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不開玩笑了，你都還沒說這人到底怎么來的？你想到收留她？”

    “不是收留，是邀請她留下?！背粝阆燃m正了胡鐵花的說法，“你沒有意見吧？”

    “我當(dāng)然沒意見。這里那么大，多個人更熱鬧，不就是添雙筷子的事情，根本不是事。”

    胡鐵花啃著饅頭又說了，“當(dāng)然了，如果能夠幫忙改善一下伙食就更好。你看我們每天吃的都是什么？白米飯加蛋、面條加蛋、饅頭加蛋，再有水煮蔬菜，啃啃野果。隔三差五去張大嫂家蹭rou吃，關(guān)鍵是張嫂的廚藝也就那樣?！?/br>
    “那是因為有人每次去飯館，都忍不住要買最好的酒，也只能吃一般的菜了?！背粝愫敛涣羟榈亟掖┝撕F花缺錢的原因，“你想著改善伙食，怎么不自己動手？沒見你繼承師叔半分的廚藝?！?/br>
    楚留香沒說的是，胡鐵花想得倒美，不管樂遠(yuǎn)岑本來廚藝好不好，以她如今的情況并不適合去廚房，萬一燙傷或是被菜刀割傷了手怎么辦？

    胡鐵花做了一個鬼臉，“行，我們就繼續(xù)過清貧樂道的日子，我有酒就好，忍得住。對了，你還是沒有說人是從哪里來的，從河里飄來被你撈了起來？”

    “人不是被我撈起來的?！背粝阍僬泶蹭伒氖忠活D，只怕此生都不會忘記夕陽下水中相遇的那一幕，他低聲說到，“是真的有水中仙?！?/br>
    胡鐵花真的不明白了，“?。渴裁匆馑?？誰是水中仙？那姑娘？”

    “樂遠(yuǎn)岑，她的名字。”楚留香轉(zhuǎn)身看著胡鐵花，“我是說真的有人能在河里呼吸，就像是水中仙一樣。張老說了，她需要調(diào)理一年半載，我們剛好也在這里留一年半載。所以我想請她住下，她說不定能教我水下呼吸的功夫，正好可以兩全其美，不好嗎？”

    “困擾你的武功終于找到了解決之道，那是好的不能更好了?！焙F花說了這句就退出了房間，在房門口又來了一句，“老臭蟲，你臉痛嗎？誰說世上根本沒有水中仙的？”

    胡鐵花說完就溜，不管身后楚留香的怒視。他這會心情非常好，因為總覺得楚留香會要倒霉了，難說是會倒霉多久。

    **

    翌日，正午。

    樂遠(yuǎn)岑從昏迷中徹底醒了過來，并沒有立即睜眼。

    這一刻，她也罕見地有了一絲茫然。

    昨天張大嫂給她換衣時，她就迷糊有了意識，能聽到身邊人再說些什么，不過是累得睜不開眼，但也把張簡齋的那些話都聽了清楚。何況她也懂醫(yī)術(shù)，也就更明白當(dāng)下自己的身體情況。斷脈難續(xù)、氣海難塑，去哪里尋找也許根本不存在的能夠讓她修行的武功？

    從那個鬼地方逃了出來，惡夢醒了，但是眼前真的有路可走嗎？

    樂遠(yuǎn)岑正想到這里就聽到了楚留香的腳步聲，還聞到一股清粥的味道。

    楚留香端著一碗粥進(jìn)了房，他看向床上的樂遠(yuǎn)岑，就見到她睜開了眼睛?！澳愕臒岫纫呀?jīng)退了，再用兩顆藥丸防止反復(fù)。先起來吃飯，粥已經(jīng)不燙了。”

    樂遠(yuǎn)岑支起了還很酸痛無力的身體，就聽到楚留香挪動了椅子放到了床邊。

    “我自己來就好了?！睒愤h(yuǎn)岑伸出了手示意給她碗，她還沒有到需要人喂飯的地步，“謝謝你，也要謝謝小院里另一位兄臺，尚未請教怎么稱呼？”

    “在下楚留香。院子里還住了胡鐵花，他去鎮(zhèn)上了。我們應(yīng)該差不多大，你高興怎么稱呼都行。”

    楚留香猜到了樂遠(yuǎn)岑昨天雖然昏了過去，但是昏得不徹底，她應(yīng)該聽到那番診斷之語?！皬埨辖ㄗh你調(diào)理上一年半載，你就安心在這里住下，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來。來日方長，說不定能有什么機(jī)緣出現(xiàn)。”

    因此，不必急于報仇或者別的什么。這話楚留香就沒有挑明了說出來。

    樂遠(yuǎn)岑接過了粥碗，她稍稍嘗了一口，味道平平，卻是她來到此世后，吃得最好的一頓飯。她確實不能急躁，就算眼前已經(jīng)黑暗到?jīng)]有了路，那么也要在黑暗中從頭起步，踏出一條路來。

    好歹，她并沒有倒霉到底。

    死里逃生所遇還是好人，這就該謝謝命運(yùn)的寬容。

    樂遠(yuǎn)岑思及此對楚留香笑了起來，“我身無長物，在此住下少不得要麻煩你們。救命之恩，你總要讓我做些什么才好，我也不想只是嘴上說一兩句謝謝?！?/br>
    “不用那么麻煩，我與老胡都隨意慣了，也就是添一雙筷子的事情。沒有什么要幫忙的地方?！?/br>
    楚留香就沒想讓樂遠(yuǎn)岑幫忙做什么，至于什么皮膚呼吸的功夫，那都等到她身體情況更好一些再說。

    樂遠(yuǎn)岑卻是笑著搖頭，“話雖如此，但你該讓我找點事情做。人看不見了，就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從頭來過，從新學(xué)起。何況對像我這般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的病人而言，沒事做反而更容易胡思亂想，你不把我當(dāng)做病人對待，我的心情會更好。其實瞎了，不過是離天更近了?！?/br>
    楚留香看著樂遠(yuǎn)岑的笑容，他半晌沒有能回神。而且，聽她的話，究竟是誰是病人？

    “那好，我與老胡最缺的是大廚。恩，我的意思是，不是讓你下廚，你可以教我。”

    樂遠(yuǎn)岑聞言有些意外，這還是真是為她著想。

    第37章

    真正的勇士, 是敢于面對慘淡的人生。

    即便從頭開始猶如孩童學(xué)步一樣艱難，但是再難也要堅持下去。只要人沒有死, 就無法斷言世間不存在翻盤的可能, 也要能在苦中品味出樂趣。

    樂遠(yuǎn)岑在桃源村住了下來，她又練起了龜息功。盡管這門武功的進(jìn)展很是緩慢, 但卻聊勝于無, 而她覺得經(jīng)脈也是有記憶的，她不希望經(jīng)脈忘記了內(nèi)功的感覺。

    除此之外, 是有很多事情要學(xué)，其中最重要的莫過于聽風(fēng)辨位。

    空氣流動遇到的不同物體會有不同的聲音，大多數(shù)的人聽不到或是根本沒有去聽這種聲音，而她則是要去聽懂這些從前沒有留心過的不同聲音。

    “小心！”楚留香剛從水中冒頭, 就看到了樂遠(yuǎn)岑差點撞上了一棵大樹,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撞樹了。

    樂遠(yuǎn)岑從走得慢一些也會撞, 變到走得快一些才會撞，又到來到樹枝密布處才會撞上其中一二。兩個月多的時間內(nèi), 她能夠取得如此進(jìn)展，確實讓他感到驚異, 只是人撞到了樹總會痛。

    樂遠(yuǎn)岑及時停住了腳步, 但身體難免慣性地往前沖了過去，額頭處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而是貼上了一只微濕的手掌，就又聽到皮rou被刺破的細(xì)微聲音?！俺郑艺f過只有痛才能記住, 你不必為我擋?！?/br>
    “那么你換一種樹撞，這一種不行。”楚留香飛過來太急，下意識已經(jīng)伸出手去擋了。他將背上被刺的四五根針葉隨手拔掉，卻還是能見到幾個細(xì)微的血洞?！澳氵@一臉撞上去，不被刺成刺猬才怪。”

    “原來是松樹，難怪風(fēng)的聲音被分成了那么多份。”

    樂遠(yuǎn)岑才感嘆了一句，就感到身邊的楚留香神情微凝。雖然她看不到，但兩個月不到的相處，足以讓她能感知小院里同住的兩人情緒變化。

    楚留香與胡鐵花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只是相比行事直爽的胡鐵花，楚留香的觀察入微會讓她有些小困擾，但又不能說這樣的體貼不好。

    樂遠(yuǎn)岑拿出了傷藥交給了楚留香，“我的目標(biāo)是不要再撞了，免得我沒成刺猬，你先變成刺猬了。不說這個了，你在水下找到感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