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霍錦驍驟然傻眼,連呼吸都跟著一窒。 魏東辭做了件二十四年來一直想做,卻一直沒做的事。 小丫頭身上都是藥味,絲絲縷縷從衣襟里鉆出,談不上多好聞,還有些發(fā)苦,卻是魏東辭聞了半輩子的味道。甘苦藥香讓她的唇變得更甜,就像兒時她含糊說話時叫的那兩個字——“咚糍”,京城出名的小吃,軟綿綿、熱乎乎,外頭裹著花生粉,里邊夾著豆沙餡兒,她每叫一次,就讓他想咬上去,仿佛她就是他手心捧的糯米團子。 今天,如愿以償。 “唔?!彼l(fā)出蚊子般的聲音,進退不得,往前是他的唇,往后是他的懷,這人太可恨,前后夾攻,將她退路全封。 頭發(fā)凌亂散落,覆去她半張臉,他探手撫過她的臉頰,五指穿入發(fā)間,緩緩摩挲著?;翦\驍腦中只??瞻祝械淖⒁饬Χ技械阶约捍缴?,只覺酥/麻/難耐。這人果像嘗糯米團一樣,小口小口地咬,舌尖輕輕地舔,她的唇就像團子,微一開啟便讓他的舌尖乘虛而入,如同破皮的小團子里藏的甜餡被他舌尖勾出。 霍錦驍臉色越發(fā)潮/紅,眼里水霧迷濛,恍恍惚惚也不知該閉眼,還是該推開他。 魏東辭嘗了許久,察覺到她越發(fā)不穩(wěn)的氣息才掙扎著離開她的唇。 “小梨兒……”他依舊撫著她的臉頰,鼻尖磨過她的鼻頭,聲音沙啞,惑人非常。 她枯白的唇被吻得水瑩瑩,一張俏臉幾乎要滴下血來,迷茫的目光里既羞又惱,嗔意憨態(tài)十足,美到叫他挪不開眼。 “你……”霍錦驍吐了個字,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也已莫名嬌纏,更是羞惱,緩了兩口氣,她才拔高聲音,“魏東辭!你這混蛋!” “混蛋,無賴,惡棍,臭不要臉……”她開始碎碎念,一邊罵他,一邊用力喘息,目光卻再不敢看他。 魏東辭抱著人坐下,隨她罵個開心,等她念完一茬,他才慢悠悠開口:“罵夠了?氣夠了?” “不夠!”她從被里將手掙出,揪住他的耳垂。 “罵不夠還打上了?”魏東辭任她為所欲為,“小梨兒,四年了,你氣我四年,躲我兩年,這懲罰對我來說很重了,縱我有再多的不是,你好歹看在我們認識這么多年的份上饒我一回?” 去他的愧疚,去他的過去,去他的恐懼,抱著她他就不想放了,還管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東西做什么? “你也知道四年了?難道我不能心里有別人?你死皮賴臉又要做什么?”霍錦驍怒道。 “別人?誰?祁望?”魏東辭盯著她。 她別開臉,道:“是?!?/br> 他蹙蹙眉,開始分析:“以你這脾氣要是看上他,還能就這么放過?早該撲上去才對?!?/br> “……”霍錦驍咬牙切齒轉(zhuǎn)過頭,什么叫“撲上去”? “你兩沒有開始,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你沒看上他,一個是……他拒絕了你?”魏東辭道。 霍錦驍沒吱聲。 “他真拒絕你?”魏東辭不可思議,“我瞧他挺緊張你的,結(jié)果居然拒絕你了?他腦袋里面裝的什么?” “魏東辭,你有完沒完?”霍錦驍擰著他耳垂一轉(zhuǎn),“你很高興我看上他?” “不是,我是高興他拒絕你……也不是……”一看霍錦驍臉色不對,魏東辭立刻改口,“我是覺得他傻?!?/br> 還好拒絕了。 “你離開四年,我有什么樣的歸宿都不奇怪。我要真愛上祁望,非他不嫁呢?”霍錦驍便問他。 “嗯……你要真非他不嫁,他又拒絕除你,我?guī)湍銚尰貋恚粨袷侄螕尰貋?,如何?”魏東辭握住她的手,沒讓她繼續(xù)擰下去,“只要你開口同我說一聲,你愛他,非他不嫁,我就幫你,說到做到?!?/br> 從小到大,舉凡她想要的東西,他都盡全力替她求得。 若她真愛祁望,他就替她把人搶過來。 “有??!”霍錦驍松開手,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坐到旁邊去。 魏東辭瞧她雖還是滿臉氣惱,卻不是先前悶而不語的模樣,知道她這氣估計是去了大半,心也就安下。 ———— 下午祁望仍舊來看她,魏東辭自去忙事,放他二人單獨說話。 說來東辭待她有個好,便是從不拘著她,也不干涉她的自由。但凡她認定的朋友,他從無二話,即便如祁望這般透露過他們的消息差點害到他們,只要她沒開口,東辭也不會橫加干涉,更不會時刻盯著,那大抵是這世上很多男人都難以給出的信任。 “這兩天傷勢怎么反復(fù)了?”祁望還和她坐在院子里說話。 霍錦驍想想這兩天發(fā)生的事,自己和東辭又吵又鬧又和好,折騰得像三歲小孩,不由臉紅。 “沒什么,就是不小心把傷繃開了,你知道我這脾氣,坐不住,好動?!?/br> 她隨便想了個借口道。 “受傷了還不老實,你這性子,也該改改了?!逼钔Α?/br> “二十年了,改不了?!被翦\驍伸手要給他倒茶,卻被他攔下。 “梁家派人送來新帖,你看看時間,沒有問題我便應(yīng)下。還有,梁同康和曲夫人知道你傷了,送了一車禮過來,我瞧著你一時也用不上,就都先放在船上,這是禮單。”祁望將名帖和禮單都交給她。 霍錦驍打開一看,燙金的字龍飛鳳舞,寫著“燕蛟景驍”,不由笑了:“這時間沒問題,就算傷沒全好,出門走動也無礙了?!?/br> “成,那我就去安排?!逼钔c點頭,不知想到什么,上下打量她幾眼,卻沒說話。 兩人又聊了一陣,說的都是船上的事,祁望知道她傷才穩(wěn)定,便不多打擾她休養(yǎng),很快就告辭了。 ———— 夜里,燭色通明,魏東辭正陪霍錦驍吃面,醫(yī)館外頭忽然來了輛牛車,載著一車的東西。 送貨的是林良與華威,在外頭見了魏東辭就將禮單遞上。 全是給霍錦驍?shù)臇|西,滿滿一車的衣裳、首飾與胭脂水粉等物。 霍錦驍看拿著禮單,看著林良與華威兩人滿頭大汗地將箱籠一箱箱搬進,愕然不已。 “大良哥,祁爺好端端送這些東西過來做什么?” “祁爺說了,小景是個姑娘,來平南這么久也沒添置過什么,這些是他送你的。”林良依著祁望吩咐的話說完,又湊上前道,“過兩天你不是要去梁家赴宴?富貴人家講排場,好面子,俗語說先敬羅衣后敬人,祁爺怕你被人看輕,所以給你送了這些來?!?/br> 霍錦驍正看箱里的東西,聞言便道:“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衣裳頭面齊整干凈就好,又不是見皇帝,還要鳳冠霞帔按品大妝。我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br> “話是如此,可生意場上,誰不講個排場,談起事來人家也敬你三分。”林良抹抹汗道。 霍錦驍挑了挑眉,只道:“曉得了,辛苦你和華威哥,一會在這里吃了飯再回?回去了代我謝謝祁爺?!?/br> “沒問題?!绷至寂c華威打了眼神,看著她直笑。 兩人許久沒見霍錦驍,雜七雜八問了些她的近況,又提起魏東辭,霍錦驍笑著與二人聊了一會,才送這兩人去用晚飯,她自己則在燈下看祁望送過來東西。 上好的綾羅綢緞,赤金鑲玉的頭面,件件都價值千金,就算是想讓她打扮好些去赴宴,這禮也重了。 “小梨兒,你要去赴宴的梁家,可是首富梁同康?”魏東辭適才在一旁聽到二人說的話,此時人已離開,他方蹙眉問道。 “我和祁爺西行時曾經(jīng)帶著梁家二公子與梁老爺?shù)逆仪蛉艘煌龊?,有些交情,他想?dāng)面謝謝我與祁爺。怎么了?有問題?”霍錦驍問道。 魏東辭點點頭:“梁家確實有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顯然,你們誤會了我,我像是那種會在這里轉(zhuǎn)虐的人嗎?就算虐,我也挑個更特別的情節(jié)對不對,這種一看就能虐的轉(zhuǎn)折不適合我嘛,攤手……嘻嘻。 ☆、沐浴 霍錦驍隨手揀起個黑檀匣子, 打開里面是枚赤金飛仙臺閣簪, 三層樓閣打造得精致小巧,單是這手藝便價值許多。 她微蹙了眉, 尋思著如何將這些貴重東西退還給祁望,口中道:“你怎么知道梁家有古怪?” 面吃到一半被人打斷,如今這線面吸了湯已糊, 魏東辭讓廚房把雞湯整鍋端來, 正往她的面里加湯,聞言垂眸回她:“梁家和海神三爺勾結(jié),替三爺走貨, 難道你不知道?” 霍錦驍放下匣子坐回桌旁邊,道:“知道,走的還是軍器?!?/br> “去歲殿下親自坐鎮(zhèn)三港,把兩江三港的官員和商賈查了個底朝天, 為的就是找到三爺軍器的門路。這幾年海神三爺能在東海發(fā)展如此迅速,有一大半原因是他壟斷了整個東海的軍器來源,全東海海梟包括東洋浪人都要靠他的軍器裝備船隊, 故而一直無人敢與他作對。”魏東辭拉她坐下,將煲爛的雞腿rou剝了皮撕成條, 扔到她碗里。 她吃雞鴨不愛皮,嫌膩。 “東海沿海附近除我大安之外皆是小國, 沒有能力提供軍器,三爺?shù)能娖鞅厥莵碜源蟀?,你懷疑梁家就是三爺?shù)能娖鱽碓??”霍錦驍一邊挑起面, 一邊疑道,“他不過是個鹽商,哪來那么多的軍器?且很多資源由朝廷管控,不準(zhǔn)民間私販,除非官府里有人與他暗中勾結(jié)?!?/br> “有錢能使鬼推磨,三港這些年匪患嚴重,這里的官員早被腐蝕,沆瀣一氣,公器私挪不奇怪。殿下與我查到如今,已揪出一大批官員,只不過梳理這其中關(guān)系尚需時日。三爺藏得深,梁同康也是只老狐貍,把柄不好抓。不過去年下半年,三港綠林已肅整完畢,三爺私運軍器不能放在明面之上,定要找各處地頭幫忙,只要他再有動作,我們就能順藤摸瓜,所以如今殿下還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蔽簴|辭見她光喝湯不吃面,忍不住敲敲她的碗。 霍錦驍敷衍地吃了兩口面,又問他:“那你們對三爺?shù)恼鎸嵣矸萦械讻]有?” “不急,先把他的爪牙慢慢清了,他自然要浮出水面?!蔽簴|辭三兩口把余面吃盡,端起碗喝湯,吃得倒有味道。 “殿下查得這么緊,就算按兵不動,三爺?shù)能娖饕膊缓米吡税桑俊?/br> “那是自然,現(xiàn)在三港官員商賈人人自危,哪個還敢擅自走貨?梁家被查抄是遲早的事,你去赴宴小心些,不知道他們安的什么心思,還有祁望……”他說著小心瞄了眼霍錦驍,嘆道,“他做的那些事,再隱密也有蛛絲可查,趁現(xiàn)在為時未晚,你勸他收手吧,別再幫三爺了,朝廷下定決心要治匪患,他莫引火燒身?!?/br> 霍錦驍聞言沒了胃口。她也猜著了,朝廷既然能找到梁同康這條線,必然也知道祁望幫著三爺走貨的事,她倒是想勸,但祁望那人…… 他和她都同樣的固執(zhí),誰都說服不了對方,而且他瞞了她太多事,她想勸都無從入手,可不勸,難道真要看著他走上刀鋒? “知道了。”她悶悶道,又另想起一事來,“三爺運到東海的很多都是軍器半成品,他在東海應(yīng)該有制器廠與囤器庫,你們找過沒?” “找過。朝廷探子已經(jīng)帶回一份東海的軍器庫藏匿點?!蔽簴|辭便回道,“水師齊備之后,太子殿下與晉王殿下就打算先密攻這幾處?!?/br> “探子?可是朝廷安插在漆琉的細作?”霍錦驍想起那年漆琉半丈節(jié)所遇之人。 “正是此人,他在漆琉島蜇伏多年,去歲秋才算脫身回來?!蔽簴|辭道。 “你說什么?”霍錦驍猛地抬頭,有些詫異,“去歲秋才回來的?” “是啊,怎么了?”魏東辭惑道。 霍錦驍陷入沉思。 她是前年九月密會細作,那人行蹤已露,已做了準(zhǔn)備當(dāng)夜脫逃,怎么會事隔一年才出現(xiàn)? 這其中又有變故? “我想看那張海圖,可以嗎?”她沉道。 “海圖在殿下手里,你也確實該去見見他了?!蔽簴|辭又敲敲她的碗,“把面吃了!” ———— 出了二月,天慢慢轉(zhuǎn)暖,祁望每日都來看她,總要在醫(yī)館里小坐片刻,和她說兩句話才離開。 “祁爺,你送的那些禮太重,收回去吧?!被翦\驍挑了個機會,想將那批禮物還給他。 祁望目光掃過在她屋里堆放整齊的箱籠,知道她連取都沒取出過,便淡道:“你跟著我這么久,我也沒給過你像樣的東西,這禮不重。況且你這傷也是因我而起,我不像你師兄可以醫(yī)治照顧你,身邊只有這些俗物,我知道你不稀罕,不過只是我的心意。” “祁爺,我沒怪你,你不必總將此事放在心上。”霍錦驍從袖中摸出小玉梳,在他眼前一晃,“再說你怎么沒給我送過東西,這梳子多好?!?/br> 他給的壓歲禮,是他親自挑的,可比這一箱一箱的東西好多了。 “那怎么一樣,這只是小東西?!逼钔麚]揮手,“給了你你就收著,若是真不稀罕,隨便你處置,還回來我是不收的?!?/br> 霍錦驍便悶悶拔著玉梳細密的齒,嗯了兩聲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