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他們搬去了現(xiàn)世生活,以人類夫妻的身份,重游了年輕時充滿回憶的地方。風景猶在,身邊的人也未變,他們相互依偎,看日升月落,看花開花謝,看愛別離求不得…… 年輕的情侶在耳邊喁喁私語,青年的愛人在一端爭吵分手,中年的夫婦在身側(cè)埋汰拌嘴,老年夫妻顫巍巍地騎著單車,咧開一口假牙啃啃面餅,欣賞天邊日落…… 喬心舒和茨木再次走過了很多地方,遇見了很多人,感受到了很多事。眨眼幾十年,驀然回首,故人都已老去。 那年,她四十三歲,喬家外婆的生命終是走到了盡頭,這位老人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微笑地拍著喬母和喬心舒的手背,搖了搖頭。 久韶依偎了過去,深深地擁住了自己的親人。 喬家外婆沒有說話,在死亡面前終生平等,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家中的小輩都長大了,不需要她再提點些什么了。 喬家外婆是帶著笑走的,她走得安詳平和,沒有絲毫的痛苦。 喬母泣不成聲,喬心舒崩潰大哭,久韶紅了眼眶,別過了頭。 喬家外公呆呆地執(zhí)著亡妻的手,未語淚先流。 茨木看到,這位老人笨拙地為她理了衣衫,輕撫著她的額頭,喃喃道:“老婆子,我給你買碗豆?jié){,別睡了。” 話落下的那刻,老人的身影委頓在了地上,自此一病不起。 第二年的三月,喬家外公抱著一本紅色的結(jié)婚證,含笑入了黃泉。黑白照片上的男女年輕且朝氣,是他們在一起時最美好的年紀。 二老的骨灰盒安置在一起,算是“團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生活再度復(fù)歸了平靜,茨木陪著喬心舒留下來贍養(yǎng)父母,這一留,便又是二十年。 期間出過不少烏龍鳥事,不外乎久韶年紀大了,需要結(jié)婚生子。但喬心舒和茨木心頭都門兒清,女兒生命久長,婚嫁之事,怎能趕鴨子上架?! 但為了安二老的心,久韶還是不情不愿地拉著隔壁家的丹業(yè)演了一出戲,算是結(jié)成了夫婦。比起日日傻笑的丹業(yè),久韶的臉拉得老長。 說實在的,她挺嫌棄酒吞丹業(yè)這癡漢的== 再過些時間,他們向姑獲鳥借了只幼崽冒充孩子,可算把事兒蒙混過關(guān)了。之后,久韶便再度扎入了變強之路,而丹業(yè)苦兮兮地跟在她后頭跋山涉水,繼續(xù)漫漫追妻路。 …… 這年,喬心舒已老,六十多歲的年紀,哪怕保養(yǎng)得再好,到底是年輕不再了。比起往年的稚嫩,她現(xiàn)下更為豁達通透,她明白自己的父母也將走過最后一段路程。 她積極地送父母去旅游,幾年間走過了不少深山大澤,讓二老欣慰連連。她堅持讓二老鍛煉,太極拳廣場舞,揉得她自己都嫻熟了。 也不知是不是華夏大媽的精神附體,喬心舒也加入了廣場舞的一員,為此她還拉了茨木下水,讓他去隔壁練太極劍。 結(jié)果大妖一個沒穩(wěn)住,“內(nèi)功”外放,太極神劍劈斷了一棵大樹,震懾眾人== 行了,這廣場舞跳不成了…… 晚年的日子過得也是風風火火,生命不息,搞事不止。而她也給茨木收拾了幾十年的爛攤子== 再過了三年,喬父倒下了。彼時他與喬母正在加拿大旅游,卻突然兩眼發(fā)黑暈了過去。當他再醒來的時候,就明顯感覺到力不從心,身體大不如前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蓡谈附K究沒頂過“病去”的時候,但他性子爽朗,哪怕躺在病床上,還能跟喬母貧嘴。 但,分別的日子還是到了……喬父含笑離開,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圓滿。 又三年,喬母躺在了喬父躺過的病床上,抱著喬心舒兒時的照片翻看,可沒多久,她忽然怔怔地看向喬心舒的身后,淚流滿面。 熟悉的靈魂波動,哪怕只是輕微的一絲,也讓喬心舒動容。 她側(cè)首,于朦朧間看見了喬父殘存的執(zhí)念。 “你爸來接我了?!眴棠感Φ瞄_心極了,紅光爬滿了面容,“我要走了,心舒?!?/br> “媽!”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喬心舒感覺的喬母的生機在掌心劃過。她的魂魄逸散,與喬父的執(zhí)念糾纏在一處,散入了這個世界的輪回之中。 她緊了緊喬母的手,倏忽間,埋頭痛哭。 她明白,死亡不是終結(jié),但輪回之后,再無她最初的父母。 …… 光陰不等人,喬心舒已是八十幾的高齡,她去魔都拜訪了十年前歸國的周子瑜夫夫。都是批老年人了,可往昔的默契依舊不變。 屬于他們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但回首往昔,他們能堅定地道出一句不悔。 在她九十歲的時候,先后送走了周子瑜和程凌宇,自此,喬心舒于凡塵,再無牽掛。 茨木也是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模樣,他牽著喬心舒的手準備回歸大江山時,卻遇上了已經(jīng)成為此界神靈的怨女。 怨女仍是一副嬌憨可愛的孩童模樣,她給了喬心舒一個擁抱,并告訴她,此界之門會為他們敞開,如果有興趣,就來看看。 喬心舒欣然應(yīng)允,她心里很明白,怨女成了神靈,可神靈也會孤獨。他們與怨女是故人,大約有這份羈絆在,怨女……能有更多的溫情和人性。 她揉了揉怨女的腦袋,深深地回顧這個世界最后一眼,隨后便扎入了時空隧道中,穿越千年。 …… 喬心舒的生命,一直走到了九十九歲。等她老得再也動不了了,就一直窩在茨木的懷里,讓他抱她出去曬曬太陽。 茨木一臉褶子笑得歡,還指著夕陽說那像荷包蛋,他奮力地逗笑她,只是前言不搭后語,往往說得讓人哭笑不得。 喬心舒笑著搖頭,伸出枯槁的手握住了他同樣枯槁的掌心。 “茨木,我大概要走了。”她笑著,有些不舍,“我舍不得你?!?/br> “你逃不掉的?!贝哪境脸恋卣f道,隨后低下頭親吻她的面頰,“別怕,我們馬上能再見的?!?/br> 喬心舒忽然想起幾十年前,他也是這么抱著她,對她說——別怕…… 之后,他選擇與她慢慢變老。 喬心舒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我不需要你陪我去黃泉,好好活著,茨木!” 大妖怪忽然發(fā)出悶笑:“不是黃泉,你別怕?!?/br> 他低下頭,蹭著她的發(fā)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相信我,在你睜開眼的時候,你就會看見我?!?/br> 喬心舒的視線有些模糊,她明顯感覺到生命力在流逝。 “茨木……”喬心舒顫巍巍地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我愛你?!?/br> “我也愛你?!贝笱直Ьo了她,敏感如他,自然能感覺到她生機的流失,“晴明和博雅去了高天原,那兒離大江山太遠,我不希望你也跟著走?!?/br> 喬心舒點了點頭。 “黃泉太冷,色調(diào)不好看,我也不希望你去黃泉?!彼跣踹哆兜卣f著,“輪回之后的人,再像你也不是你了……” “我要你,陪在我身邊!你承諾過的,在身死之后,會與我永遠永遠在一起!” “嗯……” 喬心舒的手失去了力氣,從他的腰側(cè)緩緩滑落。 “睡吧,心舒?!贝哪敬瓜铝祟^,妖力漸漸有些不穩(wěn)。 他緩緩地閉上眼,隱約間似有晶瑩在眼角滑落:“不要怕,我的女孩……” 下一秒,蒼老的皮膚、佝僂的脊背、枯瘦的雙手……這老態(tài)的模樣寸寸皸裂。大妖怪雪白的長發(fā)變成耀眼的紅色,渾濁的眼神再度恢復(fù)了霸氣的暗金色。 藥翁的丸子在他情緒失控的時候終于失效,他作為人類度過的年歲頃刻間灰飛煙滅,再次恢復(fù)到了大妖巔峰的狀態(tài)。 他年輕如故,她卻已遲暮??纱哪颈е鴨绦氖娴纳眢w,眼神依舊繾綣熾熱。 他看見,他曾為她求來的彼岸花種子沒入了她的血rou,牢牢地包裹住她的靈魂。種子借著這具枯萎的驅(qū)殼發(fā)芽生長,蘊養(yǎng)她的魂魄,漸漸在原地凝成一株三米多高的血色花苞。 她的死亡只是一瞬,可這種失去一切的痛苦,他不愿再經(jīng)歷第二次了! 我的愛人,我的女孩……彼岸花的種子,是浴火重生的載體,是我很久之前就為你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 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 三年,一千多個晝夜,大江山好戰(zhàn)的茨木童子成為了遠近聞名的花農(nóng),他每天為一朵血色的花苞除草捉蟲,晚上還趴在花苞旁睡覺,儼然一副老農(nóng)民的架勢。 許多妖怪看著稀奇,曾結(jié)伴來觀摩,結(jié)果被茨木揍了回去。 大妖怪威嚴仍在,怒極嘶吼:“滾滾滾!都特么來看我媳婦兒!滾!” 哦草,這個寵妻狂魔、這個不要臉的癡漢! 幾個妖怪圓潤地滾圓,茨木日復(fù)一日地守著花苞等待。他有的是時間,有的是精力,不在乎等多久,只要她還在。 深夜,明月高懸,茨木撫摸著花苞,終是嘆息了一聲,將臉貼在了花瓣上:“心舒……你咋還不出來???” 他沒忍住敲了幾下花苞:“你快出來吧……好久好久了,我每天只能看著你的照片度日。丹業(yè)那臭小子都快追到咱們女兒了,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一個人。” 他吧唧著嘴:“心舒,我好想你啊……” 茨木看著頭頂?shù)膱A月,再度敲了敲花苞:“想你想到對著你的照片我都能擼了!” 他并不知道,花苞微微動了動。 良久之后,花苞里突兀地響起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茨木你這狗比!你對我的照片做了什么?” 大妖嚇得從原地彈起來,他又驚又喜地看著花苞:“心舒!” 就見血色的花苞突然飽滿了起來,上頭一千重的花瓣徐徐綻開。就像是一幅美麗的油畫,在深夜中露出最奪目的畫面。 黑發(fā)黑眸的年輕少女蹲在花朵中央,蜿蜒的長發(fā)裹住她赤裸的身體,她微微抬手,就沖著茨木翻了個白眼:“把我的照片給我!” “不行,那是我的精神糧食!”茨木二話不說抱起她,撒歡地蹭來蹭去,“你終于出來了,心舒!歡迎回來!” 喬心舒無奈微笑,只好點了點頭:“行了……別鬧了……” 哪知下一秒大妖怪就將她打橫抱起,火速沖進了閑置已久的溫泉池:“心舒,為了慶祝你回來,我們洗個鴛鴦浴吧!” 他的手不老實地摸上了她豐滿的上圍。 喬心舒:……mmp! “你現(xiàn)在是靈體了,心舒?!贝哪疽娝龎旱乖诔剡?,撐在她身側(cè),“我們會長長久久的?!?/br> 他的眼神溫柔深切,情緒濃到化不開。 喬心舒心軟地抬手,挽過他的脖頸:“嗯……” 他們會在一起,長長久久的! “所以,心舒——”茨木忽然蕩漾地激動起來,“我們先把春宮十八式復(fù)習一遍吧!” 喬心舒:…… 她總覺得以后的日子會過得水深火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