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陳國太子被殺之事可有眉目?”只聽王釆拍了拍扶手向下方問道。 “回閣老,下官前日里收到一封信——”兵部堂官捋了捋發(fā)白的長鬤,慢悠悠道“郭先寫的,他認(rèn)下了此事,說是他帶著他那一群江湖義士和欽澤一同將秦昱給……”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 “這可當(dāng)真?!”戶部堂官驚問,“沐家那小子不是……不是回延川去了么?” “嗨!我說虎父無犬子,像他老子呢。”兵部笑的開懷,“郭先也是,說先皇待咱們軍士太過嚴(yán)苛就辭官不干,想不到私底下還是這樣——” “如此甚好?!倍Y部點頭,“除一外患,看來是天佑我大周。” 王釆面上也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一把年紀(jì)了,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笑過。從前大周的局勢真是說內(nèi)憂外患而不為過,現(xiàn)在倒好。 “不過,此事不可四處宣揚,在座的都給我把門好了?!彼p咳一聲,“若是傳到陳國的耳朵里——” 眾人紛紛屏息點頭。 “沐家小子可說要什么賞賜?”王釆問道,“待陛下登基了,我們便可尋個由頭上報上去?!?/br> “他還是無意為官?!北康溃安贿^郭先在信里寫了,他似乎是想要——” 想要—— 王釆搖頭嘆息?!斑€是這么沒出息?!?/br> 一個時辰之后,閣會結(jié)束。眾人紛紛離去,王釆將要踏出殿門之外的時候,卻停住了腳步。他抬頭望向這重重殿宇,雄偉而孤冷。心中不由地浮現(xiàn)了一個奇妙的念頭。 先帝死前留下遺詔,冊立的新帝是為男子,結(jié)束了大周三代以來的女子之治。 也許,一個新的時代要來了罷。他想。 沐欽澤回到侯府的時候,遠遠就見著覃熙巧笑嫣嫣地站在門邊上等著自己。 他加快腳步走到她跟前,還不待她說話,就面上含笑地俯身行了個大禮。 “臣沐欽澤,參見殿下?!?/br> 覃熙微微一愣,很快也笑盈盈地應(yīng)道:“世子有禮,快快請起?!?/br> 一旁掃地的下人路過,忍不住掩嘴噗嗤笑了出聲。這世子夫妻兩個怎么這么有趣,在門前唱大戲呢,可真是一對活寶! 沐欽澤起身之后,也不著惱,只是低頭執(zhí)了覃熙的手,低眉笑道:“殿下可高興?” 自然指的是她重新冊封一事。 “嗯——,高興是高興,不過覺得有些奇怪?!彼熘母觳餐镒撸澳阏f這,彤日……啊呸,陛下為什么突然會下這樣的詔令,當(dāng)初我都那樣了,結(jié)果沒想到還能重新……” 命運當(dāng)真是玄妙的東西,它會毫不留情的將一些美好的東西打碎,卻又輕描淡寫的重塑起來,來來回回,好似就為了讓你看清一些東西。 “世事無常,不過這對于殿下來說這是是件好事。”他倒是語氣平平,“又何必去追問為什么?!?/br> “哎呀,別叫我殿下——”她聽得有些不習(xí)慣,接著又說,“其實說是好事,也就那樣。對我來說的話,是不是帝姬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了?!?/br> 她說著松開他的手,腳步歡快地向前跑了兩步,咯咯笑著轉(zhuǎn)了個圈:“人間有味是清歡,身無虛名才是輕。這話要是給沐侯爺聽到一定會夸獎我有慧根?!?/br> 那你瞎樂呵什么?沐欽澤但笑不語,眼疾手快地握住她隨風(fēng)的伸展著的腰,“好好走路,擔(dān)心摔了,你這身子是一時半會輕不了的?!?/br> “哎呀,我又忘了,不好意思?!瘪跤樞χ鴵蠐项^。 她月份淺,除了那會暈倒之外,其他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整個人身輕如燕,活蹦亂跳著呢。 不過因著她有前科,所以闔府上下都仔仔細細地盯著她,生怕她一個不小心上蹦下躥地又出了什么事情。 秋月如珪,晚上的時候,這二人閑來無事在院子里散步。 覃熙逗著沐欽澤懷里的小滿,邊摸它邊念叨:“小滿小滿~小滿這個名字真好聽,不愧是我給起的。” 小滿汪一聲,似乎對此表示很是贊同。 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肥了不少啦,覃熙抱不動他,都是沐欽澤代勞。 不過肥嘟嘟的也是可愛了不少呢。 覃熙摸著摸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抬起頭巴巴地問身側(cè)的青年:“夫君夫君,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沒有?!?/br> 她啊,越發(fā)懶惰了,費腦子的事情全都交給沐欽澤去做,就連名字干脆都叫沐欽澤去想了。 “還沒有。”沐欽澤輕咳一聲,淡笑,“孩子出來還早得很呢?!?/br> “就是早想才好?。 瘪跫泵Φ?,“你看,我的封號,彤日一定是隨便想的,所以就變成了什么昀川,你說這有意思嗎,難聽死了!所以小孩的名字一定要早點想!我可不想他以后叫什么難聽的!” 說起來她真的很是怨念。怎么就從昭嬌,變成什么昀川了呢! “哪不好了?!便鍤J澤微微抿唇,不解道,“昀是太陽的意思,殿下來了,太陽就照亮延川。我覺得這寓意甚好。” 其實這封號還是他想得呢。被她這么一說覺得頗有些難過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瘪跸肓讼?,“不過真的沒有昭嬌好聽,川什么有些土,還好不是彤日給我的孩子起名字,不然可真是——” 她一臉嫌棄地?fù)u搖頭,沒有注意抱著小狗的對方微微僵了臉。 “覃熙……你覺得溪池,好聽么……”沐欽澤有些不確定地問。 “哪兩個字?” “溪水的溪,池塘的池?!?/br> “唔,”覃熙托腮想了想,“我覺得罷,如果沐溪池,都是水的話,會不會這孩子五行缺火啊?!?/br> “噗嗤”,沐欽澤被她逗得莞爾,“就說好聽不好聽,不說這些有的沒的?!?/br> “其實挺好聽的,而且男女皆宜。溪池,溪池,很灑脫的一個名字呢?!?/br> “那就叫溪池好了?!彼蛋翟谛牡姿闪艘豢跉?。 轉(zhuǎn)眼到了冬日,天氣逐漸陰寒下來,寒風(fēng)裹挾著瓊玉白絮散漫在天,四處都銀裝素裹著。 夜里。 侯府正房內(nèi)的窗格不知被誰給輕手輕腳地支了起來,接著,窗內(nèi)露出一張微微有些豐腴的嫩白小臉。 那小臉的主人低了頭左顧右盼一番,一雙漂亮的杏仁眼滴溜溜地轉(zhuǎn),看起來就好像在窗外尋找著什么。賊頭賊腦的,頗有些滑稽。 “這呢,這呢。”果不其然,沒多久窗戶底下就有男子壓低了的聲音傳來。 覃熙面上一喜,尋聲而去,果然看到沐欽澤搓著手站在窗下,口中呵著淡淡的白氣。檐下的燈籠照得他俊臉微紅。有些奇異的可愛。 她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他見她樂不可支,連忙擺手對她使了個眼色。 她意會過來,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爬上窗檻兒。接著閉上眼,縱身一躍。 嘿咻。 只一瞬她就落到了他的懷里,被他抱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他低下頭含笑地看她,剛要數(shù)落上兩句 ,不知哪兒有只貓輕喚一聲。覃熙渾身一抖,推了推抱著自己的人,催促道:“快走!快走!” 話說這二人為何要做這般鬼鬼祟祟的模樣就說來話長了。 覃熙如今已有了六個月的身孕,肚子了吹了氣一般鼓漲起來。 她那遠在南鄉(xiāng)的祖母不放心她,于是千里迢迢地坐船過來,說是要專門照顧覃熙知道她生下孩子。 于是乎,覃熙就過上了沉浸在祖母無微不至關(guān)愛中的“幸?!鄙睢?/br> 祖母不愧是醫(yī)者出生,曉得諸多禁忌,這個不準(zhǔn)那個不準(zhǔn)。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就差沒干脆出一本“孕婦百不準(zhǔn)”的醫(yī)書著作了。 而且祖母來了之后就將沐欽澤從正房里支走,說是怕覃熙肚子大了他們二人再同睡一塌容易壓到肚子。于是乎沐欽澤被趕到了廂房去睡。祖母則睡在正房的外間,夜夜親自照看著覃熙。 覃熙雖然對祖母極其感激,但是年輕人終究和老一輩的觀念不太相同。有的時候不免覺得被拘束了。 祖母說了,孕婦不宜食辛辣的,所以這幾個月侯府的飲食都極其清淡。 可是這不冬天來了么!冬天來了就該吃火鍋啊!延川城內(nèi)劉二家的牛rou火鍋最是好吃,覃熙只要想一想就口水橫流。 但她知道如果光明正大地讓下人們安排,老太太肯定是不依的,于是她便心生一計,干脆大晚上的時候待到老太太睡著了,便偷偷和沐欽澤出去饕餮一番。 好在她的夫君是縱著她的,沒讓她多費什么口舌便應(yīng)承了下來。 這不,眼下二人一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狂奔出了侯府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有給祖母發(fā)現(xiàn)?!瘪踝隈R車上,撫了撫胸口。露出驚魂未定的表情。 “你如今兒是越發(fā)重了?!便鍤J澤笑靠在車璧上輕輕喘氣,“一路跑過來有些耗勁,下回可別再跳窗。” 二人都和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一般,相視而笑。 本來冬日到了,氣候又寒,街上冷冷清清的沒幾個人。 二人在街角下車,沐欽澤給她戴上一定披風(fēng)便攬著她朝火鍋店子走去。 “冷么?”他見她面頰微紅,低下頭關(guān)心問道。 “還好還好?!彼嫔隙际浅鎏映晒Φ男老玻膬哼€顧及什么冷不冷的呢。 “冷就把手伸到我衣服里來?!彼樟怂氖?,放到自己身上,“這樣會好些?!?/br> 他穿著大氅,里頭別人都看不出來,所以她隨意摸也沒事。覃熙嘿嘿一笑,她許久沒有吃他豆腐了,覺得這也不錯。于是便樂呵呵地將手塞了進去。 寒風(fēng)凜冽,她卻覺得心頭暖融融地好像溫泉在咕咚咚冒泡兒。 二人走著走著,踩在雪地上,吧唧吧唧的聲音很是清脆。 不料快到了那火鍋店的時候,遠遠望去就看見店內(nèi)黑壓壓的一片,想來冬天大家都愛吃火鍋所以都跑到這來了。也難怪方才大街上沒人。 “你先在這里等我一下?!便鍤J澤立定,轉(zhuǎn)身對叮囑她道?!拔胰タ纯从袥]有座位,里頭人多,你別跟來,會擠著。” “好,”覃熙乖巧點頭,想想又說,“如果沒座位了怎么辦啊?!?/br> “沒座位啊,”沐欽澤攤了攤手,逗她,“那我們只能打道回府——” “??!不要嘛?!瘪醯伤谎郏岸际悄憬裢硖t來了啦,如果沒有座位我就,我就怪你!” “不如殿下進去,和他們說,我是昀川帝姬,大伙都給我讓開如何?”他悠然調(diào)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