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沐欽澤見她終于不那么生氣了,連忙安撫道:“我們先回去如何,回去我就同你說?!?/br> 其實(shí)他又何嘗不是想念她呢,那每一個策馬狂奔躲避追擊的夜晚,他心底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別離時(shí)候的一句“等你回來接我?!弊詈箅m然沒有趕上,但是見著了她,他就覺得很是滿足了。 只不過大街上并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但覃熙可管不了那么多,她柳眉一蹙:“我不,我現(xiàn)在就要聽?!?/br> 他們正走在路中間。沐欽澤見她執(zhí)著,于是四下張望了會,便溫聲勸道:“不如我們?nèi)ツ沁叺臄傋映渣c(diǎn)東西好不好,邊吃邊說?!?/br> “哼——”覃熙本想說,不要,但是放眼望去,果然見街角擺著一個攤子,那攤子上支著四五張圓桌,都坐滿了人,看起來生意很好的樣子。攤子里還支著口鍋?zhàn)?,有個中年男子正往鍋里不知道下著什么。鍋中升起的白煙在街市明燈的照映下裊裊騰空。 只一眼,覃熙就覺得似乎自己都聞得到那鍋中的香氣。她咽了口唾沫,雖然皺著眉,卻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沐欽澤見她這副猶豫不決的樣子,輕輕笑了起來,便將她牽到了攤邊。 原來這是個餛鈍攤子啊,老板笑呵呵地問他們:“客官要來一碗不嘞?有瘦rou餡的,還有牛rou餡的?!?/br> “牛rou的來兩碗?!便鍤J澤點(diǎn)點(diǎn)頭清道。 牛rou?哪有牛rou餡的餛鈍???覃熙詫異地看他。 正好有一桌人吃完了,沐欽澤便帶著她坐下,接著側(cè)耳對覃熙說,“這家攤子開了十幾年了,牛rou餡的是他們店的招牌,最好吃?!?/br> 原來是這樣。 覃熙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橫他一眼:“那你現(xiàn)在快說,為什么不來接我!你去哪兒了?” 沐欽澤端起桌上的茶壺,給她斟了一杯,道:“別急,先喝口水?!?/br> 覃熙覺得很急,她方才的氣還沒消呢,想著便作出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直接伸出雙手橫掐到沐欽澤的脖頸上:“就急就急!快說快說快說!” 她因著憤怒,嗓門有些大,周圍桌上吃著的人都紛紛側(cè)目看向這里。 喲,想不到有對漂亮的小夫妻吵架呢!他們心下了然都笑了起來。 “娘子,這里人多呢。”沐欽澤被她掐得左右搖晃,無奈地道。 “哼!人多又怎么樣!沒見過母夜叉么,我剛剛還當(dāng)街打你呢!”覃熙狠狠地瞪了一眼竊竊私語的人群,眸中頓時(shí)閃射出不悅的金光。 四周的人被她自帶的威嚴(yán)嚇得皆是一凜,極快地轉(zhuǎn)身,各自埋頭吃了起來。 “哼哼?!瘪趵湫σ宦暎艾F(xiàn)在沒人看你了,快點(diǎn)老實(shí)交代?!?/br> 她個頭分明那么小,掐著他的手又那么軟,雖然看的出來她很用力了,但是他卻沒有感到任何的疼痛。 在他眼里,面前兇巴巴的小人看起來就像,就像是一個矮咚咚軟綿綿還一直叫囂著要吃人的小羊羔一樣。 他想著就忍不住垂眼低笑起來,雖然極力抿唇掩飾,但顫抖的雙肩卻出賣了他。 “笑什么笑!你什么意思!不給你點(diǎn)顏色看看你是不是不老實(shí)?!”覃熙怒?。∨貌徽麄€人都要爆炸,這個人真的是!真的是很討厭很討厭! 偏偏她又拿他沒有辦法,真的是氣!真的是氣! “我說,我說?!彼娝龕琅?,終于不再逗她,伸手握住她擱在他脖子上的手腕,笑著捏捏,“你還記得我有個師父么,教我武功的那個,以前在軍里是歸德將軍的那位。” “你說,郭先郭將軍么?好像聽說過他的,”覃熙抬頭望天想了想,但很快又放下臉來,“他不是早幾年辭官了嗎!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先別急。”他笑,握著她的手腕揉啊揉的,語氣溫和,“且聽我說,我?guī)煾杆涔Ω邚?qiáng),從前出身草莽,同民間江湖頗有些淵源,此次我解決了水患的事之后,師父給我發(fā)來急信,說他門下似乎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幫忙,師恩如山,事又緊急,所以我……” “哦。怪不得古總管說你尋親訪友去了!”覃熙恍然大悟,想不到還真是江湖朋友啊。她微微皺眉,又忍不住問道,“你師父是不是傳說中的武當(dāng)山弟子?。俊?/br> “不是。”沐欽澤面上罕見地微窘,“這是說書先生杜撰的,我也沒有辦法?!?/br> “哦哦哦?!瘪踹@才松懈了掐著他雙手,這么說來沐欽澤此去同秦昱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難怪啊,都說江湖人士不拘小節(jié),看他渾身都這么狼狽,一定是在江湖上和那些大俠打架,打成這樣的。嘖嘖嘖。 不過怎么也不知寫封信回來呢!害她白白cao心了這么幾天,真是。 她哼一聲,沒好氣地想把手收回,但卻被對方攥住,低頭狠狠親了兩口:“對不起,對不起,娘子消消氣,都是我的錯。” 隨著吧唧兩聲,仿佛有觸電一般的酥麻感從她掌心傳來。覃熙瞬間面染霞紅,左右張望一番還好這會子無人注意這里。這才恨恨瞪他低嗔一聲?!澳阌憛?!” 被罵的那位分明做了壞事,卻眨巴眼看著她,笑得坦坦蕩蕩。 這下算是講和了,不過這人真討厭。 真!討厭! “客官,餛鈍來嘍!”二人情意綿綿之時(shí),老板一手端著一碗熱糊糊的牛rou餛鈍擺到了他們桌上,打斷了這廂的甜蜜氛圍,“慢用慢用。” 覃熙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開來,見那一個個鼓囊囊皺巴巴的餛鈍漂浮在碗內(nèi),四周還有嫩綠的蔥花,好看極了又誘人極了。她面上一喜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急急地捻了湯匙就要往嘴里送。 “慢點(diǎn)吃。別燙著了?!便鍤J澤忍不住出聲道。 “不燙,不燙?!彼攘艘豢跍?,唇齒留香。哪里忍得住不吃呢,接著勺了一顆便放進(jìn)口里輕輕咀嚼起來。 餛鈍的湯汁包裹著甜香的面皮,里頭的牛rou更是別有一番風(fēng)情。她吃了一個臉上就露出愉悅的神情,含糊地稱贊道:“好吃?!?/br> “慢點(diǎn)慢點(diǎn)。”他見她吃的高興將自己桌前的那碗朝她那邊推了推,“我的也給你吃。不夠還買?!?/br> 覃熙雙眼一亮,竟然連方才生氣的事都忘了,嗯嗯兩聲,更是歡欣。 許久不見饞嘴仍然本性不改啊。沐欽澤本想勸她慢點(diǎn),不然對腸胃不好,看起來她壓根也不會聽他的,于是只好放棄,支著胳膊借著街邊的燈火看她。 暖黃色的光暈下,她小臉小嘴更是精巧又柔美??吹盟鐗嫙熢?,眼角眉梢都泛上絲絲柔情。 “你看什么啊。”她發(fā)現(xiàn)了他的注視,不滿地哼哼。 “看你啊?!彼ζ饋?,“怎么覺得去南鄉(xiāng)一趟,胖了些?” 胖了些? 覃熙邊吃邊漫不經(jīng)心地冷哼:“你娘懷你的時(shí)候不胖?。績蓚€人吃,當(dāng)然吃得多了些。” 聞言沐欽澤的笑頓時(shí)凝固在臉上,他愣愣地問,“覃熙,你方才說什么?” “哦,忘了告訴你?!瘪蹩淬鍤J澤這副模樣,這才驚覺自己剛剛嘴快說了什么。 她看著他面色緊繃,忍不住勾起一個促狹的笑容,明眸流轉(zhuǎn)著濃墨一般的興味,慢悠悠地道:“忘了告訴你了,夫君,我似乎是有喜了。” “真的么?”他有些吃驚,很快將她通身都打量了一番,表情有些微怔。 覃熙面上頗有些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你不是早就盼著了么?一個多月了呢?!?/br> 她內(nèi)心暗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該叫你丟下我一個人不聲不響地消失了那么久,有沒有很意外,有沒有很吃驚? 果真是天理迢迢報(bào)應(yīng)不爽,叫你之前騙我來著,現(xiàn)在懵了吧。 從前她還無數(shù)次糾結(jié)過要如何告訴對方這件事,如今倒沒想到竟然是這種情狀之下托盤而出,有趣有趣。她內(nèi)心有一股“大仇已報(bào)”的快感在膨脹。 “真的是真的!”他朗笑起來,面上澎湃的喜悅就連瞎子都能看得出來。接著他忽然站起,一把抄起還拿著湯匙的覃熙,緊緊地抱在懷里,“太好了!覃熙!覃熙!殿下!” 覃熙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就被他嚇得一個寒顫,霎時(shí)雙腳離地!目瞪口呆。 周圍的人見此也不再故作掩飾,通通光明正大的強(qiáng)勢圍觀起來。 “哇你看,好浪漫的!” “這是和好了吧!” “哇塞!這小郎君好大膽!真男兒也!” 覃熙和沐欽澤瞬間被無數(shù)老媽子一般的祝福和調(diào)侃竊笑聲包圍。 “沐……你做什么,這里人多??!”她沒料到他會這么高興?。≡诖笸V眾之下就這樣對待自己。整張臉都通紅了起來,和她的心一樣又熱又暖。 同時(shí)又羞澀地不行,忍不住笑著伸手輕輕捶他肩膀。 方才還是他說這里人多來著,想不到現(xiàn)在變成自己了!真是——真是一點(diǎn)也得不了好! 但她也真的真的好開心啊! “各位——”沐欽澤卻沒有理會她,笑容燦爛地和什么似得將她放了下來,對周圍的人笑道,“今日的餛鈍我請了,待九月之后,大家都到侯府來拿喜蛋,吃酒吧!” 什么—— 眾人皆驚,才有人發(fā)現(xiàn),這位小郎君竟然是他們的世子爺!而這位小娘子就是世子的夫人,從前的昭嬌帝姬了!怪不得這兩位氣度那么不凡呢,剛剛一到攤子上其實(shí)大家都注意到了。 而且世子方才說的話意思是殿下有孕了么! “恭喜??!”“恭喜世子爺!”“嘖嘖今兒真是個好日子!恭喜恭喜。” 瞬間所有的人面上都染上了喜悅,紛紛出聲祝賀道。 “這這,怎么好收世子爺?shù)腻X呢!我弟弟差點(diǎn)給水沖走,還是世子爺手下的人救回來的?!睌傊髟谝慌該项^,說道,“不然今晚的小人請了!” 沐欽澤卻只是搖頭,笑著丟給他一錠元寶,便攬著覃熙向路口走去了。 “誒呀,你這是做什么嘛?!瘪醣簧砗蟮淖8B暟鼑?,整個人都極其羞澀。她面上發(fā)熱,邊走邊小聲責(zé)備道。 “我高興啊?!便鍤J澤卻停下來,笑著低頭捧住她的臉,“覃熙,我好高興,我——,” 說著他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低聲道:“我愛你?!?/br> “呃?!瘪趺嫔弦粺?,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突然這么直接的告白,于是微微垂了睫毛,小聲地回了句:“我,我也是的。唉?!?/br> 唉!雖然丟臉丟大發(fā)了,那么多人看著!唉!罷了罷了,隨他去吧! 定遠(yuǎn)侯府的上空最近總是洋溢著喜慶的氛圍。 首先,莫名失蹤了半個月的世子爺終于回來了。 其次,新帝登基之后,竟然第一時(shí)間就下發(fā)了一道懿旨:重新冊封覃熙為昀川帝姬。 覃熙當(dāng)時(shí)還埋頭在錦被里昏昏欲睡,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整個人都掀翻了被子。 “彤日不是瘋了吧?”她送走那位千里迢迢傳送圣旨的小太監(jiān)之后,不可置信地問風(fēng)絮?!拔矣浀?,帝姬被貶的話,不可再重新——” “也許,也許陛下和殿下情同手足,而且當(dāng)時(shí)陛下不是還救殿下于水火之中么?定是知曉殿下的苦的。”風(fēng)絮一派認(rèn)真地安撫道。 覃熙蹙起眉頭, 難道真是這樣? 十日之前,京都,文華殿。 殿內(nèi)正圍坐著七八位大臣。 他們的官服都一色的大紅,彰顯著他們在朝中的顯赫的位分。 首輔王釆坐在須彌座上,其余次輔、閣員、和六部堂官紛紛依次坐在兩側(cè)。 新帝將將登基,尚在懵懂之中,于是近日的朝事都是先由他們在內(nèi)閣之中討論過后再上達(dá)天聽。 先帝重權(quán),好弄帝王術(shù),直接廢了丞相將朝權(quán)牢牢掌握在手中。這回先帝去了他們嘴上嗚呼哀哉,心底倒是第一次有了松緩下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