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于是長公主尷尬地扶了扶發(fā)髻,朝太后行了禮,又朝魏鈞冷冷道:“將軍不是說有軍務要辦,怎么辦到了太后寢宮來?!?/br> 魏鈞氣定神閑地抬眸道:“因為涉及到軍中物資的撥用,陛下正在前殿用膳,我自然要先和太后商議?!?/br> 蘇卿言在旁煞有介事地點頭,又裝模作樣道:“魏將軍方才說的事本宮記下來了,等陛下來了,本宮會與他商議?!?/br> 魏鈞朝她點頭,正經(jīng)地接口道:“那臣便先行告退了?!?/br> 然后他起身行禮就往外走,長公主討了個沒趣,也只得告辭隨他一起往外走。兩人走出東直門,坐上了公主府的馬車,身邊總算沒有外人。 長公主心里憋著氣,終于瞪著對面的兒子問出口:“鈞兒,你和娘親說句實話,一次又一次,你對太后那般維護,是不是對她存了不該有的心思?!?/br> 她好不容易問出盤踞許久的疑問,忍不住猜測兒子會找什么托辭回應,誰知魏鈞抬眸,直視著她逼問的目光,毫不猶豫答道:“是!” 第45章 馬車仍在向前行駛, 車夫用搭在肩上的布巾擦著脖子上的汗,好像聽見身后車廂里傳來長公主突然拔高的嗓音, 連忙將臉正視著前方, 忍住了窺探的欲.望。 長公主按著不斷起伏的胸口,一雙眼瞪得像棗仁, 朝著對面怒目而視。 偏生兒子還是那副鎮(zhèn)定自若的表情,歪著身子靠在錦墊上, 好似全然不知自己說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話。 車轍壓著石塊發(fā)出“嘎吱”聲, 長公主總算稍稍順過氣來,指著魏鈞憤憤道:“你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湯, 娘親給你找的, 哪個不是品貌端莊又身家清白的高門貴女, 你不喜歡人家也就算了, 怎么會偏看上宮里的太后!” 魏鈞淡然地一抬眼皮道:“太后也是品貌端莊,又身家清白的高門貴女,兒子為何不能看上。” 長公主又被他氣得想嘔血, 指節(jié)敲著桌案喊道:“后宮里,太上皇的女人,你說她清白!鈞兒,你這是鬼迷了心竅?。 ?/br> 魏鈞自然明白公主說的哪件事, 這時臉色終于沉下來, 垂眸道:“兒子不在乎這些,往后她做了將軍夫人,就只能是我魏鈞一個人的女人?!?/br> 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說什么?你還要娶她!” 她原本以為兒子只是暫時被太后的狐媚所迷,暗通款曲也就罷了,誰知聽著意思,他竟是要娶太后為正妻,這簡直就是太過離經(jīng)叛道,為世俗倫理所不容。 她越想越怒火中燒,想將他一巴掌打醒,可現(xiàn)在對面坐著的,畢竟是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將軍,公主的手掌懸在空中,怎么也揮不下去,氣得重重坐下,道:“你可別忘了,你還是小皇帝的表兄,太后論輩分在你之上,你若真的做出這樣的事,未來必定被世人恥笑,從此名譽掃地?” 公主明白,自家兒子最看重的就是名譽,所以遲遲不愿改朝稱帝,她不信,為了這個狐媚子太后,他會連好不容易攢下的威信和清譽都不顧。 果然,魏鈞聽完沉默了會兒,然后抬眸道:“娘親放心,兒子必定會想到萬全之策,給她一個合適的身份嫁進將軍府?!?/br> 長公主心說我不氣死就算了,還放心的起來嘛!可偏偏兒子成年后只隨性而為,只要他決定的事,從來沒人能撼動的了他。 她以往只為這件事驕傲,如今才知道,這個兒子早已不在她的掌控之內,甚至,他可能會對另一個女人言聽計從……那個她向來討厭,長得一副jian妃面孔的蘇家禍水! 這念頭讓她像被百爪撓心,大口地呼氣,板起臉孔道:“除非是我死了!不然,我絕不會同意那人進將軍府的門,做我晉陽公主的兒媳婦!” 魏鈞雖態(tài)度決絕,可公主竟被氣得拋出如此狠話,他仔細想想,暫時也不好太刺激她,于是傾身按住公主的手安撫道:“娘親莫急,來日方長,您總會慢慢接受?!?/br> 可長公主想得卻是,兒子態(tài)度能軟化,可見還是有救。再說她見得多了,男人的迷戀大多只是一時。當初魏老將軍迷上一名女子,心心念念要將她帶回府里做妾,自己打死不愿,硬是只讓她做了個外室,過了半年,魏老將軍過了新鮮勁兒,也將人給送走,乖乖回了公主府,從此再不提納妾之事。 她越想越覺得安心,握了握兒子的手道:“你如今位高權重,一定不能行差踏錯,讓人給捉了把柄。那太后才守新寡,就和你勾勾搭搭,可見也是個水性楊花的……” “娘親!”魏鈞冷聲打斷:“兒子不想聽見任何人說她的壞話,娘親最好也記得這點?!?/br> 魏將軍發(fā)起火時,縱是看著他長大的公主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后壓著火偏頭看向窗外,心里嫉恨地想著:倒看你這深情能演到幾時。 這時在皇宮里,蘇卿言邊看著秋嬋收拾回相府的箱籠,邊將藏在袖子里那塊令牌反復摩挲。 回府的機會,就是小皇帝送她的生辰賀禮,他知道姨姨什么也不缺,只是進宮以來,再沒機會回相府見一見親人,便直接下旨讓太后回府探親三日。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母親和弟弟,蘇卿言的心頭忍不住雀躍起來,至于那人和那塊令牌,她刻意不愿深思。這時秋嬋過來問道:“娘娘,都收拾完了,還有什么要帶的嗎?” 蘇卿言往那邊一瞥,她們回府不過三日,這滿滿一箱東西必定是夠了,可再想想,走過去,將手里的令牌用錦布仔細包起,再塞到箱籠的最下面,莫名才覺得安心。 秋嬋不知道她放了什么進去,也識趣的沒有發(fā)問,突然又望見太后日日都要對上半晌的那面銅鏡 ,轉頭問道:“這鏡子需要帶回去嗎?” 蘇卿言怔了怔,隨后吐出口氣,吩咐道:“帶著吧?!?/br> 于是,她被蘇相安排的馬車載著出了宮,剛踏進相府的門檻,就看見母親手邊牽著弟弟,帶著所有下人滿臉喜色地在院內迎接,連那只孔雀都興奮地開了屏。 蘇卿言許久沒見到母親,這時鼻頭一陣發(fā)酸,跑過去抱住母親的脖子,用撒嬌地語氣道:“娘,我好想你。” 周夫人被她用力撲得差點摔倒,無奈地拍著二姑娘的肩道:“都是太后了,也不怕被人笑話?!?/br> 可她說出口又覺得心疼,當初以為二姑娘做了皇后,便能有享不盡的榮華與尊貴,最好再添個一兒半女,在宮里被伺奉著過下輩子。誰知剛做了幾天皇后,就來了場宮變,無端端失去了丈夫,還得被外人罵是禍國妖后,弄得她時常后悔,早知便不該暗地里促成讓她進宮。以他們家的門第,隨意嫁個寒門仕子,也比在宮里守活寡強。 可這話她是萬萬不能說出口,只得拉著二姑娘進了正屋,絮絮叨叨問著她在宮里的生活。 蘇卿言抹去眼角的淚,答完母親的問話,又拉著弟弟蘇文幕問了最近學業(yè)。然后便感嘆,弟弟雖然只比小皇帝大兩歲,可談吐學識都已有見地,可見父親為他找的名師管教得當,而小皇帝這些年,實在是被寵壞了。 然后她便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小胖子皇帝已經(jīng)有了老母親的心,連見了同齡的孩子都忍不住與他比較,于是幽幽地嘆了口氣。周夫人以為二姑娘是想起宮里的苦不便言說,內心酸澀,也陪著嘆口氣,蘇文幕不明就里,也跟著母親和jiejie嘆氣。一時間,房里塞滿了因小皇帝而起的哀怨氣氛·。 而遠在御書房里的小皇帝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揉了揉鼻子,滿臉的莫名。 用完了晚膳,蘇卿言總覺得和母親還有許多話要說,硬扯著母親在自己房里陪著睡了一晚。 到了第二日清晨,蘇卿言便發(fā)現(xiàn)這決定十分錯誤,因為母親大清早起來,硬將她拖起用早膳,說她已經(jīng)貴為太后,不該再像在閨中時那般偷懶。 于是昏昏欲睡的蘇卿言被拖上了飯桌,鳳眸半瞇著,尖下巴差點落進粥里,半夢半醒地聽著母親教訓,內心卻覺得有些甜意,自她當了太后,可再沒人這么教訓過她。 不對,好像那人也曾經(jīng)教訓過她,也不知他昨日離開后怎么樣了,會被公主發(fā)現(xiàn)什么嗎? 正在胡思亂想間,管家拿著封信走進來,對著蘇卿言道:“今早送來的,有人給太后娘娘信。” 蘇卿言總算清醒些,奇怪地問:“是誰送來的?” 管家搖了搖頭,可他見那送信人衣著不俗,主人必定身份不低,這才將信遞了進來。蘇卿言低頭拆開信,然后徹底被嚇醒:這魏鈞也實在無恥,得知她出宮回府的消息,竟大剌剌給她送信,讓她今日到將軍府去一趟。 正想將那信帶回房里直接撕了,可轉念又一想,以這人的性子,若她不去,只怕他會想盡法子來相府搶人,到那時只怕連母親都瞞下去,于是嘆了口氣,不情不愿地對母親道:“用完午膳,我要出去見見以前的姐妹?!?/br> 周夫人覺得有些奇怪,二姑娘好像一直沒和哪家姑娘特別好,不過老讓她呆在家里也是無聊,好不容易出宮,也該四處走走散散心,于是笑著應允:“好,我讓府里的馬車送你去?!?/br> 可蘇卿言哪敢讓相府的馬車載著送去將軍府,于是讓秋嬋陪著,特意在東市換了輛車,等到車開到將軍府門前,饒是秋嬋這么不愿多事的丫鬟,也忍不住問道:“太后,我們?yōu)楹我獊磉@里?” 蘇卿言轉頭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莫要多問,然后讓她給車夫付了錢下車,將軍府門口早有家丁迎接,可憐的秋嬋進門后又被領到了偏廳,眼睜睜太后被帶到不知何方。 等被領到了書房,蘇卿言見到魏鈞好整以暇坐在案幾旁,等背后的門關上,終于把憋了一肚子的火發(fā)出來:“將軍越來越膽大妄為,就不怕本宮本人看見進了你的將軍府吧?!?/br> 魏鈞一見她便笑出,站起將她牽到座上坐下道,又換上無辜的表情道:“那我想見你,總不能直接去相府遞拜帖?!?/br> 見小太后抬眸瞪了他一眼,魏鈞竟覺得十分受用,然后往旁邊的鏡子一指道:“太后可是冤枉臣了,臣今日找你來是為了正事?!?/br> 蘇卿言還在憤憤不平,心說:什么正事,還不就是偷情的事! 第46章 蘇卿言總覺得魏鈞想帶她進鏡子里是不懷好意, 但有時也會暗自揣測,當他們再度入夢時, 進入的會是個怎樣的世界。 魏鈞總不會這么倒霉, 再上個閹人的身吧??晌簩④娙舨槐婚?,自己可就慘了, 還不知能不能逃得脫這人的魔爪。 正在低頭思索時,魏鈞卻走到她身后, 彎腰下來, 扶著她的肩對向那面銅鏡,然后柔聲問道:“太后看到些什么?” 蘇卿言歪著頭看了半天, 只看見他們兩人的臉映在鏡中, 一前一后, 顯得十分親昵, 她不知為何有些臉熱,納悶地發(fā)問:“并未看見異常啊,魏將軍看到什么了嗎?” 魏鈞扯起唇角, 貼在她耳邊道:“太后不覺得我們看起來尤其相配嗎?” 蘇卿言差點想將他的手指咬了,就知道這人根本不可能找她辦什么正事。 魏鈞見小太后就要翻臉,才終于收起調笑的心,指引著她道:“太后沒發(fā)覺, 這鏡子的花紋變得更深了嗎?” 蘇卿言這才注意到, 銅鏡旁邊刻出的符文,不但向內凹進去,而且還似涂了層淺淺的金粉, 盯住不動時,就會看見上面泛起的,隱隱浮光。 她立即震驚地抬頭道:“這鏡子為什么突然變了?” 魏鈞道:“也許,是因為我們完成了它的指引。我每日都會觀察這面鏡子,直到今日才發(fā)現(xiàn)變化,我覺得這應該算是一種提示?!?/br> “提示我們,要再進入夢中嗎?”蘇卿言小心地問道。 “沒錯。”魏鈞點頭,然后十分誠心地建議,“太后不如今晚就留在這里,陪我一同入夢?!?/br> 蘇卿言對他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道:“本宮的銅鏡不在,就算留在將軍府也沒用。” 魏鈞顯得有些失望,可好不容易把人叫來了,又舍不得立即放她走,想了想道:“太后好像從未參觀過我的將軍府,今天既然來了,臣便陪你好好在府里逛逛,等用了午膳再走?!?/br> 蘇卿言覺得她既然和母親說了要去會友,太早回去只怕會惹得她懷疑,可又不想太快答應顯得不夠矜持,于是托著腮假裝躊躇,引得魏將軍放下身段又再哄了幾句,才不情不愿地應了下來。 等被領著進了院子,蘇卿言才發(fā)現(xiàn),這將軍府建的十分符合主人氣質,每轉過幾條路就有練武場,花圃和涼亭極少,連所種樹木也都是竹柏這樣挺拔的大樹。屋舍全是青瓦白墻,廊柱上不見花紋,整座府邸都顯得陽剛味十足。 魏鈞偏頭看著小太后一副驚異表情,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由分說將她的手牽起,拉到一處人工湖旁,道:“將軍府剛建成時,我娘來了趟就很不滿意,說看起來煞氣太重,只適合單獨住,不適合未來娶妻生子?!?/br> 蘇卿言歪頭看著四處凸起的嶙峋石塊,第一次認同公主的看法,魏鈞托起她的手,指著面前的湖水問道:“嫣嫣,你喜歡荷花嗎?” 蘇卿言心中一跳,低下頭不語,魏鈞卻淡淡笑了,道:“我那時便想,這里若真的進了女主人,就將這片湖上全種滿荷花,夏天我們便能一起在湖上泛舟,摘荷花采蓮子,也算是一種情趣?!?/br> 蘇卿言埋著頭,咬唇嘀咕了句:“我不喜歡荷花?!?/br> 魏鈞挑眉,又道:“那也沒關系,到時就將這片湖填起來,你愛種什么花,就讓花匠幫你種滿,若是你愛養(yǎng)什么動物,就將這邊圈起來,只要不是不適宜養(yǎng)在京城的,我全給你找來?!?/br> 蘇卿言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抬頭問道:“魏將軍就這么篤定,我以后會住在這里嗎?” 魏鈞稍稍彎腰,手指在她臉頰滑過,堅定道:“我魏鈞對你說過的話,句句都不會作偽,遲早有一天,你會成為我將軍府的女主人?!?/br> 蘇卿言呼吸發(fā)緊,道:“可若是我們真能找回太上皇,將軍準備如何呢?” 魏鈞的臉沉下來,手指停在她的尖下巴上摩挲,沉默了會兒,才道:“那便要看,那時你心里想要陪著的人究竟是誰?” 蘇卿言偏頭掙脫他的手,硬著聲道:“若是太上皇呢?” “不可能。”魏鈞飛快接口,柔柔攥著她的手按在她的胸口,低頭道:“臣可以保證,到時候你心里只會有我一人?!?/br> 蘇卿言咬著唇看他,過了會兒才憤憤道:“魏將軍,你真是個自大狂!” 魏鈞笑起來,抵著她的鼻尖,往她唇上輕吹口氣道:“這不叫自大,這叫志在必得?!?/br> 蘇卿言賭氣甩開他往回走,然后瞥見旁邊的練武場,故意抬起下巴道:“我若真當了這府里的主人,就把這些武場全部拆了,武器全扔了,搭個全掛著粉帳的戲臺,每天找人來唱戲聽曲,將軍到時候可別心疼?” 她想著到時將軍府會變得多么陰柔就覺得解氣,誰知魏鈞認真地想了想道:“只要你不去養(yǎng)唱戲的小生,就全由得你?!?/br> 蘇卿言瞪大了眼,然后便覺得這人沒救了,心頭卻忍不住有些竊喜,怕被他看出,忙加快了步伐道:“什么時候吃午膳,我餓了?!?/br> 她想了想,又抱著胸,做出副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道:“廚房做的菜,全得是我愛吃的才行?!?/br> 魏鈞眼都不眨地回道:“你愛吃什么?若府里沒有,便讓他們去買。” 于是蘇卿言絞盡腦汁,點了一大堆御膳房才有的食材,就是想讓那人知道,自己食量驚人,而且十分挑剔,最好早些打退堂鼓才好。 誰知魏鈞氣定神閑,吩咐廚房出去采買,也不知他們哪來的路子,短短時間就全部買齊,然后廚房花了十二分的氣力,做的色香味俱全給端了上來。 蘇卿言挑著吃了口,發(fā)現(xiàn)竟完全不輸宮里的味道,于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魏鈞在旁笑著看她,不住地給她夾菜,臉上一副滿足模樣,蘇卿言偶爾抬眸看見,覺得這人大約是前半生太順遂,就愛找矯情的來滿足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