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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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他甚至似乎真的看見了一個兩三歲的幼童,跟在一位長髯飄飄的道人身后。兩人的背影一前一后從他身邊經(jīng)過,在他反應(yīng)過來想要去碰觸的時候,倏然消散在了靈霧里。而他只能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愣愣地想著,愣愣地回憶著。 熟悉的路,熟悉的洞府。洞府內(nèi)外的一草一木都沒有任何變化,里面的陳設(shè)也沒有挪動過。沈回川只是掃了一眼,就無比確定,這座洞府和自家?guī)熥痖]關(guān)前沒有任何差別。他送的那些小玩意兒都還待在它們該在的地方,師尊喜歡喝的靈茶,常用的茶壺和茶碗都好好地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沒有任何痕跡說明,這里曾經(jīng)來過拜訪者或者什么不速之客,寧靜平和,一如往常。 是的,一切都沒有變過——只有洞府的主人不在了。 想到這里,沈回川只覺得心里又涌出一陣陣痛苦和悲涼。開陽道君默默地帶著他來到天璇道人經(jīng)常閉關(guān)的洞府深處,拂袖解開了外圍布下的陣法。遮蔽和防御的陣法接連消失之后,隨即露出被封在玄冰里的天璇道人。 玄冰奇寒無比,沈回川還沒有靠近,就能感覺到一陣陣寒氣襲來。盡管他已經(jīng)是化神期修士,這種寒氣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但他的頭發(fā)上還是很快結(jié)了一層白霜。他定定地望著玄冰里端坐著的天璇道人,一寸一寸幾乎是檢視般的打量著——從頭頂上的一根頭發(fā)絲,臉上的一道不明顯的劃痕,衣襟不自然的褶皺,慢慢地看到腳底沾了些塵土的道靴。 緊接著,他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用最隆重的禮儀跪拜他的師父。直到給天璇道人上完香之后,他也還是跪在地上,沒有要起來的意思。開陽道君默默地站在旁邊,看著他挺直的脊背仿佛在微微的顫抖,有些不忍心地移開了目光。 “師叔,師父是怎么去的?什么時候去的?”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沈回川才用隱隱含著哽咽的聲音問,“不是突破化神期的時候渡劫失敗才仙逝的嗎?為什么會用玄冰保存他的遺體?門派不打算給他舉行葬禮嗎?為什么要隱瞞他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 開陽道君遲疑了片刻,才回答:“三師兄并不是因為突破化神期失敗去世的,以他的資質(zhì),根本不可能倒在這種小天劫下?!彼D了頓,才沉聲繼續(xù)說:“十年前,瑤光進階渡劫期失敗,墮入魔道。當時他狂性大發(fā),幾乎見人就殺,紫微峰不少弟子都被他殺死了。正在閉關(guān)的三師兄察覺不對勁,匆匆出關(guān)想要阻攔他。沒想到,瑤光竟然連他也沒有放過……” 沈回川的呼吸停了一瞬,身體變得格外僵硬:“瑤光……師叔?” “不錯,就是他。當時我在外頭游歷,師尊在閉關(guān),是翠微一脈和赤微一脈聯(lián)手,才制住了他。本來要把他就地格殺,但他們看在師尊的面子上,還是勉強留了他一條性命,打算把他交給師尊來發(fā)落。不過,還沒等師尊出關(guān),他就從密牢里逃了出去?!?/br> “回川,他已經(jīng)墮入魔道,不再是你熟悉的那個瑤光師叔了。別對他心存幻想,別以為那只是他一時被心魔迷惑才做下錯事,也別輕易原諒他。他是玄英派的叛徒,是玄英派的恥辱,和門派之間有血海深仇。任何玄英派弟子見到他,都必須協(xié)助師門清理門戶?!?/br> “竟然是瑤光師叔入魔?”沈回川的聲音冰冷得仿佛能淬出寒氣,眼睛里的痛苦和懷疑卻始終盤旋不去。開陽道君站在他身后,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從他的聲音里判斷出他現(xiàn)在的仇恨和憤怒,心里也難免覺得難受。 “回川,逝者已矣。剛才是我一念之差,才和你說了那些沒有必要說的話。你師父的事,自然該由我們這些長輩來處理。作為晚輩,你沒有必要太過放在心上,更不該讓這件事成為你的執(zhí)念和心魔。如果三師兄地下有知,發(fā)現(xiàn)你成為了化神期修士,還重新回到了玄英派,一定會替你覺得高興的。你也知道,他最期盼的就是你能夠渡劫成仙,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你因為執(zhí)念和心魔耽誤了修行?!?/br> “師叔,師父遇上這樣的事,我怎么可能沒有執(zhí)念呢?”沈回川抬起眼睛,望著天璇道人平靜的遺容,“如果不能為師父報仇雪恨,不能為他了結(jié)這段惡緣,我又怎么可能靜下心來繼續(xù)修行?師父視我如親子,我視師父為親父。為自己的父親報血仇,不應(yīng)該是人子必須背負起來的責任嗎?” “你要去找瑤光?” “是的,我一定會把罪魁禍首找出來,讓他為師父陪葬!” 開陽道君并沒有深究“罪魁禍首”這四個字所蘊含的深意。畢竟,在她的心目中,瑤光就是罪魁禍首,罪魁禍首就是瑤光,兩者并沒有任何區(qū)別?!八@些年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應(yīng)該是躲藏在什么地方養(yǎng)傷。咱們玄英派的一群年輕出竅期長老都在外面追查他的行蹤。我希望,務(wù)必在這個丑聞被其他人知道之前就把他解決干凈?!?/br> “大師姐和二師兄也在追查他?”沈回川抬起眼睛,“那麻煩師叔告訴我大師姐和二師兄的位置吧,我想和他們一起為師父報仇雪恨?!?/br> —— 當柳盡歡來到這座他覺得陌生而又熟悉的洞府的時候,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他在洞府的某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沈回川,夜晚的寒風呼嘯著灌滿了他的長袖,這讓臉色蒼白的他看起來有種病弱感,似乎轉(zhuǎn)眼間就快要被風吹走似的。 【師父?】柳盡歡早就從意識云深處的精神烙印涌出來的情緒里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也意識到了最壞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慢慢地靠近沈回川,從他的背后把他輕輕地摟進懷里,讓他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盡歡,你說,我應(yīng)該相信誰?】沈回川背靠著他溫暖的懷抱,只覺得冰冷的身體慢慢地恢復(fù)了溫度。他閉上眼,眼前仿佛就浮現(xiàn)出了天璇道人的遺體。讓他痛苦,讓他仇恨,同時也讓他覺得惶惑。 【師父心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答案了吧?!苛M歡知道,他其實已經(jīng)做出了判斷和選擇。否則,他不會獨自一個人待在這里,忍受著痛苦和懷疑的折磨。他也不會仍然下意識地隱瞞大家的身份,既不向紫微元君坦白,也不和開陽道君說明。 【我的理智告訴我,開陽師叔從來不會說謊。她的脾氣就是這樣,公平公正而且嚴厲,不會為任何人辯護,更不會誣陷其他人。所以,她說兇手是瑤光師叔,一定是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jù),或者是人證,或者是物證?!?/br> 【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瑤光師叔只是入了正魔道,并沒有入邪魔道。他身上根本沒有什么血光,不可能殺那么多玄英派弟子。他的行為舉止也不像是曾經(jīng)犯過弒兄罪孽的人,認出我的時候還是像從前那樣淡定自若,甚至告誡我玄英派發(fā)生了變故——這不是一個兇手應(yīng)該會有的行為。】 【所以呢?師父覺得,兇手另有其人?玄英派上上下下都被真兇蒙騙了?】 【……能蒙騙整個玄英派的真兇,在門派里的地位和力量……呵,玄英派里又有幾個人能做得這么天衣無縫?】 第359章 寒氣緩緩蔓延, 跪在玄冰面前的沈回川和柳盡歡頭發(fā)上很快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兩人一起持香三跪九叩,向著天璇道人的遺體行了大禮。并肩而跪的背影都同樣挺拔堅韌, 仿佛能一同承擔所有的秘密、痛苦和重任。 沈回川放出了自己的神識,繚繞在玄冰周圍:【師尊,這是弟子在星際世界收的徒弟,也是弟子的道侶柳盡歡。他雖然入了正魔道,但一直很聽話,從來沒有越界殺過無辜的人。為了克制自己的心魔欲念, 他甚至找到了一種獨特的平衡之道。我相信, 如果師尊還在世,一定會對他的道魔兼修之道很感興趣的?!?/br> 【弟子柳盡歡,拜見師祖。】柳盡歡低頭叩首,【弟子從小就聽師父講過師祖的故事,玄英派的故事, 修真界的故事。只希望這個世界這個門派永遠都是師父記憶里的樣子,而不是變得完全陌生,變得混亂不堪?!?/br> 說實話,柳盡歡自己其實并不在乎玄英派的種種變故和內(nèi)幕, 也不太在乎這個門派的發(fā)展和未來。但是他比誰都要清楚——其樂融融的玄英派, 也許只會讓沈回川帶著悵然欣慰一笑;危機四伏的玄英派, 卻會讓沈回川永遠掛念和惦記, 甚至形成心魔。所以,與其讓自家?guī)煾该繒r每刻都掛記著玄英派,倒不如把事情全部解決之后再離開。只有沒有執(zhí)念的師父, 才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師尊,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親口告訴我,到底誰才是真正謀害您的兇手。不過,從您平靜祥和的表情可以看出來,這個人一定是您最信任的人之一,否則您的神態(tài)不可能這么放松。這個人的力量也遠遠超過了您,否則不可能一瞬間殺死您,不讓您發(fā)覺任何異樣,而且也沒有驚動其他人。】 說到這里,沈回川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一連串的嫌疑人名單。每一個,都是玄英派渡劫期大能,以及戰(zhàn)斗力堪比渡劫期修士的化神期巔峰修士;每一個,都是玄英派內(nèi)最具威望的長輩,都是他不愿意去懷疑卻不得不懷疑的人物。 他閉了閉眼,或許是出于仇恨和痛苦,或許是出于內(nèi)心的抗拒,不想揭破某些偽君子,所以他并沒有繼續(xù)思考下去:【師父盡管放心,弟子一定不會放過那個罪魁禍首。我一定會找到殺害您的兇手,讓他血債血償。不管對方是誰,不管對方出于什么理由,我都絕對不會原諒他?!?/br> 這一夜,沈回川和柳盡歡就這樣默默無言地守在天璇道人的洞府里。一道又一道神識從他們身邊掠過,兩人都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仍然只是靜靜地跪在玄冰前,似乎是打算為天璇道人守靈。到了第二天清早,開陽道君再一次把他們帶進了紫微元君的宮殿群。 紫微元君的坐姿和昨天相比似乎并沒有任何區(qū)別,依然還是背對著光線。他絕大部分臉孔都被陰影覆蓋,幾乎沒有任何人能一眼就看清楚他的神態(tài)和表情?!盎卮ǎ犝f你想給天璇報仇,要去追查瑤光的行蹤?” “是的,弟子發(fā)誓,一定會為師尊報仇。”沈回川回答,神情堅毅,充滿了對目標的執(zhí)著。仿佛就算是所有人都反對,他也會堅持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他的反應(yīng)似乎讓紫微元君略有些動容,輕輕地嘆了口氣:“好,你去吧。記得帶回那張玄英派長老獨有的玉符。我不希望在一個叛徒身上看到我們玄英派的任何標志,也不希望他墮入魔道殺害師兄的事傳得人盡皆知?!?/br> “弟子明白?!鄙蚧卮ù瓜卵郏皫熥?,兇手的行蹤詭秘難測,聽說師姐師兄們也一直沒有找到他。弟子希望借助道衡師叔的力量,替我們卜一卦。就算只能卜出方向也好,總比漫無目的地尋找和搜索更快一些。” 道衡道君,是陣修一脈最擅長卜算的化神期修士,同時也是天璇道人除了自家?guī)熜值苤饨磺樽詈玫耐T道友。當年,也正是他算出了沈回川的命格與劫難,算出了他命中注定的情劫。雖然他經(jīng)常宅在門派里,沒有多少人聽說過他,但只要是自家人都知道,他的卦算推演能力甚至比不少渡劫期修士還更勝一籌。也因此,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找這位師叔算一算自家?guī)熥鸬氖?。當然,前提是這位師叔愿意卜算,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紫微元君倒是能理解他急切的心情,點了點頭:“去吧?!?/br> 等到沈回川和柳盡歡離開之后,他淡淡地對旁邊的開陽道君說:“我最近要閉關(guān),大概持續(xù)一年左右?;卮ǖ氖履愣嘧⒁庑瑒e讓他一時被執(zhí)念所迷惑,反而耽誤了自己的修行。至于新發(fā)現(xiàn)的秘境,派一些實力不錯的金丹期弟子去試試。帶隊的人……就讓陣修一脈的震微道人帶著他們?nèi)グ??!?/br> 開陽道君皺了皺眉:“師尊,震微心胸狹窄,連年輕有為的弟子都容不下,一輩子可能也就止步出竅期了。不管給他什么機緣都已經(jīng)沒有意義,為什么不讓一位更有潛力的出竅期新任長老帶著弟子們?nèi)ッ鼐忱镪J一闖呢?” “新秘境從來沒有人去過,誰知道對出竅期修士來說到底是機緣還是雞肋?新任長老們都年輕,沒有必要在這些不確定的事上耗費時間。至于他,如果真的能從里面發(fā)現(xiàn)機緣,那也是他命中注定的轉(zhuǎn)機。更重要的是,怎么說他也是出竅中期修士,不至于連保護金丹期弟子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弊衔⒃拇浇禽p輕地牽了起來,“留著他在門派里天天不務(wù)正業(yè),敗壞陣修一脈的修煉氛圍,倒不如讓他多出去走走也好。” 開陽道君這才恍然醒悟過來,連聲稱是:“還是師尊考慮得周到,弟子明白了?!?/br> 紫微元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開陽,玄英派遲早需要一位新的掌門。無論是大事小事,你都必須學會站在掌門的角度做出合適的判斷,而不是僅僅憑個人好惡來決定。多想想你三師兄遇事的時候是怎么做的,去吧?!?/br> 開陽道君怔了怔:“師尊,弟子不適合當掌門。不如等出竅期新任長老們回來,再做決定?”她從來都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太過剛正,根本不適合成為掌門。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擔任掌門,掌握玄英派的內(nèi)外雜務(wù),掌握所謂的權(quán)力,卻每天都忙得團團轉(zhuǎn),幾乎沒有時間繼續(xù)修行。 “不,玄英派需要一位化神期掌門,甚至是渡劫期掌門?!弊衔⒃仙涎劬?,“當年前輩們托付的唯有我,而現(xiàn)在我能托付的唯有你。至于未來你將玄英派托付給誰,那就該由你自己來決定了?!?/br> 開陽道君心事重重地離開了宮殿群,當她再一次想起“托付”這個詞的時候,腦海里忽然掠過了沈回川的身影。如果這位師侄當年沒有被卷入渡劫期大能的爭斗余波里,如果他沒有死或者即使轉(zhuǎn)世為人也依然是五靈靈根,那他就是最佳的掌門人選。 只可惜……即使回到了玄英派,沈回川也不再是沈回川了。 —— 陣修一脈居住的山峰名叫九宮峰,峰主是林逸寒的師父震和道君。 既然是陣修一脈所居之地,九宮峰自然內(nèi)內(nèi)外外都是陣法。傳說中,即使玄英派的護山大陣被攻破了,九宮峰也依然能夠在強敵環(huán)伺的情況下屹立不倒。因為遍布峰內(nèi)峰外的連環(huán)陣法不僅威力絲毫不亞于護山大陣,復(fù)雜程度更為甚之。每一位九宮峰峰主最愛做的事,就是給九宮峰加陣法。長年累月下來,就連現(xiàn)任峰主也未必清楚,他們現(xiàn)在到底擁有多少重陣法,每一重陣法到底該怎么解開。 踏上九宮峰之后,林逸寒的表情明顯放松了不少,步伐也輕快了許多。在紫微峰客院里的時候,他多少有些拘謹。而直到回了九宮峰,他才算是真正回到了自己的家,渾身由內(nèi)而外都透著淡淡的喜悅。 當然,他的喜悅非??酥?,不熟悉他的人根本不可能發(fā)覺。所以,沒有人提醒他注意現(xiàn)在的身份——大家反而覺得,他的反應(yīng)似乎沖走了不少籠罩在沈回川身上的沉痛。這才是真正回到“家”的人該有的樣子。 柳盡歡詢問路過的某位弟子:“我們是從星極中世界來的客人,因為對陣法很感興趣,所以想拜訪震和道君與道衡道君。不知道兩位前輩目前是不是有空閑?” “震和道君……”那位弟子的表情略有些古怪,“震和道君已經(jīng)失蹤多年,難道沒有人告訴過幾位前輩嗎?至于道衡道君,倒像是剛出關(guān)沒有多久,我?guī)е拜厒內(nèi)サ谰亩锤菀姲?。”說完,他微微拱手行禮,領(lǐng)著他們順著一條突然出現(xiàn)的小路走向了偏僻的角落。 這條小路像是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人光顧過了,荒草叢生,越走越是偏僻。孫晉炎和白淵都禁不住回頭看了沈回川一眼,連沈驕楊的表情也變得格外謹慎起來。直到沈回川微微點點頭,示意這條路沒有錯,道衡道君確實住在九宮峰最荒涼的地方,他們才繼續(xù)默默地往前走。 這時候,林逸寒已經(jīng)落在了隊伍的最后。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震驚的表情與幾乎立刻就要出口的詢問,勉強維持著平靜。震和道君失蹤的消息,顯然讓他產(chǎn)生了不好的聯(lián)想。但是,如果貿(mào)然詢問的話,反而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他們只能先去拜訪道衡道君,從這位道君那里問清楚真相了。 不過,他們還沒有走出多遠,前面就突然圍過來一群弟子。為首的弟子正是震微道人的徒弟,也算是林逸寒的師弟,滿臉傲慢:“既然有客人來九宮峰,怎么能不去見見我家?guī)熥穑窟@位師弟恐怕是帶錯路了吧?” 第360章 這人也許是已經(jīng)在九宮峰里橫慣了, 說話都不經(jīng)腦袋,竟然直到放完話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些客人都算是他的長輩。這一行人里, 修為最低的是個金丹期修士,暫時可以忽略不計,修為最高的則是兩個化神期修士。在化神期大能面前,別說他這個元嬰初期修士了,就算是他的師父震微道人來了,也得恭恭敬敬地賠禮道歉。 當即, 此人就臉色慘白地出了一身冷汗, 忙不迭地給沈回川和孫晉炎致歉。孫晉炎懶得搭理這種小人,沈回川也只是冷淡地對剛才的弟子說“帶路”而已。 只有林逸寒的心情格外復(fù)雜。當年的震微及其徒弟溫和謙遜的模樣,與現(xiàn)在這種橫行霸道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難道,一直以來都是師父和他看錯了人?也信錯了人?他的師父之所以失蹤, 到底和震微有沒有關(guān)系?如果沒有關(guān)系,為什么震微當年會那么對他?就因為不想讓他回來繼承九宮峰? 得到沈回川的指令,那名弟子點了點頭,繼續(xù)在前面領(lǐng)路, 連看也沒看一眼其他人。剛才還浩浩蕩蕩堵在前面的一群人面面相覷, 本能地立刻給他們讓出了一條寬敞的“路”。每個人都噤聲無言, 悄無聲息地往后縮, 心里更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只求這兩位化神期大能不會和他們計較。 沈回川也確實沒有興趣和他們計較什么,只是覺得震和道君不在, 九宮峰整個風氣都變歪了。道衡道君應(yīng)該是目前九宮峰實力最高的,但他一向?qū)κ鼊?wù)沒有任何興趣,成天都宅在洞府里,當然不可能接過管理九宮峰的責任。借著震和道君師弟的身份,震微道人反倒因此抓住了九宮峰的權(quán)力,一天比一天更自私自利,也養(yǎng)出了一群同樣自私自利、前途難測的年輕陣修。 而九宮峰僅僅只是玄英派的一個縮影。換個角度來說,就連九宮峰都已經(jīng)這么混亂了,其他峰的情況可想而知,整個玄英派就更不用說了。開陽道君的性格真的不適合當掌門,更不適合被大量庶務(wù)所束縛。 不久之后,沈回川等人終于到達了道衡道君的洞府。這位道君住在一個看起來像是普通民間四合院的小院子里,幾株柳樹垂著云一般綠絲絳,在院外輕輕飄蕩。除此之外,院子里就沒有其他花花草草作為裝飾了。他們踏進院子的時候,眼前的景色馬上變幻,不知不覺撲出了無數(shù)幻象,有的平和,有的兇險。 在前面領(lǐng)路的弟子大約是做了什么,幻陣猛地消失了,露出了小院子的真面目。院落一角種著柳樹,樹蔭底下放著石桌石凳,石桌上置著一局殘棋。另一邊則是一個太極陰陽形狀的魚池,里面游動著紅黑白金各種顏色的錦鯉。 沈回川環(huán)視周圍,垂下了眼。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和他記憶里的場景沒有什么兩樣。只可惜,經(jīng)常帶著他來串門的師尊天璇道人已經(jīng)不在了。連棋盤棋局都還在原地放著,對弈的人卻再也不會出現(xiàn)…… “弟子沈回川,拜見道衡師叔?!蹦黄毯?,清朗的聲音才在院子里響了起來。 白墻黑瓦的正房里,傳出輕輕的一聲嘆息:“果然是故人回來了。情劫難渡,絕處逢生,到底還是應(yīng)了我當年算的卦象?;卮ǎ屑毸闼?,我們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有見了?對修士來說,一百多年時光不過是一閉關(guān)一出關(guān)而已;但對掛記徒弟的師父來說,每一時每一天都覺得過得太慢了?!?/br> 沈回川的眼圈微微紅了,他知道,這是道衡在轉(zhuǎn)達當年師尊說過的話。接著,就聽道衡繼續(xù)說:“你師父這些年連閉關(guān)都閉得不安穩(wěn),還是一直卡在出竅巔峰上。他倒是從來都不著急,找我不是為了下棋就是為了給你算卦。每一次都是同樣的卦象,他心底難免一直存著希冀,總覺得遲早還能再見到你?!?/br> “可惜,我回來了,師尊卻已經(jīng)不在了?!鄙蚧卮ǖ穆曇舾裢獾统粒暗篮鈳熓?,弟子今天過來,不但是想拜訪師叔,還想請師叔替弟子算一卦。弟子想知道,殺害師尊的罪魁禍首,如今人在何方?!辈惶醿词种?,只提罪魁禍首,在有心人聽起來,意味不言自明。 “……”正房內(nèi)的道衡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丟出了一件東西。柳盡歡眼明手快地接到手里,拿給沈回川看,那是一只已經(jīng)略有些破損的洞簫。由一種土屬性的珍貴靈木做成,紫微元君親自煉制的,從來都是天璇道人最喜歡的靈寶之一,也是他常用的武器。這無疑是天璇道人的遺物,也只有給沈回川才最合適。 “這些年,我算過很多次,都算不出什么卦象。不過,正好你是解困之人,也許你回來之后再算,卦象應(yīng)該又有不同。”停頓了片刻之后,道衡道君淡淡地說,“果然是應(yīng)在你身上。只要你有心,無須刻意尋找,罪魁禍首自然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甚至,也許在你不經(jīng)意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br> 沈回川輕輕一震,隱約覺得他似乎在暗示什么。顯然,即使道衡算出了什么,也不方便出口。如果只是化神期修士,道衡沒有道理忌憚,更不可能連私下都不透露什么。所以,嫌疑人果然是門派里那幾個渡劫期修士? “多謝道衡師叔為弟子解惑。等弟子為師尊報仇之后,再來拜訪師叔?!钡篮獠辉敢獬鰜硐嘁?,沈回川也沒有勉強。得到了卦象之后,他就干脆利落地離開了,前后在這個院子里不過待了半個多小時而已。 等到院子里恢復(fù)平靜,道衡才走出了正房,站在屋檐底下遠遠地望著沈回川等人離開的方向。他手里拿著一塊龜甲,上面隱約有銀光閃爍,絢爛之后又恢復(fù)了平靜,看上去就和普普通通的龜甲沒有什么兩樣。 很久很久之后,他嘆了口氣,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劫,他的劫,你我的劫,玄英派的劫,九真中世界的劫……是否能解,就在應(yīng)劫之人了……只是,恐怕我們都沒有想過,應(yīng)劫的不只一個人,也不只是此世之人吧……”說完這句話,他的精神突然萎靡了許多,轉(zhuǎn)身又回到正房里盤腿坐下閉關(guān)了。 —— 第二天,沈回川就去辭別了紫微元君和開陽道君。因為紫微元君已經(jīng)閉關(guān),他只是在宮殿群外遠遠地跪拜而已,倒是開陽道君百忙之中親自把他們送出了玄英派。臨別的時候,她禁不住叮囑了兩句,告誡他不能貿(mào)然行動:“道修轉(zhuǎn)成魔修之后,通常功力很快大增。說不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渡劫期修士,而你還是化神初期,不能和他硬拼?!?/br> “師叔放心,弟子明白?!鄙蚧卮ㄕf,“弟子會先去找?guī)熃銕熜謺?,和他們結(jié)伴,保證安全?!碑斎?,他不會告訴她,他的打算是先找瑤光問清楚情況,再去見大師姐和二師兄,嘗試說服他們一起調(diào)查真相。他相信,只有通過瑤光,才能窺見自家?guī)熥鸨缓Φ氖聦?。而只有知道事實,他才有足夠的把握說服師姐師兄和他一起行動。 一行六人離開玄英派后,很快就乘上靈舟離開了。這一次,他們再也沒有遭到任何追殺,也沒有什么不長眼的貪婪之輩明里暗里繼續(xù)盯著他們。旅途很順利,就算偶爾有不長眼的小劫匪送上門,也只是他們的調(diào)劑品而已。 這讓大家禁不住專門抽出時間討論了一番原因——最后只能得出一個結(jié)論:紫微元君的威望果然無與倫比,就連嘯明元君也不敢明著和他作對。不過,也有人心里有另外一種想法,只是無憑無據(jù),根本不可能輕易說出口。 大約一個月后,他們來到了西部區(qū)域的一座城池白昴城。聚寶樓里又一次迎來六位財大氣粗的客人,參加完珍品會之后,他們再次見到了楊道友。這一回,不需要任何寒暄和試探,楊道友就帶著他們默默地通過了隱藏在密室里的傳送陣。 仍然是那個秀麗隱蔽的小秘境,仍然是那座簡單的小竹屋,仍然是那位滿面病容的男人。如果說第一次見面不過是意外的相遇,那這一次見面就是雙方刻意而為之了。所以,師叔侄兩人都沒有繼續(xù)隱瞞自己的身份。而且,隱瞞對于他們來說,也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 大家默契地給他們留出了空間,都離開了竹屋散落在秘境各處。只有柳盡歡仍然陪著沈回川,屋里那位渡劫期大能也一直都在。靜默了一會兒之后,沈回川首先打破了沉寂:“瑤光師叔,聽說我?guī)熥鹗撬烙趲熓逯???/br> “呵,‘聽說’?”瑤光微微側(cè)了側(cè)頭,空洞的眼睛轉(zhuǎn)向他,似笑非笑,“聽誰說?開陽?甚至是玄英派上上下下都這么說?是嗎?你還愿意叫我‘師叔’,說明你不相信他們。為什么?這么多人指證我,你竟然都不信?” 第361章 “是的, 我不信?!鄙蚧卮ㄖ币曋?,很清楚即使他眼睛看不見, 神識也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和其他人轉(zhuǎn)述給我的結(jié)論相比,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更相信證據(jù)。只要瑤光師叔還是我記憶中的那一位瑤光師叔,那你就不可能是殺害我?guī)熥鸬膬词?。退一步來說,如果你真的殺了我?guī)熥? 當初就不會讓我們?nèi)バ⑴? 更不會放任我們活著泄露你的行蹤?!?/br> 瑤光微微地笑了:“那是因為你是先遇上我,再去玄英派。第一印象確實很占便宜,如果你去了玄英派再遇到我,也許就是另一種想法了。而且,我其實也并不是那么相信你們。聚寶樓的傳送陣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開的。這處秘境, 也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進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