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起先因為她的傷,她傷情穩(wěn)定之后又替程家配藥,他哪有功夫睡覺? “程家的藥配好了?”她再問。 “好了,早上已經(jīng)請佟叔親自送過去了?!蔽簴|辭閉上眼,意識微恍。 陽光薄薄籠著,院里的風很細,有雙手輕輕揉到他頭上,溫和的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就像童年云谷的午后,兩個人并排坐在山陰里,他背藥經(jīng),她就悄悄揉他的頭。 時光不曾變過,故人依舊如昔。 他有好些年不曾睡過踏實覺,此番終于能安心閉閉眼,哪怕只得一刻。 霍錦驍問著問著,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沒了聲音,她低頭一瞧,這人竟已睡著。 睡著的魏東辭比醒時更加柔和俊美,睫毛濃長,鼻頭尖/挺,唇瓣棱角分明,極為漂亮,不由讓她想起從前,大約六七歲光景,她趁他睡熟之際,偷了她娘的胭脂口脂,悄悄抹在他臉上,還在他眉心點了顆朱砂,他毫無所覺,醒后頂著這臉在云谷走了一圈,被一眾同門笑炸天,從此云谷雙美的名頭就傳開了,一個是她,一個是他。 越想越好笑,她情不自禁咧開了嘴。 院外小廝進來,正要回事,霍錦驍向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問:“何事?” “平南的祁爺來看姑娘?!?/br> “請他進來吧?!?/br> 祁望就站在小廝后面,他果然如自己所說的,第二日又來看她。隔著一道月門、半個院子,他瞧見她坐在貴妃榻邊緣,將睡著的魏東辭輕輕翻個身躺好,才把自己膝上的薄被蓋到他身上,又笑著拔開他臉頰的發(fā)絲,那眉眼間的溫柔幾乎顛覆了祁望對霍錦驍這人的認知。 他心中毛燥的小丫頭,溫柔時竟如此迷人,仿如此際春陽,和煦甜美,貼著心窩。 憑心而論,她與魏東辭站在一起,就像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璧人,不論背景是何,都賞心悅目,只是落在他眼中,卻似根倒鉤刺,狠狠扎在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她離他已越來越遠。 ———— 為免吵到魏東辭,霍錦驍和祁望坐到院子長廊下說話。 “祁爺,你破費了?!被翦\驍無奈地看著祁望手里大包小包的禮物。 大多是上好的補品,她看了兩眼,隨手揀起個小陶罐。 “怎么是破費?你傷得如此重,我也照顧不到你,花再多也不值什么。”祁望說著又遞給她兩本賬冊。 “有這個就夠了,我正饞呢?!被翦\驍正戳開陶罐的紙封,拈了兩顆腌得脆脆的青梅扔進嘴里,看到他遞來的東西忙吮吮指尖,伸手接下。 “這是燕蛟的賬冊,你過過目,貨賣了一部分,還有一半買家出價太低我不滿意,暫時還壓倉里?!逼钔娝志窳瞬簧?,心頭卻是松了口氣。 “祁爺辦事,我放心。”霍錦驍說著話,一頁頁翻起賬冊,那上頭的數(shù)字瞧得她眉開眼笑,“這可比我估算得多多了,還是祁爺厲害,加上送去漆琉黑市的其他貨,這筆錢夠燕蛟好幾年的嚼用了?!?/br> “銀子存在廣豐銀號,等你傷好了去取?!逼钔^續(xù)說著,“另外還有件事要同你商量?!?/br> “何事?”霍錦驍將賬冊合起,問道。 “梁家送了名帖過來,打算在壹臺閣宴請你我?!彼?。 “梁家?又是那個梁俊倫?”她對梁家那個大公子一點好感都沒有。 祁望搖搖頭:“不是,這回是梁同康親自下帖,說是要謝我們這趟西航對二公子和曲夫人的照顧,不過我已經(jīng)推掉了?!?/br> “你推掉干嘛?梁同康可是三港首富,在這里人面比咱們廣多了,這不是還有一半貨沒賣掉嘛,借這機會問問他呀?!被翦\驍從罐里又拈顆青梅扔嘴里,咔嚓咔嚓地咬。 “宴請原定三天后,你這不是傷重,所以我改期了,往后推了十天。要是你傷還不妥,就再推?!逼钔忉尩馈?/br> “不用,十天肯定夠?!彼秊榱俗C明自個牛氣將手一抬,扯著傷口又低低嚎了聲。 “別鬧騰了?!逼钔麑⑺氖直郯聪?,“你這傷到底怎樣了?” “沒啥大礙?!被翦\驍隨口道,低了頭轉(zhuǎn)著手臂。 公事談完,兩個人忽也不知道要說什么,以前說不完的話像突然倒空似的,被刻意忽略的隔閡在沉默里格外清晰,人心一旦離開,就很難挽回。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祁望并不擅長找話題,便起身告辭。 “嗯,祁爺慢走?!彼饋恚瑳]有挽留。 “我明天再來看你?!彼值?。 “不用了,我這傷已經(jīng)無礙,你事多人忙哪經(jīng)得天天往這兒跑,別……” “我只是想見你。”祁望脫口而出,打斷她絮叨。 霍錦驍微愕,一雙澄澈的眼流露三分疑惑地望著他,將他看得狼狽。 ———— 魏東辭醒來時,院里陽光已斜,霍錦驍抱著個小陶罐坐在榻尾怔怔吃著,時光安靜。 “有人來過?”他支起身,看著蓋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失笑,本來給她準備的東西,怎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嗯,祁爺來過。”她把小陶罐往他面前一送,“吃嗎?挺不錯?!?/br> 魏東辭直接沒收:“少吃點這個?!?/br> “我睡了多久?”他又問道。 “沒多久,也就一早上吧。”霍錦驍坐到他身邊,歪頭打量他,“怎么還這么無精打采?” 沉沉睡了一覺,魏東辭并沒覺得精神,頭反倒更重了,他清咳兩聲,覺得嗓子沙沙作疼。 “你沒事吧?”霍錦驍聽他聲音不對,伸手就探他額頭。 還好,額頭不燙。 “沒事,可能近日歇得不夠,染了些寒,喝兩帖藥就好?!彼沧介窖?,喉嚨里刺疼,聲音便也甕甕的,他將頭轉(zhuǎn)頭咳嗽,手里已被她塞了杯水。 “一個傷,一個病,你這是連喝藥都打算陪著我?”霍錦驍打趣道,心里卻疼。 “不好嗎?你不是每次都嫌藥苦要我自己也嘗嘗,現(xiàn)在好了,我光明正大陪你?!蔽簴|辭喝了兩口水,用手將她往邊上推了推,“你離我遠點,過了病氣不好。我若病了,這兩天恐怕還得換人照顧你?!?/br> 不是怕累,只怕她過了病氣,又病又傷,重上加重。 “那誰照顧你?”霍錦驍被他推開,索性跪到他背后,拎貓似的捏起他的后頸。 魏東辭伏案太久,一轉(zhuǎn)脖子“咔咔”作響,被她溫熱的手捏著,只得酸疼痛快。 反正他的毛病,她都知道,幾年也沒變過。 “對了,我替你刮痧吧!”霍錦驍捏了會突然記起一件事來,她跟他學過刮痧,可以緩解他的頭疼與寒癥。 魏東辭一怔,霍錦驍已經(jīng)將他的衣襟拉松,他猛地轉(zhuǎn)身握住她的手,道:“不用。” 然而,晚了。 “東辭,你背上……是什么?” 衣領(lǐng)略松,霍錦驍?shù)哪抗庾陨隙?,便能看到他肩頭與頸下斑駁的痕跡。 交錯縱橫,深淺不一。 她忽記起他說的話。 “別怕我。” 懼到深處的呢喃,害怕的那個人,一直都只有他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仔細數(shù)數(shù),甜了挺久了…… ☆、坦承 魏東辭緊握她的手, 一時竟無話可起, 只能怔怔看著她澄澈的眼眸。墨玉雙瞳倒映出他的輪廓,叫人無所遁形。 兩人僵著, 霍錦驍微笑的唇緊抿,不言不語,含怒盯著他。 就才剛那一眼, 她已能看出那些斑駁痕跡全是深淺不一的傷痕, 而她管中窺豹,只見一斑,其下還藏著多少傷, 她想都不敢想。 四年后重逢,他還像從前那樣,可到底有什么改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她再無法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是從前的魏東辭。 “小梨兒……”魏東辭喚起她的小名。 霍錦驍倏爾抽回手,從貴妃榻上下來。 “若你不愿意說, 就算了?!彼哪炅耍膊皇欠且浪砩习l(fā)生過的事。 “我只是不知從何說起?!蔽簴|辭跟上前, 斟酌片刻之后忽牽起她往屋里走去,“你跟我進來?!?/br> 罷了, 逃來避去始終都要面對,縱然他們今生止步于師兄妹,他也不能再瞞。 ———— 里屋點著魏東辭自己配的春安香, 有淡淡橘柚的味道,是她喜歡的氣息。他的寢間收拾得很雅致,素淡的被褥,竹葉青的簾,幾盆藤蘿與玉爐銅鶴,簡單素凈,和他這人一樣。 霍錦驍被他拉到窗前的矮榻上坐下,耳邊傳來他一聲輕嘆,就見他背站到自己身前,動手褪衣。她雙手揪著裙子扭起,頭撇到一旁,臉上暈起淺淺胭紅,卻沒吱聲。 男女之防已不在乎,她迫切地想知道他背上那些傷。 衣袍緩緩解開,褪至腰際,他不言不語站著,目光落在正前,呼吸微重,不防身后有手觸來,披爻在背的長發(fā)被她拔到肩前,指尖不經(jīng)意間劃過他的肌膚,冷涼得讓他忍不住僵直了背脊,可不過片刻他又覺得背上開始發(fā)燙,她的目光似化為有形之物落在他背上。 他從耳朵紅到了脖子。 霍錦驍卻幾乎要窒息,心頭劇烈的抽痛讓她錯覺自己的傷口被重重撕裂。 眼前這人的背一如往昔的精實挺拔,只是整張背像被孩子惡作劇過后的畫紙,其上傷痕遍布,斑駁可怖,最長一道從左肩斜貫全背,延伸到右腰,傷痕之上新生的肌rou扭曲成結(jié),宛如巨蟲爬背。 整張背無一處完好肌膚,傷痕累累,觸目驚心。 她無法相像他遇到什么事…… 顫抖的指尖撫上他的傷痕,叫魏東辭沒來由跟著一顫,呼吸也愈發(fā)濃重,她指尖像燃著一簇小火苗,瞬間便席卷他全身。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用力抓住她的手。 “別碰……”他嘶啞道,“嚇到你了?” 霍錦驍還未從滿目猙獰中緩過來。 “小梨兒?”她的神色讓他無措,“別怕?!?/br> 魏東辭忍不住伸手攬她入懷,霍錦驍怔怔的,像個木頭人,被他輕按在他胸前,guntang的熱度與他心口的律動驚醒了她。 他裸/裎著上身,胸口肌理結(jié)實,腰腹緊窄,肌膚是淡淡的麥色,很漂亮,也很…… 霍錦驍一把推開他,將臉轉(zhuǎn)走,用同樣嘶啞的聲音道:“把衣裳穿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