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雙手撐著身下的座椅剛要起身,雙腿忽然猛地無力,又跌坐回去。 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苦笑,真是越來越沒用了,發(fā)個燒就虛弱成這樣?;瘟嘶位璩恋念^,向后靠向椅背,喘著氣。 沉重的眼皮蓋在眼球上燙得腦子都跟著疼。陸江南抬起手,大掌蓋在臉上,揉了揉太陽xue。 又暈又難受。 從得到消息飛去四川到現(xiàn)在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疲憊地閉上眼,沉沉呼出一口熱氣,掌心灼燙。 顏瑜希心驚膽戰(zhàn)地躲在植被后面僵立著不知有多久,久到她的左腿開始隱隱作痛,幾欲摔倒。 她蹙著眉,小心翼翼地扒開繁密的葉子,看向陸江南的方向。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微微一愣。他是……睡著了?顏瑜希抿緊唇,心跳速率加快。 已經耗了很長時間,再過一會兒說不定巡查的護士就會發(fā)現(xiàn)她,到那個時候就糟了。 再次看了眼仰躺在長椅上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的男人,她咬緊牙,抬步踏出植被的遮蔽范圍。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她將自己的心跳聲聽得一清二楚。 顏亦煬的病房就在拐角處,而這一路,她必然是暴露在陸江南的視野之中的。他真的睡著了還好,如果中途醒來…… 她只能跑了。 不是她怕他,而是不想自己的生活再次被打擾。而且過慣了簡單懶散的生活,現(xiàn)在很是討厭各種麻煩。 她屏息,躡手躡腳,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個以手掩面好似睡著了的男人。一滴汗,順著額角流了下來。 離拐角越來越近,也離陸江南越來越近。而此時,她的心跳聲已經大到震耳欲聾的地步。 眼看著顏亦煬的病房近在眼前,她只要再往前跨一步,拐進拐角就能消失在陸江南的視線范圍內。忽然,躺著的男人動了一下。 顏瑜希脊背一僵。 男人遮蓋在臉上的手臂垂落,人也坐了起來。一雙深邃如黑曜石一般好看迷人的雙眼緩緩睜開,直直看向走廊里、他面前唯一的人。 只是,那雙總是明亮閃耀的眼睛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迷霧,視線有些渙散。 顏瑜希感覺整個人從里到外,從頭到腳都寒了個徹底。入墜冰川。僵立在原地不敢動。 她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陸江南慢慢坐直,與她的視線相撞,相顧無言。 顏瑜希咬緊了下唇,沒有說話,就這么一動不動安靜地與他對視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幾秒,又或許是幾分鐘。感覺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陸江南搖晃著想要站起身,可貌似腿上無力,試了幾次還是沒有站起來。 顏瑜希眉頭微蹙。 陸江南自嘲一笑。發(fā)白的嘴唇虛弱地彎著,臉色紅的不正常,滿臉病容。 盡管這樣,恍惚的視線卻是從未從顏瑜希的臉上挪開過。 顏瑜希抿緊唇,也看著他的眼睛。他凝著她,忽然,就在一瞬間,眼淚漸漸漫上眼眶,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淚水越蓄越多,眨眼間,那張盡管病態(tài)卻依然俊美的臉已被眼淚肆虐,一片狼藉。 他看著她,泣不成聲:“瑜?!闶莵砜次伊藢Σ粚??”陸江南不停地抽泣著,好像怎么也止不住,“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顏瑜希眉頭緊皺,看著陸江南這個樣子微微有些不解。 陸江南忽而扯出一抹笑,僵硬又難看。那雙眼一瞬失去所有顏色,生無可戀。聲音沙?。骸爸x謝你,專程來跟我告別?!?/br> 嘴角的弧度大了些:“對不起瑜希,讓你這三年來躺在黑暗冰冷的地底?!?/br> 他似是終于脫力了一般靠坐回座椅,閉了閉眼:“你再等等我,我會親自去四川把你接回家。這一次,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顏瑜希眉間的不解之色更重了些。 陸江南前言不搭后語地說了很多零碎的話,她聽不懂的話。 捏了捏拳,她上前一步:“你……” 忽然,走廊另一邊傳來輕緩的腳步聲。顏瑜希轉過頭。 身著白色護士服的護士正在挨個病房查房。 她暗叫不好,最后看了眼仍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陸江南,咬了咬牙,拐過拐角。路過亦煬的病房她停頓了一下,從房門的玻璃往里面看了眼。 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見。 “陸先生?!您這是怎么了?”護士的驚呼忽然在身后響起。 顏瑜希捏緊拳,連忙拉緊遮住半張臉的絲巾,推開一旁安全通道的門跑了進去。 *** 陸江北頂著一張比鍋底還黑的臉看著門口那個披著夜色回來的女人,冷冷勾唇: “你行???竟然能找回來沒走丟?!毙毙惫戳斯醋旖?,“我就出去辦個事兒的功夫也能讓你溜了?!?/br> 顏瑜希沒看他,一邊往屋里進一邊把自己身上用來遮擋臉的絲巾扯下來。 陸江北一挑眉:“怎么?姐弟相聚以后,有了新寵就把我拋棄了?”他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哎,未免太無情了吧?” 顏瑜希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一口喝光。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水漬,看了眼陸江北:“我沒看到亦煬。” 陸江北微微有些意外:“你不是從我這套出來他的具體病房了嗎?” 顏瑜希一噎,斜了他一眼。 她就知道,這個老狐貍怎么會那么輕易就把亦煬的病房信息透露給她。敢情她這點自作聰明的小心思他都知道! “出了點意外,我就回來了。”顏瑜希說道。 陸江北雙手插兜,笑得玩味:“你這么落荒而逃的,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碰見了什么不該碰見的人。” 顏瑜希身體一頓。繼而若無其事地倒水:“你想多了?!?/br> 陸江北眉尾微抖,笑意加深:“還沒忘記他?” 顏瑜希抬起臉,眸色暗沉,表情不怎么好:“早忘了?!?/br> “我還沒說是誰呢?!标懡毙Φ煤軌?,讓人看著想把他上揚的嘴角拽下來。 顏瑜希一噎,眼神已經非常不友好了。 陸江北連忙舉手告饒:“好好好,我不逗你了?!?/br> 他無奈搖頭:“咱換個話題?!?/br> 顏瑜希收回視線,沒有說話。站起身,往自己房間走:“沒興趣?!?/br> “關于亦煬的你也沒興趣?” 女人腳步一頓,轉過身。 陸江北還是那個漫不經心的樣子,見她看向他,聳了聳肩:“明天亦煬出院,你要去他家看他嗎?” “明天出院?”顏瑜希微微驚訝,“可是……不是說他傷得很重……” 陸江北笑意未減:“這就是為什么我讓你別著急,等我把消息摸實了再行動。”他走上前,彈了彈她的腦門兒,無奈地嘆氣,“你就是關心則亂。你說你以前也不是沒混過娛樂圈,這點兒招數(shù)還不懂?” 顏瑜希眉頭蹙的很緊,疑惑道:“你是說……他受傷的新聞,是在刻意夸大?” 陸江北點頭,算是默認。 “借此多造點話題和熱度,博得同情,圈了一波路人粉也算因禍得福?!闭f著他還笑著撞了撞她的肩,“這些套路你不是最熟悉?” 顏瑜希“嘖”了一聲,白了他一眼。 知道亦煬傷得不重,顏瑜希終于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以后整個人便開始疲憊起來。 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那我安心睡覺了,明天一早你就帶我去看亦煬。” “好。”陸江北笑著道。 顏瑜希擺了擺手就進了房間。一邊走心里還一邊疑惑。 夸大宣傳…… 這招數(shù)跟濤哥還真是像。 想起濤哥,顏瑜希表情又是一滯。不知道那個死胖子,現(xiàn)在在哪了…… 在房間自帶的浴室里好好洗了個熱水澡。洗去了一身的寒氣和疲憊。 清清爽爽地坐在床上。顏瑜希手里拿著干毛巾,一邊搓著半濕的頭發(fā)一邊發(fā)呆。視線凝在左腿猙獰的傷疤上。 她伸出手,摸了摸凹凸不平的傷疤,內心很平靜。 她在最痛苦的那段時間總是安慰自己三年前的一切是一場噩夢,一場醒來了就不存在的噩夢。 可每次看到腿上的傷疤,便會被無情地拉回現(xiàn)實。 這斑駁的傷疤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過往那些記憶,有多真實。 細細感受著手心下的凸起,她嘆了口氣。 從最初的不愿面對到現(xiàn)在的心如止水。這之間,經歷過什么,或許只有她自己曉得。任何人都無法感同身受。 她曾想過,過去的便都讓它過去好了。人沒必要執(zhí)著于過往。應該著眼于未來。 可直到今天,直到一個小時以前。 闊別三年之久再次與陸江南相遇。顏瑜希承認,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但并不是陸江北所說的那種不能忘記。 塵封許久的記憶猛然間被翻起,她細細感受,噴薄而出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是愛嗎? 好像不是。 是恨嗎? 好像也不是。 那是一種融合了愛與恨、痛與悔的情感,一種濃烈到無法忽視的情感。 她不知道陸江南是怎么了。為什么神色恍惚,為什么看著她會哭,為什么會說出那樣顛三倒四的話。 但她站在他面前時,卻感受到了,自己的內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變化。 若是以前,她肯定會為他的眼淚或心疼或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