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進來過了？

    宋修凡環(huán)視一周，衣柜沒有動過，書架也沒有，他看到一半的那本《ist》[注2]也擺在原來的位置上，似乎只有被子動過了。

    宋修凡隨便找到一件短袖套上，走過去把被子拿下來放回床上。

    就在轉(zhuǎn)身的一瞬，他瞟到窗臺拐角處的護欄，緩步走過去，看到上面赫然晾著幾件衣服，還有昨晚他換下來的內(nèi)褲。

    這地方隔著一個衣柜，如果不拐進來根本看不到。

    宋修凡摸了一下，還是濕的，船上濕氣很重，白天曬著太陽干的差不多了的衣服，過一宿又會變得潮濕。

    宋修凡垂下眼睛，快步走出房間。

    “宋首席？您怎么親自過來了？怎么了？”這會兒功夫船上信號好，邢飛正和家里的老婆孩子通電話，打開門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容。

    邢飛是政委，主管后勤部門，性格很好，對小輩也沒什么架子。

    宋修凡長話短說，“后勤安排人給我收拾房間了？”

    邢飛想了一下，“是啊，遠海實驗挺忙的，就給您專門配了個小工收拾收拾屋?！?/br>
    “嗯，”宋修凡點點頭，“我知道了。”

    垂眼的時候看到邢飛穿著一雙拖鞋。

    宋修凡猛地抬眼，“收拾我房間的人是陳安渡？”

    邢飛撓了撓頭，“大廚安排的，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br>
    宋修凡嘆了口氣，“那沒什么事情了?！?/br>
    “哎？首席是要換人收拾嗎？”邢飛叫住宋修凡，問了一句。

    “沒，”宋修凡的聲音聽上去咬牙切齒的，“讓她繼續(xù)吧?！?/br>
    “哦?！边@番談話弄的邢飛莫名其妙，等宋修凡走遠才趿著他土黃色的拖鞋關(guān)上門走回屋。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陳安渡給家里打了個電話，奶奶挺意外，東扯西扯的問了挺多。

    “奶奶你就放心吧，船上除了一直在晃悠之外和陸地上沒什么兩樣?！标惏捕勺诖采?，手指輕輕摳著褲子上的一個小洞，“而且我還不暈船，挺好的了，一點不舒服都沒有?！?/br>
    “那就行，定期給家里打個電話，別一走就沒信兒了?！蹦棠陶f。

    和奶奶聊了挺多，船上的信號斷斷續(xù)續(xù)的，有的時候陳安渡說了好幾遍奶奶都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陳鶴翔和補習(xí)班里的小朋友打架，老嬸迫不得已給他換了一個補習(xí)班，以前交的學(xué)費退不回來了，新的這個班有非常貴，老嬸現(xiàn)在挺難受的，連麻將都不去打了。

    陳安渡聽完倒沒像奶奶那么焦急，她樂了半天，她實在想不出小慫包陳鶴翔能因為什么事兒和人打架。

    “你看看你這當jiejie的，弟弟被人打了你還笑，”奶奶埋怨說，“一點jiejie的樣子也沒有?！?/br>
    “因為什么打架??？老師告訴你沒？”

    奶奶嘆了口氣，“他們班的小孩兒也是的，笑話陳鶴翔說他沒爹，說是出國了，說不準早就跑了?！?/br>
    陳安渡“哦”了一聲，低下頭，“他這塑料體格子打架也只有挨打的份兒吧，沒給打壞吧？”

    “沒有，”奶奶又嘆了口氣，“但是鶴翔死活不去了?！?/br>
    陳安渡抬起頭笑了一下，“我小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沒什么的?！?/br>
    聊到后來老媽回來了，陳安渡又和老媽說了幾句話，mama聽到她的聲音非常驚喜，但是海上起風(fēng)了，信號越來越不好，實在聽不清楚只能掛了電話。

    陳安渡在窗邊站了很久，什么也沒想，只是安靜的看著海面。

    大海就是有這么一種神奇的魔力，能夠卷走人所有的煩惱，看著一浪一浪的海水，不自覺的就會被它吸引。

    四季變換，滄海桑田。

    就這么站在海上，感覺能到地久天長。

    陳安渡好幾天沒看見宋修凡了，不過她也沒想起來，她這個人忘性大。

    以前送外賣的時候剛看完下一餐的地址街道，騎著騎著就忘了，不知道騎到哪去了，還有時候剛想說一句什么話，張開口瞬間就忘了自己想說什么。

    上學(xué)的時候也是，老師讓背的那些古詩詞，她前一晚背的好好的，第二天看到老師大腦里就只有一張白字，上面寫著，“老師抱歉，我連詩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br>
    直到好幾天以后看到宋修凡過來吃飯，陳安渡才終于有那么點感覺。

    但那感覺轉(zhuǎn)瞬即逝，陳安渡也沒抓住。

    看到宋修凡走到門口，笑嘻嘻和他打招呼，宋修凡淡淡笑了下，徑直走到另一個餐廳。

    “……”

    吃完飯，宋修凡走到甲板上。

    今天是陰天，天邊裹著一重厚厚的云層，后面藏著陽光，云層顯得昏黃昏黃，連帶著海面看上去也不大干凈似的。

    “靳川，”宋修凡走進機艙，“今天什么天氣?。俊?/br>
    “大風(fēng)，”這一天靳川一直都呆在機艙沒有出去，說話的時候眼睛也沒有離開控制器。

    “原本報給我們的天氣風(fēng)不算大，但是現(xiàn)在看外面的云層，這次預(yù)報應(yīng)該不準，船長正在觀測協(xié)調(diào)?！贝蟾卑裁褚苍冢谂赃呇a充了一句。

    宋修凡“嗯”了一句，轉(zhuǎn)身出去了。

    下午的時候船上廣播里響起靳川的聲音，傍晚開始到夜間可能會有大風(fēng)，所有人員回到艙室，非特殊情況不要外出。

    這還是陳安渡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但是呂黎告訴她這種事情在船上經(jīng)常能遇見，床上都有繩子，把自己捆好別被晃掉地上，老老實實躺著就行了。

    但是陳安渡還是不放心。

    “會有海嘯嗎？或者像泰什么號那樣沉沒？”

    “別瞎說，”呂黎看了陳安渡一眼，“當然不會，咱們船長經(jīng)驗豐富，相當專業(yè)，你要相信他?！?/br>
    這次陳安渡沒反駁呂黎，但是聽到她提到靳川，那個山東口音的外國人，想起靳川的桃花眼，陳安渡還是默默把繩子捆得更緊了一點。

    靳川預(yù)測的很準，傍晚時分陳安渡感覺到船體的晃動劇烈了很多，這種感覺是沒有緩沖的，剛開始只是小小的晃動，后來突然一個大浪席來，陳安渡沒有準備，一下翻到了床那邊。

    之后就再也沒小過。

    剛開始要綁繩子陳安渡還覺得可能用不上。

    就像游樂場里的安全帶，松松的綁在那，只有遇到意外的時候才會起作用，但是發(fā)生意外的概率很小很小，幾乎沒有什么危險。

    但是現(xiàn)在陳安渡不這么覺得了。

    這繩子哪里是安全帶啊，這簡直就是車座子，床才是那個安全帶。

    屋子里面很安靜，海浪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陳安渡呆在艙室，依然能夠想象那個畫面，大海像是一只巨大的猛獸，睡著的時候平靜無波，一旦蘇醒，分分鐘能把船體吞噬。

    這么幾個來回，陳安渡就受不了了。

    她害怕了。

    這種持續(xù)的劇烈晃動讓她毫無安全感，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風(fēng)浪只要再大那么一點點，整條船都會被掀翻。

    天逐漸陰暗下來，這種恐懼感愈發(fā)強烈。

    她緊緊地攥著手里的繩子，眼睛直直的盯著天花板。

    求求你，快停下吧。

    快點停下……

    陳安渡在心里祈求，她不想葬身大海，如果沉下去了一定很冷吧，下面也沒有燈，一定有一種滅頂?shù)闹舷⒏邪伞?/br>
    早上還和奶奶通過電話，說船上的生活很安全，就是有點晃悠，難道下午就要葬身大海了嗎？

    又一個大浪過來，情勢絲毫沒有好轉(zhuǎn)。

    這次陳安渡差點被甩下床，她死死的扒著床沿，咬著牙不松手。

    和大自然的力量相比，她的努力是那樣渺小，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涌過來，陳安渡就像是那小小的浪花，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只能隨波逐流，聽天由命。

    大風(fēng)一直持續(xù)到半夜，慢慢的，風(fēng)逐漸小了。

    一直到風(fēng)完全停下來，陳安渡依然僵硬著躺在床上，還保持著渾身緊繃的姿勢。

    停了么？

    結(jié)束了么？

    周圍十分安靜，側(cè)耳細聽，陳安渡能聽到細小的浪花拍打船體的聲音。

    聽上去十分悅耳。

    陳安渡長舒一口氣，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幾點，陳安渡嘗試了很久都沒能睡去。

    這幾個小時太過驚險，陳安渡驚魂未定，無法入眠。

    躺了一會兒，肚子咕咕叫起來。

    整個人都空了似的，陳安渡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下床給自己找點吃的。

    腿還是軟的，走路都有點費勁。

    陳安渡帶了八寶粥，摸黑在柜子里找到一罐，手上沒有力氣扯了半天愣是沒打開。

    房間有點悶，陳安渡帶著八寶粥準備到甲板上去透透氣。

    云層全都被刮開了，天空干凈的仿佛被洗過一樣，彎彎的月牙懸在天邊。

    大風(fēng)的緣故，值班室都沒有學(xué)生，除了甲板和控制室，整條船的房間都沒有開燈。

    ——誒？不是，有一間還開著燈。

    就在一樓靠里的位置，陳安渡辨認了一下，那里似乎是他們學(xué)生的實驗室。

    陳安渡猶豫了一下，舉步往那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