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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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危素動作輕柔地把郭逸珣尸體上覆蓋的雪全部撣干凈了,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氣——昨晚看他,雖然動作僵硬,但皮膚還是有彈性的,甚至還透著一點光澤感,現(xiàn)在竟然變成了一具干尸! 如果不是那層人皮還松松垮垮地包著,她真要以為那是一具骷髏,她簡直都能透過他癟下去的嘴唇皮數(shù)出他有多少顆牙齒了。 按雪山的氣候來說,尸體不會腐爛,而是在若干年后風化。 郭逸珣這個“若干年”,過得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有什么好驚訝的?教過你的東西都被你喂狗了么,”左耳邊傳來了老鬼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魂魄被吸干就是這樣的。” “可我昨晚明明看到他是……”危素有些不甘心。 老鬼打斷道:“多半是幻術(shù),誰知道呢?!?/br> 它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卻突然噤了聲。 同時危素感到自己身后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強烈存在感,回過頭去,果然葉雉正站著自己身后。 她指了指地上郭逸珣的干尸,“這要怎么帶走?” “有困難找警察?!彼卮鸬檬指纱唷?/br> 得,也只能這樣了。 很多死在雪山上的人,尸體只能留在山上,比如說珠峰,因為海拔實在太高,也沒人有體力帶走尸體,很多遇難的登山家就被留在原地,有的甚至被當作路標使用,還被起了綽號,后來的登山隊看到誰誰誰的尸體就知道現(xiàn)在到達海拔多少米了。 她一直覺得,這樣的登山家繼往開來承前啟后,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不過,巴朗山的海拔自然是不能跟珠峰相提并論的,找警察把郭逸珣的尸體帶下山,應該不成問題。 思及此,她撿了幾塊石頭,在郭逸珣的尸體旁邊圍成三角形做標記,然后她站起身來,側(cè)頭看葉雉:“我要去找趙沿雨?!?/br> “好,一起?!?/br> 找到趙沿雨的時候,她正靠著一塊巨大的山石,整個人蜷縮著,兩只腳陷在雪地里。 她看上去雖然毫發(fā)無傷,但也沒有半分生氣,不知道是太過疲倦睡著了,是暈過去了,還是……死了。 危素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把手湊到她鼻子前探她的呼吸,直到感到手指上有絲絲暖意吹拂過來,才松了一口氣。 她伸手推了推她:“趙沿雨?醒醒?!?/br> 然后她開始用手挖趙沿雨腳邊的雪,一邊挖一邊感嘆自己今天就是一臺人形自走除雪機。 趙沿雨睜開了雙眼,眼神很迷茫,嘴巴囁嚅了半天,吐出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嗡嘛、嗡嘛呢唄咪吽……” 危素撥開她額前凌亂的劉海:“好了,都結(jié)束了?!?/br> 可趙沿雨還是一副雙目無神的樣子,她環(huán)顧四周一圈,突然攘了危素一把,聲音帶上了哭腔:“孝圖呢?孝圖……” 危素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聽她喊著她男朋友的名字,昨夜手上那種人體組織的滑膩膩的觸感仿佛又出現(xiàn)了,一時間又惡心又有些愧疚。 她站起來,拍拍手上的雪沫子,低聲跟葉雉說:“她昨晚看見了她男朋友的頭,可能受的刺激太大,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br> 葉雉看了一眼趙沿雨,語氣里攙著憐憫和惋惜:“緩不過來了,精魄被吸走了一些,別說是一時半會兒,你給她三年,十年,一輩子,她都是這個樣子?!?/br> 聞言,危素這才仔細端詳了趙沿雨一番,果然她雙頰微微凹了下去,眼窩深陷,眼底下有一大片陰影。 如果當時青蓮沒有撒手趕去對付葉雉,估計她也會變得跟郭逸珣一樣。 她沉默了半晌,向趙沿雨伸出手:“先站起來吧,站得起來嗎?” 趙沿雨盯著她,往后縮了縮身子,環(huán)起雙臂,像是某種受驚的小動物,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講一個會嚇壞人的秘密:“你們知道嗎?這里,有鬼!” “跑??!快跑,鬼會砍你們的頭!”說完,她又繼續(xù)喊凌孝圖的名字。 “這……怎么辦?”危素問。 葉雉蹲下身子,飛快地將趙沿雨往前扯,在對方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朝著她的脖子就是一個手刀下去,趙沿雨立刻昏了過去。 他把趙沿雨背起來,“走吧,回旅館?!?/br> 危素昂起頭看向天空,先前分明是要出太陽了的,后來卻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變了天,一團一團的灰云在頂上聚攏起來,看樣子竟然像是要下雨了。 回到旅館前,門還沒開,危素敲了半天,總算有人過來開了門,嘴里咕咕噥噥地抱怨著。走進去,樓下只坐了三兩個人。 第一個迎上來的竟是劉三胖子,他看上去毫無困意,兩只眼睛賊亮。 他轉(zhuǎn)過去看了看葉雉背上的趙沿雨:“呦呵——老葉,干了票這么大的,竟然扛回個妹子!” 待他湊近看清了趙沿雨的臉,神色立刻變得復雜,指責道,“你都干了什么啊,看人姑娘這憔悴的……禽獸!” 葉雉懶得搭理他,倒是危素憋不住笑了一聲。 前臺那小姑娘正嗑著瓜子,他說:“這個女孩叫趙……” 他一時想不起來,危素立刻在旁邊補充道:“趙沿雨?!?/br> 他便繼續(xù)道,“嗯,麻煩你找找她房間號,給一下鑰匙,我送她上去?!?/br> “那怎么成,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毙」媚锶诉€打著瞌睡,腦子卻不糊涂,詞嚴義正地拒絕了,問,“那女孩兒怎么了?” “暈了?!比~雉說,“我送她上去,一會兒就下來。我也是你們這兒的房客,不信你翻翻登記簿,我叫葉雉。” “怎么暈的?要叫醫(yī)生不?”她很負責任地繼續(xù)盤問著。 葉雉總不能說是他打暈的,含糊其辭地帶了過去,“老毛病,沒事,正常?!?/br> 前臺姑娘半信半疑地掃了他一眼,“算了,看你長得也不像有什么壞心眼?!彼朔怯洸?,找到趙沿雨的房號,把鑰匙往柜臺上一拍,“給?!?/br> 危素拿起鑰匙,遞給劉三胖子,“我還有事,麻煩了。” 葉雉問:“什么事?” “打電話?!彼f。 目送著葉雉和劉三胖子上樓,危素轉(zhuǎn)身對前臺姑娘說:“借個電話,謝謝?!边@種地方手機信號特別差,打固定電話方便一些。 她拿起電話,先給打了當?shù)氐?10,說自己是郭逸珣的朋友,不甘心他葬尸荒野所以來找他的尸骨,沒想到還真找著了。 她知道,警察多少也會接觸到一些難以解釋的案件,反正她一口咬定自己的說法,別的東西,就讓他們自個兒琢磨去。 最后警察問她的名字,她想了想,說:“雷鋒?!比缓箫w快掛了電話。 第二個電話,她打給了郭逸珣的mama,說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郭逸珣的尸體,并叫她和當?shù)鼐铰?lián)系。 郭mama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嚎啕大哭或者暈厥過去,也許她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此刻非常冷靜地說道:“謝謝你,危小姐,我今天上午就買機票過去?!?/br> 危素把自己對警方的說法告訴了她,讓她也這樣交待,最后又提醒她:“別忘了把剩下的錢付清,還有,我以前跟您說過的,事情結(jié)束后,就當沒我這個人?!?/br> 她在此時此刻說這種話,確實顯得有些冷血無情,但,生意歸生意。 她擱下電話,忽略前臺姑娘探究的眼神,手指叩了叩臺面,略一沉吟,問道:“今天有車下山嗎,最早的一班是多少點?” 對方剛說了個“八點”,她身后就響起了葉雉的聲音。 “這么急著走?不是說要請我吃飯,”他走過來,湊得很近,“或者做大保健的么?” 危素的心跳漏了一拍,也不知道是因為彼此之間距離過短還是因為被他嚇著了,正想找個理由搪塞他,劉三胖子插入了談話:“我跟你們說,你倆真得謝我……” 他說到這,看了旁邊的前臺姑娘一眼,伸出兩只大胖手,一手拽住一個,把葉雉和危素往旁邊拉了幾步。 他繼續(xù)說:“之前你們失蹤啊,有人發(fā)現(xiàn)了,想報警,哎呦我的媽,你們這種邪門歪道的事情,怎么能讓一身正氣的警察叔叔知道呢?我就死命攔著,說沒事兒沒事兒,他們就喜歡在高原雪山上放飛自我,結(jié)果總算是攔住了,可旅館那些人哪,看我就跟看白眼狼似的,覺得我不在乎朋友。”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葉雉,“你得請我吃飯,補償我的精神損失?!?/br> 危素聽得直樂,“那可謝謝您老人家費心了啊?!?/br> 葉雉也笑,掃了危素一眼,慢條斯理地說:“讓她請,她欠我一頓飯?!?/br>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摳摳嗖嗖的了?!眲⑷肿颖г沟馈?/br> “放心,我會請的。”危素拍了拍葉雉的肩膀,伸出手,“我上去看看趙沿雨?!彼谚€匙放到她掌心里。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之后,劉三胖子又給了葉雉一肘子,這下被對方擋住了,他也不在意,湊上去問:“關(guān)系發(fā)展得挺快?為啥?” “那是因為我倆……”他正想說那句“一夜夫妻百日恩”,又覺得劉三胖子體會不到這個梗的內(nèi)涵,說不定還真的要誤會他和危素有一腿,便改了口,“差點就死一塊兒了,你說呢。” 劉三胖子點了點頭,“可以,這很浪漫?!?/br>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結(jié)束桃魅篇~ 順便球個評論收藏啊~ ☆、桃魅(15) “轟隆隆——” 空中傳來了陣陣的雷聲,像是從天邊滾了過來,就在耳旁炸開一樣。 危素坐在趙沿雨的床尾,往窗外看去,巴朗山的色調(diào)整個都是發(fā)暗的。 天上的灰云越堆越厚,一層層的積在一起,最后濃得發(fā)黑,壓得人胸口透不過氣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打起了第一道閃電,然后整個天空就開始金蛇亂舞,團團黑云像是被瞬間撕裂,又瞬間愈合,像是一片翻滾的怒海。 趙沿雨的床靠窗戶很近,危素便傾著身子往窗外伸出手去,“怪了,電閃雷鳴的,居然沒有風。” “這就是所謂的天生異象?!崩瞎砺唤?jīng)心地說。 “待會兒如果下暴雨,我們不就走不了了?!边@幾年來,她早就習慣了辦完事情立刻就離開,不拖泥帶水,免得橫生枝節(jié)。 “放心,這雨多半下不來?!?/br> “嗯?怎么說?” “鎖龍井有異動,所以老天爺要搞這么一出,就是個警示作用?!崩瞎眍D了頓,“就好像你高中犯了事被學校記警告一樣?!?/br> “哪壺不開提哪壺?!蔽K胤藗€白眼,老鬼嘿嘿一笑。 半晌,她看向了趙沿雨瘦削的臉龐,“她……救得了嗎?” 挺好的一姑娘,被無辜卷入青蓮這件事兒,談得好好的男朋友死了,大學的學業(yè)估計也完成不了,下半輩子就這么神智不清的,家里人還不知道會不會嫌棄她是個累贅。危素想想就覺得心里發(fā)酸。 “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凈,還有心情想這些有的沒的?我給你個答案,能救,能變回原樣,可你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多少心血嗎?為著個不相干的人,你愿意嗎?”老鬼冷哼一聲,“人吶,各有各的命,就各受各的苦吧?!?/br> “你當然是已經(jīng)活明白的了?!蔽K貨]有生氣,反倒露出了個苦笑,“可能想要活得明白點,心肺腸子都要冷一些才好?!?/br> “怎么,暗示我冷酷無情呢?” “不是,你說得對?!蔽K貒@了一口氣,“各有各的命,各受各的苦?!?/br> 她說完這話,便伸手去解趙沿雨手腕上的紅繩古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