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齊遠思忖了片刻，也覺得蘇澈的提議尚算在他的可接受范圍內(nèi)，就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后把唇貼到了蘇澈的后腦勺上。

    蘇澈難得地沒有推開安齊遠，似乎是察覺到背后那只大狗的不安，只是輕輕地拍了拍覆在自己小腹上的那只大手的手背，就跟撫摸圓胖的動作差不多。

    跟安齊遠鬧騰了這些時間，蘇澈也覺得有些乏了，眼睛一閉，沒多久意識就模糊了。

    等再次醒來，天色已經(jīng)大亮。

    蘇澈在安齊遠的默許下偷偷摸摸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間，等收拾一番出了門去，所有人都已經(jīng)在主殿里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出現(xiàn)了。

    蘇澈狀似不經(jīng)意地看了安齊遠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眼神，從安齊遠的身邊經(jīng)過，走到了法陣中央。

    “諸位，萬事拜托了?！?/br>
    見蘇澈就位，其余的人互看一眼，便也提氣飛身至法陣四方，自東向西依次坐在福輪蓮座上。

    “那么，開始吧?！?/br>
    話音剛落，法陣應(yīng)聲啟動。

    四位化神修士此刻法力全開，全身在頃刻間溢出洋溢著與自己屬性相符顏色的靈氣。

    朱雀赤巢之上頓時陷入了一片靈氣的海洋當(dāng)中，蘇澈因被法陣保護，直接被巨大的靈氣托了起來，懸浮在赤巢的正上方。

    赤巢也仿佛感應(yīng)到了法陣的作用，開始散發(fā)出耀眼的紅光來。

    紅光自下而上地透照過蘇澈的身體，將蘇澈身體的經(jīng)脈投影在蒼穹之上。

    主掌東方的安齊遠將早已用靈藥浸泡好的聚火蜥靈筋用法力控制住，這條靈筋在被靈藥浸泡之后早已失去了先前的亮紅之色，如今看起來，還真與人類褐紅色的血管有七八分相像，也難怪這東西會被指定為重鑄的必須之物了。

    按照之前的計劃，法陣開始之后必須由龍潛用細如牛毛的劍氣，將真身有人類手臂般粗的聚火蜥靈筋不斷切割，需一直切割到與人類經(jīng)脈相符合的粗細，才能開始將聚火蜥靈筋融入到蘇澈體內(nèi)。

    最要命的是，聚火蜥的靈筋在離開靈藥浸泡之后，必須現(xiàn)切現(xiàn)用，若是晚了，與蘇澈身體融合的難度就會加大。

    切割的時間是非常漫長的，因著人體的奇經(jīng)八脈十分復(fù)雜，切割每個細節(jié)都要與人類的經(jīng)脈完全相符，而且在cao作的時候不能有任何失誤。若是不小心斷了某個部位，那這條聚火蜥的靈筋就完全廢了。

    蘇澈懸浮在法陣凝成的巨大靈氣漩渦之上，雖然有位于北方的阿凰不斷地施法為他減輕周身的靈壓對他造成的壓迫，但即便如此，依舊有無法抵消的部分。

    蘇澈只覺得自己在法陣中的每時每刻，五臟六腑都像被人用手狠狠捏住一樣，這種長時間的痛苦就跟酷刑一般，讓他幾乎連氣都有些喘不上來。

    蘇澈只能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斷地被龍潛切割的聚火蜥靈筋之上，可在看到靈筋要耗時如此之久才能切出一個指節(jié)長的部分時，蘇澈又有點擔(dān)心再繼續(xù)這樣下去，負責(zé)固陣的安齊遠會體力不支。

    透過漸漸如絲網(wǎng)一樣張開的聚火蜥靈筋，蘇澈看到了坐在福輪蓮座上閉目施法的安齊遠。

    他的臉色看起來還好。

    蘇澈又一道看了法正等人，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第103章 重鑄之痛

    切割聚火蜥靈筋的工作漫長而有序地進行著, 蘇澈被這四大施法者的靈壓壓得已經(jīng)開始有些神情恍惚, 最后只能沉浸在一片昏沉當(dāng)中, 也實在沒有弄清時間到底過了多久，直到龍潛滿頭大汗地落下了最后一刀的時候，整張被切割好的靈筋脈絡(luò)突然發(fā)出了如之前那樣耀眼的紅光。

    蘇澈被那突如其來的紅光耀得晃了眼, 但在下一刻，一股綠色的靈氣便從法正身上散出，將整張粗細有致的脈絡(luò)都浸潤在自己的靈氣當(dāng)中。

    只見有一絲最為精純的綠色靈氣從法正心頭竄出, 在他的指尖縈繞了一周, 之后便開始化為一股極細極長的靈氣絲線。

    在整個重鑄的過程中，由擅長于使用劍氣的龍潛來負責(zé)切割靈筋, 而下一步將切割好的靈筋融入到蘇澈體內(nèi)的事，則由靈氣天生就帶著治愈之力的法正來完成。

    法正乃佛修修士, 加之其本身為木系單靈根，是最適合習(xí)用修復(fù)術(shù)的人。

    木屬性的靈氣渾厚溫和, 幾乎能與任何體質(zhì)的修復(fù)對象相容。而木又代表著萬物復(fù)蘇欣欣向榮的生命力，在五行中主生發(fā)成長。所以在這四個施法修士中，再沒有人比法正更適合進行“融入”這個步驟了。

    從龍潛手中接掌了靈筋, 法正雙手合十后朝蘇澈道：“那么, 我就開始了?！?/br>
    如果說之前被靈壓所迫是一種折磨的話，那么在“融入”這個步驟里，蘇澈將會體驗到什么是真正的酷刑。

    依舊用手術(shù)做比喻的話，切割的過程只不過是類似于消毒一類的術(shù)前準(zhǔn)備，與真正要下刀的慘烈相較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因著蘇澈本身已是四靈根, 唯獨缺一道火靈根。

    所以，想要變成五靈根，必須要在全身原本的筋脈里再融進一道火靈根。

    這融入的過程，原理就跟抽絲剝繭差不多——法正必須用這道如手術(shù)刀一樣的靈氣絲線將蘇澈的經(jīng)脈從皮rou中分離出來，然后再將與蘇澈身體的相應(yīng)的部位的聚火蜥靈筋“捆綁”在一起，在用靈氣促使它們相容之后，再重新植入蘇澈的身體里。

    可人的經(jīng)脈有數(shù)不清的千千萬萬，又偏偏是身體最為敏感之處。

    正如常言說十指連心，若是傷到了手指會比傷到其他地方都要來的疼，這無外乎就是因為手指上的經(jīng)絡(luò)豐富且復(fù)雜的緣故。

    但如今的重鑄，需要剝離的又何止是十指之經(jīng)脈？

    即便法正的靈力比起其他人來說具有無可比擬的愈合力，但傷就是傷，就是愈合得再迅速，也無法避免任何融入過程中所要經(jīng)受的痛苦。

    法正是將靈氣絲線從蘇澈的腳部開始從下往上進行融入的。

    因為頭部是經(jīng)脈最為聚集之地，所造成的痛楚也是會是最大的。

    如果一開始就從頭部著手融入的話，眾人都擔(dān)心蘇澈有可能沒有辦法撐到最后——蘇澈在整個融入的過程中都需要保持清醒的理智，所以最不能先動的就是頭部。

    雖然蘇澈已經(jīng)對這種疼痛做了足夠的心理準(zhǔn)備，但當(dāng)法正cao縱的靈氣絲線剝開第一道經(jīng)脈的時候，蘇澈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的背部全都被冷汗浸透了。

    那種被尖刀刺入rou中反復(fù)拉扯的感覺已經(jīng)讓人猶墜地獄，但當(dāng)這種切割是圍繞著最為敏感的筋脈進行的時候，這種疼痛感更是可以讓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蘇澈瞬間就白了臉，呼吸也變得萬分沉重。

    蘇澈真是后悔沒有在重鑄之前先灌一副啞藥進去，這樣一來就算是痛死也不會呻吟出聲了。

    仿佛是察覺到了蘇澈的痛苦，負責(zé)固陣的安齊遠之前還算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樣，可自從法正開始主刀之后，額上竟也開始浮現(xiàn)薄汗，原本一直平靜無波的表情漸漸出現(xiàn)了龜裂，眼皮子一直在翕動著，明顯能察覺到他想要睜眼視物的沖動。

    蘇澈一看安齊遠不妙，更是強自忍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疼痛，差點沒生生咬碎了一口白牙。

    靈氣絲線開始不斷地向上涌進，雖然整個cao刀過程沒有淌下來一滴血，但蘇澈依舊能用rou眼看到自己不斷被刨開的皮rou，和經(jīng)過法陣的加持、開始透出四種色澤的四靈根經(jīng)脈。

    腳趾、腳踝……

    小腿、膝蓋、大腿……

    腰部、前胸、手臂……

    蘇澈壓抑地默念著已經(jīng)被融入了的部位，他甚至想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好去感知那些被融入了新的靈筋的部位，可那些被法正切割過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火辣辣的劇痛，但人偏又像高位截癱一樣根本沒有辦法動彈分毫。

    蘇澈感覺自己此刻已經(jīng)不是可以用什么汗如雨下，汗出如漿這種詞來形容的了。

    在這種比凌遲還要讓人恐懼的痛苦中，蘇澈只覺得身體的水分都快要被不斷增加的聚火蜥靈筋給烤熟了。

    那些被融入過的地方，都開始透散出一種詭異的鮮紅。

    蘇澈只覺得自己的口腔里此刻應(yīng)該都是鮮血，但諷刺的是他卻連血液都快被蒸干了。

    每熬過一秒，他都無法想象前一秒是怎樣被自己撐過來的，而當(dāng)這一秒過去，他又似乎能隱約地感覺到現(xiàn)在的自己已不是之前的那個自己。

    那些被改造過的部位，與剩下的頭部仿佛完全脫離了聯(lián)系。可劇痛卻依然如影隨形，但蘇澈卻依舊要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昏睡過去。

    一直在以極快的速度剝離經(jīng)脈的法正面色凝重。

    與不忍直視而閉目的安齊遠相比，法正在重鑄里充當(dāng)?shù)膭t是要將蘇澈的一切痛苦都盡收眼底的角色。

    這也恰好應(yīng)了佛修一脈的使命——看盡天下不平之事，普度受苦受難眾生。

    雖然蘇澈的狀態(tài)越來越虛弱，但法正手中的絲線卻游走飛快。

    法正比誰都清楚，他此刻若是有一丁點不必要的慈悲和多余的猶豫，反而會讓蘇澈墜入更為痛苦的深淵。

    可即便如此，當(dāng)融入的經(jīng)脈終于完成了脖子部分，開始進入到頭部的時候，還是有一絲冷汗從法正的額間滑落。

    在那一瞬間，只見法正的停頓了片刻，之后，手中的絲線頓時由原來的一根變成了十根，竟以十倍于原來的速度開始進行頭部的筋脈剝離融合。

    一陣足以令人崩潰的疼痛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原本已經(jīng)有些奄奄一息的蘇澈在那十根靈氣絲線觸到頭顱的時候瞬時瞪大了雙眼，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中崩裂出來一般。

    那雙原本清澈靈動的眸子如今卻像是染上了死色，眼白的部分充血變紅，五官也因為疼痛極度地扭曲起來，讓蘇澈的面部表情就像是從地府里出來索命的夜叉，哪里還尋得著之前的半分模樣？

    蝕骨的疼痛能將一個人逼到這種地步。

    融入的場面太過慘烈，就連一直在旁邊護法的阿凰也不忍直視。

    微微撇過眼神，卻發(fā)現(xiàn)正在施法的法正如今竟面色蒼白口唇干裂，明顯就是一副因為過度使用而導(dǎo)致真氣枯竭的模樣。

    阿凰的心登時都跳到了嗓子眼。

    按照之前的計劃，法正應(yīng)該從頭到尾都用一道靈氣絲線完成融入這個步驟，可法正因不忍看蘇澈受到如此漫長的煎熬，便臨時起意將施法的靈氣絲線頓時增加到了十根——因為蘇澈的痛苦在融入進行到頭部的時候已經(jīng)達到了峰值，無論是用一根絲線還是用十根絲線，對蘇澈來說，感受都是完全一樣的，可所經(jīng)歷的時間卻可以大大縮短。

    但這樣一來，法正的靈力輸出也呈指數(shù)倍增長，損耗的真氣遠比他之前用一根靈氣絲線cao作時要多得多。

    這也難怪頭部的融入才進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法正就開始出現(xiàn)異樣了。

    阿凰心急，但卻不能開聲詢問。

    畢竟蘇澈為了不影響安齊遠，經(jīng)受了如此的痛苦至今也能忍著沒吭氣，他即便再擔(dān)心法正，也不適合在此刻開口。

    可看著法正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阿凰在更努力地護住蘇澈的同時，又偷偷地將多余的靈氣渡給法正。

    法正一愣，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阿凰一眼，用微不可聞的幅度搖了搖頭，似乎是想讓剛進階的阿凰保持實力，不要再給他輸送靈力。

    阿凰哪里肯依，再說現(xiàn)在的融入正進行到最復(fù)雜的頭部，若是真撐不下來，不僅蘇澈要完蛋，法正半途收力也得大受損傷。

    “好了，再堅持一下，就剩一點了……”

    法正以更快的速度剝離著經(jīng)脈，幾乎要以rou眼都無法分辨的利落動作將新老筋脈進行捆綁植入。

    “還有最后一點，最后一點了……”

    就連法正也在心里暗自驚嘆，這樣慘絕人寰的疼痛，蘇澈竟然能忍到現(xiàn)在一聲也沒有吭。

    當(dāng)頭部還剩最后一縷經(jīng)脈沒有梳理的時候，法正忽然察覺自己的動作受到了阻礙。

    “這……”

    法正皺眉。

    原來蘇澈的最后一縷經(jīng)脈正好位于雙眉正中，位置與額頭的那枚菱形法印恰好重合。

    那法印正是扣在了這縷經(jīng)脈之上，所以在很久之前蘇澈發(fā)現(xiàn)安齊遠在他額間烙下了這枚法印，想要用手生生摳出來的時候，才會疼得直接暈了過去。

    “不行，想要剝離出這縷經(jīng)脈，必須將扣在上面的法印摘下來?！?/br>
    可這種法印一旦烙上，就算是施法者本人也只能強行摘除，除此之外別無辦法。

    法正眼色一凜把心一橫，當(dāng)機立斷地用手掐出了摘除的法決。

    那道法決讓那靈氣絲線扭成了一個盤扣，看那盤扣正好扣緊了菱形法印的根部，法正的額上溢滿了汗水。

    “五生元定，破！”

    一道精純的綠色真氣順著靈氣絲線飛快地沖撞而去，徑直撞向蘇澈額間的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