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七月到今年二月多, 這么長時間的相處, 多次控制不住的暗示，封北不信少年沒有絲毫察覺，就真的以為他們是兄弟友愛，只不過是不想面對, 害怕面對，從而自我催眠, 讓一切都維持現(xiàn)狀, 認為這對彼此都是最好的結果。

    少年還沒真正的意識到這一點，但他的本能已經在那么做了，一直在做。

    維持現(xiàn)狀嗎？封北的牙齒用力咬住煙蒂, 喉嚨里發(fā)苦。

    高燃沒聽懂，等著男人跟他解釋，卻遲遲沒有等到，他知道對方不會說了。

    封北的眼皮半闔，朱同的事可能會是個契機，把他跟少年推到人生的十字路口，兩個選擇，要么風雨同路，要么分道揚鑣。

    想到這里，封北闔了闔眼皮，陷入漫長的沉寂。

    高燃感受到男人身上散發(fā)出的低落氣息，那里面還有不安，焦躁跟恐慌，他一怔，不明所以的把頭湊近。

    封北聞到少年的味道，他在陰暗中盯視過去，目光灼熱，且又痛苦不堪。

    煙草在夜風里無聲燃燒，不知不覺堆積了一撮煙灰，封北狠狠嘬了口煙，將煙灰彈到地上，“高燃?！?/br>
    高燃認真聽著，男人卻沒再說一個字。

    封北沒吃飯就回了縣里。

    高燃無措的捏著小手指，“石大哥，小北哥回去前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石橋不答反問，“如果你是朱同，你會怎么做？”

    高燃一下子沒聽明白，“什么？”

    石橋不見情緒起伏，“你喜歡上了一個同性被家里發(fā)現(xiàn)，家人極力反對，你會像朱同那樣為了那個人跟家里決裂，不顧一切的堅持，還是選擇放棄那段感情，回到原來的生活里面？”

    高燃滿臉呆滯。

    石橋的面上沒有表情，目光卻很銳利，“你只需要回答，堅持，還是放棄?！?/br>
    高燃被看的后背冒冷汗，臉上的肌rou都處于緊繃的狀態(tài)。

    石橋將那句話再一次擴充并細化，“你是同性戀，你的朋友，親人，同學，鄰居，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會用厭惡的眼光看你，他們躲臟東西一樣躲著你，歧視你，把你當做精神病患者，覺得你惡心，變態(tài)，認為你的感情很骯臟，面對身邊人的異樣目光跟侮辱，你的選擇是什么？”

    高燃渾身顫栗，他瞪著眼睛，像一只被殘忍拔光刺的小刺猬，鮮血淋漓，“我不是！我不是同性戀！”

    石橋的態(tài)度步步緊逼，“假設?！?/br>
    高燃無意識的后退一步，臉上的表情很僵硬，“不是，石大哥，你為什么要做這種假設？”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石橋做示范，“如果是我，我放棄?！?/br>
    高燃咬緊牙關，他拒絕回答，莫名的，就是不想說。

    石橋意味不明的看了少年一眼。

    靜默了會兒，高燃從不知名的憤怒情緒里面出來，“石大哥，你還沒告訴我，小北哥走之前有沒有……”

    “沒有?！笔瘶虼驍嗌倌?，“他什么都沒跟我說。”

    高燃的腦袋耷拉下去，“哦。”

    飯館離花蓮小區(qū)不遠，高燃步走回去，他邊走邊胡思亂想，腦子里亂，心里也亂。

    “我這是怎么了？”高燃自言自語。

    前面有個穿著藏青色旗袍，披著黑色毛披肩的女人，她走得慢，步幅小，姿態(tài)輕盈，從后面看，有種難言的風情。

    高燃心里發(fā)怵，是那個死去的小蔓？

    女人回頭，是一張高燃素昧平生的臉，五官出色，氣質較為端莊溫婉，跟小蔓的妖嬈嫵媚大不相同，只是那雙眼睛的形狀有點相似，他松口氣，原來不是，下一刻就看到女人上了一輛車。

    那車牌號高燃有印象，是何進的車，小蔓死了，他找了個替身？不是對她動手了嗎？嘴角青了，顴骨有擦傷不說，走路都很吃力。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那樣，還能是愛？

    高燃抹把臉，方如，何進，小蔓，胡韻，小叔，小嬸，還有那個不知名的女人，各有各的愛恨情仇，他感覺自己永遠都搞不懂，比數(shù)學英語復雜太多。

    高燃在樓底下看到小叔的車，副駕駛座上有人，他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怕車里有少兒不宜的畫面。

    小叔把人帶到小區(qū)，真不把小嬸放在心里。

    高燃走神的功夫，耳邊傳來聲音，“小燃?！?/br>
    他瞬間回過神來，滿臉的尷尬跟窘迫，反觀做壞事的，卻一副平穩(wěn)的樣子。

    高建國叮囑道，“廚房有飯菜，剛從酒店打包回來的，你上去把小興叫起來，倆人一塊兒把晚飯吃掉，晚上早點睡，盡量不要出門，最近接連出命案，亂?！?/br>
    高燃的余光瞥向車里的女人，“小叔，你晚上不回來嗎？”

    高建國說，“出差?！?/br>
    出差？高燃忍不住說，“后天就是十五了?！?/br>
    高建國理了下袖口，“我后天下午回來，你爸媽那邊，我會派車去接，酒店已經約好了，晚上我們一起過節(jié)?！?/br>
    高燃正要提小嬸受傷住院的事，就聽到小叔說，“醫(yī)院有專業(yè)的護士跟醫(yī)生。”

    話被堵死，高燃哦了聲，半響問，“小叔，你跟小嬸，你們……”

    高建國說，“我們已經談過了。”

    高燃張了張嘴巴，什么時候談的？醫(yī)院？他擰眉毛。

    “不是醫(yī)院，是前兩天。”高建國點到為止，他揉揉侄子的頭發(fā)，“小燃，這些天謝謝你陪著小興，你是個好孩子，等你高考結束，小叔給你獎勵?！?/br>
    “不用了。”

    高燃擺手，他天幾乎都在外面亂跑，晚上回去就睡覺，哪兒有陪高興啊，補課更是一次沒有過。

    高建國放下手，“你來了，小興很開心?！?/br>
    說著，他把備用的大門鑰匙遞給侄子，“收好?！?/br>
    人走了，車也開走了，高燃杵在原地，高興有開心過嗎？沒有吧，他好像就笑過兩次，全是譏笑。

    不知道小叔小嬸是怎么談的，給高興的未來做了什么樣的安排，高燃唉聲嘆氣，老話說的太對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他這個身份，說多了不好，說少了不好，不說吧，也不好，總之怎么都不好就是了。

    高燃經過28棟，他抬頭，從下往上一層一層的數(shù)，停在第五層，兩個住戶一個被抓，一個慘死，還牽連了一個無辜的人丟掉性命，那一層的風水不好。

    “聽說了嗎？小區(qū)的房價降了，你趕緊買，錯過可就沒這么好的事了?！?/br>
    “我不想買了?！?/br>
    “為什么啊？你不是一直在攢錢付首付嗎？”

    “最近連著死了兩個人?！?/br>
    “這有什么好怕的，雖然是兇殺案，卻不是變態(tài)隨機殺人，而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相干的不會有什么事，鬧鬼才可怕呢?！?/br>
    “據(jù)說那開按摩店的女人死得特別慘，尸體都被切了，誰知道她會不會變成厲鬼回到小區(qū)里。”

    “就算成了厲鬼，也是找殺她的人，跟你有什么關系？”

    “我就是心里毛毛的，算了，我還是買鳳秀苑的吧，房子雖然老了些，但是住著踏實?！?/br>
    “哎呀，世上沒有鬼啦，那都是迷信，假的，聽聽就行了?！?/br>
    兩個年輕女人一路走一路竊竊私語。

    高燃還后仰頭看著第五層，風往脖子里鉆，他打了個冷戰(zhàn)，手隔著衣物摸到那塊玉，用力捏了幾下。

    有鬼。

    真有，高燃在心里說。

    就是你不知道鬼什么時候出來，從什么地方出來，以什么樣的形式，也不是想不想見的問題，決定權在鬼那里。

    高燃縮著脖子往前走，我cao個屁心啊，要cao心的是殺人兇手。

    晚飯高興沒吃，高燃也沒動，他在飯館里沒吃幾口，現(xiàn)在一點胃口都沒有。

    高燃無所事事，又不想閑下來，他把客廳收拾了一遍，就在地毯上做仰臥起坐，“一，二，三，四……”

    客廳的座機響了，高燃去接，“喂。”

    那頭的聲音說，“是我?！?/br>
    高燃大腦當機幾秒，不確定的問，“帥帥？你是帥帥？”

    賈帥從鼻子里發(fā)出一個音，“嗯?！?/br>
    高燃神采飛揚，“臥槽，賈帥同學，親愛的班長，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回你在那邊待得真夠久的?！?/br>
    賈帥平靜的說，“只待了二十天?！?/br>
    高燃撇撇嘴，“二十天夠長了，我倆還從來沒分開過這么長時間?！?/br>
    賈帥問，“寒假作業(yè)都做完了嗎？”

    高燃，“……”

    賈帥又問，“放在哪里？”

    “都在桌上，你找找。”高燃的反射弧度跑到頭，“你要幫我寫？”

    賈帥說，“不然你要怎么弄？”

    高燃有點兒動搖，想想還是拒絕了，他去年來這個平行世界后，可是發(fā)過誓要把成績提上去的，“別，還是等我回去自己寫吧，我大后天到家，熬幾個通宵搞一搞就行?！?/br>
    賈帥提醒，“大后天開學?！?/br>
    高燃驚恐萬分，“不是吧？我怎么記著還有一個禮拜來著？”

    賈帥的聲音里有笑意，“一個月不是更好?！?/br>
    高燃攤在沙發(fā)上。

    賈帥喊了聲，“高燃，我給你帶了新年禮物?！?/br>
    高燃有氣無力，“什么？”

    賈帥說，“一套柯南?！?/br>
    高燃聞言就滿血復活，他感動的稀里嘩啦，“還是哥們你好?！?/br>
    左邊的房里冷不丁傳出“嘭”地聲響，小魔王在里頭搗蛋。

    高燃掛在沙發(fā)上的腿一抖，差點兒摔下來，“帥帥，先這樣，我去看看我堂弟，等我回去了，我請你喝汽水吃烤年糕啊。”

    賈帥說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