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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梟在線閱讀 - 第94節(jié)

第94節(jié)

    差一點,差一步,便已不留余地。

    魏東辭卻笑不出來,她笑眼里的豁達(dá),是他給的傷害。

    “師兄,關(guān)于海神三爺,你上次還沒說完呢?”霍錦驍說時本無心,待見到他眸底痛色,心頭忽似針扎,索性轉(zhuǎn)開話題,不再和他論及感情。

    “這一年我和殿下翻查過三港船貨進(jìn)出卷宗,發(fā)現(xiàn)有大批物資通過各種方式運往東海,其中竟有數(shù)量極為龐大的軍器。不過可惜,卷宗被人篡改過,且有人從中作梗,暗地殺了不少與此案有關(guān)的重要人物,我們查不到源頭,只能得知三港有官商與其勾結(jié)?!蔽簴|辭沉吟道。

    藥童送來剛煮好的面,霍錦驍起身端面,讓他安心將話說完。

    廚房里煮的是湯泡線面,用的是老鴨湯,油撇得干凈,聞著便香。線面是三港特色,那面像頭發(fā)絲兒一樣細(xì),吃時用清水撈過,澆上高湯便成。

    這面好克化,最是養(yǎng)胃,魏東辭瞧她這兩年在外頭漂泊三餐不定,恐傷了胃,早想給她調(diào)養(yǎng)了。

    “他在東海勢力如此龐大,卻常年隱而不出,不露真容,若只是擔(dān)心仇家報復(fù)有些說不過去,所以我懷疑他應(yīng)該有個明面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隨意走動。”魏東辭道聲謝接過面,繼續(xù)說著。

    “有道理,若按你所言,這么龐大的軍器必須官府要員與大商勾結(jié),他要真遠(yuǎn)在東海,手伸不到這么長,竟還能派人暗殺于你?!被翦\驍仔細(xì)一想,發(fā)現(xiàn)確是如此。

    “小梨兒,你對祁望此人了解多深?”魏東辭忽又提起祁望。

    “怎么了?”霍錦驍蹙蹙眉,他此時提及祁望已非先前口吻。

    先前為私,如今為公。

    “你知道他的來歷嗎?”魏東辭問道。

    霍錦驍驚疑望著他,一時拿不準(zhǔn)要如何回答。

    明面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隨意走動,與朝庭官員和大商熟悉……

    她驀然睜眼:“師兄,你懷疑他是三爺?”

    “不可能,他不是。”還未等魏東辭開口,她便否定這個懷疑。

    “小梨兒,不管他是何人,他都與三爺脫不了干系,你跟他這么久,心里應(yīng)該有數(shù)?!蔽簴|辭不置可否。

    霍錦驍想起此前發(fā)現(xiàn)的軍器,海墳區(qū)的秘密,以及漆琉島上三爺奇怪的態(tài)度,確實透著古怪,然而……

    “師兄,他有苦衷,有些事只是身不由己,他亦想找出三爺,而我留在他身邊也正是想通過他接近三爺。我相信祁爺為人,他絕非那三爺?shù)耐啡??!?/br>
    想起在漆琉惡城所見的一切,霍錦驍可不認(rèn)為祁望能容忍自己轄下有這樣殘忍之地,平南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準(zhǔn)備何時回來?兩江三港與東海的局勢越來越惡劣,朝廷下大力準(zhǔn)備剿匪,三港這里正缺幫手,你有何打算?”魏東辭便又問她。

    霍錦驍拔了拔面,忽然沒了胃口。

    她入東海兩年,大仇已報,若只為查三爺,或許留在石潭與魏東辭攜手合作會更好,只是……

    “你剛才說的,可是太子殿下?”她忽想起他適才提到“殿下”。

    “嗯,不止太子殿下來了。”東辭望著她。

    “還有何人?”

    “晉王與王妃也來了,目前正在兩江秘訓(xùn)水師?!?/br>
    “你說什么?!”霍錦驍站起,“我爹我娘也來了?”

    “這次剿海匪,晉王掛帥,統(tǒng)領(lǐng)十萬水師,太子監(jiān)軍?!?/br>
    霍錦驍為此語所震,呆立桌前。

    她父親已有二十年不涉朝政,如今竟為東海再掌虎符,而她身為主帥之女,焉能置身事外?

    兩年前滿懷期待的歷練冒險到了如今已成家國之戰(zhàn),早非個人之事。

    回平南,還是留在石潭,選擇從來都是兩難。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月去青海湖,我該怎么辦?啊——

    ☆、啟程

    這一夜, 霍錦驍心緒紛雜, 睡得并不安穩(wěn)。第二日天剛蒙亮,院中就有細(xì)微響動傳來, 她橫豎睡不著,索性就起來。夜里下了場雨,院里清冷, 門一開她就鼻頭發(fā)癢。

    小院子處處透著精巧, 魏東辭的喜好與她有些接近,只要是自己的宅子,甭管住長住久, 定要收拾得滿意才成。

    露天的陶石桌子上刻著棋盤,旁邊是巨石橫放所成的天然茶案,石馬槽用來種著碗蓮,浮葉下藏著金銀紅三色小鯉, 四周花樹錯落,擁著中庭空曠處,魏東辭正站在其間練拳。

    早春寒意還重, 他卻只穿一襲天青色薄褂,緩慢地變?nèi)瓝Q形, 身姿動作行云流水,雖慢卻極有章法, 宛如山藹在晨光下變幻。

    霍錦驍踱到他身旁,跟著他的動作練走,緩道:“你還在練這套拳?”

    “嗯, 小老師說每天早上練一遍,能強(qiáng)身健體,保我無病無痛?!蔽簴|辭動作不停,話說得慢。

    “看不出來你是聽話的人。”霍錦驍?shù)氖峙c他劃過同樣的弧度,分明是一樣的動作,她使出來便與東辭截然不同。

    東辭的拳不慌不亂、不疾不徐,與他這人一樣,處處透著隨性的冷靜,即便下一刻泰山壓頂也不會有所影響?;翦\驍就不同了,她的拳就是山,力量與氣勢都十足十,像只小老虎。

    這套拳是霍錦驍兒時習(xí)的基礎(chǔ)拳法,尋常人長期練了可強(qiáng)身健體,所以她手把手教給他。兩人認(rèn)識的十七年,大部分東西都是東辭教她,只有武功這一塊,她是他的小師父。

    “誰的話都可以不聽,小老師的話一定要聽?!蔽簴|辭做完最后一個動作,收拳回身。

    霍錦驍見他已額現(xiàn)薄汗,長褂后背微濕。這拳看著雖慢,練完整套卻也頗費氣力。

    “小老師說你該進(jìn)屋了?!?/br>
    身上熱汗被風(fēng)一撲,是要著涼的。

    魏東辭是大夫,自然明白她這話里關(guān)心,笑著招手讓她跟自己進(jìn)屋。

    ————

    進(jìn)了屋,魏東辭去了里間更衣,霍錦驍便在外間暫候。

    宅子并未另設(shè)書房,東辭將書房與起居合并,這外間便是他的書房。書房不大,除了書案與博古架外,靠窗處還有竹榻素被,竹榻旁的圓幾上放著他慣用的茶具,還有一撂書。房間打掃得干凈卻不算整齊,他和從前一樣,書案上永遠(yuǎn)堆著翻開的書。

    做大夫的常遇疑難雜癥,他收集了許多醫(yī)書,每逢難癥便要一本本查過,把相似病癥翻出比對,這書便總來不及收起,久了,就成為習(xí)慣。

    她站到他書案前俯頭看去,這滿桌的書都是關(guān)于解毒與草藥的,想來為了解程家所中之毒,他不知在燭下熬了多少夜。

    “看什么呢?”魏東辭換過衣裳梳好發(fā)出來,瞧她盯著自己的書看,便問道。

    霍錦驍隨口打趣他:“好亂的桌子,你該找個媳婦給你拾掇拾掇了?!?/br>
    魏東辭走到她身邊道:“我能勞煩你幫忙拾掇么?”

    “我?guī)湍恪被翦\驍下意識開口,抬頭時瞧見他認(rèn)真的目光,忽反應(yīng)過來他言下之意,“我憑什么幫你!”

    說著,她便往外走。

    魏東辭拉住她:“等等?!?/br>
    “我不會幫你收拾的,你別指望我。”霍錦驍馬上搖頭。

    他失笑:“你就是愿意,我也舍不得讓你做這些?!?/br>
    語罷他托起她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只瓷扁盒。

    白瓷扁盒上畫著精致小巧的梨花,粉瓣紅蕊十分討喜,霍錦驍不解。魏東辭便將盒子打開,里頭是淺黃的膏體,他用指腹搓了些出來,趁她不妨在她鼻下一抹。

    “你干嘛?”霍錦驍頭向后一避,卻聞著陣淺淡藥香,里邊有股清涼忽直沖腦門,她控制不住打了個噴嚏,鼻中癢意頓時沒了,爽得舒坦。

    “治你這鼻子的藥?!彼浦齽倓偙蝗嗟猛t的鼻頭無奈道。

    武功練得要頂天,身上的毛病其實還是一大堆。這么多年過去,她遇冷鼻子就發(fā)癢發(fā)堵的老毛病仍舊沒改善。

    霍錦驍吸吸鼻子,鼻頭仍有些紅,看著倒像受了委屈,叫人愛憐。

    “謝謝?!笔樟怂帲Y聲道。

    “走吧?!蔽簴|辭率先出了屋。

    今日啟航尋藥,他們可還有一堆事要準(zhǔn)備。

    ————

    到了辰時天也不見大亮,云厚天陰,又下起雨來。這雨下得很急,打在傘上噼哩啪啦作響,碼頭上往來搬運的苦力少了,魏東辭拉著霍錦驍進(jìn)了碼頭對面的粥棚里。他收起傘抖抖,道:“避避吧。”

    風(fēng)大雨大,再淋下去,兩人都要濕透,有傘也不管用。

    霍錦驍點點頭,尋了張桌子坐下。她已易過容,扮作醫(yī)館藥童,穿了身青色夾襖,腦上是青緞束的書童髻,極是俊俏可愛。

    “吃點熱的。”東辭要了兩碗現(xiàn)裝的咸粥端過來。

    “謝謝?!彼牟辉谘傻馈?/br>
    草棚檐上雨水淅瀝瀝下來,像幅珠簾掛在棚前,碼頭景象變得模糊,霍錦驍劃拉著粥就是沒動嘴。魏東辭又要了碟炸春卷與兩碟小菜回來,看到她發(fā)怔,心中了然便問道:“記掛著玄鷹號的事?”

    霍錦驍點點頭:“出來的時候什么都沒交代,有些不放心。”

    他們出航的碼頭和玄鷹號所泊之處在相反方向,她碰不上他們。

    “有祁兄在,你不必太擔(dān)心?!蔽簴|辭安慰她。

    “說得也是?!彼@是cao心過頭,如今還是讓祁望一個人cao心去吧。

    如此想著,她便也釋然。

    吃罷飯,雨也停了,天有些散開,魏東辭拿起傘,道了聲“走吧”,便與她往船只停泊處走去。

    這次的船由朝廷派出,掛著大安的旗號,也是艘雙桅沙船。二人走到時,正有人站在船下指揮水手往船上搬箱籠,嬌斥聲傳來,正是程雪君與她貼身丫鬟杏妍。

    程雪君穿著身粉櫻的夾襖,外罩銀紅的斗篷,紅樸樸的俏臉?biāo)`可愛,她見了他下意往他身邊一看,看到只站個藥童便松口氣,又瞪了魏東辭兩眼。

    魏東辭臉上仍是一貫的笑,點頭道:“程姑娘?!?/br>
    她鼻里“哼”一聲,轉(zhuǎn)頭不搭理他,估摸還記著前日被他下臉的仇。

    魏東辭沒再多說,帶著霍錦驍繞過人往舷梯上爬,只是腳才剛踩上梯,后邊就傳來程雪君的痛聲與杏妍的驚呼。

    “姑娘,你怎把腳崴了?”

    霍錦驍回頭正看,不妨前面魏東辭拽了她的手就匆匆往上爬。

    “快點走,別東張西望?!蔽簴|辭面無表情,話說得一本正經(jīng),拉著她卻爬得猴一樣快,還沒等杏妍開口說第二句話,兩人就已經(jīng)跳到甲板上,干脆來個不聞不見不知。

    霍錦驍差點沒抱著肚子笑彎腰。

    “你至于嗎?不就一小姑娘,躲得跟洪水猛獸似的。你的醫(yī)者父母心呢?”

    “你也知道是父母心,我這若湊過去,容易叫她亂了倫理綱常,免了。她那腳瘸不了,演戲的天賦還比不上你一成,心思倒多?!蔽簴|辭還拉著霍錦驍不放,匆匆往船艙走去。

    “我什么時候演過戲了?”霍錦驍不樂意了,逮著他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