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七娘已經淚眼婆娑地抬頭喊了起來:“假的!我不信!假的!九娘你舞弊了對不對!” 李先生走了下來,給七娘遞上一塊帕子。轉頭問九娘:“九娘,你的乳母教你開蒙,家里人都不知道嗎?” 九娘搖搖頭:“我不知道,慈姑教什么我就學什么?!?/br> 四娘疑惑地問:“是婆婆讓她教你的?” 七娘也想起來了。當今高太后是圣慈光獻曹皇后的姨侄女,從小在宮里長大。而婆婆作為她的侍讀娘子,是和太后一起在宮里長大的,慈姑和貞娘又都是婆婆的貼身侍女。難怪九娘連吉禮和賓禮都會。 七娘抽噎著搖頭:“不可能,我才是三房的嫡出女兒,婆婆怎么會不教我卻教你的!你姨娘那么笨!你那么傻,你兩歲才會走路三歲才會說話,你學不會的?!?/br> 九娘卻只對著先生說:“稟先生,我不傻,我學得會。慈姑教我一遍不會,可教我一百遍我就會了?!?/br> 李先生心疼地摸摸她的小臉:“然,勤能補拙。而且,你不傻,你很聰明,只是很多人開竅得很晚,以前就有四歲才會走路說話的大才子?!?/br> 四娘嘟囔著說:“九妹,你房里連紙墨筆硯都沒有,你怎么學寫字的?” 九娘揚起小臉,清脆地說:“七姐前年用筆沾墨在我臉上畫烏龜,你把筆扔在我被子上。慈姑就用那枝筆教我沾了水在桌上寫字。我會寫好多字!” 孟館長意外地聽到這嫡女欺壓庶妹的丑事,她皺了皺眉,過來拍了拍九娘的小腦袋:“好了,不用說了。旁人信或不信,都是旁人的事。你年紀還小,腕力不夠。每天的大字,要多練幾張?!?/br> 這是門口傳來嗡嗡的議論聲,卻是看了考卷回來的小娘子們,大多都聽見了九娘所說的,都用不屑的眼神看著四娘和七娘。 這個七娘,平時趾高氣昂,在家里也這么無法無天,怪不得禮學考試勉強合格。 這個四娘,看著平時柔柔弱弱依附著嫡妹,可是一樣庶出的女孩兒,為什么小的被那樣欺負,她卻和七娘形影不離?還不是因為她為虎作倀唄。 四娘張口想辯解幾句,卻發(fā)現(xiàn),平日和她要好的幾個孟家小娘子都默默轉開眼神了。 孟館長和李先生離去后,未時課程的下課鐘聲響了起來。 乙班女學里,又嘁嘁喳喳起來。 申時,鐘聲一響,尚儀娘子孫先生走進女學乙班的時候。課舍里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見。 太可怕了,孫先生手里拿著的是尚儀戒尺。 三尺三寸的朱漆楠木戒尺。打完三天還會疼,擦什么藥膏都沒用,靡靡之腫痛,繞膚不絕。 九娘也忍不住縮了縮手。上一次被打,還是因為前世里,她嘴里答應了爹爹娘親,去中巖下寺的丹巖赤壁下和蘇瞻相看,結果她卻帶著晚詞晚詩跑去后山玩了個痛快,還采了許多飛鳳來花回家。夜里吃了爹爹三戒尺。第二日乖乖待爹爹的書房里等蘇瞻來相看,結果蘇瞻也沒來。 孫先生看起來很溫和,但法令紋深深,發(fā)髻一絲不茍,行動之間悄然無聲。她柔聲點了四娘七娘的名。 四娘一個哆嗦。七娘的眼睛還紅著呢,一聽,更紅了。 孫先生和李先生的和藹可親完全不同,李先生向來溫柔,將小娘子們當做自己的孩子愛護。孫先生卻是宮中出來的風范,只論結果不問原因。 她根本不說為什么,直接給了四娘一戒尺,七娘一戒尺。讓她二人站到廡廊下去聽課。 清脆的板子聲,打完還要行師禮,謝謝先生教導。九娘看著也有些rou疼。 酉時鐘聲響起,四娘和七娘才被喚進來,和其他小娘子們一起認真行謝師禮。 作者有話要說: 注: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鲎浴墩撜Z·述而》 臺諫:臺是御史臺,諫是諫官,宋朝為諫議大夫。 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遠于其身。小人之言,僭而無征,故怨咎及之?!鲎浴蹲髠鳌ふ压四辍?/br> 圣慈光獻皇后:借用了北宋仁宗曹皇后的封號。 那個四歲才會走路說話的大才子,呵呵,是蘇軾的二兒子,蘇迨。 第14章 孫先生離去后。四娘默默起身收拾自己的物事,她六歲就進了女學,四年來第一次被先生責打,被同窗折辱,還要一直忍著眼淚。 張蕊珠嘆了口氣,過來將七娘扶了起來,仔細用帕子替她擦著臉:“阿姍,jiejie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輕信他人的話,別沖動行事。九娘得到夸贊,也是你孟家小娘子的榮耀。你心里反而不高興,豈不顯得自己心胸狹窄?你們畢竟是親姐妹。你竟然朝她的飯中倒墨,以大欺小,這樣損人不利己的點子,粗俗失儀之至,和市井無賴無異。什么錯都是你的,你自己落了什么好?反而更被別人輕視啊。倘若你是自己想出這種行徑,以后別和我交好了,不知道哪一天你是不是會朝我飯中潑墨?!?/br> 七娘抽著鼻子解釋:“張jiejie!我不會朝你飯中潑墨的,你不知道這個家伙多么可氣?!彼X得張蕊珠說得有些道理,可又覺得四娘一直對自己言聽計從,肯定也是氣得糊涂才出了那個主意的。但總而言之,都是九娘的錯! 四娘的臉燒得通紅,她過來替七娘理好書袋:“七妹,回家吧?!眱扇丝纯淳拍锏淖雷樱諢o一人。 張蕊珠說:“我看她出門朝右轉了,恐怕是去如廁。你們在這里等她一等。九娘年紀小,萬一她走丟了,你們還要回來找她。阿姍,你回去好好想想jiejie的話吧。對了,我家里有御藥的玉容膏,消腫止痛特別好用?;厝ノ揖妥屓怂偷侥慵襾?。”她看也不看四娘一眼,自行出了課舍。 四娘咬著下唇,泫然欲泣。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從入學開始,張蕊珠雖然看起來友善,可她就是能感覺到那種對自己不屑一顧,高高在上的那種優(yōu)越。 七娘卻恨恨地跺了跺腳:“她聰明,她懂事,她什么都厲害,我們?yōu)槭裁匆人??我才不想等她!?/br> 四娘猶豫了一下,從這里穿過內花園,是人最多的丙班課舍,再出去是外二門,到南角門也就一盞茶的功夫。這會兒她也確實不想看見九娘的小臉。 孟家的牛車在南角門足足等了一刻鐘,四娘和七娘也不見九娘出來。倒看見連翹捧著九娘的書袋匆匆跑出來問:“九娘子在車上嗎?” 四娘搖頭:“你不是在廡廊下等著的嗎?” 連翹說:“我看九娘子如廁了許久還不出來,就忍不住去找她了,結果也沒看到人?!?/br> “你們會不會正好走岔了呢?” 七娘氣得拍著車里的小案喊道:“就算她要掉進恭桶里!那么胖也會卡住的!不等了。我們先回去。連翹你在這里守著吧?;仡^再讓燕伯來接你們。我餓死了??!”她和四娘都沒用上午飯,又被打被罰站,早就饑腸轆轆了。 這時四娘看到張蕊珠正帶著女使出來了,趕緊遠遠地招手問:“張家jiejie,看到我家九娘了嗎?” 張蕊珠皺起眉搖搖頭,旁邊經過的一位小娘子卻答道:“是一個胖胖矮矮的小娘子嗎?我好像看到她早就朝那邊去了啊?!彼殖谝惶鹚锫房谝恢?。 連翹趕緊問四娘:“四娘子我們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