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菱妃心底蕩起溫柔:“是呀,所以你最好快些養(yǎng)好身體,平安誕下孩子,這樣我才能放心?!?/br> 越到臨盆那一天,菱妃對洛河看護得越重。緊要關頭,不能出一點差池。 然而越是小心,就越是要出事。 那日,杜璋闖入明華殿,要將洛河接回杜府,卻被菱妃一頓搶白,指著鼻子罵了回去。她要杜璋想辦法將常氏休去,明明以為很簡單,可是杜璋卻很是為難:“麗莘也是懷胎十月,她再不對,也是我孩子的娘親,我不能做如此殘忍的決定。請娘娘告訴鶯兒,她永遠都是杜府的主母,永遠都是我杜璋心中的唯一一人,我只愛她……” 鶯兒,鶯兒,杜璋或許永遠不知道,符鶯這兩個字的含義。 菱妃的臉瞬間冰冷如霜,呵斥道:“杜璋,洛河公主嫁給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這輩子只娶她一人,只愛她一人。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地位,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你承諾了卻做不到。我只問你,你口口聲聲說愛洛河,可是常麗莘為什么會懷孕?縱使有皇恩圣旨,你不碰她,她又從何來的你的孩子!你要洛河將來如何面對常麗莘,如何面對那個孩子,你……” 她氣得腦仁疼,“嘶”了一聲,太陽xue突突得跳,像要爆炸。 只見杜璋身軀魁梧剛硬,被菱妃罵過之后,竟有些萎靡,末了,他咬緊腮幫,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道:“是我對不起鶯兒。” 菱妃還沒開口,只聽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杜璋,我洛河一生坦蕩自由,最后悔之事,就是在你對不起我之前,沒能一劍殺了你!” 洛河一手扶著大肚子,一手扶著門,滿面凄哀,滿眼深痛,淚,早已洶涌而出。 “洛河!” “鶯兒!” 洛河突然痛苦起來,身體開始搖晃,就在她倒下的那一刻,杜璋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將她抱在懷里。 洛河攥住杜璋的衣襟,狠狠地攥住,攥得指骨發(fā)白,額頭上滿是汗,蒼白虛弱,幽深的瞳仁涌動著令人難過的悲哀:“杜璋——我好痛,好痛啊——” 杜璋喉間發(fā)出一聲悲鳴,抱著虛弱的洛河,仿佛抱著一塊透明的,易碎的玉。 可是,菱妃看到洛河身下慢慢匯聚著一灘鮮紅的血。 “公主要生了!” 有人大叫,菱妃沖過去,踉踉蹌蹌,不知撞到了什么,她低頭一看。 一只風箏掉在地上,骨枝斷折,已經(jīng)摔壞了。 …… “母妃,母妃!” 夏侯乾握住菱妃的手,冰涼得嚇人。他擔心菱妃承受不了。 菱妃汗涔涔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看到夏侯乾擔心的臉色,又看了看宮殿四周,殿內(nèi)的香鼎裊裊生著虛煙,甜香清幽,一片寧靜祥和。十數(shù)年前的慌亂,已經(jīng)遠去,這里不是明華殿,洛河公主也已經(jīng)不在了。 “看我,講著講著,自己竟沉浸進去了。”菱妃淡淡笑了一笑,穩(wěn)穩(wěn)心緒,繼續(xù)道:“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關于洛河在明華殿的部分。洛河生女過程中萬分兇險,但有險無驚,杜璋一直守在外面,后來,就將洛河和女兒接回杜府。洛河走后,我又被升為貴妃,離開了明華殿。明華殿后來一直無人居住,便荒廢了?!?/br> “從此往后,洛河在杜府的一切,我就無從得知了。不知道是杜璋保護過甚,還是洛河已經(jīng)心如死灰,她再不肯透露自己的事情。自她知道我落下頭疼的毛病之后,便心生愧疚,為了不讓我擔心,她向來只報喜不報憂。她進宮來請安,還將芷兒帶進宮里。說起來,你和芷兒在很小的時候,就已見過面了呢。” 夏侯乾很是意外:“我小時候便已見過芷兒?” “是的。你一見芷兒,就喜歡的不得了,抱在懷里逗她,誰來都不松手。芷兒要出宮了,你也要去跟著去,真真笑的人肚子痛。唔,其實你和芷兒應該有娃娃親,只是洛河相信芷兒有一天會嫁一個西丹人,還怕你耽誤了芷兒呢。誰會想到,天意難違,還是讓你把芷兒拐跑了。若是洛河天上有知,定是哭笑不得吧?!?/br> 說到輕松的事,菱妃臉上浮起笑意。 夏侯乾本來對洛河公主懷有敬仰之意,聽到這番話,便有些復雜:幸好洛河公主沒有將芷兒跟西丹人訂娃娃親,不然他和芷兒在一起就更要多一重磨難。 “那么洛河公主叛國……” 菱妃眸光一閃,淡淡道:“叛國這件事,其實我知之甚少。洛河有一天突然找到我,說自己大限將至,恐兩個孩兒受苦,求我保全。她跪下來求我,我便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然而沒等我細查,便傳來洛河被賜死的消息。她被杜璋送進宮,偏偏你又高燒數(shù)日,我抽不出身,等我趕去時,洛河——已經(jīng)香消玉殞。我又急急派人去杜府查看,才知杜府以洛河得病為由,傳染給了兩個孩兒,母子三人均已暴斃。滿府掛白,草草辦了個喪事。又過了不久,常氏便被扶正為正妻,膝下一兒一女。我那時以為他們都去世了,病了一場,等好了以后,大局已定,什么也做不得了。后來想想,洛河那樣聰明的人,必然以什么法子保住了兒女的性命。只是她自己……” 她若是向懷帝低頭,怎會落到灰飛煙滅的結局。 可那樣,就不是洛河了。 她自始自終,都是她自己的。這世上,唯有她一人守住了自己的諾言。 “母妃,您歇息吧?!毕暮钋娏忮[隱有些犯頭痛的癥狀,又提了這么多往事,身體定然承受不住。 菱妃點點頭,夏侯乾將宮女喚了進來,伺候菱妃安寢。 “乾兒,明華殿尚在,芷兒若是想看一看她母親生活的痕跡,便將她帶去吧?!?/br> 菱妃輕聲道。 夏侯乾走出菱妃的寢殿,站在外面,看著天上的浮云,云卷云舒,千載悠悠。洛河公主與母妃,與杜璋,與一雙兒女的故事,都那么蕩氣回腸,何人不動容,何人不心潮起伏?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讓他大步而行。 他要見芷兒。 迫切想見到她。 第169章 真相 夏侯乾在出宮前, 召見鐘椹。 芷兒的身體不好,他要確保芷兒能受得住這些刺激。而芷兒的身體狀況, 又只有鐘椹最為清楚。芷兒對鐘椹莫名的信任, 有的事情,她會對鐘椹說, 而不會對他說。 鐘椹對芷兒的病有所保留, 在夏侯乾的追問下, 鐘椹才道:“杜三小姐久病不愈,又查不出什么重癥, 實在罕見,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前日突然想起, 杜三小姐曾問過我?guī)煾笟w隱之地,又問我, 信不信前世今生之說。我自是不信的, 但想來杜三小姐并非亂打誑語之人,問的問題又過于出格,我竟無法參透其中的奧妙。敢問九殿下可有解?” “前世今生?”夏侯乾重復了一句, 忽而有些明了:“你是說死人重生?” 聳人聽聞。 古書里記載人因執(zhí)念太深而靈魂不肯離世,或是靈氣注入將死之人體內(nèi), 能保持人形在人間停留, 非鬼非人,待執(zhí)念消逝便化為云煙離去。但終究只是傳說,從古到今尚未有人發(fā)現(xiàn)過此等驚世駭俗的“人形”。再者…… 夏侯乾目光深邃,搖了搖頭:“芷兒絕不會是那種人。她的身體與常人一樣是暖的, 脈搏和心跳都有,怎么會是重生之人?” 鐘椹道:“我也只不過是無心一提,既然九殿下并不覺得有問題,那我也放心了。” 說罷,又看了一眼夏侯乾,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最終吞下了后面的話。 他的話,像是火引,將夏侯乾胸腔中的火引燃,熊熊而燒。 雖然自己口中稱芷兒與常人一般無二,但其實芷兒有很多地方都很蹊蹺,似有未卜先知的力量。比如她僅憑鈴鐺就斷定自己是京城杜大將軍的女兒,比如杜府后來才建的湖池,比如她的心痛之癥,比如提前告訴杜懷胤,三皇子會逼宮…… 有的事不能細想,一想全都是漏洞。 若非重生,她是從何得知這些事的? 若是重生,那么與他相戀的芷兒,究竟是誰? 夏侯乾心猛地沉了下去。 * 杜月芷是在夏侯乾懷中醒來的。 如今夏侯乾既已提親成功,出入杜月芷的小院已屬正常。每每他來時,丫鬟們便很識相得都退出去了。他平日只關心她的身體,若是好些,就陪她聊天說話,若是仍然虛弱,就任由她睡著,守到一定時辰才走。 今日他一反常態(tài),竟將她裹了披風,抱到外面的秋千上。 杜月芷才剛醒來,神志尚不是很清楚,軟軟地伏在他懷里,乖的像一只貓咪。 夏侯乾輕撫她如緞微涼的秀發(fā),看著她長長的睫毛,紅紅的嘴唇,整個人又香又甜,眉間不由得浮起一抹溫柔。再過不久,她過了十六歲生日,便要嫁與他為妻,與他相知相守,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夏侯乾突然就想到了洛河公主的悲劇,血頓時涼了下來。 他想起父皇和母妃都曾將芷兒誤認為洛河公主過,他們與公主生活過,該不會輕易認錯人。洛河公主與芷兒二人是真的長得那么像,還是…… 夏侯乾猛地打住,可是當他的目光再次滑到杜月芷臉上,唇紅齒白,馥玉生香,那越長越開的臉,美的驚人。 “芷兒,我近日得到了一些關于你母親洛河公主的消息,你想不想聽?” “真的?請殿下快些告訴我?!倍旁萝菩闹幸幌玻缢?,要從他懷里坐直,卻被他輕輕按住。 杜月芷不解地看著他,卻見夏侯乾打量著她,神情,竟有些陌生。 仿佛透過她的眼睛在看另一個人。 “殿下,你今天有些怪怪的,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夏侯乾凝視著她,良久,才緩緩道:“芷兒,你可曾聽說過,死而復生?” 杜月芷不由得心中一蕩,不知夏侯乾所問何意,竟緊張起來。她輕輕垂下眼睫毛,小聲道:“未曾?!?/br> 好端端的,夏侯乾怎么突然提起這茬了?難道他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未曾?假若我說,洛河公主重生了,芷兒你該當如何?” 杜月芷驚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緊緊抓著夏侯乾得前襟,瞪大眼睛,目光難以置信。 母親重生?母親還活著? 哪知夏侯乾看她這幅反應,像是映證了自己的猜想,默默松手讓杜月芷站起來。杜月芷更是莫名其妙,見夏侯乾臉色不是很好,坐在那里似乎是生悶氣的樣子,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試探著問道:“殿下說我母親重生了,那,我母親現(xiàn)在何處?” 夏侯乾定定看著她,那眼神,不言而喻。 “我?殿下的意思是,我母親洛河公主重生在我身上了?”杜月芷驚訝道:“殿下從何處聽說的?” 這簡直比她重生更加聳人聽聞! “那么你該如何解釋你的未卜先知?當著我的面,你直說是不是重生之人?!毕暮钋膊辉俟諒澞ń?,將自己的疑問全都說了出來。他要她明明白白告訴他,就是死也死個明白。她不能夠再耍他了! 杜月芷呆呆地看著他,臉一下子就變白了:“殿下……” 他緊盯著她,一絲一毫都不放過。他是在逼她,要他說出她最大的秘密。 “殿下,求你,別逼我……” “是你在逼我?!?/br> 夏侯乾神情冷淡,其實心里早已翻起滔天巨浪,他死死攥著拳頭,眼睛充血,額頭青筋微微暴出,看著很是可怕。 杜月芷很久沒有見過夏侯乾生氣的樣子,印象中他從未在她面前露出這般可怕的樣子,這一次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爆發(fā)了。 她很擔心他,因而更不能在此時說出真相。她遲疑,又不忍。 “殿下,今日你有些激動,請先離開罷,等你冷靜些再來。月芷先告退了?!?/br> 杜月芷見他沒有反應,也不多話,轉身就走。 就在她動身的那一刻,夏侯乾猛地站起來,猶如獵豹般快速迅捷,將杜月芷拉入自己懷中,緊緊抱著她:“不準!” 他的胸膛熾熱如火,雙臂猶如鐵箍,緊緊還住杜月芷。杜月芷大病未愈,身體還很虛弱,哪里經(jīng)得住,當下便有些暈眩,強掙著沒暈過去,聲音冷淡:“放手!” 夏侯乾不僅不放,反而將她轉過來,托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的吻火燙,唇卻是冰涼的,吻著她,又不是吻著她。杜月芷掙扎,躲避,被他鉗制,強迫。她討厭被強迫,可是他卻不放手。 他吻的那么兇,弄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