天能夠聽見宣瑾昱主動坦露對她的愛憐,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夫君別看著越來越不要臉了,在這一方面上,意外的害羞,總是有種讓她喜愛的純情。 結(jié)果聽到了啊。 蔻兒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她應該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