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jié)
第四百二十九章 生死只在一瞬間。 雷損臉色終于變了,雙手當空虛拍, 口中大喝出聲。這個外表不甚出奇, 體格略嫌瘦削的灰衣老人, 提氣吆喝的時候,竟像十頭雄獅一起咆哮, 十道閃電一起擊中遇仙樓,震的人人莫名驚詫。所有物品亦顫動不已,發(fā)出細微的嗡鳴聲。 他沒用不應寶刀, 用的是兩只手。他畢竟是“封刀掛劍霹靂堂”的人, 刀法之外, 手頭功夫也是深不可測。 他的左手僅剩下中指、拇指兩只手指,空缺處用木制手指替補, 拇指上, 還戴著一個碧綠的翡翠戒指。翡翠綻出水汪汪的翠色暈光, 宛如一汪清泉。他雙手交叉, 急速打出手印,施展“密宗快慢九字訣”, 先急后緩, 在面前織出細密至極的氣網。 施咒之時, 他神色莊嚴, 面容泛出佛像般的圣光, 吐盡胸腔濁氣,上應天機,下接地靈, 將天地擁有的無窮力量,轉移到自己手上。 手印共有九種,忽而如蓮花,忽而如寶劍,cao縱著那張?zhí)炝_地網,進可攻,退可守,變化神妙至極。每兩道氣勁交錯,便組成一道氣旋。無數漩渦互相推擠,形成勢不可擋的渦流,力拒前方的深黑刀光。 每變換一次手印,他就大喝一聲,一聲比一聲震撼,一聲比一聲峻厲,顯然處于全力以赴的激戰(zhàn)當中。 他見過龍王和關七的一戰(zhàn),卻不想時隔不久,龍王武功又進了一步。像他們這種高手,想要精益求精,何其之難。他與蘇夢枕能力差不多,武功更是難分高下。蘇夢枕抵不住的敵人,他多半也難以幸免。 他目睹蘇夜擊敗蘇夢枕,心靈已受到十分強烈的影響,至今尚未意識到,自己正把蘇夜看成無法戰(zhàn)勝的強敵。一旦生出類似想法,他的出手便不同往常,不求勝過對方,只求不輸不敗,在氣勢方面頓時落于下風。 九字訣忽快忽慢,變化萬千,其中暗藏密宗禪意,具有金剛伏魔之力。旁人看久了,會忽然頭暈腦脹,眼前出現許多幻影,導致把一只手看成千只萬只,因神佛的力量而茫然不知所謂。 手印組成的天羅地網,碰上無邊刀光。雷損招式陡然放緩,從快九字轉為慢九字,手上力道則陡增十數倍,居然把夜刀也帶的緩了。 他像個走在黑云下的旅人,望著陰沉沉黑黢黢的天色,眼見要被淋的全身透濕,只得化氣為傘,希望能夠躲過這場災劫。他連用大金剛輪印、智拳印、日輪印,于千鈞一發(fā)時,硬沖夜刀掀起的狂猛勁氣,驅散了這團陰云。 刀光一散,他心神便覺暢快,心明眼亮,臉上也微泛紅光。然而,他一眼看見了蘇夜。蘇夜就浮在他面前,神色恬淡,像他愛女雷純那般文雅柔靜,眸中微帶笑意,不知是在嘲笑他,還是嘲笑自己。 雷損眼神厲害至極,一瞥之下,立即發(fā)現她臉頰涌起不健康的紅潮,嘴唇稍稍發(fā)紫。這兩處輕微改變,賦予她一種類似于害羞的動人神色,實際上是內傷的先兆。他未及大喜,忽見她沒事人似的,柔和地笑了笑,右手持刀凌空劈落。 她個頭并不算太高,刀鋒落處卻,像百丈飛瀑在他頭頂傾瀉直下,既有水流的柔軟靈動,又有高低落差形成的恐怖巨力,不停沖刷著他,想把他沖進滾滾長江。他所見的每一道刀光,都是地府鬼差擲出的索命枷鎖。別說當頭擲中,就算擦碰一下,也會產生難以承受的糟糕后果。 雷損突然意識到,這正是蘇夢枕方才的感覺。他不是在和人斗,而是和天,和地,和水火風云。刀光起時,蘇夜的人馬上就不見了。龍王就是夜刀,夜刀就是龍王。他利用神佛之力,蘇夜卻化身為自然萬物,讓他無法尋出空隙,只能一再催逼內勁,竭盡所能地遮擋反擊。 刀光起伏,如若江水奔流,隱含奇異節(jié)奏,卻讓人捉摸不出規(guī)律。它升騰,旁人的心便提起;它變緩,提起的心便落回肚子里。這超出了普通武功的范疇,升級為對感官、心靈、精神的控制。唯有修為和她相差無幾的人,才有資格和她硬拼。否則,即便拼掉一條性命,依舊無濟于事。 于是,在場眾人均情不自禁地想:雷損有這個資格嗎? 站在大梁上的方應看,心想這次糟糕了的雷媚,黑臉嚇成灰黑色的張?zhí)?,攙扶著蘇夢枕的楊無邪…… 這些人總算收回掉落的下巴,進入臨危時的應有狀態(tài),屏息凝神,望向這場激斗。遇仙樓已徹底成為決斗場。幸好場地寬敞,即便刀鋒氣勁涌到,其他人也可以及時躲避。 雷損身影騰移閃挪,縱躍橫飛,如同一條灰色的大魚,在黑浪巔峰翻滾不休,雖未正式落敗,但如此劇烈拼命的招式,根本無法持久。 他神色肅穆已極,口唇蠕動,在大喝與大喝之間,無聲吐出九字真言,十根手指猶如蓮花盛放,間不容發(fā)地卸去夜刀上傳來的巨力。他的真氣與技法,都達到奪天地之造化的神妙境界。哪怕密宗圣僧親臨,也無法比他做的更好。 可他終究是個人,而且是個老人。他使盡渾身解數,仍然只能稍微拖延一陣,離取勝還有十萬八千里。 不知為什么,他心頭忽地掠過關七、小白兩人的音容笑貌。當年,若非他利用了關七對小白的深情,根本不可能成為最終贏家。關七那時,正全力修煉“破體無形劍氣”,說不定能成功練到大圓滿,奠定當世第一高手的地位。他再長出十根指頭,也敵不過這位敢與天為敵的戰(zhàn)神。 關七瘋了之后,他才放開手腳,不擇手段地攫取迷天盟地盤,收攏關氏兄妹的人馬,終成驚世霸業(yè)。誰知時隔多年,江湖里出了個堪比關七的五湖龍王,后來居上,此時更一直打到他面前,讓他重溫過去的辛酸無奈滋味。 他已顧不得雷動天和雷媚,僅能從眼角瞟見迅如急電的劍光。夜刀步步進逼,破開他的內外獅子印。刀氣堪比驚濤駭浪,劈頭壓下,要把他瘦削的身軀打成齏粉。 他十指分開,似想無力垂落身側,垂下的時候,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刀,他的“不應寶刀”。 刀是雷動天擲給他的。 他本沒想用這把刀,如果需要,隨時可以從雷動天那里取刀。然而,五湖龍王疾掠而至,她的總管亦如影隨形,使姓雷的三人瞬時分開。直到這一刻,雷動天見勢不妙,才不顧自身安危,將不應寶刀扔了過來。 公孫大娘嬌笑出聲,右手輕揮,緞帶末梢系著的如霜短劍,立即矯若游龍地回旋,電射而出,深深刺進雷動天左肩。 不應寶刀的神奇之處,并不在于外形或鋒利程度。它刀身暗淡無光,沒有任何顏色。外人看見它時,會因角度不同、功力不同、心情不同,看到各種各樣的華彩色澤。它是把魔刀,而雷損拿著它,也變成了一個入魔的人。 不應刀刃映射空中黑光,亦呈現出純黑色彩。雷損嗔目怒視,忽地發(fā)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聲大喝。伴隨這聲叱喝,他連人帶刀,撞進敵人的洶涌刀勢。 他拋掉所有雜念,由垂眉古佛,幻化為怒目金剛。他和五湖龍王有怨無恩,只打過極不愉快的交道。任何一方死去,另一方都會興高采烈。他和蘇夢枕,更是恩怨纏綿,舊仇未盡又添新恨。就連白愁飛,也遭他暗中收買,成為蘇夢枕身邊一堆隨時可以炸開的火藥。 六分半堂扎根京城若許年,一向無利不奪,早已算不清恩怨是非。蘇夜悍然動手,仿佛要在此時此地,一刀斬斷這些糾葛。他見大限將至,無奈之余,居然也覺得這么做很是痛快。 蘇夢枕雖敗,卻敗于偷襲,仍有質疑余地。雷損此戰(zhàn)則堂堂正正,正面進攻,正面后退,純以真才實學硬拼,必能分出一個真正高下。 繼紅袖刀之后,不應魔刀再度與夜刀交鋒。它挾帶一股重逾千斤的可怖力量,攪散萬千刀影,重重砍在薄薄的黑色刀鋒之上。 剎那間,雷損面色枯槁,猶如一段腐朽了的木頭,臉色于蒼白中透出鐵青,就像一下子跌進了冰窖里。蘇夜冷笑不絕,雙眼倏地血紅,乃是血液上沖的表征。兩人之間,毫無疑問是前者吃虧更多,但后者同樣絕不好受。 一股比冰更冷,比海更深的寒意,沖進雷損體內。他丹田里,突然出現一百來根凍的結結實實的冰刺,自發(fā)自動地戳刺起來。那感覺真是苦不堪言。 最要命的是,這股真氣讓他想起死亡,似是死人身上才能散發(fā)出的氣息。真氣走到哪里,他的內息便群起而攻之,跟隨它到處亂竄,起碼有一小半脫離了他的控制。 他倉皇飛退,搖搖晃晃撞向窗邊,狼狽之態(tài)遠勝蘇夢枕。蘇夜亦抽身急退,兩邊眼角滲出血珠,明顯也受了傷。 她足尖剛點到地面,忽聽身后風聲颯然。一人手持兵器,從后攻向她。與此同時,蘇夢枕勉強開口,嘶聲叫道:“回來!” 第四百三十章 在極其短暫的時間里,發(fā)生了很多事情。只有身臨其境之人, 才明白內里滋味。 雷損跌向蒙著輕紗的窗戶, 其實是有意為之。他后腰撞上窗沿, 忽然,窗閂啪的一聲斷裂。兩扇窗無風自動, 向外打開。窗外不知何時,垂下一根柔韌的長索。 繩索輕輕蕩到雷損身邊。 他絕無半點猶疑,伸手一把抓住它。這么平常的動作, 他做起來居然十分吃力, 后背微微拱起, 展現出佝僂著腰身的衰老姿態(tài),似乎想用這個姿勢, 緩解丹田處的疼痛。 痛苦異常強烈, 他心口的大石卻不翼而飛。他終于找到了這根救命稻草。 他神情之中, 充斥著殘留的驚愕情緒, 以及深深的挫敗,臉上皺紋一根深似一根, 使他當場老了十歲。他以前自有威嚴氣魄, 給人帶來風雨將至的壓抑感覺, 如今別人再看他, 會以為看到了被雨水打濕, 又揉成一團的抹布。 蘇夢枕舊疾發(fā)作,接近于動彈不得。他沒有病癥,卻受了比任何疾病都嚴重的內傷。 短短數秒鐘內, 情況惡化到不能再壞。他的真元不斷渙散,用盡力氣也無法凝形,內息變成一群追逐獵物的狗,任性地狂奔向四肢百骸。他試著運功,那股異種真氣立刻顯形,狠狠在他氣海戳上一刀,告訴他“我還在這里”。 他江湖經驗越豐富,內心的恐慌便越高漲。他成了幾天前的方應看,頭腦不聽使喚,拼了命往最壞處想。 對他這樣的人來說,什么事能比失去武功更可怕? 江湖人的武功代表了一切,武功練得高,可以欺負別人,練得不夠高,只能被別人欺負。神功大成后,金錢、美色、權勢均會像聞見大便的蒼蠅,奮不顧身地撲過來。 同理可證,一位高手被人廢去武功,結局必然凄涼落魄,甚至無比悲慘。 雷損承受不起這種打擊,因為六分半堂看忠心,也看本事,不需要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總堂主。他平生樹敵無數,大部分敵人死了,卻有那么寥寥幾個人活著。這些人登門尋仇時,便是他不幸命運的開端。 他緊緊抓住繩索,自以為不動聲色,氣勢十足,實際上從內而外,散發(fā)出濃厚的頹喪味道。繩索抽動,攜他飛速離開窗口,將他往上提,提進外面清朗皎潔的月光。 蘇夜倏地加速,不理背后襲來的攻擊,化作一縷黑煙,緊追著他,明顯想再給他一刀。雙方距離最近的時候,相隔僅有數寸。雷損雙眼霍然睜大,瞳孔已映出夜刀刀尖的流光。 然后,雷動天枯瘦矮小的身軀,擋在了他和蘇夜之間。 雷動天衣衫染血,使原本的灰藍色變成了灰紫色。他的表情嚴肅而莊重,像是走上講臺的教導主任,準備宣布一件大事。 他的輕功本沒有這么高,一見雷損命在頃刻,竟突然大幅度提升。一股難以描述的悲憤力量,催促他疾掠向前,硬生生擋住了五湖龍王。 他擋下了敵人,付出的代價亦十分慘重。他身后,西河劍器如夜幕中降下的流星雨,如影隨形,緊追而至。短劍刃勝霜雪,舞動起來,不僅速度近乎流星,色澤也頗為相似。 公孫大娘身法本就在他之上,此時全力施為,凌空撲落,姿態(tài)美妙至極。她周身彩帶獵獵飄飛,將她襯托成一只華美瑰麗的鳳凰。 但這只鳳凰仍差了蘇夜少許。事出突然,蘇夜想收招也來不及,何況根本不想。她即將隔空向長索揮出的一刀,揮向了雷動天,深深刺入他胸口。 雷動天不閃不避,任憑刀鋒從前胸插到后背。他右掌早已蓄勢待發(fā),趁著她無限接近的機會,專心全神一掌擊出。使足十成功力的“五雷天心”,轟的一聲,拍中蘇夜肩膀,留下一個邊緣焦黑的完整手印。 他頭頂上空,銀虹翩然灑落,一劍刺進他額頭,一劍射穿他喉嚨,均是人身要害。劍鋒入腦,他瞬間斃命,吐出最后一口氣時,眼中仍有因滿足而生的光芒。 交手雙方兔起鶻落,速度快到無法形容。轉眼之間,雷損、蘇夢枕雙雙重傷,雷動天氣絕身亡。余下的人雖想插手,卻想不出應該幫哪一方,亦很難跟上他們的驚人高速。迄今為止,他們大多直挺挺端坐不動。動的那一位,卻很出人意料。 五雷天心一出,蘇夜往后飄飛,仿佛受不住這一招的強大力量,被迫后退似的。 她雙眼直視前方,腦后則像長了眼睛。席間種種變化,盡在她掌握之中。后退途中,她忽然一側身,從向后急退,變?yōu)轱h向雷媚。 雷媚登時毛骨悚然,粉臉生寒,清叱出聲,手腕迅捷無倫地連續(xù)三振。她用的是一柄普通長劍,雖然鋒利,卻無甚出奇。她手腕每一抖,劍鋒射出的無形劍氣便加重一層。三振過后,劍氣如有實質,凝成無形巨劍。她人劍合為一體,急射前方,沖向倚天劍散出的萬點銀芒。 劍雨陡然收起,千劍幻作一劍。葉愁紅秀眉緊蹙,以靜制動,劍尖亦向前直指。 雙劍交鋒,劍光急速斂回劍鋒。倚天劍震顫不已,聲音猶如蜂鳴。雷媚手中長劍一分為二,切口平滑至極。劍斷了,人卻成功卸開倚天劍的力道。她纖腰一折,借勢彈向雷損逃生的窗口,絲毫不顧身后晃動的森寒劍氣。 人與劍相差不過毫厘,只聽嗤嗤輕響,雷媚衣袍綻開一條裂縫,轉瞬被鮮血滲透。但她中劍的同一刻,已經躍出窗欞,像只折翼的飛鳥,向下急墜,終究是躲過了接踵而來的第二劍。 蘇夜并非一定要殺她,正如不一定殺雷損。她既然逃了,她便不會下令追殺。她驚訝的是,方應看甘愿當一名圍觀群眾,全程藏身梁上,眼睜睜看著雷媚屢次遇險,離死亡僅有一線之隔,卻什么都沒做。 說實話,她理解他的做法。他若出手相救,全江湖都會知道雷媚是他的人,雷媚從此失去利用價值。而且她驟然發(fā)難,態(tài)度隱晦不明。救下雷媚容易,萬一因此得罪了她,使她奔上房梁,開始持刀追砍他,豈非得不償失? 以方應看的聰明智慧,簡直是必須這么選擇。但是,理解不代表認同,更不代表敬佩。她看都不往上看,冷笑不絕,當空旋身,飄然迎上一直追在背后的敵人。 那個人,竟然是楊無邪。 他手中握著一把短刀。短刀只有一尺三寸長,寒光閃閃,鋒利絕倫,乃是常見的“袖中刀”。今天赴宴,他沒拿平時用的黃金杵,只帶了這把刀。 他跟隨蘇夢枕多年,有樣學樣,練出了一套名叫“攔不住刀”的刀法。這套刀法是他為人的反義詞,狠毒迅快,刀刀奪命,殺人效率高的出奇。 他要忙的事已經夠多,練刀的時間自然不夠,所以刀法必須狠,必須快,必須有效,必須速戰(zhàn)速決。蘇夢枕可以講究刀意,講究風度,讓刀光如幻夢般凄涼動人,他不可以。他根本沒空尋找屬于自己的刀意。 蘇夜轉身時,看見的正是這套攔不住的刀。 刀急,人更急。楊無邪一反常態(tài),眼中竟泛著淚光,眼圈亦稍稍發(fā)紅,情緒極端激動。這種慌亂驚怒,本不該出現在智計雙絕的他身上。但今天發(fā)生的事,足以令他失去冷靜。 他一直想促成蘇夢枕和蘇夜的好事,從蘇夜進京那天起,他就在打這個主意。他真心欣賞她,關愛她,認為她有資格做蘇夢枕的繼承人,甚至未來的樓主夫人。 不過,蘇夢枕很少談及私人感情,偶爾說幾句,也如蜻蜓點水,點到即止。楊無邪摸不清他的心思,也不想不識趣地說個沒完。他只希望美夢能夠成真,隨著長時間的相處,同門之情升級為男女之情,令蘇夢枕不再孤寂深沉,令兩人相伴度過今生。 誰知夢還沒醒,便被刀光斬碎,碎成一片一片,再也拾不起來。 蘇夜竟是五湖龍王,蘇夜當眾痛下殺手,第一刀殺了金風細雨樓的二樓主,第二刀便悍然攻向蘇夢枕。他扶住蘇夢枕,發(fā)現他傷勢沉重,病情陸續(xù)發(fā)作,絕非出于誤會或做戲的小打小鬧。蘇夜居然當真狠下心腸,要借著今晚宴席的機會,一舉誅殺京城兩大梟雄。 她是否與方應看同氣連枝?方應看是否事先知情?這似乎是預設好了的陷阱,而他們毫無機心地一腳踩入。她利用這種信任時,心里有沒有一些不安? 方才,蘇夢枕急促喘著氣,想咳嗽,卻咳不出來,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說的是,“你們小心,我現在沒辦法和人動手,也許,永遠都不能了?!?/br> 楊無邪最后一點希望,被這句話徹底擊碎。他說不清感覺,說不清原因??傊?,他一聽之下,腦子里轟鳴作響,似有驚雷在耳邊連續(xù)炸開。 他的傷心與失望,或者比不上蘇夢枕,卻讓他失去理智,做不出最聰明的決定。他想都沒想,一下子拔出袖子里的刀,撲向那道黑色刀光。然而,撲過去要做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蘇夢枕大叫“回來”,也沒能讓他半途而廢,依言退回。他隱隱約約地想,他應該替蘇夢枕,向這位不可一世的黑衣霸主,討回一個公道。 張?zhí)拷犹嫠穆氊?,半扶半拖著蘇夢枕,試圖找到一個安全出口,迅速離開遇仙樓??上У氖?,他四處張望,沒能看到出路,反倒一眼瞥見楊無邪短刀落地。 蘇夜連續(xù)負傷,仍行有余力,輕易破解“攔不住刀”。蘇夢枕目睹此情此景,劇烈地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短刀橫躺地面,和主人一樣狼狽。蘇夜踢開它,右手緊緊抓著楊無邪的喉嚨,神情姿態(tài),乃至說出的話語,都冷酷到了極點。 大堂鴉雀無聲,唯有她說話的聲音。她望著這名“俘虜”,不屑地冷笑道:“原來你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你是過來送死嗎?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楊無邪頭往后仰,被她抓得險些閉過氣,卻毫無懼色,厲聲道:“公子對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