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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梟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霍錦驍聽到這話心口一縮。。

    旁邊廂房的門打開,有人從其間走出。來者年約二十出頭,身著淡青的菱格直裾,身如修竹逸松,長發(fā)盡束,露出飽滿額頭與一點美人尖,本有些女相,偏他五官英挺,眉藏刃,眼含星,不僅生生將這女相壓下,反又叫其柔和了他眉目間的凌厲銳氣,只讓人覺得這人五官雋永,既不過分張揚,也不過分細致,恰到好處。

    霍錦驍已瞪向那人,心也“怦怦”跳起。

    果如她所料,來的人是魏東辭。

    從云谷分開至今,一別又已半年,即便她設(shè)想過種種重逢,也絕未預(yù)料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重逢。

    他認不出她,而她連開口喚他名字都不能,只能眼睜睜看他走進危險境地。

    作者有話要說:  原諒我,本想把收網(wǎng)全寫完,然而發(fā)現(xiàn)一章不夠?qū)懀挠杏嗔Σ蛔?,t.t

    ☆、復(fù)仇

    正廳的門被從里面打開, 魏東辭伸手一撩門口掛的竹簾, 淡青的衣角轉(zhuǎn)眼就消失在雕花門里,門又輕輕掩上, 天井恢復(fù)寂靜。由始至終,他都沒轉(zhuǎn)頭看過周圍,目光正視前方直至人影消失在廳門里。

    霍錦驍?shù)男呐K已然狂跳不止。

    這分明就是金爵擺下的鴻門宴, 要與雷尚鵬決裂, 其間危機四伏,應(yīng)對稍有差池便會招致殺身之禍。僅管她知道這局就是東辭設(shè)下的,也知道他這人若無把握必不會鋌而走險, 可她仍忍不住要想。他武功不好,縱有佟岳生保護,然刀劍無眼,拼殺起來人人搏命, 誰能確保萬無一失?屋里的又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他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

    如此一想,她的心便煎熬得難受, 恨不能沖進廳中將他拉出,可緊要關(guān)頭又不容她分心他事, 便只能強壓焦灼,凝神留心廳中動靜。

    廳里傳出東辭聲音, 一如既往的溫和,仔細聽來甚至帶點笑意,她都能在心底描摩出他此刻臉上表情, 眉間神態(tài)。

    她與他相識十六載,從才剛學(xué)步、話也說不清楚的幼童開始,漫長的歲月里都是她拉著他的衣角走過云谷的山河街巷,吵過鬧過甜過笑過,一點一點將時光填滿。她很難以對錯為這段感情下結(jié)論,就像祁望說的,天海交接之處是永恒的混沌,難以分辨天海何處。

    閉關(guān)兩載,她只學(xué)會坦然接受分離。非是不愛,只是學(xué)著放手,聚散離和本為人世常態(tài),天地海闊,各安一隅,未嘗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可如今面臨險境,生死長別仍是摧心之念。

    “香料中被人添加過金蝎尾、瘤蟾涎與三彩蠱卵,焚燒嗅之會擾人魂神,久了便會讓人產(chǎn)生幻覺,瘋顛至死。三彩蠱卵得之不易,需養(yǎng)蠱母于盅內(nèi),每月十五月圓產(chǎn)卵后取用。此蠱喜食獸骨,可以獸骨磨粉后誘出?!蔽簴|辭只將自己發(fā)現(xiàn)香料中藏蠱并誘蠱過程詳細說出,示添半句余話。

    “那又如何?”雷尚鵬此時也已冷靜,語氣已帶了三分了然的不以為意。

    “我們在你屋里找到了三彩蠱的蠱母!”葛流風(fēng)將魏東辭未盡之語補充完整。

    雷尚鵬反而不急了,只道:“哼!我一年到頭難有時日在島上,有人往我屋中放東西也不是難事。你們說的這些事,我一樁都沒做過,也不會認!大哥,這分明是有心之人要陷害于我。這小子哪來的,是誰帶上島的?”

    “他是三港武林船只上的隨軍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與東海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备鹆黠L(fēng)回道。

    “哦?三港武林攻島的事是三弟在負責(zé)吧?這人是你抓回來的獻給大哥的?這么巧,平南島的信也是你發(fā)現(xiàn)的?”雷尚鵬不傻,冷靜下來后便察覺其中問題。

    “你什么意思?”葛流風(fēng)聲音卻倏爾尖銳。

    “大哥,這事透著古怪,我對大哥、對金蟒島從無二心,大哥莫輕信饞言。如今平南船隊攻來,已距島不遠,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集結(jié)人馬迎擊,大哥,給我船。”雷尚鵬朝金爵道。

    “大哥,別聽他的,他和平南勾結(jié),早有預(yù)謀,不能信!”葛流風(fēng)急道。

    “誰才是和平南勾結(jié)的人,可不好說!”雷尚鵬冷笑。

    霍錦驍心知那蠱必是魏東辭暗中做了手腳,以此為引將金蟒四煞間的野心與爭斗徹底暴露,事實上這四人表面兄弟情深,實則早就各懷鬼胎,縱有情誼也早被權(quán)勢利益所遮。

    魏東辭久不出聲,似乎已退到一旁,并無異狀,她便仍凝神聽屋中對話。

    “別再吵了!”金爵總算開口,語氣誠懇,“老二,我也想信你,只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且事涉我金蟒安危,我若毫無作為也難服眾,當(dāng)然這幾樁之事也不過是片面之辭,我自不會全信,他日必徹查此事,還你個公道,不過今日……老二,做哥哥的不想與你為敵,你暫且回宅,外間之事交給我便可,你為金蟒島奔波多年,勞苦功高,就趁這幾日好生休養(yǎng)。”

    他這話說得懇切,乍聽來仿似替雷尚鵬著想,可雷尚鵬雖是粗人,心里卻也明白。

    “哼!大哥,你這是想軟禁我之后再奪走我的人馬?”他輕哼道,并未大怒,似乎有恃無恐。

    “只是希望你暫時歇上幾日?!苯鹁舻馈?/br>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就別怪兄弟們不客氣。”葛流風(fēng)陰陰笑著,代替金爵出聲。

    “哈哈哈?!崩咨轩i卻忽長笑數(shù)聲,又咕嘟幾聲痛飲了幾口酒,方道,“你們早就想殺我了吧?說了這么多,無非找個由頭。你們一個個瞻前顧后,怕死得很,這金蟒島的江山有一半是老子拼死打下的,就算老子真想做當(dāng)家這個位置又怎樣?想要老子束手就擒,門兒都沒有!”

    霍錦驍聽他說著話,廳中卻傳來一陣風(fēng)涌之音,雷尚鵬已然躍起掠至門邊。

    她雙掌蓄勢,只待雷尚鵬出門便要動手。

    “雷尚鵬!”葛流風(fēng)聞言怒吼一句,見他似有逃離之意便朝他撲去。

    金爵并不阻止,只道:“老二,我不想與你為敵?!?/br>
    “別當(dāng)我是瞎的!你不必在我面前裝好人,這趟我?guī)Т牫龊?,你給我的玄武艦船身有問題,又使人暗中藏在我船隊中作祟,想借平南之手除掉我,老子命大才逃了回來!”雷尚鵬怒聲如雷。

    屋內(nèi)又接二連三傳出桌椅翻倒碎裂之音,“乒乒乓乓”響個沒完,顯是兩人已經(jīng)大打出手?;翦\驍蹙眉,她一直覺得雷尚鵬的船隊敗得古怪,原來其中還有這么一茬,應(yīng)是金爵早就懷疑雷尚鵬,所以在他船上埋下暗梢,想借機查清他和平南關(guān)系,可這暗梢也沒道理害雷尚鵬,不知其中又出了何變故。

    “我是找人藏在你船上,但絕沒下令他們出手加害?!苯鹁粢膊煊X不對,船是他的,就算他再不相信,也不至于拿船隊安危作賭注。

    “大哥,別聽他狡辯,快抓住他再說?!备鹆黠L(fēng)忽然一聲急喝。

    人影從大廳門上掠過,震得門扇顫動不已。

    “哼,金爵,你不必假仁假義,我四人相識數(shù)年,我怎會不知你為人,面上仁義,腹中兇狠。說這么多廢話何用?你早就將我的人頭賣給新燕村的人,打定主意要我死!”

    雷尚鵬此語一出,不止屋外霍錦驍心頭驟跳,連金爵也變了臉色。

    金爵與她乃是私下之約,無人知曉,她雖曾告訴祁望,但祁望肯定不會向金爵通風(fēng)報信,那么只可能是金爵身邊的人。

    砰——

    一聲巨響,門被人轟裂,雷尚鵬從其間躍到天井里,伸掌就將身邊站的兩個海盜擊飛。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這才喝道,又從靴里拔/出預(yù)先藏好的鳴鏑按到袖弩之上,朝空發(fā)去。

    只聞得如鳥鳴般的細長哨音,祠堂之外忽然涌進數(shù)十海盜,顯是雷尚鵬知道金爵要取他性命之后已作打算,令島上他的人都暗中伏于祠堂,他才敢獨自來赴這場鴻門宴。

    如今要憑她一人之力刺殺雷尚鵬已是不能。

    金爵雖已意識到古怪,此刻也不及細想,站在廳外揮手而落,天井四周的屋檐上立刻出現(xiàn)一批手執(zhí)弓/弩的海盜,箭尖正對著天井,毫無猶豫地放箭。只聞“咻咻”數(shù)聲,長箭如雨飛來,宅中大亂,雷尚鵬的人馬為避箭雨,只得往宅外退去。

    “追!殺了雷尚鵬,拿下他的人,若遇反抗,格殺勿論?!苯鹁粢宦暳钕?。今日不管這事有多少疑點,他和雷尚鵬之間已無法善了。

    屋頂上埋伏的人隨之躍起,化作影子追向雷尚鵬。

    霍錦驍為避箭雨已躲到樹后,正要出來,耳邊又聽到金爵聲音響起:“老三,為何老二會知道我答應(yīng)新燕村取他性命之事?”

    葛流風(fēng)本正看著宅外戰(zhàn)局,不妨他有此一問,眼神變了變,轉(zhuǎn)頭道:“大概有人向他通風(fēng)報信,是新燕村的人?”

    金爵眸光冷冽地盯著他,確如雷尚鵬所說,把小魏帶到他身邊的是葛流風(fēng),發(fā)現(xiàn)祁望信的也是葛流風(fēng),知道他與新燕村村民約定的還是他,哪怕是他埋在雷尚鵬船隊的暗梢,也只有葛流風(fēng)能動得了手腳……

    如果雷尚鵬與他斗得兩敗俱傷,那么得利者只有葛流風(fēng)一人。

    他不是要殺雷尚鵬,他是想奪當(dāng)家之位。

    如此一想,事情仿佛明朗起來,金爵臉色頓時如覆霜雪,朝葛流風(fēng)走去,葛流風(fēng)被他目光望得怵然,一步步后退,眼珠左右張望。

    “老三,是你做的?”金爵逼近他,冷道。

    葛流風(fēng)望望四周,最后將目光掃向廳里的魏東辭。廳門已毀,霍錦驍恰能瞧見扶著吳新楊站起的魏東辭。與瑟瑟發(fā)抖的吳新楊不同,他泰然自若望著廳外,對眼前發(fā)生的所有事毫無波瀾,目光平靜得叫人恐懼。

    只這一眼,霍錦驍便已知道,從設(shè)計陷害雷尚鵬,再到利用葛流風(fēng),最后又讓金爵疑心葛流風(fēng),環(huán)環(huán)相扣,全出自他之手。她也終于明白,佟岳生口中所言好戲所指何物,也知他說要助她擊敗海盜的自信源于何處。

    這樣的魏東辭,讓她覺得陌生。她只熟悉他的溫和良善,卻未見識過他的手段,他就像冷眼旁觀的無情者,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種種念頭轉(zhuǎn)瞬即逝,她沒有余力分神。

    葛流風(fēng)被金爵逼退到墻邊,避無可避,只能懼怕道:“大哥,我沒有……”

    瑟瑟發(fā)抖的聲音還沒落下,他卻猝不及防地朝金爵出了手。

    打斗聲不斷,祠堂正廳已被毀得不像樣,魏東辭拉著吳新楊往里邊躲去,霍錦驍從樹后走出,看了他兩眼,身邊忽然有人落下。

    “小兄弟,這里交給我,你去找雷尚鵬?!辟∈迦员е鴦Φ?。

    “佟前輩,那馬昆呢?”她問他。

    “放心吧,馬昆逃不掉,很快會自動送上門,雷尚鵬交給你,動作快些,他準(zhǔn)備奪船離島?!辟∈逭f完人影一閃,便消失在她身邊。

    霍錦驍蹙蹙眉,轉(zhuǎn)身躍起,往宅外掠去。

    有佟岳生,魏東辭不會有危險,她要先尋雷尚鵬。

    六叔與屠村之仇,她非報不可。

    ————

    天已漸暮,日頭西墜,海面上一片霞色金鱗,島嶼被柔和光芒渲染,海風(fēng)刮得猛烈,卷起浪花拍向礁巖,似冬雪淹岸。

    本是靜謐畫卷,可刀刃交鳴與呼喊聲不絕于巷,整個村落仿佛傾水的油鍋,各種聲音囂鬧成片。整個村子都是雷尚鵬的人與金爵的人在廝殺爭斗,霍錦驍頂著海風(fēng)在屋頂上悄然掠過,終于在離祠堂不遠的山坡上看到雷尚鵬。

    雷尚鵬正與手下一道與金爵的人廝殺,臉上表情猙獰,那道傷疤尤其可怖。

    霍錦驍掠到附近的樹上矮身停下,手從腰間解下軟劍,目光冷冷盯著雷尚鵬不放。他戰(zhàn)得正酣,手中長刀揮過,便將近身敵人攔腰斬殺,鮮血飛濺滿臉,他卻越殺越亢奮,眼神瘋狂暴躁。

    她盯了許久,窺得個空隙,他身邊露個破綻,旁邊無人護衛(wèi),正是好時機。

    樹梢簌簌響過,她化作霞光間的流星掠向雷尚鵬,手中軟劍一振,劍身挺立,锃亮銀光如同云間疾電,直往雷尚鵬背心要害刺去。這劍毫無多余招式,快得匪夷所思,傾盡霍錦驍一生所學(xué)。

    九霄飛電,驚雷震響。

    雷尚鵬正與人對敵,修羅場上的多年廝殺練就他對殺氣的極度敏感,霍錦驍這劍雖快,然他背后生涼,已驚覺這股龐大殺氣,電光火石之間閃身避過,霍錦驍?shù)膭ξ茨苋缭复踢M他背心,只刺入他的左臂。雷尚鵬痛呼一聲,斷喝轉(zhuǎn)身,大掌反手握向她的軟劍。

    霍錦驍眼一痛,在他手上看到了孟乾的金烏軟甲手套。

    雷尚鵬厲喝著,右手長刀斬向霍錦驍。

    霍錦驍軟劍被他徒手鉗制著,只能被迫松開,退出數(shù)步避他刀刃,他左手卻又揮掌接來,她避之不及,右肩被他一掌擊中。她只覺肩頭劇痛,胸口氣血翻涌,身體已被他擊飛。

    她半空之中勉強擰腰換形,落地之時腳步踉蹌兩下才站稱,人已離他數(shù)十步遠。

    “你是何人?”雷尚鵬喝問道。

    “我是閻羅王派來取你狗命的人!雷尚鵬,孟村上下百余條性命,我今日就要向你討回!”霍錦驍咬牙咽下喉間腥甜血味,騰身格開旁邊攻來的其他人,冷冽開口。

    “原來是當(dāng)初漏網(wǎng)的魚,我這半張臉一只眼正愁沒處算賬?!崩咨轩i見她被人纏住,冷笑數(shù)聲,從身后人手里奪過魯密銃,森冷銃口瞄向霍錦驍。

    霍錦驍瞇了瞇眼,也不避他,見他舉銃,忽一揚手,將暗扣于指間的鐵石擲出。

    鐵石速度極快,竟是朝著魯密銃的銃口,轉(zhuǎn)眼間沒入魯密銃銃管里,雷尚鵬恰在此時扣下扳機……

    “轟”地一聲,伴著凄厲慘叫同時響起。

    銃管被堵得嚴(yán)實,鉛子無處可出,整支銃炸開,將雷尚鵬的臉炸得血rou模糊,他丟下槍,捧著臉痛得四處亂竄。

    霍錦驍雙掌疾揮,擊退身邊三人,縱身而起,掠身上前拾起軟劍,將劍震直,人如鬼魅般閃到雷尚鵬身后。

    長劍催命,自他背心刺入,穿膛而出。

    雷尚鵬捧著臉,動作停止,血rou模糊的臉只有驚懼瞪大的眼眸,人緩緩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