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jié)
百萬雄師…… 大涼善戰(zhàn),天下皆知。 西陵眾人倒抽一口氣,便是一直態(tài)度強硬的方啟遠也慌了神色,下意識拽進了馬繩。 “莫慌,兩國已締結姻親,我大涼的將士自然會以禮相待,只是,若有人蓄意謀亂,本國師也不介意兩國大戰(zhàn)?!?/br> 方啟遠額上,有冷汗冒出來。 終于知道這個女子為何如何膽大包天,因為,她勝券在握,兩國戰(zhàn)亂,確實,她一句話便會破了三國鼎立之勢。 眾官員面面相覷,便是城下千軍萬馬也噤若寒蟬,不敢妄動一步,只聞城下女子清清冷冷的嗓音,不輕不重,恰如其分的凌厲:“今日降者,本國師已上賓待之,官拜原職,若不降,待我大涼大軍揮兵陵都,一律誅其九族!” 先禮后兵,嗓音輕輕,卻威震三軍。 尾音久久不落,擲地賦聲。 頃刻死寂之后,城下一眾官員紛紛弓腰俯首,高呼:“我等尊太子之命?!?/br> “我等尊太子之命?!?/br> 三軍投降:“我等尊太子之命。” 這世道,是強者為尊,忠義禮孝在生死富貴前,便顯得微不足道了,楚彧說的對,強權暴力果然立竿見影。 她莞爾一笑,緩緩上前。 方啟遠慌亂地跌下馬背,下意識后退,警覺地盯著女子:“你、你想做什么?” “莫怕,我不會殺你?!彼呓p聲冷語,“你去夏和告訴你的主子,讓她在夏和好生等著,大涼與西陵的大軍,他日定踏平夏和都城?!?/br> 方啟遠身子一震,出了一身冷汗。 亥時,大亂方休,一眾前來‘救駕’的百官諸侯回去后都三緘其口,三軍撤離陵都,南門城下安靜得似從未戰(zhàn)亂。 西陵史官宋毅記道:西陵三十三年,楚帝專權弒子,于南門城下與太子彧兩軍對壘,太子重傷,百官諸侯匡扶正本,擁立太子,擒下楚帝,幽禁于章華殿,朝政由太子代理。 一夕之間,政權跌宕,西陵臣民議論紛紛。 有人道,帝君不仁弒子專權;有人道,太子不孝起兵叛亂。 眾說紛紜,誰又說得出個明明白白,這宮廷風云已平,成王敗寇,西陵日后便是太子的天下了。 是夜,楚彧昏迷未醒。 菁華吐了一口濁氣,收回手,體內(nèi)妖氣渡盡,他腳步虛浮,下了榻,將楚彧放平,探了探他的脈息,然后舒了一口氣,可算是穩(wěn)住了。 蕭景姒守在一旁,急急問道:“如何?” “暫時沒有大礙,爺催動妖法,元氣大傷,修養(yǎng)長一些時間便能恢復。” 楚彧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菁華給他渡了三次妖力都沒有醒,蕭景姒怎會信他的安撫之詞。 “你與我說實話,楚彧的身子到了什么地步?”一雙眼灼灼,盯著菁華,她神色平靜到有些冷寂,心平氣和地咄咄逼人。 菁華遲疑不定,考量良久,還是道出了實話:“沒有內(nèi)丹護體,催動妖法,便等同于損命,爺他的心脈,已經(jīng)越來越弱了?!?/br> “多久?” 蕭景姒冷靜得有些反常,垂下了眼睫,便看不出面上半分波瀾,只是抿著的唇微微發(fā)白。 越是不動聲色的人,一旦牽動情緒,心里越會驚濤駭浪。菁華知曉,蕭景姒在強忍,不敢亂,也不能慌。 菁華緊了緊收攏的拳頭,道:“屬下不知,北贏從未有過前例?!备鼰o法估量妖王尊上身上白靈貓族的血統(tǒng)與天賦有多強大,底限又在哪。 她不再多問,坐在榻旁,伸手拂著楚彧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俯身湊在他耳邊。 蕭景姒說:“楚彧,你若不能陪我老,我就陪你死?!?/br> 菁華震驚得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你若不能陪我老,我就陪你死…… 原來,戲文里那句酸溜溜的山盟海誓,不僅只是唱唱而已,真有人用生死相許,赴一世情深。 楚彧是這夜后夜才醒來,睜開眼時,便看見蕭景姒正趴在床榻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大抵許久未睡,一雙眼有些紅腫。 “阿嬈。” 楚彧起身,想抱她到榻上躺著。 蕭景姒連忙扶住他,小心地不讓他亂動,在他身后墊了軟墊:“心口還疼不疼?” 他一雙眸子,是深藍色,說:“不疼?!?/br> 菁華說,他受傷太重,這幾日最好以半妖原形養(yǎng)傷,不止為何,他的指甲無端褪下了好幾根。 蕭景姒看著他,很不安。 楚彧將她拉過去,俯身脫了她的鞋,要她挨著自己坐,他枕著她的肩,伸手去輕輕戳她的眉心:“別皺眉,我用原身養(yǎng)養(yǎng)便會好了。” 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隱約能看見細微的筋絡,甚至那一雙藍色的藍眸,似乎我退卻幾分灼熱的溫度,變得有些黯然,有些無神。 他啊,傷得很重,還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 “等我處置了楚懷霖,”蕭景姒很堅定,“只要你身體好些了,便動身回大涼?!?/br> “為何這么急?可是涼都出了什么事?” 蕭景姒搖頭:“長白醫(yī)仙興許可以治你的心疾,而且,”她扭頭,正視楚彧的眼,“楚彧,我想把婚期提前。” 楚彧恍惚了一下,本就蒼白的臉,褪了一分顏色:“怎么了?是不是菁華同你說了什么?” 他隱隱感覺到,阿嬈她很不安,在怕什么。 她很快便搖頭:“沒有?!狈磫柍?,“你不想早點娶我?” 楚彧還沒細想,就本能地點頭:“當然想。”若是給他一對紅燭,兩個喜字,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楚牧拉來,三拜高堂,直接入洞房。 他想娶她都想了很多很多年了,嗯,從他第一次春潮時夢見阿嬈開始,便確定了,要娶她同她生崽的。 大抵,她被他的傷嚇到了。 也好,能早點當阿嬈的夫君。 蕭景姒眉間陰郁散了稍許:“那我們回去立刻成婚。” 楚彧歡喜,點頭如搗蒜:“好?!比朔晗彩?,臉上瞬間多了幾分血色,“受傷真好,阿嬈會很疼我?!?/br> 蕭景姒抬頭就在他下巴咬了一口:“不準胡說?!彼恍?,表情嚴肅,“以后你再敢受傷,我便不理你,還有,你再敢催動妖法,我便——” 本來想說,便與他和離,話到嘴邊,又舍不得嚇唬他。 楚彧知道她是心疼他,乖乖伏耳認錯:“是我不好,菁云為我賣命,我不能讓他沒命,也不能讓你陪我來冒險?!?/br> 蕭景姒沉默了一會兒,反駁他:“邏輯不對?!?/br> 他藍色的眸子,小鹿般清澈:“嗯?” 她鄭重其事的口吻:“自然不能不管菁云,可你要記住,”仰起頭,目光堅定,“你死了,我絕不獨活?!?/br> 話里,盡是決絕。 楚彧被她嚇得怔忡了許久,慌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阿嬈,你不準亂說。” 他沒有辦法設想她會死去,想都不能想。 這一次,她沒有依著他,倔強又強硬的口吻,毅然決然地像恐嚇,她一字一字,似乎故意說得很難,很清晰:“楚彧我很認真,我早便知道,妖族怕銀器,你敢死,我就敢弄死自己?!?/br> 楚彧臉都白了,唇色毫無血色,抓著她的手都有點顫:“阿嬈……你、你別嚇我?!?/br> 他會陪她死,可是若要阿嬈陪他死,光是想想,他都怕。他沒有內(nèi)丹,興許壽命不長,也想過他死后阿嬈怎么辦?她總說陪他黃土白骨,他其實怕得要死。 蕭景姒笑,拍拍楚彧的背:“我嚇你的,知道怕就好?!?/br> 楚彧微惱,用力勒住她的腰:“以后不準這樣嚇我了!” 她笑著點頭。 才不是嚇他的,若他真死了,她立刻就想盡辦法去死。拋下所有關心疼愛她的人赴死確實很自私,可她別無他法,以前怎么過的她忘卻了,以后她沒辦法過沒有楚彧的日子。 叫她怎么舍得讓楚彧一人深埋在黃土里。 興許是蕭景姒夜里一番話嚇到楚彧了,他抱著她一夜,不睡覺也不撒手,生怕一撒手她就不見了,到天蒙蒙亮時才被蕭景姒哄著睡下。 楚彧一覺便睡到了黃昏時分,他還在熟睡,蕭景姒便去了章華殿。 西陵楚帝被鎖住腳踝,長長的鐵鏈捆在了章華殿的石柱上,偌大的宮殿,鐵鏈只有十米長,昔日的一國之君淪為階下之囚,活動的范圍便在方圓十米內(nèi),與世隔絕。 聽聞腳步聲靠近,楚懷霖驟然抬頭看去,見來人,他拖著腳鏈猛地撲上去,雙目猙獰:“妖女,你將朕的兒子抓去哪了?” 十米鐵鏈,拖著誒,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喪失理智的男人奮力前撲,卻被鐵牢牢牢扯住。 蕭景姒走近殿,隔著幾步距離,看著男人狂躁的掙扎,眼里有似是而非的笑意:“自身難保還惦記著幼子,倒是父子情深?!表蝗灰怀?,“同樣是你的兒子,你對楚彧又做了什么?” 提及楚彧,西陵帝愈發(fā)狂躁,狠命扯著腳下鐵鏈:“他不是朕的兒子,他是妖孽!他和他的母親一樣,都是妖孽!”理智被眼底的火光燃燒殆盡,他嚎啕嘶吼,“她背叛了朕,那個孽畜不是朕的兒子!不是!” 楚彧說過,他的母親沙華被除序妖王抓回北贏被剔了妖骨,受了半年折磨,曾逃回來過一次,不知除序與楚懷霖說了什么,他便心存了芥蒂,在他看見了楚彧的妖身夠,便徹底否決了那個他曾獨寵過的女子。 市井都傳西陵帝癡情于沙華,為她散盡六宮佳麗,獨摘一朵芳華。這帝王佳話,曾被多少人傳唱。 而真相,卻這般丑陋。 楚懷霖能因為除序的幾句話,便將夫妻情分剝離得一干二凈,甚至殺子,他最愛之人,終歸是他自己,是他身為帝王的尊嚴與傲骨。 若是情深,怎會固守那可笑的尊嚴。 “是,他不是你的兒子?!笔捑版溲?,略帶諷刺,道,“你哪配。” 大抵是往事重提,楚懷霖發(fā)了瘋般,憤恨大喊:“妖孽!妖孽!朕十二年前就該弄死他的!他該死!” 他恨楚彧,也恨沙華。那廣為人傳的帝王佳話在他眼里,是恥辱。 這個該死之人! 蕭景姒頓時便眼覆冰寒,難掩一身戾氣,她逼近,字字凌厲:“你倒提醒我了,十二年前的賬,我今天就要跟你好好算算?!?/br> 她眼里,全是陰鷙,殺氣騰騰。 楚懷霖恍然回神,被眼前女子逼視得竟有幾分膽寒,不由得拖著鐵鏈后退:“你、你想做什么?” 血債血償! 欠了楚彧的,她怎會不討。 蕭景姒啟唇,語速放慢,一字一字道:“十二年前,你對楚彧做過的,今日,你便一樣一樣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