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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錦驍說了一句話就不再言語，只是發(fā)呆。

    “你別難過。”巫少彌看著她愛笑的眼眸變得蕭瑟，情不自禁勸道。雖然他不知道她在難過什么，卻不妨礙他陪她難過。

    他還是喜歡她笑起來的模樣。

    “我沒難過?！被翦\驍回過神，把玉佩很快塞回包里，又翻了兩下，興奮地叫起，“找著了?！?/br>
    巫少彌望去，只看到她掌心托起枚銅玉戒，戒身很寬，有些像練箭時戴的護指。

    “手拿來。”她朝他勾勾手指頭。

    他惑然伸出右手，她捏起他的食指，將戒指套進。戒指有些寬，她壓著戒指一收，戒指大小就契合他食指的粗細。

    “本想送你件稱手的兵器，不過現(xiàn)在我這沒有，而且也不知你將來擅長什么，所以先給你這枚‘鬼無影’防身?！彼f著，語氣也逐漸嚴厲，“阿彌，你拜我為師，我對你便有教導之責。這世上武無止盡，原為強身健體之術(shù)，也是自保自救之功，絕非恃強凌弱、逞兇斗狠之物，你既拜我為師，便要遵我?guī)熼T之規(guī)，絕不濫殺無辜，絕不仗勢欺人，絕不為非作惡。為武者，且不說以天下為己任，至少也行俠濟世、懲惡揚善，絕不可為一己私利濫用武功。你記著我今日所言，他日若犯此大戒，不論天上地下，我必親手誅你?！?/br>
    巫少彌聽她說得嚴厲，雖似懂非懂，卻也鄭重點頭：“弟子記下了。”

    霍錦驍這才又笑起，教他“鬼無影”的用法。

    “此乃置人死地之物，戒上有機簧，挑開后戒面會彈出薄刃，可攻對手措手不及。你收好，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它，若是用之必要傷人，三思而后行?！?/br>
    “謝謝師父?！蔽咨購浀昧诉@禮，翻來覆去的看，露出孩子似的笑。

    霍錦驍隨手拿起燒雞，又道：“你年紀已大，雖然過了啟蒙的最好時間，不過我瞧你身手敏捷，骨骼頗奇，從前在山里可是經(jīng)常打獵？”

    聽她提起過去，巫少彌很快低頭，只是沉默點頭。

    “難怪……如此也好，學起武來不算太費力。明天起我會開始教你入門功法，你先練著。”霍錦驍并不介意他的防備，又道，“三天后如果外頭沒有大動靜，我們就離開這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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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三天仍然風平浪靜。

    霍錦驍教了巫少彌一套入門拳法與步法，以靈巧為主，借巧勁生變，她果然沒有看錯，巫少彌極適合這類功夫，他學的速度比她想像中要快許多。在外務(wù)之上他有些癡傻，但在武學之上，霍錦驍在云谷這么多年，也沒見哪個弟子比他更有天賦。

    若能從小培養(yǎng)起，只怕他現(xiàn)在在中原武林已經(jīng)成名，可惜了。

    內(nèi)功心法她還沒開始教他。內(nèi)功不像外功能兼容并蓄，它講究精粹純正，不可貪多，一個人一輩子能挑到最適合自己的內(nèi)功練到頂層，便是登峰造極的武林泰斗?；翦\驍自己通曉十數(shù)門外功，刀劍鞭弓皆會，但是內(nèi)功心法她只會兩種，九霄為主，歸海為輔而已，所以巫少彌的內(nèi)功心法，她要慎而重之，還要再觀其心性。

    一旦有了內(nèi)力，他更不再是普通武夫，若是心術(shù)不正，遲早為患。

    第四日一早，霍錦驍便去了前邊村子探聽消息，確認無異常后才雇了馬車回來。她自己并未易容，倒把巫少彌易容了。

    他那么瘦，長得又挺俊，扮成大姑娘最合適。

    這樣，就沒人會懷疑他們了……

    ————

    他們這廂才要起程，那廂孟乾已帶著孟思雨姐弟回到村子。

    日暮時分，金烏將沉，炊煙裊裊而起，漲潮的浪花拍岸而起，海面鱗光閃閃，波瀾壯闊，與往日無異。

    村民漸歸，燈火亮起，隨著漸漸暗下的天色而成為地上的星。

    天星如墜，地星如燒。

    有船遙遙而來，悄無聲息。

    作者有話要說：　　鋪墊終于寫完，嘆口氣，其實……下一章的內(nèi)容本來才是這個文真正的開頭……t.t

    順便感慨下活在回憶里和小天使評論里的男主……放心吧，不會換cp的。

    ☆、屠村

    也不知是過了官府搜人的時間，還是官府和梁家把注意力轉(zhuǎn)到他處，霍錦驍帶著巫少彌坐馬車途經(jīng)全州城回村，路上并未遇上什么關(guān)卡，便是遇上官府設(shè)的路障，盤查都不嚴苛，見車里是兩個姑娘，也就放行了。

    一路順暢，他們沒有遇到麻煩。

    在路上走了兩天后，巫少彌第一次提出異議。

    “師父……我可以不穿成這樣嗎？”

    霍錦驍趴在車窗上看風景，聞言轉(zhuǎn)頭看他，“嗤嗤”笑出聲：“這樣挺好看的呀?！?/br>
    頭上頂著兩個小圓髻，臉上涂了層脂粉，唇上染著口脂，眉也描過黛色，活脫脫就是個漂亮的大姑娘。

    巫少彌扯著身上月白交領(lǐng)襦裙裙擺，眉頭都要愁成死結(jié)，滿眼委屈。

    “好了好了，過了前面的村頭，我就替你卸掉?！被翦\驍捂嘴直笑，沒個正形。

    他悶在角落里不說話，拿起個甜瓜削起。

    霍錦驍看到他手背上的鞭痕，忽試探問道：“阿彌，你是在黑市上被海神三爺買下來的？”

    巫少彌瓜削到一半慢慢放下。

    每次她問起他的過去，他都會像遇險的刺猬般迅速蜷起，豎起外人看不到的尖刺，哪怕她救下他，又教他武功，他仍舊如此。霍錦驍一直不愿深究他的過去，就是看出他心底防備和恐懼，本想等兩人相互熟稔了再問，不想他還是抗拒。

    “算了?！彼龘u搖頭，不欲再追問。

    “是他買的?！蔽咨購泤s開了口。

    霍錦驍便又問：“那你見過三爺嗎？知道他是誰？”

    “沒有。我只知買下我的人是他，可從頭到尾，我也沒見過他?！彼四a充上一句，“我一直被關(guān)在籠子里，沒機會看到別人。”

    在黑市里被販賣的人，是不被當人看的。

    他就是一件貨物，一頭牲口，甚至連牲口都不如。

    “那把你運到全州城的那位祁爺……你可知曉他的來歷？”她目前遇到的能和海神三爺搭上點邊的，除了巫少彌就是在梁家交過手的祁爺。

    巫少彌還是搖頭，問到這里他大概也猜著她想打聽的是三爺?shù)氖?，可他幫不上忙?/br>
    “對不起，我不知道?！?/br>
    “傻瓜，道什么歉?！被翦\驍心疼這樣的他，她坐直身體，伸手揉揉他的頭，“以后跟著師父，師父保護你，不會再受苦了?！?/br>
    “嗯?！彼p輕應(yīng)聲，低下頭。

    “瞧你，像個大姑娘，好好學功夫吧。待你學成了，便換你護我，可好？”她又打趣起他來。

    “師父，阿彌一定護你?！彼痔ь^，目光里的靦腆一掃而空。

    “那我可等著。”霍錦驍笑著懶懶倚到車壁上，看窗外不斷晃過的樹木。

    ————

    馬車行走了四日，終于走到村子外的松月崗?；翦\驍不想讓人知道巫少彌的藏身處，就結(jié)清車資，讓車夫在松月崗掉頭回去，她帶著巫少彌去村外廢廟。廢廟建在臨海的山崖間，供奉的是媽祖娘娘，原來香火頗旺，可十多年前這里刮了場百年罕見颶風，掀起海嘯，把廟給淹了，后來重建村子時村里請了風水先生，說此地風水不好，故將媽祖廟擇址另建，所以這處廟宇就漸漸廢棄，里面神位已空，只留殘堟斷垣與蛛網(wǎng)落灰。

    如今已經(jīng)很少有人知道這間廢廟了。

    “阿彌，這地方簡陋，要委屈你在這里呆上幾日。這些吃食你留著，明日我和六叔再來看你。待思雨成親后，六叔會帶你回云谷，那里很安全，還有許多小伙伴陪你讀書認字學道理，我也會拜托我爹娘照顧你，畢竟你可是我第一個徒弟?！被翦\驍把他送到廟里，將廢廟稍作打掃，撿來干草鋪好床，又仔細交代一番，這才同他告別。

    話音才落，霍錦驍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袖口被他扯住。

    巫少彌低著頭，骨節(jié)握得發(fā)白。

    “我不要跟著別人，你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我可是你師父，不會丟下你。你在這里要好生練我教你的武功，等我回來了考校你?！被翦\驍柔聲安慰他。

    巫少彌手微松，霍錦驍往外邁了半步，他的手忽又攥緊將她拉住。

    她轉(zhuǎn)頭，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也是這般攥著東辭衣角，和他走過深山曲徑、長街深巷，每每分別，她也總不肯松手。

    “阿彌……”她輕嘆，并無不耐，待要再勸，他的手已然松開。

    “我在這里等你?！彼说狡嵘唏g的神龕下，人被陰影籠罩。

    霍錦驍看了他兩眼，狠下心轉(zhuǎn)身掠出廢廟。

    也許在所有分別之中，被留在原地的人，注定更難踏出桎梏。

    ————

    離開廢廟時已是金烏半垂，銀鉤淺掛，日月同臨?；翦\驍施展輕功一路疾掠，她小小的傷心很快被拋到腦后。想到晚上能吃著孟坤嬸燒的飯菜，和孟思雨說些體己話，陪六叔說幾段書，和孟昭安搶西瓜，她的心就已經(jīng)飛了起來。

    天色慢慢暗透，連最后的夕陽余暉都消失不見，只留清淺月光將四周照出無數(shù)陰影，海浪聲掠耳而過，越發(fā)清晰。

    到了村口田梗上時，霍錦驍忽然間察覺不對勁。

    太安靜了。

    這個時間應(yīng)該是村里各家各戶用完晚飯，拿著大大的蒲葉扇子到屋外納涼說話，消散一日疲憊的時間，孩子們會聚在村中的大榕樹下玩鬧，不該像今日這般安靜。

    靜得……竟連一絲光芒都沒有？

    她停了腳步，站在村口的石牌坊下，忽覺海風冷得徹骨。

    “阿嚏。”她很小聲地打了個噴嚏，海風的咸味里夾雜著一股讓人發(fā)怵的氣味。

    腥且甜，像銅銹。

    屬于血和死亡。

    她的五感比一般人要靈敏，這氣味讓她很不舒服，如同一雙無形大掌突然掐住喉嚨。她蹙緊眉頭，輕輕躍到最近的房子屋頂上，貓下腰縱躍幾番，無聲無息落到古鐘樓上。

    鐘樓在村子中央，是村中最高的樓。

    霍錦驍及目四望，村中黑燈瞎火，半點燭火都沒有，宛如死城鬼村，只有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催人作嘔。

    不祥之感愈發(fā)強烈，她從鐘樓上躍下，似蝙蝠般掠向孟坤家。只是還未到孟坤家，她就已看到數(shù)人橫伏在路中央，而越往前，倒下的人越多，從鐘樓往海邊方向一路過去。

    觸目驚心。

    鐘樓乃是村民集會之地，每有急事發(fā)生，村長便會敲響此鐘號令村民，看這方向應(yīng)該是村民集中之后往海邊去?；翦\驍落地，蹲到其中幾個人身邊，將人逐一翻轉(zhuǎn)。

    都是她熟悉的面孔，她出村之前其中一人還來過孟家聽她說書，送了她兩壇酒。記憶仍舊鮮活，可眼前的身體卻已冰冷，衣上血色干涸，和巷間白壁上的污痕一樣，大片大片，似壓天陰影。

    霍錦驍驚怒急痛，拔腿就往孟坤家跑。

    一路上，全是村民尸體，村民們死時手里都還拿著棍棒鐵器，仿佛以此為武器。路兩邊的屋子已被搜得凌亂不堪，隨手推開一扇門，就能看到老人、女人或孩子的尸體，驚懼的表情、逃之不及的姿勢，甚至于有女人被撕裳裂衣，裸/裎著伏在家中床榻桌上，未能瞑目。

    “小阿勇……”

    總喊她仙女jiejie，嚷著長大要娶她的孩子倒在自家院中的瓜棚下，手往前摳著土，掙扎著想要逃跑，身體已然僵硬。

    霍錦驍捂著唇，腦中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