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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綜武俠]故國神游在線閱讀 - 第197節(jié)

第197節(jié)

    討論接近尾聲,他忽地提議道:“我可以幫你。”

    這句話的腔調十分平淡,但其中深藏著的期盼,在他目光里表露無遺。他慶幸她暫時不會走,詫異于她的雄心壯志,然后,殷盼著能幫上她的忙。他不會漏過她的孤獨和憂郁,也忘不掉她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毫無疑問替他高興,可這絲浮于表面的歡愉,僅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蘇夜登時一愣,似是遲疑了一瞬,接著苦笑出聲,不贊同地道:“這些事情后患無窮,處理不好的話,將獲得抄家滅門的大罪。我不能連累你。你得負責成千上萬名兄弟,也不能被我連累?!?/br>
    說完后,她陡然一聲長嘆,繼續(xù)說道:“不然,你以為我為啥終日頂著個斗笠,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從一開始起,我便考慮割裂兩個身份,使人聯(lián)想不到金風細雨樓。我特意來救你,別讓我的心意毀于一旦。”

    蘇夢枕沉默片刻,淡淡道:“既如此,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br>
    蘇夜自覺語氣太過生硬,趕緊換過話題,笑道:“此外,我建議你保守機密,繼續(xù)裝病,不要讓人發(fā)覺你生龍活虎,大驚之余,把矛頭全部指向你。但裝不裝都在你,我只是建議而已。”

    第三百七十九章

    蘇夢枕對此不置可否,似乎不愿在部屬面前裝神弄鬼。但是, 他未病的時候也瘦骨嶙峋, 眉發(fā)稀疏, 讓人情不自禁聯(lián)想到病人。假如他不主動點破,真不知道要過多長時間, 外人才能發(fā)覺他已經(jīng)變的“正?!?。

    蘇夜把元神府一戰(zhàn)敘述清楚,未來計劃解釋明白,再交代少許瑣事, 便利索地離開了象牙玉塔。她離開之時, 恰好見到楊無邪推開玉塔大門, 憂心忡忡地走進塔內(nèi)。

    今天蘇夢枕醒了,一直躺在床上, 無需飯菜茶水、藥湯藥粉, 沒有下床走動, 也沒有召喚部屬入塔見面, 使楊無邪十分擔心。風雨樓上上下下,無不懷有和王小石一樣的顧慮, 生怕某天醒來, 樓主已駕鶴西去。楊無邪堅持等到中午, 終于按捺不住, 遂獨自過來探問。

    她看見他憂慮中夾帶傷感的神情, 他卻沒看見她。但他的憂慮絕不會持續(xù)太久,等他目睹蘇夢枕身上發(fā)生的奇跡,憂慮只怕會變成喜極而泣。至于他們是否告訴別人, 就不是她想管的事情了。她向來欣賞他,信任他,他若能展顏一笑,她也替他高興。

    她方才告知蘇夢枕,她救走元十三限同時,米蒼穹和方應看就在元神府附近,遙遙望著府里發(fā)生的激戰(zhàn)。方應看果真天下狡詐第一,古今機變無雙,深知她對刀王的仇恨,所以有刀王的地方,絕對沒有他。

    也就是說,她出手偏幫元十三限,殺死蕭氏兄弟,全過程都被他一覽無遺。他心中作何想法,她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反正絕不是好感或激動。他必然萬分慶幸,覺得幸好找了個理由,沒去元神府。否則,在他出聲討要神功絕學的一瞬間,蘇夜與元十三限將會合力向他出招。

    她要找方應看,卻得到一次咫尺天涯的錯過。這不太要緊,因為她并不愿當著米蒼穹的面殺他。那樣做危險至極,十有八九,米蒼穹能夠順利逃脫,回宮大做文章,一邊告御狀,一邊聯(lián)絡方歌吟,把風雨樓推上風口浪尖。

    此時,對手正方寸大亂,不停猜測元十三限逃遁的后果,以及她為何突然幫他的忙。她決定即刻離開汴梁,前往江南,讓這幫大人物疑神疑鬼一陣子,過個一年半載再回來。而且京城有變,蔡京八成顧不上朱勔,可能會減少和他的聯(lián)系,暫時不下達任何命令。這個時間段,正是她殺人放火的好時機。

    如今她已鮮少犯錯,這一次亦不例外。她離京之后,絕大部分發(fā)展都符合她的想象。

    大約兩個月后,京城里因元神府倒臺而產(chǎn)生的變故,逐漸平息了。元十三限固然可怕,卻長久不見人影,遲遲未展開報復。眾人均認為,他不是死在黑衣老人手上,就是懼怕太師府的追殺,悄悄躲了起來。

    他被劃分至“徹底退場”的范疇,如同一只失去牙齒爪子的老虎,不再具有殺傷力。蔡黨一方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依然不敢暗算金風細雨樓,唯恐哪里做得不夠隱蔽,又引出那名黑衣人,招來滔天大禍。

    與此同時,蘇夢枕反而精神抖擻,以某幾派成員狐假虎威,作jian犯科為由頭,連續(xù)拔起投靠蔡京的江湖門派。那些掌門、幫主非死即傷,門下幫眾弟子亦難以立足,被迫連夜退出京城,不能再為蔡京辦事。

    “貓魔”魯雪夫、“倒爺”莫扎德等人一去,蘇夢枕立即接管他們的地盤,擴大金風細雨樓的勢力范圍,并將他們收羅搜刮來的,準備供給朝中大臣的財物據(jù)為己有。有些人剛剛進京,床鋪尚未睡熱,又屁滾尿流地卷鋪蓋離開。

    期間,樓中子弟還在戚少商指使下,佯作無意,進行迅如閃電的襲擊,連續(xù)毀掉六分半堂三處重要據(jù)點。

    敵對陣營之內(nèi),展開了兩場關于反擊報復的大辯論。他們不做反擊,一是咬牙懷恨,等著蘇夢枕蹬腿咽氣,二是忌憚黑衣人,希望先收買一個有資格和她并駕齊驅的高手。

    商議途中,曾有人獻計說,不管黑衣人怎么反應,找個由頭,糾集京城禁軍、京畿一帶的軍隊,像攻打毀諾城那樣,迅速攻下金風細雨樓,打散樓里數(shù)千幫眾,逼蘇夢枕踏上逃亡之路。

    然而,蔡京捋須一笑,問誰愿去承擔構陷栽贓的重要任務,誰愿做先鋒打頭陣,誰愿意負責善后事宜,忽然之間便萬馬齊喑。無論文官武將,還是江湖豪雄,都極其珍惜生命,不想為區(qū)區(qū)一個蘇夢枕,將大好頭顱輕易拋卻。

    又有人提議,不如派人冒充她,連作幾樁搶劫、滅門、強jian的大案子,然后一股腦兒推給神侯府負責,最好驚動有如天外神龍的方歌吟,引他入京除惡。黑衣人焦頭爛額之際,哪里還能照顧金風細雨樓?

    可是,人人都記得任氏兄弟慘死天泉湖的凄涼情狀,以及熙攘人群里,兩大刀王腦袋不翼而飛的當世奇景。他們?nèi)暨@么做了,主謀者一定會死,也一定會死得比那四人更慘。他們寧可率領官軍出陣,倚多為勝,也不愿孤零零一個人面對蘇夜,死了都無處說理。

    最后一個主意,倒是相對安全一些。此人突然提到洛陽太守的愛女溫柔,說溫柔在風雨樓地位極高,在王小石心里分量極重。倘若綁架了溫柔,囚在太師府,王小石馬上就會方寸大亂,甚至沖動之下,不惜舉全樓之力救援。入冬前,溫柔逃出洛陽,返回京城,當眾宣稱再也不回家見爹爹了,正好趁此機會引誘綁走她。

    這道良方妙計一出,包括蔡京在內(nèi),所有人瞬間想到狼狽跳出窗口的白愁飛。蔡京雖未在場,隨便幻想一下,亦可想出當時的尷尬情狀。他想完之后,滿面笑容,點頭道不如你去試試。那人立即面有難色,推三阻四,急得滿頭大汗,就是不肯挑起重擔,充當妙計的實施者。

    商量了兩次,太師府內(nèi)眾說紛紜,始終不能達成共識。不過他們均同意,暫時把責任踢給六分半堂的雷純和狄飛驚,要六分半堂拿出誠意,休要虛言哄騙,用不值錢的便宜言語奉承太師,遇事卻不肯出人出力。

    辯論余波未息,江南噩耗又至。春暖花開,萬物生發(fā)的時節(jié),朱勔乘船游賞蘇杭運河,遭到一名用劍的蒙面女子刺殺,不幸壯烈犧牲。女子刺殺得手后,重新躍回河里,順流而下,一轉眼失去蹤跡。

    一個黑衣老人,一個妙齡女子,一個用短刀,一個用長劍。若是不明內(nèi)情,誰都難以把這兩人聯(lián)系到一起。京城眾人驚疑不定,由多個途徑打聽詳情,聽說兇手劍術高的出奇,用的似乎是“無劍之劍”,能空手激發(fā)劍氣,頓時紛紛陷入沉思,思索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勔犧牲后不久,江南、東南、西南地區(qū)連續(xù)發(fā)生血案。這一系列案件不同以往,死者既非與六賊作對的仁人義士,也非后悔了,自愿退出黨爭的歸鄉(xiāng)官員,而是親近太師府的眾多不入流小幫小派、和官府同流合污的鏢局商戶。太師府收買的內(nèi)jian眼線,起碼死去七八人,連通京城的聯(lián)絡網(wǎng)受到慘重打擊。

    兇手眼光極精到,手法極老練,未曾多傷一人,像是獲取了內(nèi)部消息,對這些暗樁一清二楚。以蔡京之運籌帷幄,老謀深算,也不得不考慮內(nèi)鬼的可能。

    他居于廟堂之上,亦熟悉江湖馳名人物,反復斟酌“劍術高的女子”,總是跳不出那幾個人選。即使他想開脫心中的嫌疑人,也找不到合適理由。

    此事爆發(fā)太快,令人措手不及。江南綠蔭處處,芳草萋萋,乃是一年中最舒適的時候。這幫人卻像一群無頭鳥兒,無論飛向哪個方向,都很容易撞到無色透明的玻璃窗。后來,他們勉強收拾心情,想出一些對策,聚在同一處預備反擊。那女子又不見了,幾個月沒有下手作案,似是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蔡京日夜翻閱江南送來的線報,越翻疑心越濃。他最終注意到,有人目擊在長江某一渡口,一名清艷風流的少年用京畿口音,付錢雇船過江。少年渡江之后,南方便重歸平靜。

    他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只把疑竇深埋在心底。橫豎他從未真正信任過方、米兩人,亦不會驚訝于他們私下生事。況且,說不定這只是一場陷害,就像他曾經(jīng)主使的許多次那樣。

    蘇夜冬日離京往南走,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盛暑時節(jié)。汴梁城裹在一片濃綠之中,四處可聽蟲鳥鳴叫,一派繁榮富貴景象,比起江南的風流纖巧,另有一派北方的典雅大氣。

    她并未放棄江南,只是故意麻痹敵人,給他們提供放松、休息、松懈的時間,再殺一個回馬槍。回馬槍是否有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須把目光轉向童貫,盡可能快地刺殺他,以免夜長夢多。

    于是,她一回來,便去了小甜水巷,潛伏在“白牡丹”李師師住處附近,守株待皇帝的車駕。由于風雨樓持續(xù)占著上風,無需她多事干涉,她甚至未在風雨樓中人面前現(xiàn)身,自顧自地等待兔子撞到樹樁上。

    她起碼等了一個月,沒等到當今天子,反倒等來了一位熟人——喬裝打扮,扮成肥胖老年富商的驚濤書生吳其榮。

    第三百八十章

    李師師聲名鵲起后,一路走紅, 力壓原來的孫三四、徐婆惜等人, 幾乎成為公認的京城四大名妓之首。

    驚濤書生久聞白牡丹艷名, 興趣日益濃厚,希望一睹她的芳容。不幸的是, 李師師所在的小甜水巷,乃是風雨樓轄下的地盤。王公大臣盡管前來無妨,六分半堂中人卻得暗自嘀咕一下。

    因此, 他粘上胡須, 涂黃皮膚, 擠出許多褶子,拿著一盒金錠, 一盒珠玉寶石, 登門求見這位花魁。

    結果他來得不巧, 這一天, 李師師正在招待其他貴客,無法出來相見。這既可能是事實, 也可能是她的托詞。但吳驚濤在美貌佳人面前, 向來毫無脾氣, 一聽對方婉拒, 便點頭哈腰地走了, 壓根不覺得受到了冒犯。

    時值酷暑,天氣極熱。他以前受過內(nèi)傷,難以用內(nèi)功抵御炎熱, 只熱的滿頭大汗,不斷用手帕擦拭。他邊擦汗,邊挪動肥胖的身體,擠進那輛不起眼的馬車。一聲吩咐后,馬車輪子粼粼轉動起來,載著他前往不動飛瀑的方向。

    其實他不易容,風雨樓子弟也未必愿意在李師師香居附近,和他大打出手。他只是認為易了容,可以避免許多麻煩,更可以避免自己肚皮再開一個洞。但不易容已經(jīng)很熱,易容完畢更熱。他進了車子,趕緊撕掉假胡須,拿帕子拂拭下巴,吸干屢屢滾落的汗珠,順帶拭抹臉上的黃色顏料,忙得不亦樂乎。

    他忙個不停,馬車則平穩(wěn)迅捷地向前奔馳。拉車的馬異常神駿,明知車上多了三百斤重量,仍和沒事馬似的,沿大路小跑著前行。吳驚濤剛剛擦干顏料,忽覺車子停了,外面?zhèn)鱽碥嚪虻男卸Y問安聲,以及兩名熟人的答話。

    話音未落,車簾陡然掀開。鄧蒼生、任鬼神兩人一前一后,躥進馬車,同他打了個招呼,大模大樣地在側邊坐下。

    驚濤書生微覺不滿,卻不肯多說,把那方浸透了汗水的手帕塞進袖口,慢條斯理地道:“今天真熱,蟬兒都叫得無精打采。?!?/br>
    鄧蒼生無意與他討論天氣,屁股剛沾著座位,便氣咻咻地說:“你說,蘇夢枕怎么還不死?人人都盼他死,可他就是不死?!?/br>
    任鬼神不說話,像是讓出了一份榮耀。吳驚濤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回答道:“病癆鬼的命,說不定長著呢。說不定你我都死了,他仍然活著?!?/br>
    鄧、任兩人上車之前,特意吩咐車夫,要他把車子趕到僻靜地方,不要去人多的分舵和總舵。于是,車子再度行駛后,去的并非不動飛瀑,而是附近的偏僻小巷巷口,停在一株很有名氣的百年榕樹旁邊。

    這時候,吳驚濤從另外一個袖口,扯出另外一方手帕,卻不繼續(xù)擦汗,把它握在手里,握成一個潔白的球。他淡淡道:“兩位找我啥事?”

    鄧蒼生見他如此痛快,便不再繞彎子,沉聲道:“吳兄,你鮮少離開總堂。但這幾個月發(fā)生的事情,你一定有所耳聞?!?/br>
    吳驚濤道:“是又怎樣?”

    任鬼神終于開口,助攻道:“你終日瞧著雷姑娘愁眉不展,為堂子里的兄弟費盡心血,難道……難道不想替她做點什么?”

    當日雷純獻計給蔡京,等同于遞上了一份投名狀。從那以后,六分半堂半公開,半遮掩地加入蔡黨陣營。他們出過不少力氣,幫蔡京及其同盟親信辦事,譬如運送童貫殺良冒功,從邊關百姓那里劫來的錢財糧草;護運蔡京贈給“神霄羽士”林靈素的珍奇異寶;保護江南往京城進貢的花石綱。

    凡是這等苦活、累活,抑或遺臭萬年的活計,都被蔡黨交給他們來做。

    這倒也沒什么,因為想要好處,就得讓人家知道他們有用。然而,金風細雨樓多次從中作梗,打劫六分半堂的運輸鏢隊,將鏢貨或搶走或毀掉,所以十次當中,起碼有三四次運不到目的地。

    蔡京表面溫言撫慰,實際頗為煩惱,總派人到不動飛瀑去傳話,話里話外,無非是質疑他們實力不如金風細雨樓。此后,六分半堂特意設下圈套,用皇城禁軍、大內(nèi)侍衛(wèi)假扮堂中成員,護送一趟內(nèi)庫鏢銀,故意賣個破綻,引風雨樓去搶,意圖掀起上動天聽的巨大風波,讓皇帝下旨剿滅對手。

    但說來奇怪,偏偏這一次,風雨樓毫無動作,恍若未聞,任憑鏢隊大搖大擺地經(jīng)過。侍衛(wèi)們頂著炎炎烈日,奔波了一整天,雖不敢埋怨太師,卻議論紛紛,給六分半堂扣了個“無能”的帽子。

    假鏢隊平安無事,真鏢隊卻出了事。六分半堂與山東“大口神槍孫家”勾結,然送往京城的一批可疑兵器,被人一掠而空,經(jīng)過檢查,全部沉入湖底。兩樁壞消息接踵而至,令雷純黛眉微蹙,怔然望著窗前蘭花,遲遲不發(fā)一言。

    她在六分半堂下屬面前,依然柔弱中透著自信,婉約中透著堅強,似乎永不會被風雨打倒。等回了踏雪尋梅閣,她的憂慮與哀愁便像雪里白梅的清香,幽幽散發(fā)出來。驚濤書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奈何他不是能出主意的人,只好靜等她的吩咐。

    在同一段時間當中,金風細雨樓不需效忠任何人,亦無后顧之憂,活得比六分半堂痛快十倍,令人眼紅嫉妒,日夜期盼他們倒個大霉。鄧蒼生與任鬼神原本就內(nèi)心懷恨,如今恨上加妒,心頭怒火熊熊。兩人商討數(shù)日,想出一條似乎很妙的妙計,有心立個功勞,便來找外出的驚濤書生,先說給他聽聽。

    這條妙計歷史悠久,曾被無數(shù)人物用過,加上無數(shù)變化,但追根究底,無非“栽贓陷害”四字。

    兩人同樣很清楚,皇帝喜愛出宮獵艷,哪怕在上元佳節(jié),也會離開后宮嬪妃,到城里與宮外女子相會。有蔡京助陣,想得悉御駕在宮外的行動路線,可謂輕而易舉。而風雨樓中,不少人滿腔熱血,深恨昏君jian臣,認為趙佶若不懂做皇帝,就該換個人來做。如果機會來了,他們絕不憚于刺殺趙佶,一吐胸中惡氣。

    兩個前提加在一起,便有利用余地。蔡京可以放出假消息,說圣駕將于某月某日,出現(xiàn)在某個地點,引類似人物前去行刺。他們?nèi)チ酥髮l(fā)現(xiàn),車里坐著的人并非趙佶,而是被高手護衛(wèi)著的朝中大臣。

    如此一來,人證、物證、兇手的首級俱在,第二天到御前一說,皇帝必然龍顏大怒,下令發(fā)兵剿滅這批“賊寇”。御旨在上,外加蔡京暗中運作,推波助瀾,還怕大軍踏不平天泉山?蘇夢枕雖然拿著免死金牌,卻不能豁免謀朝篡位的大罪。任他才高八斗,智比張良,到時候也只能自認倒霉。

    鄧蒼生說,這條計策難免得罪朝廷貴人。不過,他們把黑衣老人當作心腹大患,極其忌憚江湖中出現(xiàn)不受控制的絕頂高手,小小冒犯何足道哉。任鬼神說,此計若成,金風細雨樓會像過去的天狼社、權力幫那樣,一夜之間土崩瓦解,使六分半堂再也沒有敵手。

    吳驚濤聽兩句,嗯一聲,大有不耐之意,卻不曾打斷他們的話。他聽完了,把帕子重新按到腦袋上,抖了兩下肥rou,慢吞吞地道:“這很好啊,兩位才具果然不凡,至少我吳某就想不出這等主意。但兩位仍未回答我的問題?!?/br>
    所謂問題,指的當然是“你們找我干什么”。

    鄧蒼生心里涌起一陣不安,不動聲色地答道:“吳兄深得雷姑娘信任,是她的心腹之人。你可否替我們說說?計策是否可行,憑她一言定奪?!?/br>
    狄飛驚與雷純時有分歧。前者堅持韜光養(yǎng)晦,不露鋒芒,不欲攪入蔡黨與江湖正道的斗爭;后者堅持一不做二不休,既已擔上惡名,便應該為六分半堂謀奪利益,而非與正道作對在先,惹太師不快在后,腹背受敵實為不智。

    鄧、任兩人想要這場功勞,又怕惹惱狄飛驚,便準備拉驚濤作大旗,用雷純的名字壓制這位大堂主。

    任鬼神特意提起雷純的愁容,只為從感情方面打動驚濤書生。果然,驚濤書生略有動容,并無逐客之意,反倒耐心地聽完了他們的每一言每一語。兩人心底漸漸升起希望,卻忽然聽見他嘆了口氣,含糊地說:“雷姑娘沒叫我做這件事,我不感興趣。你們要說,自己去說吧?!?/br>
    鄧、任互視一眼,滿眼均是失望。任鬼神道:“吳兄去說的話,雷姑娘必定十分喜歡。我們在她心里的地位,比你可差遠了?!?/br>
    吳驚濤揩著汗,搖著頭,答道:“天太熱了,我不想動彈。再說,六分半堂的敵人與我何干,又不是雷姑娘遇上麻煩。京城里值得管的事那么太多,莫非我每樣都要去管一管?”

    鄧蒼生苦笑道:“好吧,吳兄不肯,我們也不能強求?!?/br>
    他與任鬼神相交多年,雖無同生共死的情誼,對彼此卻相當了解。驚濤書生出言拒絕的一瞬,兩人同時打定主意——繞開狄飛驚,直接去太師府求見蔡京。

    反正這場對話,發(fā)生在人跡罕至,僅有蟬鳴的大榕樹下,狄飛驚收不到線報,也不會知道他們自行其是。吳驚濤這胖子嫌熱、偷懶、不愛攬事,便讓他融化在馬車里好了。

    他緩緩起身,想要再說幾句場面話,就此告辭,卻覺足底有異,仿佛一株柔嫩的幼苗,頂破馬車車板,碰到他腳上穿的靴子。這觸碰輕柔至極,毫無殺氣,迷惑了他們的直覺與感應能力,使人不疑有他。

    鄧蒼生咦了一聲,垂眼去看時,倏然間寒氣大盛。幼苗化為鋒銳至極的黑色刀光,由下而上,一刀釘透了他的腳,把他釘在原地。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這柄刀拔出去的時候,鄧蒼生才感覺到疼痛。

    剎那間, 馬車底板向上掀起, 涌出一股凜冽凌厲的刀氣。刀氣將木板和鐵條撕得粉碎, 讓馬車在彈指之間,變成一個只有車頂, 沒有車底的奇怪東西。

    馬車若是酒甕,吳其榮等三人便是甕中之鱉。最詭異的是,刀勁卷碎車板, 如女子的纖纖素手撕碎棉絮, 竟未發(fā)出任何聲音。車內(nèi)狂風大作, 寒氣無所不在,無孔不入, 看似狂放奔涌, 其實全在用刀人控制之下。

    別說馬車四壁, 就連用普通麻布制成的車簾和窗簾, 亦未揚起哪怕一個小角?;孟氲睦做f鈞,與現(xiàn)實的悄無聲息, 形成再鮮明不過的對比。

    鄧蒼生駭然抬腳, 尚未用力躍起, 已隨碎裂的木塊一起下跌。

    馬車外面, 夏蟬躲在樹蔭里鳴叫不休, 用盡全身力氣呼喚伙伴。車夫坐在大榕樹另一側,手里舉著個水壺,往口中不停灌水。蟬、馬、馬夫三者, 全沒發(fā)現(xiàn)驚變就在眼前。這時候,不論動物還是人,直覺都失去平時的效果,淪為俎上魚rou。

    吳驚濤本來很熱,攤平了那塊揉搓成球的帕子,準備繼續(xù)他的擦汗大業(yè)。但夜刀一出,車中溫度倏地跌落。他既覺得寒冷,又覺察出一種刻骨銘心的恐懼,手帕伸到一半,人已凍的像個人形大雪糕。

    他眼光一掃,看見車底卷起一抹黑光,居然辨不清是刀光,還是衣袖揮動時產(chǎn)生的黑影。黑影碰上鄧蒼生,猶如沼澤碰上不幸的行客,當場將他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