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旁邊的人見狀皆被驚得停下打斗,恐懼地看著這一幕,無人敢接近霍錦驍?;翦\驍跟著雷尚鵬倒地的身體一起單膝跪到地上,胸中力氣似乎同時(shí)被抽空,她木然拔出劍,溫?zé)岬难鴦R了她滿身。 “六叔,思雨,孟奶奶,孟嬸,坤叔……這仇,我給你們報(bào)了?!彼?,眼眶卻倏爾紅去,淚水傾眶而出,一滴滴落下。 “小景。”有人忽蹲到她身邊,伸手擦她頰上鮮血。 霍錦驍轉(zhuǎn)頭,淚眼模糊地看到趕來的祁望。 “祁爺。”她哽咽一聲,揪著他的衣袖哭了兩聲,又用他的衣袖狠狠擦了擦淚,站起。 祁望無奈看著自己臟去的衣袖,道:“哭夠了就走吧。有人通知馬昆,葛流風(fēng)和金爵起了爭斗,他已帶著船塢的人趕過去,我現(xiàn)在帶人去救被關(guān)在島上的那批江湖人?!?/br> 霍錦驍點(diǎn)點(diǎn)頭,俯身從雷尚鵬手上褪下孟乾的金烏軟甲手套塞到自己懷里,很快與祁望并肩沖向祠堂。 ———— 祠堂早已亂作一團(tuán),祁望與霍錦驍很容易就進(jìn)入關(guān)押程雪君等人與吳新楊兒子并船員的地方,將人逐一放出。 “祁爺,這里交給你,我去正廳。”霍錦驍還惦記著祠堂正廳里的魏東辭,以及金爵等人的情況。 “好,你小心點(diǎn)。”祁望并不多說,他早已和村民計(jì)劃好帶人逃離的路線,與她分頭行事恰好。 “祁爺也一樣?!被翦\驍沖他笑笑,出了門便騰身而起,往隔壁院落掠去。 祠堂里一片狼藉,大門敞著,人影已失,她沖進(jìn)宅里尋了一圈,竟在正廳門口找到葛流風(fēng)的尸體,他胸口處一道黑色掌印, 空氣隱隱有強(qiáng)勁氣流涌來,拳風(fēng)腳勢的聲音暗暗傳來,她循聲而去,在祠堂外的空庭上找到了金爵、馬昆、佟岳生等人。 也不知她走后出了何事,外頭海盜們混戰(zhàn),而這里馬昆卻和金爵一起正聯(lián)手對付佟岳生,佟岳生功夫雖高,但馬昆和金爵亦非等閑之輩,他以一敵二,一時(shí)半會也難以取勝。霍錦驍放眼望去,并未在庭上瞧見魏東辭。 肩頭刺痛未歇,胸口氣血仍舊翻騰,她不由自主捂上肩頭,忍痛望向四周。 場上卻忽然情勢一變,金爵心知憑兩人合力亦打不過佟岳,便心生陰招,在佟岳生劍下佯露破綻,引得佟岳生執(zhí)劍刺去,他卻人影一晃,將馬昆扯過攔在自己身前。 “啊——”馬昆慘叫著被佟岳生的劍刺個(gè)對穿,金爵卻借此空隙朝空庭角落的陰影處疾掠而去。 霍錦驍隨之望去,臉色陡變。 角落里正站著魏東辭。 金爵速度很快,顯然是看穿佟岳生要護(hù)他,便要抓他為質(zhì),他武功不好,在這突變之下根本來不及應(yīng)變。 霍錦驍心頭數(shù)念閃過,人已如離弦之箭往魏東辭那處飛去。 魏東辭已垂下手,袖中手臂上緩緩爬下黑青蠱蟲,正待金爵掠至眼前,不妨眼前有道人影從旁掠來,替他擋下了金爵。 金爵見有人闖出,下手更不留余力,掌掌殺招,霍錦驍先前已被雷尚鵬打傷,金爵功力還要高過雷尚鵬,故此時(shí)不過勉力支撐,才對過兩招,便聞得一聲悶響,金爵的掌打在她胸前。 劇痛摧心,霍錦驍再難強(qiáng)撐,身如落葉向后倒去,落入溫?zé)釕阎小?/br> 佟岳生趕到,金爵見勢不妙,拔地而去,往另一處縱去想逃。 霍錦驍見危險(xiǎn)暫除,眼眸微微睜開,看到魏東辭的平靜的面容,心頭稍安,想要喚人,一開口,卻“哇”地吐出口血。 那兩個(gè)字梗于喉間,再難言出。 魏東辭手臂才觸及她的腰便已察覺救下自己的是個(gè)女人,他有些疑惑。天色已暗,懷里的人面容黝黑,五官平平,身著男人衣裳,身上是濃烈血腥味,他并不認(rèn)得。 只是莫名地,有些熟稔。 因是女人,他并未將她抱起,只是半擁半扶著她。 “你中了金爵的摧心掌,別說話。” 霍錦驍聽到熟悉的聲音,卻沒有熟悉的溫和和笑意,也沒有一絲多余的感情。 他對陌生人,向來客氣有禮,卻透著疏離冷漠,不論男女。道上熟悉他的人都說他無情,他們不知,他所有的情只給一個(gè)人,除她之外,天地?zé)o情。 “小景!” 恍惚之間,霍錦驍又聽到祁望的聲音,她想開口說話,卻連氣都喘不透,眼前暈眩陣陣,她難以控制自己陷入黑暗。 失去意識之前,她只聽到祁望最后的話:“把她交給我,她是我的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把這段寫過去了,智商已經(jīng)嚴(yán)重欠費(fèi)……t.t ☆、錯過 金烏入海, 天際最后的霞光很快就消失在遙遠(yuǎn)的海平線, 霜冷月光薄薄鋪下,晦澀黯淡。整座島沉入黑暗, 可廝殺聲響未歇,像說書先生嘴里光怪陸離的世界,忽有一日竟觸手可碰。 魏東辭看著已行到自己身前的男人, 先是惑道:“閣下是……” 隨后便了然:“平南島的祁爺?” 祁望并不意外對方能猜出自己身份, 能以一己之力離間金蟒四煞的人,見到蓋有他印信的親筆信時(shí),如何會猜不出他人也在島上? “不敢當(dāng), 在下確是祁望?!彼⑽㈩M首,目光望向霍錦驍,重復(fù)道,“她是我平南島的人, 把她交給我吧?!?/br> 魏東辭點(diǎn)點(diǎn)頭,低頭看倚在自己胸前的人。盡管暈著,她眉頭也攏成川, 鼻息很急促,顯是內(nèi)傷頗沉。他翻手輕輕扣向她手腕脈門, 凝神聽脈,片刻后松開手。 他有些迷惑, 晦澀月光照不清她的模樣,總讓他覺得這人像戴著面具,他很想一探究竟。 “公子, 金爵要跑了?!辟≡郎S回他身邊,沉聲道,“他在東邊碼頭備了船。” “知道了?!蔽簴|辭收起心思,扶著霍錦驍往祁望那一送,指尖劃過她的衣角,卻倏爾一勾,想要抓住什么,卻又徒勞無功。 “這位……”他瞧著祁望伸臂將她擁入懷中,不知為何蹙了眉頭,聲音稍頓后才又續(xù)道,“這位小兄弟中了金爵的摧心掌,還被雷尚鵬打傷了,我這里有瓶傷藥可治她之傷。每日早晚各一丸,以酒研服。若是可以……她胸口掌印每日清晨以熱酒揉開,有助她傷勢痊愈。” 魏東辭一邊說,一邊從袖里取出只青瓷小瓶遞給祁望。祁望接下后方將霍錦驍攔腰抱起,道了句“多謝”。 “不必客氣,是她救了在下,可惜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留,煩勞祁爺在她醒后替在下向她道一聲謝?!蔽簴|辭很快便收斂心神,淺笑道。 “一定將話帶到,只是不知如何稱呼閣下?”祁望問道。 “在下魏東辭。”他報(bào)上名姓,不再隱瞞。 祁望心頭一動,覺得這名字耳熟,可一時(shí)又記不起曾在哪里聽過,便含笑道:“原來是魏兄弟。你要救的人我已經(jīng)讓新燕村村民帶著去了船塢外的碼頭,船也安排妥當(dāng)?!?/br> “多謝祁兄?!蔽簴|辭改了稱呼,抱拳言謝,“在下要走了,改日若有機(jī)會,在下一定請祁兄與這位小兄弟共飲一杯,以全你我此番萍水相逢的知遇之情。” “好,我等你這杯酒?!逼钔M首笑道。 “告辭?!蔽簴|辭語畢走到佟岳生身邊。 佟岳生已單膝跪地,將背俯下,魏東辭趴到他背上,輕道:“勞煩佟叔。” “公子言重。”佟岳生回了句,人已馱著他縱身躍起,往金爵奔逃的方向追去。 不過眨眼功夫,兩人都消失在祁望眼前。 祁望將手里抱的人往上托了托,叫她的頭能安穩(wěn)靠在自己肩上。一番打斗,她的發(fā)已有些散落,細(xì)細(xì)軟軟拂過他的后頸與臉頰,棉絮般擾人。他低頭看看她,又是無奈搖頭。 這人就像脫韁的野馬,又似話本里的孫大圣,他就是有如來佛的五指山,恐怕都降不住她,最好哪天也能變個(gè)緊箍兒出來安在她腦袋上,她才知道消停。 祁望如是想著,抱著她往回走去,月光在地上拉出細(xì)長的人影,隨著他的步伐動著。 ———— 光怪陸離的夢似乎做了許久,夢里影影綽綽都是人,來來去去的臉孔變幻莫測,霍錦驍渾渾噩噩地想從這些人里找到自己熟悉的笑,每每伸手時(shí),那笑臉就模糊飄遠(yuǎn),她只好拔腿狂追。追著追著,周圍混沌景象忽成了云谷曲折的山路與街巷,她似乎變回幼年短腿rou胳膊的小姑娘,賣力地跟在東辭身后,追著他走過漫長十六年。 “咚糍……” 他的衣角觸手可及,她欣喜抓去,卻撲了個(gè)空,人也摔在地上,她心頭一酸,咕噥了句,眼卻睜開了。 哪里有什么云谷?哪里有什么魏東辭?眼前是掛著織金幔帳的雕花拔步床,鏤空的如意紋銅帳勾勾著縵帳,籠出滿床錦繡,恍惚叫她覺得自己回到自己的閨方。 愣愣地盯著帳子看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一骨碌從床上坐起,可這一動卻叫她骨頭生銹般的澀疼。 “疼?!彼嫔闲乜冢碱^蹙緊。 腦袋嗡嗡作響,像鑼鈸齊發(fā),胸口與肩頭刺疼難耐,身體各處關(guān)節(jié)酸澀不堪,唯有受傷里胸中的沉悶郁氣已失。 “師父?!庇腥伺踔~盆推門進(jìn)來,看到蹙眉喊疼的模樣,便將銅盆順手丟在架上,人跑了過來。 “阿彌?你怎么在這里?這什么地方?”霍錦驍見來人是巫少彌,不由驚奇。 “我求了祁爺,跟著炎哥的船出來的。”巫少彌挨到床沿,上下打量她。 “許炎的船?平南島的船隊(duì)登上金蟒了?”霍錦驍眼一亮,問他。 巫少彌點(diǎn)點(diǎn)頭:“這里是金爵寵妻的房間,祁爺把你安置在這里養(yǎng)傷。你已經(jīng)昏迷了兩天兩夜,總算醒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擰來帕子給她,又倒了水過來。 暈了兩天兩夜?她心里一驚,接過帕子用力抹抹臉,飲了兩口水,才掀被走下踏步,急問道:“金蟒島的海盜呢?還有……” 她想問魏東辭,可忽然間不知如何向巫少彌提及。巫少彌來得晚,恐怕不知道島上發(fā)生的事,如此想著,她趿了鞋就往外跑。 “師父,你要去哪里?”巫少彌急了,她傷勢未愈,正需要靜養(yǎng)。 “阿彌,祁爺在哪?”她卻抓住他問道。 巫少彌還未開口,門口就傳來微沉熏人的聲音:“我在這里?!?/br> 祁望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房間外。 “祁爺?!彼媛断采苌锨啊?/br> 祁望伸長手臂,以指尖點(diǎn)到她眉心,阻止她再接近自己,微慍道:“你剛醒又折騰什么?金蟒島的海盜內(nèi)斗廝殺,死傷慘重,再加上群龍無首,許炎帶船趕到時(shí)與新燕村村民聯(lián)手,很快就控制了金蟒島,已將剩余海盜都擒拿關(guān)押。” “那金爵諸人呢?”霍錦驍一掌拍掉他的手,問道。 “都死了,且被人砍去首級?!?/br> “砍去首級?是他做的?”霍錦驍沒頭沒腦說了句。 祁望卻聽懂了:“是魏東辭做的,金爵已逃到船上,也被他給殺了?!?/br> “你知道他是誰?”霍錦驍訝然道。 “他自己說的,另外托我向你道謝,說多謝你救了他?!逼钔?。 “向我道謝……”她心頭倏爾一緊,胸口忽然悶痛,又道,“那他人呢?” 祁望覺得她對此人關(guān)注過頭,心里不免奇怪,面上卻仍靜:“兩天前就走了?!?/br> 話音才落,他就見她晶亮的眼眸似蒙上淡淡水霧,神色也怔忡起來。 走了兩天?那她怎樣都追不上了。 “小景?”他輕拍她右臂。 “嗯?”霍錦驍回神,睫毛顫了顫,眼底水霧已散,瞳里仍是晶亮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