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東海紛亂,美色為棋。大抵三爺是想利用她的容貌籠絡(luò)人心?”霍錦驍一點便通,想那曲夢枝不也是三爺送給梁同康的女人。 柳暮言贊許地點點頭,又道:“再說咱們祁爺,他縱橫東海十年,到現(xiàn)在都沒娶妻,身邊更無女人,別說咱們平南島的人替他著急,就是這東海眾雄,哪個不把眼睛放到祁爺身邊來。咱們平南的實力與日俱增,祁爺身價水漲船高,前年開始就得三爺青睞。去年半丈節(jié)時,三爺就有意替祁爺做媒,想把沙慕青放到祁爺身邊,一為籠絡(luò),一為監(jiān)視,被祁爺找借口給回絕了,今年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樣。” “難怪……我瞧那沙慕青確實美貌,可祁爺竟有坐懷不亂之定力,原來是這個原因?!被翦\驍不免有些感慨,“倒是可惜了,沙慕青和祁爺站一塊,真真般配。英雄美人,本為佳話,怎奈亂世紛爭,不過他人棋子,任人魚rou?!?/br> “你小子年紀輕輕哪來這么多感慨!最難消受美人恩,還是腳踏實力些好?!毙熹h聽她故作老成地感慨,忍不住教訓道。 “別說了,他們回來了?!绷貉暂p斥著,人亦站起,迎到甲板上。 沙劍飛已經(jīng)在船上看了一圈,回來時臉上羨慕更深,果見貪婪之色。祁望客套兩句,他只說要回,祁望也不多留,親自將人送到舷梯上,拱手告辭。 沙慕青將裙稍拎,邁上舷梯,浪花涌來,船身略有顛簸,她身形一晃,似要跌下。祁望正站于她身側(cè),見狀只得伸手扶了一把,待沙慕青站穩(wěn)之后將手收回。 “沙姑娘小心腳下。” “多謝祁爺?!鄙衬角辔⒁磺飞?,眼里赧意更盛。 海風拂過,輕輕勾起她的面紗,露出小巧下巴與一抹唇影,叫人驚鴻一瞥,很快又被掩去。 祁望目光已垂。 送走沙氏父女,收回舷梯,他方回身,一眼掃過甲板上的眾人,抓到張憋著笑的臉。 霍錦驍見祁望望來,兩步跑到他身邊,展目望著已漸漸遠去的沙慕青,感慨道:“真是美人兒,可惜?!?/br> “可惜什么?”祁望斜睨她。 “神女有心,襄王無意,唉……”霍錦驍目露遺憾。 “你胡說八道什么?”祁望有種想掐她的沖動。 “祁爺艷福不淺,小景羨慕啊?!被翦\驍狠狠笑起,頰上酒窩深邃。 “閉嘴。”祁望斥她。 “祁爺,你要不想惹這些桃花債,小景倒有一計可獻。”霍錦驍卻正色道。 祁望狐疑問道:“何計?” “你快點給平南島娶個正經(jīng)的島主夫人,一切問題迎刃而解?!被翦\驍一口氣說完,馬上腳底抹油,有多遠跑多遠。 祁望氣得想把她扔到海里去,一轉(zhuǎn)身卻見身后諸人滿臉豬肝色,他二人對話聲音不小,恐怕叫所有人都聽到了。 這才多長時間,她就開始消遣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告訴大伙兩個消息,一個好一個壞。 先來壞消息,從明天到周天,我頂著烈日跑去玩,所以沒有時間碼字了。 好消息是,未來四天的字我已經(jīng)囤好了,存稿箱每晚七點準時更新。 評論和紅包恐不能及時回復和發(fā)送,忘見諒。 么么大家。 ☆、故人 船又行一日, 在午后終于抵達漆琉島外的扶仙島。 午間下過場急雨, 不過短短盞茶時間,雨過之后海平線上竟浮現(xiàn)彩虹, 七色虹光彎疊成規(guī)整的半圓,仿似天涯海角處搭起的虹橋。 碧空如洗,海天一色, 唯彩練如揮?;翦\驍看得入迷, 恨不得手邊有筆紙能將此景畫下。 扶仙島并不大,一眼可望大半,島四周全是泊船的碼頭纜柱,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滿。碼頭上頂著烈日站著許多身著戎服兵士,腰上均別著長刀,往里的樹林隱約可見哨樓高崗,弓/弩暗伏, 更有成隊兵士來回巡視。再往上便是荊棘木柵圍起的營區(qū),漆琉島外的五座小島只有駐軍,沒有普通百姓, 這扶仙島并無例外。 看碼頭上泊船的情況,漆琉島所邀請的賓客應(yīng)該已經(jīng)來了不少。漆琉島有規(guī)定, 半丈節(jié)期間,外島之船不可擅入漆琉內(nèi)海, 每島只許進一船,船上人員不得超過二十人,是以祁望將所帶船只留在扶仙島, 只以平南號進漆琉島。進島之人除祁望與霍錦梟之外,有十人為水手,余者是小滿、周河、林良、柳暮言及衛(wèi)所精英四名,朱事頭、徐鋒、華威等都留守在船隊。 扶仙島駐守的負責將領(lǐng)鐵面無私,接過平南與燕蛟的帖子就領(lǐng)著一隊人上平南號搜查是否帶有違禁物品,連寒暄都生硬非常,也不管來的是何許人,只按章辦事。 “祁爺,景爺,得罪了?!?/br> 搜查半個時辰,那將領(lǐng)方將帖子還于二人,又給了通行所用的腰牌,以示放行。 祁望與霍錦梟忙道不敢,登船繞過扶仙碼頭,駛向漆琉。 過了扶仙島后,海面上的船只少了許多,但船只多是大船型,船上旗號鮮明,應(yīng)該是綱首所在的領(lǐng)航之船,也是各島最好的船只,而在這眾多船只之中,尤以平南號最為惹人注目。霍錦驍已發(fā)現(xiàn)附近駛過的幾艘船,船上的人都在朝他們張望指點。 從扶仙島到漆琉島,航程不到半日,暮色降臨前可抵?;翦\驍回艙更衣,再出來時已換上紫棠色的窄袖交領(lǐng)衣裳,腰纏牛皮革帶,其上鑲有三爪螭玉扣,腰間垂有雙鯉對吻玉牌,腕上掛了串血珀珠串,珠串上墜的玉臨春小件,正好能抓入掌中把玩,除此之外,她身上便無多余掛飾,不過就這兩件掛飾,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全非凡品。 這掛飾是她在清點金蟒四煞財寶時看中的兩件小玩意兒,衣裳卻是拿祁望沒穿過的新衣臨時改的,今日一穿倒像改頭換面般,身量挺拔,風度翩翩,通身的英武。她又將長發(fā)結(jié)辮束髻,髻間扣著枚方玉,其下覆了網(wǎng)巾,面貌雖平,然齒白目清,精神爽利,反而更顯氣勢逼人。 “嗬,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果然不一樣了?!绷至家灰娝惆み^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來。 “怎么樣?小爺我也算風流倜儻了吧?”霍錦驍?shù)靡獾馈?/br> “不錯不錯,就比祁爺和我差一點。”林良摸著下巴點評。 “和祁爺不能比,他可是得了東海第一美青睞的人,不過比你我就綽綽有余了。”霍錦驍又想起那沙慕青,忍不住趣道。 “準備泊船!”祁望聲音冷不丁飄來。 霍錦驍馬上閉嘴。 漆琉島已近在眼前。 ———— 暮霞晚風,白浪淘沙,綿長的海岸線看不到頭,只有伸向海里長短不一的碼頭與隨波搖曳的船只,恍惚之間讓霍錦驍覺得回到了全州城。 漆琉島果然不負東海第一大島之名,哪怕她如今站在這里不過管中窺豹只見一斑,卻已能推知全豹。光這片港口就已能全州城相媲美,平南島的碼頭已算大,可與這里比起來,確是小烏見大烏。 這碼頭也有漆琉兵士駐守,數(shù)量比起扶仙只多不少,且戒行更為森嚴。平南號在靠近碼頭時就已有漆琉的迎客沙船前來引船,祁望與霍錦驍各自遞上請?zhí)c腰牌,迎客沙船里穿著深褐長袍的管事便堆笑行禮,將平南號引往停泊之處。 拋纜泊船,船上水手將船停穩(wěn),迎客的管事領(lǐng)來三個小廝,先向祁望與霍錦驍奉上茶水點心,又安排車馬過來將船上所卸之物裝車運往島內(nèi),待客之道周全妥帖。 “慢點慢點,這箱籠里是易碎之物,你們小心點?!绷貉栽诖现笓]著水手往下抬貨。 “祁爺,我去幫幫柳叔。”霍錦驍見狀向祁望道。 祁望點點,她便又回到甲板上。 平南號上裝的大多是燕蛟島的現(xiàn)金與部分珠寶古玩,還有就是平南與燕蛟島要在半丈節(jié)上送給海神三爺?shù)亩Y物,箱籠雖不多,但都是貴重之物,不能留在船上。 霍錦驍給燕蛟島挑的是尊白玉雕制的千手觀音像與一套宮中御用雙龍方樽,而祁望送的則是套鎏金船模,共有五艘,最小的不過巴掌大,卻打造得與真船一般無二。 箱籠很快搬上馬車,霍錦驍隨祁望鉆進了當前的一輛華蓋馬車中。鈴兒一聲脆響,前后三輛馬車便緩緩往漆琉島上行去。 這馬車內(nèi)部奢華舒適,錦榻迎枕、幾案熏爐一應(yīng)俱全,案上更是擱著切好的瓜果與兩碟點心,銅壺里茶水齊備?;翦\驍吃了兩塊瓜,又趴到熏爐邊上用手將香氣往鼻間趕。 淡淡的百合香沁入心肺,醒腦十分。 “你消停一會!”祁望被她晃得頭昏。 “祁爺?!被翦\驍拈了塊蜜瓜送到他手邊,“和我說漆琉島唄?天街是什么樣的地方?” 剛才迎客的管事說他們住在天街的驛站里,她好奇這天街是什么地方。 “漆琉島分作兩處,以正中明王殿為分,這明王殿就是海神三爺?shù)木幼?。明王殿的東邊,被東海上的人稱作天府,這天街就是最接近明王殿的一條街巷。天府住的都是尋常百姓,與全州城相仿,屋舍儼然、商鋪林立,甚至更加繁華,且此處販售之物來自五湖四海,還有很多舶來品,吃食更是豐富,茶館戲班比比皆是,百姓日子富足,故而謂之天府。” 祁望解釋起來。 “那另一邊呢?”霍錦驍聽得津津有味。 祁望的眼眸卻變得幽深:“另一邊則被稱作……惡城?!?/br> 霍錦驍心臟一緊,這名字聽著就不太好。 “惡城是整個東海最黑暗之所在,這里沒有普通民居,全是些見不得光的場所,煙花柳巷、賭坊煙館就不提了,這里還有整個東海最大的黑市,黑市集中販賣海盜掠劫之物,皇宮貢品、糧草牲畜,甚至于也販售人口,你徒弟就是三爺從這上邊買回來的。這地方,人命不值錢,進了這里,便無法可依。除了黑市,那里有還有演武場、斗獸場等各種搏命地方,尤其是斗獸場,那是東海有錢人最愛的刺激去處,不是獸與獸斗,而是人與獸斗。你見過普通人與獅虎搏殺的場面嗎?那里就有,人被撕咬至腹裂腸涌……怕了嗎?” 祁望見她越聽臉色越不好,便收口道。 霍錦驍?shù)共皇桥拢皇怯X得殘忍。 “難怪要叫惡城,這分明就是地獄。” “地獄,是啊,可不就是地獄。”祁望將手中瓜皮丟到桌上,朝后靠去,閉上眼。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一掌天堂,一掌地獄,那便是這東海人人敬畏的海神三爺。 他真想見見這人。 馬車在石道上壓過嘚嘚聲音,車檐角掛的鈴鐺不住撞響,叮叮當當飄了一路。 許是剛才的話題太過沉重,霍錦驍沒有再多話,只懶懶趴在車窗上,挑簾朝外張望。 馬車已行到天街里,長街十巷,筆直的道路看不到頭,石板上有些潮濕,外面已下起小雨,可街上行人卻絡(luò)繹不絕,天色漸暮,街巷兩邊商鋪的燈籠已經(jīng)點上,一眼望去,像是掛在屋頂?shù)木薮筇呛J。 茶館里傳出咿呀琴聲,戲班子也是鑼鈸亂響,商鋪里的客人進進出出,推著車兒的小攤見縫插針擺著,小杌子上坐著露天吃飯的人,土灶鐵鍋上煙氣直冒。這地方?jīng)]有宵禁,晚上才是眾人消遣的好時光。 這樣的繁華,就連兆京都比不上。 大概是因為半丈節(jié)的關(guān)系,漆琉島上來的外客多了,就這么一會功夫,霍錦驍已經(jīng)看到不少容貌衣著都有別于大安人的外域人。 “祁爺,快看,金色頭發(fā)……好漂亮!”她看到新鮮東西,很快把剛才的不痛快拋到腦后,伸手指著路邊走過的高挑女子嚷道。 祁望捏捏眉心,一把將她拉回來:“坐好了,別給我丟人現(xiàn)眼?!?/br> 霍錦驍訕笑兩聲,眼珠還粘在窗外頭。 商鋪里的東西琳瑯滿目,看得她目不暇接,屬于女人的天性爆發(fā),她很想跳下馬車去逛逛。 不多時,馬車總算停下,祁望想著總算可以不用再與她同車而坐,心里松口氣。天街的驛站門庭寬闊,石獅影壁氣勢恢弘,不像是驛站,倒像個小行宮。 兩人一前一后從馬車上跳下來,祁望看著人往地上搬箱籠,霍錦驍還是滿臉興奮,她左右張望一番,忽然站到祁望身邊,輕輕扯他衣袖,小聲道:“祁爺,安頓好了后能不能帶我逛逛天街,我看到好多好東西?!?/br> “什么東西?”祁望回憶著剛才她眼睛盯的商鋪,多是些女人成衣、胭脂水粉等鋪子,不由揚眉,也小聲道,“你該不會是想換回女裝吧?” “有何不何?我女扮男裝只是為了躲避雷尚鵬,現(xiàn)在他人都死了,我還裝什么?”霍錦驍不以為然撇撇嘴。 祁望聞言瞪著她,才要發(fā)話,忽見驛站前又有三輛馬車駛停。 鈴兒響過,馬車簾子被人掀開,兩個翠衣小丫鬟率先跳下,取了小杌子擺在下車處。一只纖纖素手扶著門框,車里的人烏發(fā)云鬢半垂頭,緩緩而出,提裙踏下。 霍錦驍看見這人不由一愣,下意識地望向祁望。 祁望也已怔然。 下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曲夢枝。 她怎會來漆琉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