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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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侯將軍一陣猛咳,險些被那小塊饅頭給噎死,還是侯苒起來幫他拍背順氣,又端起碗喂他飲下兩口粥,這才將卡在喉嚨的饅頭咽了下去,原本冷冰冰的俊臉此時又紅又燙,也不知是咳的還是旁的什么,實在丟人至極。 偏生那罪魁禍?zhǔn)走€悠悠補(bǔ)充道:“師父愛吃甜的,每回揉面團(tuán)都加許多白糖粉,有時下手重了膩得很,我怕太甜你會吃不慣,昨兒特意把它換成山藥粉了,師父應(yīng)是不知道的……還甜嗎?” “甜……咳,不太甜了。” 其實侯譽風(fēng)壓根兒就沒認(rèn)真嘗,囫圇吞下去的,豈還曉得是什么味道,胡亂答完了,心頭已是窘迫萬分—— 他到底在想什么??? 人家姑娘好好地說話,他這破心思都歪到那兒去了? “那便好?!焙钴埸c點頭,將他那張臉上的種種變化盡收眼底,不禁勾唇道,“將軍快喝粥吧,放涼了對胃不好?!?/br> 見這人還有些走神,她饒有興味地托腮瞧著他,善解人意道:“還是說……將軍想要我喂你?” “咳咳,不、不必了?!?/br> 所幸他剛被噎過一回,勉強(qiáng)鎮(zhèn)定下來了,自己拿湯匙舀粥一口口喝著,待姑娘坐回原位了,才不尷不尬地問起另一件事。 “苒苒,你為何一直喚我……‘侯將軍’?” 第48章 這一問, 倒是把侯苒給問住了。 其實說來也簡單,當(dāng)年她將侯譽風(fēng)從那座荒無人煙的山上救回來,悉心照料一月有余, 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份, 又礙于尊卑有別,她便一直喚他侯將軍。 后來重生回兩歲那年, 被侯譽風(fēng)撿回府中認(rèn)養(yǎng),雖名義上他是她的兄長, 她也循著規(guī)矩喚他一聲大哥, 但總歸心里是沒把他當(dāng)親哥哥看待的。 再如今, 時隔多年,她也長大了,那些幼年的習(xí)慣早已不在, 而且……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她潛意識也不愿再以meimei的身份喚他一聲哥哥了,因此才不由自主地用記憶中的稱呼來叫他。 不料一叫就叫順口了,她也沒想要改, 此時卻被他問起才覺得不對勁。 ……可這些話沒法對他說出口。 本已懷疑他是否猜到她重生的事情,若如實告訴他,等同不打自招, 她還是得尋個理由搪塞過去才好。 “怎么不說話?” 侯譽風(fēng)原先為緩解尷尬而無心問的,但見小姑娘頓在那兒愣愣的,難免便多想了想,正巧與某個埋在心底的猜測不期而遇, 于是開口又問了一遍。 “大哥與我許多年未見,一回來便成了大將軍,我……有些不習(xí)慣,便隨著他們叫了將軍?!焙钴畚⑽⒌皖^,似乎是不好意思,“再說,大哥數(shù)年來軍功赫赫,威名大盛,我喚大哥一聲將軍不為過吧?” “嗯?!闭f得也有幾分道理,不過這聲“侯將軍”聽著并不覺生分,大概是前世的記憶過于深刻了,現(xiàn)在聽她這么喚自己,熟悉之余,仿佛還多了些許難以言喻的感覺,無法說清,但不比先前的淡然無味。 “你高興便好?!焙钭u風(fēng)略一點頭,不過是個稱呼而已,問過便不在意了,轉(zhuǎn)而道,“這些年在山谷里……過得可好?” 侯苒心道這人沒話找話的本事可真不行,往來的書信那么多,他還能不曉得她過得如何嗎,隨口應(yīng)了聲好,便將話頭推回他身上:“將軍呢?近年來戰(zhàn)況頻頻,將軍身居前線,可曾受過傷?” “自然是有?!焙钭u風(fēng)想也不想便道,“但無礙,都是小傷罷了。” “哦,是嗎?”侯苒又夾了一個白饅頭,輕輕掰開,漫不經(jīng)心道,“怎么與我聽說的不大一樣?” “什么?” “聽聞四年前,將軍身中巫毒、傷及要害,險些殞命于漠北,幸虧有師父前去搭救,否則如今我怕是無法與將軍在此說話了?!?/br> “……”夸下的海口被人當(dāng)場戳穿,侯將軍下不來臺了,只好摸著鼻子承認(rèn)道,“額,確實……墨奚告訴你的?” 當(dāng)時他下令封鎖消息,除了親信和幾員大將,無一人能知曉大帳內(nèi)的情況,不過屬下似乎提到過有位姑娘隨墨奚一同來的,因他未說明身份,于是便沒有多想,莫非…… “看來將軍確然傷得不輕啊?!彼庥兴傅馈?/br> “你也來了?” 難怪他昏昏沉沉間,總覺得有個人在旁邊守著,事無巨細(xì),溫聲細(xì)語,與當(dāng)年在山林間的小屋養(yǎng)傷那時的感覺十分相像,甚至有種就是同一個人在照料他的錯覺。 即便滿身傷,即便周邊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和苦藥味,他依然能在午夜夢回時,聞到一陣淡淡飄過的藥香,能在燒得神志不清時,將一只微涼的柔軟小手握在他guntang的掌心里。 對,是挺小的,握著她的手也依舊能五指合攏成拳。 想來也怪,四年前她才不過十歲出頭吧,明明是府里頭嬌養(yǎng)著長大的小姑娘,怎能那么會照顧人?若說是前幾年在山谷里照料過病人……但墨奚是因他一事才打響名聲的,先前的信中也說了,師徒倆多是閉門研制醫(yī)術(shù)毒.藥,并無多少人找來請神醫(yī)看診,墨奚自己也與他一樣不喜人近身伺候,她又何來如此熟練? 侯譽風(fēng)如此想著,不禁又憶起了來前收到的那封信,上面所寫的“懷虛谷”…… “隨師父去的?!焙钴畚⑽⒚虼?,隱瞞了她求師父帶自己去的事情,輕聲地回憶道,“將軍下了不許人進(jìn)出的禁令,師父又忙于配制解藥無暇抽身,只能由我來照顧了。那時將軍可不像現(xiàn)在這般好照顧,昏迷不醒,我什么事都必須親力親為。” 她頓了頓,狀似無意地看了男人一眼,垂下眼繼續(xù)道:“將軍病情不定,身體總是時冷時熱的,每日都出不少的汗,師父嫌那味兒聞著熏人,干擾思緒,讓我給將軍多擦擦身,每日更衣……” 侯譽風(fēng)驟然一僵,轉(zhuǎn)向她的目光裝滿了詫異與難以置信:“你、你做的?” 侯苒理所當(dāng)然地承認(rèn):“我怕擾了師父配藥,自然該做的?!?/br> 侯譽風(fēng)臉色更僵:“全身……都擦了?” 侯苒面不改色地反問:“難不成只擦半身?那與沒擦有何不同?!?/br> 侯譽風(fēng):“……” 好他個墨奚,居然讓她一個小姑娘做這種事,還把他給看光了,咳咳,簡直是在教壞小輩啊……等等,莫不是有其他傷病者到山谷來求醫(yī)之時,墨奚也這么叫她做的?! 侯譽風(fēng)心里一咯噔,霎時間涼了個徹底,這四年時間可不短,來來去去得有多少的男人……天殺的,他跟姓墨的沒完! “砰!” 侯譽風(fēng)一時氣憤,竟忍不住往桌上狠狠拍了一掌,震得那杯碗碟筷都抖了抖身子,唯獨剛甩完鍋的侯姑娘淡定依舊,不緊不慢地給他消消火道:“索性后來回山谷了,師父便沒再吩咐我做這活兒,說是太勞累了,讓那些帶人來看診的自己照顧去……將軍的臉色怎么有些差?是哪里不舒服了?” “額……無事?!?/br> 他心里松了口氣。 如此還好些,否則真如他所想那般,非立刻去尋那小子算賬不可,他的小姑娘這么好,怎么能被使喚去伺候其他的男人? “日后墨奚若再吩咐你做這些事,你拒絕便是,莫要委屈自己。” 侯苒瞧著他明明打翻了醋壇子,還硬是裝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忽而勾唇笑了笑:“我不會委屈自己的。只是……若日后有事的是將軍,師父又吩咐了,我可要不要管呢?” 第49章 侯譽風(fēng)一聽, 本來下意識便要說不的,但皺眉想了想,被她看了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他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還怕她一個小姑娘看?而且,反正都是看過一回了, 若她真的重生而來,那么指不定上輩子也早就看過了…… 總而言之, 他自個兒是無所謂的, 但直接叫她要管又怪怪的, 仿佛懷了什么不好的目的一樣,于是沉吟片刻,略斟酌了一下詞句才緩聲道:“如若像上回那不得已的情況, 自然是聽從你師父之言為好,但實在勉強(qiáng),便讓他多請個照料人的幫手,莫要累壞了自己身子。” “嗯, 好。”真是口是心非,侯苒在心里偷笑兩聲,面上依舊是順從聽話的模樣, “將軍所言有理。不過將軍與我算是極親近之人了,遇事多加照顧也是應(yīng)該的,怎會嫌累?” 這話中聽,侯將軍受用地點了點頭, 繼續(xù)用早飯。 侯苒倒是沒吃多少,她飯量一向不大,每頓七八分飽為宜,因此吃得很慢,多數(shù)時間都在不著痕跡地偷瞧著對面的某人。 八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青澀未脫的少年長成一個英氣穩(wěn)重的男人,俊朗冷然的面容與當(dāng)年初遇所見時,并無異處,同樣的好看,同樣的吸引人,唯獨眉宇間的鋒芒收斂了許多,似是藏進(jìn)外人不得見之處,顯得愈發(fā)深不可測了。 先前她便猜測他亦是重生而來,那想必上一世所經(jīng)歷的種種,如今依舊留存于他的心中,豈是僅僅數(shù)年的時間便輕易忘卻的,這般模樣,許是他看透了一些事,終于曉得將身上的銳氣掩藏,多了幾分心機(jī),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至死才如夢初醒的倒霉催將軍了。 這當(dāng)然是好事。 只不知他是否已查清當(dāng)年的罪魁禍?zhǔn)住?/br> 侯苒不禁憶起,八年前侯譽風(fēng)從漠北回京的那一年里,總是隔三差五地碰見太子殿下,有好幾回她也在場的,就沒見他哪一回給過太子殿下好臉色看,態(tài)度十分冷淡,對太子殿下的殷勤也無動于衷,甚至是厭惡地拒絕了,后來細(xì)想,莫非他正懷疑太子是前世殺害自己的人,因此才如此憎恨他? 可……她卻不那么認(rèn)為。 侯譽風(fēng)不在京城的幾年,她偶爾會入宮探望賢太妃,也時常碰見太子殿下,捫心自問,太子對她實在是很好,總關(guān)心她身子如何,在外可過得習(xí)慣,言談溫和懇切,那種有分寸的親切讓人完全討厭不起來。 尤其,太子登基后,先帝后宮無子嗣的妃嬪大多被遣散出宮或長伴青燈禮佛,唯獨賢妃被他也封為太妃,并允了她一直安養(yǎng)宮內(nèi),時有關(guān)照。 賢太妃是侯苒的親娘,她不否認(rèn)自己因此事對太子有感激,但就事論事,她這兩輩子也算閱人無數(shù)了,當(dāng)真看不出太子是在演戲。退一步說,即便真是演出來的,在她面前演有什么用?借她來討好侯譽風(fēng)?除了同是侯家人,表面上她和侯譽風(fēng)的關(guān)系也未見得多密切,太子的如意算盤怎么也不該打在她頭上吧? 反倒是前世侯譽風(fēng)死后,迅速上位成最大得益者的殷家,更令她在意。 太子殿下,亦即當(dāng)今的元帝宋渙,乃一國之主,其行事必然以大虞為重,若有意抬舉殷家,此刻便是最好的時機(jī)。 但奇怪的是,除了給國舅爺一個右相之位,殷家子弟依舊不得實權(quán),特別是那位八面玲瓏的殷大公子,就因著這點,被元帝委任外交使臣。 這官職聽起來體面風(fēng)光,平常似乎也很閑,偶爾接待外來使節(jié),定期出海巡查周邊附屬國的民情和歲貢,但實際上這官當(dāng)一輩子也是這么當(dāng),因為根本沒有晉升的機(jī)會,元帝如此安排,等同于將殷家的仕途困死在這里,而且區(qū)區(qū)一個不涉朝政的使臣,莫說撈不著油水,殷家是別想再分到半點兵權(quán)了。 她雖從未涉足朝堂,也覺得元帝不見得多想重用殷家,那時殷容淮匆忙便頂替了侯譽風(fēng)的總統(tǒng)領(lǐng)之位,急得像趕鴨子上架,或許并非元帝的本意,只是殷右相在旁自作主張促成的事,最后的結(jié)果也顯然不盡人意。 如此看來,會不會是侯譽風(fēng)從一開始便誤會皇上了? 或者說,皇上是因某種原因而醒悟了,決定要重用忠臣良將,削弱jian佞的權(quán)勢,各方制衡,以防日后一發(fā)不可收拾……會是什么原因呢? 他的態(tài)度很明顯是想拉攏侯譽風(fēng)的,可侯譽風(fēng)若堅決不肯,皇上又會做如何反應(yīng)? …… 一連串的疑問驟然涌出來,直到用完早飯都未能想通,侯苒只好暫且擱置,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去打水清洗,洗完后沒有回屋,去了藥庫向墨奚請教一件事。 “……鴆羽?”墨奚回頭看她,嘴里還叼著跟長長的藥草,“知道啊,西域奇毒,據(jù)說是出自卡斯皇室的獨門秘方,因從不外傳,用的人少,醫(yī)書也鮮有詳細(xì)記載,至今無解?!?/br> 哦,難怪了。 “鴆羽”即當(dāng)年把侯譽風(fēng)折騰得又聾又瞎的毒.藥,她能診出來也僅憑其癥狀,至于此毒的成分、產(chǎn)地等一概不詳,她又不擅毒術(shù),只得寄希望于曾偷偷探望侯譽風(fēng)的墨神醫(yī),盼著他下回能帶著配好的解藥來。 可惜等了又等,沒等到墨神醫(yī)的好消息,卻先等來了奉命追捕侯譽風(fēng)的殺手。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墨奚停下手頭的活兒,奇道。 “在醫(yī)卷中看到過?!焙钴垭S口扯了個謊,重點不在此,繼續(xù)問,“師父可知如何制解藥?” “這……不好說?!?/br> 難得墨奚也有遲疑的時候,畢竟制解藥并不是憑空捏造的,需對照毒.藥成分一一挑選合適的藥材,其藥性相互間也不得相沖,否則中毒者服下會適得其反。 像鴆羽這種無成分記載的毒.藥,倒還有一個辦法,即取中毒者之血提煉毒液,但此法耗時較長,且得出的配方可能與實際的成分存在出入,中毒者服之無效或加深毒性常有發(fā)生,頗為冒險。 眼下既無鴆羽之毒,又無中毒者之血,要制解藥幾乎是不可能的。 道理都明白,對師父所說的她也早有預(yù)料,只是……侯譽風(fēng)回來了,他已經(jīng)回來了,進(jìn)京被封大將軍,這些事竟比前世她所知曉的還提早了兩三年。 她真的擔(dān)心,萬一當(dāng)年他被下毒的事也隨之提前…… “徒弟,怎么了?”墨奚見她略有些失望的神情,倒是少見,想了想?yún)s心下一驚,“不、不會是有人給你下了這種毒吧?” 侯苒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忙笑了笑:“沒有,師父你多想了。徒弟只是好奇,這世上還有什么毒是師父解不了的……而已?!?/br> 墨奚本還在擔(dān)心的,被她一說給噎住了,心道,對啊,他自詡毒術(shù)過人,怎可在徒弟面前丟了這臉,況且這幾年擔(dān)著“圣手毒醫(yī)”的名頭在江湖上混得挺久了,除了當(dāng)年解的南疆巫毒外,似乎就沒干過什么大事,也是時候該擦一擦自家的招牌了。 “誰說為師解不了的?”墨奚擺擺手,翹著二郎腿滿不在意道,“正想春節(jié)后尋個時間去西域走一趟的,若能探到這毒的底細(xì),回來為師便給你制出解藥來,放一百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