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蘇夜自然不會去練別人的絕學(xué),卻怕他備好了假貨,交給她兩本沒用的書,遂翻開看了看,一邊看,一邊問道:“左兄臉色很不好看,在想什么?” 左游仙本人修煉子午罡,未到十八層,書就被人取走,心情自然糟糕至極。但事情發(fā)生了便是發(fā)生了,不值得為此大動干戈。他瞥她一眼,皮笑rou不笑地道:“實不相瞞,我正想杜伏威去了哪里,為何連輔公祏都不知他的去向。” 蘇夜翻閱極快,粗粗瀏覽一遍,已看出書中武學(xué)精微奧妙,既暗合修煉先天罡氣的竅訣,又有魔門武功常見的詭異變幻氣質(zhì),應(yīng)該是真書無異。她會將書抄錄一份,摹本放進洞天福地后,再把原本還給左游仙,因為她尚無為難他的理由,也犯不上就此斷絕他的絕學(xué)。 她順口應(yīng)道:“聽說道家寶典長生訣出世。宇文化及奉隋帝之命,前往揚州奪書,卻功虧一簣。杜伏威也許聽到了這消息,跟去看熱鬧了?!?/br> 左游仙眉毛一聳,似乎非常意外,頓了頓方問道:“你不想要它?” 蘇夜微微一笑,道:“可能很想,也可能不想?!?/br> 左游仙不再關(guān)注長生訣,忽地向萬里晴空望去,目光流露十分詫異的意味。但詫異一閃即逝,旋即變?yōu)榱巳弧?/br> 天空湛藍澄凈,團團白云點綴其上,如雪團般潔白可愛,令人心曠神怡。白云之間,卻有一個黑色小點愈來愈大,向下急降。降到后來,他已可看到它深棕、黧黑、鐵灰等多色混雜的羽毛,以及末端勾起的尖喙,竟是一只鐵背蒼鷹。 鷹唳聲響徹云霄,似在向地上之人打招呼。剎那間,蘇夜露出笑容,左手將書合上,右手向旁一伸。蒼鷹迅捷無倫地撲了下來,雙爪牢牢抓住她手腕。左游仙一瞥之下,恰見它爪上系著絲質(zhì)小包。 江湖中人訓(xùn)練飛鴿、飛鷹等鳥類為己送信,本為常事。但蘇夜始終未摘面具,居然也能被蒼鷹認出,實在不太容易。 左游仙見她當面招下飛鷹,心想問也無妨,立即道:“你戴著面具……” 蘇夜笑道:“我馴出的鷹都十分聰明,聽的懂簡單的口令,能夠辨認面孔,自然也能辨認面具。除非我將全身上下都進行易容改扮,否則它們總能認出我?!?/br> 她將書塞進袖口,頓時把衣袖塞的鼓鼓囊囊,轉(zhuǎn)手解下小包,從中抽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信箋。 信乃云玉真送來,說獨孤策已知她變心的事,對她十分憤怒,揚言要報復(fù)巨鯤幫。她按照蘇夜吩咐,將責任都推到她頭上,誘使獨孤策將怒氣轉(zhuǎn)移給她。他逼迫云玉真給蘇夜送信,訂好當面相談的日期,要按江湖規(guī)矩,面對面地解決這件事。 信中寫了日期與地點,定在下月十五。蘇夜看的直皺眉,也不知大家是真的很喜歡圓月,還是順口說了十五日,還是怎樣,反正她這輩子赴的約會,如果預(yù)先約定日子,幾乎只有初一、十五兩種選擇。 她一氣看完了這封信,想了想合肥、竟陵、蜀中三地與東海的距離,覺得蜀中之行可以暫緩,竟陵之行仍有必要,便向左游仙借來筆墨,在信箋背面寫下回信,系回蒼鷹爪上,讓它原路帶回。 中原人物勢力中,她始終最掛念商秀珣。 各地義軍勢如破竹,在不同地區(qū)攻打仍被隋軍占領(lǐng)的城鎮(zhèn),令隋將疲于奔命,最終被分開擊破。他們自立山頭,人人都有稱王之心,卻也分擔了來自朝廷官軍的壓力。她離開瓦崗寨前,曾反復(fù)交待翟讓,令他按照她給他的計劃行事,不可貪功冒進,也不可錯過進攻的好機會,若有疑問,可以招來沈落雁、徐世績等人商量,不必經(jīng)過李密。 如此一來,在她返回瓦崗之前,事情當不致有大的差錯。李密本身仍效忠于瓦崗,相信不會自毀長城。他當然可能與宋閥私下立約,正是她接下來想查清的問題之一。 她將信送出,才看了看滿臉狐疑的左游仙,微笑道:“左兄與輔公祏暗中勾結(jié),意在安隆,卻也在杜伏威。杜伏威此人有恩必償,有怨必報,若我向他告密,兩位的日子絕不會好過?!?/br> 左游仙端坐于道觀云房時,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但他一開口,聲音立即沖淡飄逸之氣,“即便你不告密,我們的日子似乎也沒什么好過?!?/br> 他是魔門八大高手中野心較小的一位,常與他人合作,扶助輔公祏奪兵自立,失敗后就不知所蹤。在蘇夜看來,他這人有好處就下手,沒好處就算了,看似狡詐陰險,卻遠遠算不上危險。 她點點頭,平靜道:“除非左兄鬼迷心竅,非要與我作對,否則我會守口如瓶,直到?jīng)]有這個必要為止。我人已來了合肥,想在此地逗留幾天。左兄有事,在城中打聽一下,就知道我投宿于哪家客店了。” 就常理而言,左游仙做夢也不想有事找她。但他仍保持著風度,盡可能客氣地送她出門,又客客氣氣拜別,簡直就像對待老朋友。 蘇夜口稱逗留幾天,其實只想見見龍游幫幫主“儒商”澤天文。榮鳳祥在北方商會一言九鼎,幾有掌控北邊貿(mào)易的可能性。安隆在蜀中經(jīng)營勢力,與宋缺親家、獨尊堡堡主解暉結(jié)義,若非一從祝玉妍,一從石之軒,早就南北聯(lián)手,控制中原所有商會了。 兩方勢力之間,龍游幫始終持中立態(tài)度,不愿受任何人的拘束,秉持做生意要靈活自如的宗旨。若她亮出代表瓦崗寨的身份,與龍游幫談好條件,結(jié)成合作關(guān)系,對日后必有相當大的好處,也有助于她對抗榮、安兩人。 云玉真替她和獨孤策訂好約定,稍微打亂了她的計劃。但安隆與石之軒關(guān)系太近,這次失去與他交手的機會,不見得一定是壞事。橫豎有朝一日,榮鳳祥將試圖染指南面商會,總要與安隆聯(lián)絡(luò),那時不愁沒有見面之機。 然而,她到街上一打聽,不但打聽出了澤天文宅院所在的地方,還聽到一個相當震撼人心的消息。澤天文于本月壽辰當天,請?zhí)煜伦钪母栉璐蠹疑行惴嫉胶戏室恍?,在壽宴上獻藝。 尚秀芳的大名遍傳中原南北,號稱歌、舞、琴三絕,為姿容絕世,才藝高絕的名妓。她一來,城中人頓時為之興奮,即便沒有機會見到她的芳容,也津津樂道圍繞她而生的傳聞逸事。 壽宴將在兩天后舉行。 第一百六十章 以尚秀芳的名氣身份,想請她登宴獻藝的人可從長安北城門排到南城門。哪怕她長著三頭六臂, 也不可能答應(yīng)所有人的邀約, 只好從中選出重要的, 抑或有興趣的一部分。 自名聲鵲起以來,她大半時間住在長安, 其他時候遍游天下,在應(yīng)許各方人物的邀請時,也游覽長江南北美景, 眼光見識均比普通女子更為開闊。 龍游幫主正值五十整壽, 好不容易請到秀芳大家, 當然十分得意。而尚秀芳應(yīng)邀赴約,也是因為龍游幫長年以來, 無論名氣多大, 只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商, 從無欺男霸女之事, 從不涉足江湖,乃是正派的商會組織。 此事在合肥人人皆知, 蘇夜隨便找人一問, 便問的清楚明白。那人口沫橫飛, 言下頗有艷羨之意, 明明尚秀芳還沒到, 就把她說的天上有,地下無,根本不管眼前站著的是個面具怪人。 事實上, 大龍頭翟讓亦久仰尚秀芳的大名,曾說若有機會,定要請她到家下一游。翟讓之女翟嬌更是對她充滿好奇,倘若尚秀芳有朝一日去了滎陽、瓦崗,恐怕她爬也要爬去。 更不為人知的是,尚秀芳與李閥之主李淵、石青璇的長輩岳山兩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尚秀芳之母明月曾受岳山照顧,情同父女。李淵則是岳山的兄弟,年輕時常與岳山結(jié)伙同行。后來明月愛上了好色的李淵,將岳山對她的警告棄之不理,惹的岳山很不高興。事到最后,她似乎真與李淵鬧翻了,非常懊悔,后悔不該不聽岳山的話。 蘇夜過去曾聽過一個推論,即尚秀芳其實是李淵生在外面的女兒,所以名字中也有個“秀”字,一如李閥小姐李秀寧。而岳山乃是東溟派派主,東溟夫人單美仙的父親。若說尚秀芳和東溟派亦有聯(lián)系,似乎并無說不過去的地方。 無論真相如何,尚秀芳色藝雙絕,名氣奇大,對各種樂器、藝術(shù)都有很高的造詣,此事絕無疑問??v在亂世中,她也受人敬重,很少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打她的主意。 蘇夜聽完后,心中亦涌出深深的好奇,很想親耳一聽尚秀芳的歌聲。然而澤府壽宴當日,她貿(mào)然跑去,只怕會被人擋在外面,更無機會與澤天文交談。她想去澤府拜訪,最好選擇尚秀芳抵達合肥之前。 上清道觀在城西,澤天文的府邸,及龍游幫的地盤卻在城東,位于一條平坦寬闊,每日打掃的干干凈凈的大街上。 澤天文、澤岳父子雖非江湖人物,卻很明白江湖上的規(guī)矩。他們本來出身于江浙,并不住在合肥,只因江浙一帶乃兵家必爭之地,每日不是心驚膽戰(zhàn)打探攻城消息,就是忍受戰(zhàn)勝一方的征收sao擾,為避開戰(zhàn)亂,才暫時搬到相對安寧的合肥城,等義軍與官軍停戰(zhàn)后再回故鄉(xiāng)。 他們來合肥后,聘請十多位武師,又訓(xùn)練府邸護衛(wèi)。武師中有兩三位手頭很硬,幾乎比得上在揚州號稱第一的石龍。 蘇夜想了想,依然光明正大地走過去,向守門家丁報上姓名。除真實姓名之外,她還報上了正式身份之一,既瓦崗軍翟讓派來的使者。 翟讓之名無人不知,聽在家丁耳中,更是如雷貫耳。他們半信半疑,卻不敢慢待,立刻將她請進大門,遣人去府中飛報澤天文。澤天文午飯尚未吃完,一聽翟讓遣人來拜,驚多于喜,趕緊放下碗筷,趕到書房門前恭候,并親自將她領(lǐng)進房中。 蘇夜見過好幾位大豪的書房,大多懸刀掛劍,滿是武人之氣。澤天文卻不負“儒商”之名,房中堆滿了書卷賬本,還有極為詳細的地圖,顯見平時很下功夫。 他本人也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書生模樣,面相慈和清瘦,與他身材壯實的兒子對比鮮明。合肥離浙江不算遠,所以龍游幫在此的地位不低。但他全未想到,自己為避禍而移居合肥,居然還有人登門拜訪,臉上難免有著疑惑之意。 蘇夜不想在他面前掩飾身份,因為她代表的乃是瓦崗軍,而不是她自己。她入座之后,聽澤天文問到憑據(jù),便從袖中取出兩樣?xùn)|西,一是翟讓的龍紋指環(huán),一是翟讓特意鑄造的金龍令。指環(huán)針對的乃是他親信的自己人,金龍令是給外人展示的信物,均極為重要。 澤天文看完后,心知對方不太可能冒充翟讓部屬,否則派人去瓦崗一問就知。他心里已信了大半,卻問道:“不知閣下是大龍頭的什么人?” 蘇夜以真實的聲音答道:“義女?!?/br> 這聲音清脆嬌嫩,動聽異常,又有一股尋常少女沒有的冷冽之氣。澤天文霍然一驚,下意識問道:“義女?” 蘇夜已和翟讓說好,若要解釋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用義父義女的說辭。很多人都知道,翟讓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又被他寵壞了,驕縱暴躁,毫無心機,那么他再收養(yǎng)一個兒女,似乎也是應(yīng)有之義。 她伸手將面具取下,露出面具后的臉。這張臉稚氣未脫,卻眼如秋水,眉橫春山,鼻子下巴的線條完美無瑕,皮膚更是白嫩至極,明麗的讓人眼前一亮。她的衣服與容貌并不相稱,但長成這個模樣,也沒幾個人會去注意她的衣著。 澤天文既震驚于她的美麗,又震驚于她的年紀,驚了半天方道:“此話當真?” 蘇夜笑道:“令牌與指環(huán)都是真貨,你若懷疑,何妨親口去問問大龍頭。其實你不必想的太多,我這次來,是想和龍游幫簽訂一個協(xié)議?!?/br> 澤天文愣了再愣,終于下意識問道:“什么協(xié)議?” 她長成這個模樣,實在很難叫人把她的話當真。但她的神態(tài)氣質(zhì)均很嚴肅,周身上下,又有著懾人心魄的神秘魅力,彌補了她年紀方面的補足。澤天文理智上仍在懷疑,情感上卻不知不覺地開始傾聽。 蘇夜笑道:“大龍頭說,自此之后,想把瓦崗軍的部分糧貨建材,武器布料,還有牽扯到前線后方的所有商品貨物,交給貴幫收購和販賣?!?/br> 澤天文震驚之下,仍對商務(wù)有著驚人的直覺,想都不想地道:“瓦崗離洛陽較近,為何不去找榮鳳祥榮老板?” 蘇夜笑容加深,向前傾身,刻意壓低聲音,小小聲道:“因為榮老板是魔門中人,我們不敢真的信任他。” 此話一出,澤天文的驚駭比之前更甚。瓦崗軍雖然麻煩,卻專注于東征西討,至多與他合作時,討他們龍游幫一點小便宜,不至于出現(xiàn)無法解決的矛盾。對他而言,榮鳳祥的名字比翟讓更響亮。近年來,洛陽商會一直有著往南進侵,想掌握南邊貿(mào)易的感覺。他私下常想,是否自己疑心太重,錯疑于他? 然而,倘若榮鳳祥真的出身于魔門,那他的懷疑未必是錯覺。 他心中驚愕之情太深,想了很久,才問道:“在下仍不明白,即便大龍頭知道榮鳳祥出身魔門,為何又看中了我們?” 蘇夜微微一笑,用與之前的相同聲音道:“因為四川的安隆先生也是魔門的人,不值得信任。宋閥有自家的貿(mào)易路線,東海三大幫又各自找了后臺。你看,除了貴幫之外,我們似乎沒有太多選擇?!?/br> 安隆的身份比榮鳳祥更為隱蔽。絕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他只是個很有錢,武功平平的胖子,雇了無數(shù)好手守衛(wèi)府邸,害怕有朝一日被人害死。唯有當面見到他,并深知魔門武學(xué)特點的人,才能看出他的不凡之處。澤天文身為商會巨頭,曾見過安隆,卻因武功不夠,沒能看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有了榮鳳祥的前車之鑒,安隆的消息對他的沖擊略淺一些,但仍然十分強烈。他靜靜坐在椅中,已顧不得計較蘇夜今年九歲還是十歲,反復(fù)思考這兩項情報對龍游幫的意義,臉色越來越沉重。 他打心里希望蘇夜在胡說八道。倘若事情是真,那么榮、安兩人總有一日,不會允許龍游幫持中立立場,想將它劃為自己所有。他自然不知那兩人貌合神離,關(guān)系并非很好,卻敏銳地覺察到了即將面對的危機。 蘇夜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最微小的情緒變化,半晌方道:“貴幫從不涉入江湖事務(wù),名聲向來不錯,又無與魔門同流合污的意愿,堪稱任何人的優(yōu)秀伙伴。魔門潛伏已久,意于亂世一鳴驚人,早晚有一天,會與我們發(fā)生沖突。與其到那時手忙腳亂,還不如盡早找好與魔門無關(guān)的朋友,你說對么?” 她話說到這個地步,澤天文其實已經(jīng)信了,因為她并無提出任何對龍游幫有害的條件,僅僅是向他挑明了別人的真實身份而已。 他猶豫片刻,又問道:“小姐今日前來,只為這兩件事?恐怕我要和犬子,以及商會元老商量一番,才能做出決定?!?/br> 蘇夜笑道:“若你不介意,我想觍顏留到秀芳大家獻藝的時候,借機一飽眼福。” 第一百六十一章 蘇夜接受主人招待,住進澤府, 等候天下第一才女大駕光臨的那一天。 府中上下, 本就因為尚秀芳而日日忙碌, 唯恐照顧不周。澤文天聽完蘇夜說出的情報后,更覺十分煩惱, 每日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寫信,送給住在其他地方的幫中元老,又連續(xù)找人合議, 并打聽榮鳳祥、安隆兩人的動向。 蘇夜對此并不擔憂, 認為澤文天理清利害后, 自會同意與瓦崗寨合作。中原四大門閥里,每家在海陸之上, 都有獨特的合作伙伴。這是他們源自高門大姓的特別優(yōu)勢, 并非出身于平民的那幾支義軍可比。然而, 隨著戰(zhàn)事變幻, 義軍聲名水漲船高,優(yōu)劣之勢也在發(fā)生轉(zhuǎn)變。過去的伙伴未必還是伙伴, 過去的敵人也未必還是敵人。 獨孤閥算是四大閥前途最不明的那一支, 其次是閥主猶豫不決, 至今不肯起兵的李閥。云玉真在心底將獨孤霸、獨孤策父子, 與翟讓、李密、蘇夜、沈落雁四人相互比較, 棄前者而選后者,也算是明智之舉。 她都能看清局勢,做出對幫派最有利的判斷, 比她更老到、更富經(jīng)驗的澤文天自然也可以。蘇夜估計,除非另一派勢力突然上門,繼她之后進行拉攏,否則龍游幫應(yīng)無理由拒絕。 從她住進這里,到尚秀芳進府的三天內(nèi),一直風平浪靜。她出于好奇,曾在抄寫摹本后,去過一次上清道觀,請見左游仙,卻被告知左師已出門云游,不知何時回來。 她一有獨自待著的時間,便進入洞天福地,查看青銅門上顯示的完成情況。所幸玉佩尚屬厚道,并未因為真?zhèn)鞯赖奈鋵W(xué)不夠絕頂,拒絕承認它隸屬天魔策。她親眼確認,集齊天魔策的任務(wù)出現(xiàn)了完成度,雖然比較少,卻是一個十分良好的開端。 左游仙說出門就出門,并未留下口信。就蘇夜猜測的,他極有可能因為忌憚生死符,前去尋找魔門高手,替他解除這項隱患。生死符對普通武人效應(yīng)如神,所向披靡,卻奈何不了祝玉妍那種等級的人物。他們?nèi)艨铣鍪郑厝皇值讲〕?,只不過左游仙得付出一些代價罷了。 她本想將原本秘籍還給他,見他不在,也就作罷。 直至尚秀芳獻藝的那一天,她都認為合肥之行即將平淡無奇地度過,轉(zhuǎn)為考慮抵達竟陵后的行動。 澤府早在一月前,請來水準最高的絲弦班子,為尚秀芳奏樂伴唱。壽宴當日,府中賓客擠擠攘攘,即便與龍游幫毫無交情的人,亦想觍顏參加宴席,一睹尚秀芳的風采。 蘇夜對他們頗有好感,雖說里面有部分色鬼,為尚秀芳冠絕天下的艷名而來,更多的卻真心欣賞詩詞曲樂,體現(xiàn)出他們文武雙全,對藝術(shù)很感興趣的高雅特質(zhì)。 她被當作澤府親眷,安排在相當不錯的位置上,與重要女眷同坐。一開始,同桌的女子不知她來歷,還問個不停,想弄清她和澤文天的關(guān)系,但尚秀芳一出場,偌大一個花廳中,除悠揚婉轉(zhuǎn)的曲樂之外,再無任何人說話。 尚秀芳今年剛滿二十歲,藝成卻有七年之久。琴曲與武功一樣,講究天份才情。若說關(guān)七是練武的奇才,那么尚秀芳就是藝術(shù)領(lǐng)域的奇才,也許還比關(guān)七天份更高,因為關(guān)七并未在十三歲時名動天下。 她容貌美的令人不敢呼吸,生怕褻瀆于她,同時具有飄逸清麗,與神秘誘人兩種幾乎相反的特質(zhì),眉梢眼角流露出特別風情,如山巒河川般引人入勝,五官之美無可挑剔,氣質(zhì)更是一見難忘。她的歌聲不僅技藝完美,還具有曲詞中應(yīng)有的充沛感情,足可打動鐵石心腸的人。 蘇夜見過她之后,總算明白她為何能在崇尚武力的亂世中,具有如此之高的地位。這并非只因為她與名門中的重要角色交好,也因為別人一見她,就忘了世上所有的煩惱與殺戮,沉浸在純粹的藝術(shù)美感里,有忘憂解煩之效。如果說,音樂乃撫慰人心的良藥,那么沒有人能比她做的更好。 更不用說她美貌驚人,惹人憐愛,使人不忍心傷害她,只顧欣賞她的美麗。 一曲終了,樂聲依然裊裊不絕,花廳中彩聲如雷。尚秀芳含笑向客人示意,移步至席中坐下。她今日只唱不舞,未免有些可惜,卻沒有人舍得向她提出要求,抱怨自己看的不夠味兒。 蘇夜驚訝于她的造詣,想與她結(jié)交,又覺得她終非江湖中人,即使交上朋友,也只限于寥寥幾句,接著各奔東西。如此一來,她還不如保持距離,遠遠欣賞。也許有朝一日,寇仲、徐子陵他們按照應(yīng)有的發(fā)展,與她相識,間接將她介紹給她。 她這么想的時候,心情頓時十分輕松,不同于別人屢屢借故起身,走向尚秀芳的席位與她搭話,只在桌邊坐著,回味方才的曲子。 尚秀芳將在澤府歇息一日,明日動身北上,經(jīng)陸路回到長安。她一舉一動都自在不拘,說話聲音更是優(yōu)美動聽,全程并非她逢迎別人,而是別人逢迎她。 蘇夜傾聽了一會兒,忽地眉頭一皺,起身離開花廳,轉(zhuǎn)進二門,疾掠向澤府后院。廳中人只顧注目尚秀芳,竟無人發(fā)覺她離席而去,更無人問她要去哪里。 她掠出好一段距離,還能聽到花廳中傳來的說笑聲。尚秀芳獻藝過后,琴師仍在奏樂,一副賓主和樂融融的模樣。仆役手提食盒,手捧食盤,往來于花廳和廚房之間,人人忙的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