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是好方子，不一定真的宜男，但幾味藥材都是滋補的，照方抓藥肯定吃不壞。

    毛氏神情篤定地說：“老大家的盡管放心，以前我用過，就生了你大表哥，后來給秦氏用，生了阿璟。你打發(fā)人照方子去抓藥，里面的當歸川穹最是滋養(yǎng)母體，吃了絕對沒壞處?！?/br>
    張氏笑道：“嫂子費那事干啥，我又用不上，這包藥直接拿去給大少奶奶便是?！?/br>
    毛氏嚇了一跳，她是不想要張氏有孕，但萬萬不可斷了楊峻的后，楊峻是長房的嫡長子，以后要承繼楊府，一旦鬧出事來，就沒法收場了。

    聞言連忙接口，“巧娘，這是特特給你準備的，就別推辭了，回頭大少奶奶有了身子，我再送來?！?/br>
    張氏想一想，吩咐珍珠，“那你幫我收著，老夫人不是張羅著給三少爺說親？要是快的話，年底把喜事辦了，到明年說不定這藥就有了用武之地。三少奶奶一舉得男，我也就當祖母了?！闭f完拿帕子捂著嘴低笑兩聲，“上次菩薩托夢就說，我這胎旺家，要是順利生產(chǎn)，家里人丁必然興旺。”

    魏氏頓時想到張氏未曾出口的另外半句，“要是這胎不能順利，楊家二房就斷子絕孫！”

    心頭不由緊了緊，目光逡巡一番，已經(jīng)有了數(shù)。

    張氏肯定知道上次之事，所以鐵了心不肯要這藥，反而留給楊峼，而毛氏目光躲躲閃閃，明擺著就是心虛。

    魏氏氣不打一處來，毛氏也太過分了，就許她死去的閨女懷胎，別人就不能懷？如果說上次還有情可原，這回呢？這是成心不想讓楊遠橋好過。

    大房楊遠山已經(jīng)有了三個兒子，而楊遠橋就楊峼一根獨苗，好容易張氏有孕，她寶貝著還來不及，毛氏竟然又想作祟。

    而且，斷人子嗣真的是損陰德，下十八層地獄都不為過。

    魏氏強壓下心頭怒氣，冷著臉，對珍珠道：“把那藥好生收起來，等留給峼哥兒媳婦，好歹也是他外祖母一片心意?！?/br>
    珍珠應(yīng)聲是，拿著藥包就往里間去。

    毛氏豈能留著禍害自己嫡親的外孫子，趁珍珠經(jīng)過身邊，劈手奪了過來，緊緊攥住，大聲嚷道：“好心換個驢肝肺，熱臉貼個冷屁股，你不要拉倒，我拿回去?！?/br>
    錢氏與張氏聽她說話粗俗，均皺了眉低頭不語，魏氏仍樂呵呵笑著，伸手接那藥包，“嫂子說哪里話，誰不要了，嫂子的心意我們都明白，你也知道，我的心跟你的心一樣，好東西都留給峼哥兒?！?/br>
    毛氏明知她是在冷嘲熱諷，可半句話沒法分辯，恨恨地將藥包扯開，把里面的藥往地上一摔， “行了，我知道我說話行事不合你們的意，我以后不來就是，還樂得清靜。”手一甩，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經(jīng)過張氏時，瞧見她的肚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對，伸手就推了她一把，“你這賤貨！”

    好在張氏始終提著心，見勢不好，一把抱住旁邊的錢氏，才堪堪沒有摔倒，饒是如此，后背心已驚出一片冷汗。

    魏氏再沒料到毛氏都六十歲的人了，還會做出這種舉動，一時顧不上別的，連忙吩咐珍珠，“快去請府醫(yī)?！?/br>
    珍珠出去使喚人，瑪瑙便拿了簸箕跟笤帚過來打掃地面。

    魏氏道：“先別掃，等府醫(yī)看過再說。”

    錢氏拍拍胸口，后怕道：“舅母這性子怎么越來越……前幾年沒這么左性？巧娘，你有沒有事，要不上炕歪會兒？”

    “沒事，就是受點驚，”張氏面沉如水，淡淡道：“毛夫人就是看我不順眼，變著法兒讓我死，”抬頭看向魏氏，“老夫人想必也看見了，我才剛?cè)€想多活兩年，老夫人開恩容我自請下堂，再按著毛夫人心意給二老爺挑個好的?！?/br>
    “胡說！”魏氏氣得斥道，“一個兩個的不省心，你想走就走，我不攔著你，可孩子得生在楊家，楊家子嗣不能落到外頭去?！?/br>
    正說著，府醫(yī)提著藥箱氣喘吁吁地進來，看到滿地散落的藥材吃了一驚，卻沒作聲，恭恭敬敬地挨個行了禮。

    魏氏不耐煩地說：“別講究那么多，你快看看孩子怎么樣？”

    因是府醫(yī)，平常也見過，屋里也沒架屏風，張氏就這么伸了腕出來，低聲道：“有勞先生?！?/br>
    府醫(yī)仔細號過脈，點點頭，“適才是驚著了？脈相有些急，但并無大礙，稍緩緩就好?！?/br>
    魏氏問道：“這胎是男是女？”

    府醫(yī)沉吟番，嘴里念念有詞，“左疾為男，右疾為女，男女脈同，唯尺各異，陽弱陰盛，左主司官，右主司府，左大順男，右大順女……從脈相看，十有八~九是個麟兒?！?/br>
    “阿彌陀佛，”魏氏喜得念聲佛，又指了滿地藥材，“你再看看，這藥妥當不妥當？”

    府醫(yī)蹲下~身子正在辨認。

    珍珠進來稟道：“三少爺過來了……”

    第84章 流言

    楊峼回府時, 在角門處見到了毛氏。

    毛氏正要上轎，看到楊峼氣不打一處來, 惡言惡語地說：“阿峼, 有后娘就有后爹，你爹跟你祖母都指望不上, 你要是還念著你親娘, 還是個有出息的就弄死那人肚子里的賤種?！?/br>
    當著門房還有四個轎夫的面兒，就說出這種狠毒的話。

    楊峼聽得莫名其妙，仔細一琢磨猜出幾分緣由，連衣裳沒顧得上換, 緊趕著就到了松鶴院。

    進屋就瞧見府醫(yī)蹲在地上念念有詞，魏氏與錢氏面色又幾分緊張，張氏卻極坦然，神情淡漠地看向窗外。

    府醫(yī)將那些比較大的藥草扒拉到一旁, 跟珍珠要來一張紙, 仔細地將地上的藥粉撮起來，先湊近聞了聞, 又對著光看了看，再用手指捻一點送至舌上舔了下，趕緊吐掉, 沉聲道：“那些都是滋補的藥材，應(yīng)是無礙，但這粉末里頭有烏頭、附子和野葛，孕婦服用大為不利, 便是常人沾上，也有可能致命?！?/br>
    烏頭與附子同屬一植株，烏頭是主根，附子為子根，均有大毒，而野葛又稱斷腸草。

    這不但是想讓張氏墮胎，還想要了她的命。

    張氏冷笑一聲，起身道：“多謝先生相告，我頭有點疼，先回去歇一歇?！币膊豢次菏?，徑自往外走。

    素羅正在院子門口等著，見張氏出來，忙上前攙了她的胳膊。

    剛走兩步，就聽身后腳步聲響，卻是錢氏跟著過來，扶住了張氏另外一邊胳膊。

    素羅知趣地退后幾步。

    錢氏嘆口氣，低聲道：“剛才的事兒別往心里去，只管好生養(yǎng)著身子，順順當當把孩子生下來。有個兒子傍身，誰也不能把你如何?！?/br>
    張氏淺淺一笑，“多謝嫂子，我知道，眼下我看重的也只有妡兒和肚子里這個，別的都沒當回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