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理和人情的平衡點，是這個世界最難找的點。

    梁成硯看著眼眶發(fā)紅的秦夢闌，想起了去年的冬天。他的一雙眼睛還是模模糊糊的只能分清白天黑夜，身邊的人卻已經(jīng)耀眼得像一個瓦數(shù)極高的移動電源。走到哪兒都光亮，明媚，不失溫暖。

    梁成硯無數(shù)次墮落在漆黑的絕望里面，頑強的意念在提醒他堅持，不甘的報復也在提醒他堅持，可是效果都不如她一句輕飄飄的“晚上想吃什么啊梁大瞎”。

    多少次，他都在心里羞恥得回復了：你。

    她的聲音像一把琴弓，包含著她特有的輕柔和小心，溫柔得劃過他結(jié)霜的心弦。

    眼睛看不見的時候梁成硯就愿意保護她，不忍心看著她為了幾萬塊錢在寒風凜冽里哭得泣不成聲。如今他眼睛看見了，憐惜、愛惜、珍惜這些情緒就不分前后得涌了出來，一刻都忍不了。

    秦夢闌默不作聲得擦掉了眼眶邊上溢出來的眼淚水，收拾了一下自己放在度假村的東西，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了。班級群里有人說，明天下午有一場重要的籃球賽?！?/br>
    梁成硯“嗯”了一聲，淡淡道：“cuba第五輪，我們學校對南里工?！?/br>
    秦夢闌的兔子眼亮了一下，似乎想到了自己男朋友就是寧大籃球隊的核心球員。cuba哎，中國大學生籃球聯(lián)賽?。?/br>
    眨個眼的功夫，秦夢闌就忘了自己剛剛還在偷偷抹眼淚，原地蹦跶了起來：“真的嗎？你要參加嗎？你會參加嗎？！”

    “嗯。”梁成硯無可奈何得看著她，伸手捏了捏她猶帶淚痕的臉蛋：“不過我是后補的，上場的時間有限?！?/br>
    “！??！”秦夢闌已經(jīng)瘋了。

    什么秦可筠秦彐森，誰能比得上她的男朋友！誰比得了她能文能武、明天還要上場打cuba的男朋友！

    ~~~

    跟秦夢闌一樣瘋了的，還有奔著兩支球隊球員來的的女粉絲們。

    偌大的籃球場里，觀眾席上坐滿了打扮時尚、青春靚麗的女學生。橫幅招展，熒光棒集聚，每個人的眼睛里都好像點著一個燈泡，亮晃晃得注視著場上做熱身運動的球員。

    秦夢闌第一次組團看球賽，感覺跟組團看演唱會一樣。

    最近忙著出國的張裕終于得了空，帶著喬宇回歸了她們宿舍的集體活動。幾個人撥開人群往里面擠，每擠一步都能感受到觀眾席邊上涌來的熱浪。

    沒辦法，誰要這是第五輪比賽呢，贏球的隊伍可以直接殺進全國十六強了。

    四個人按著自己的票根找作為，從最高的臺階f一路找到了距離場地最近的臺階a，來來回回找了幾遍都沒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管理員收了他們四個人的票根一看，臉上流露出十分鄙夷的表情：“你們vip區(qū)的啊，在觀眾席找什么找？！”

    “......籃球比賽也分vip區(qū)和普通區(qū)嗎？”王珊珊不太理解。

    “對啊，如果有的話，這個傳說的vip區(qū)在哪里??？”羅靜看了看球員休息區(qū)，看不到一排可以給她們坐的光板凳。

    來了四個人，三個是球盲。喬宇嘆了一口氣，指了指球場中央的一排位置，激動到眉飛色舞：“中線前排區(qū)??！廣告牌的正上方啊！坐在那里可以聽到兩個隊伍的戰(zhàn)術(shù)討論！”

    四個女生不太能理解喬宇的話，直到她們看到圍著籃球場一圈的廣告牌上印刷著“大梁風華天下”的時候，她們忽然明白了過來。

    “喔，感覺我們好腐敗。”

    “學長好贊，居然將贊助商的福利留給了我們！”

    “感覺我站起來能擋到后面一個區(qū)。嘿嘿，不好意思了后面的大姐們，我先站起來提一下褲子?！?/br>
    秦夢闌比她的舍友們還激動，直接站起身來，探身探到廣告牌上，對著場內(nèi)放聲大叫：“梁成硯必勝！寧大必勝！”

    “......我勒個去，有必要喊這么大聲嘛？！”王珊珊被她的嗓音嚇了一跳，褲腰差點勒到了胸上。

    “今天出門之前，夢闌吃了一板子金嗓子喉寶?！绷_靜給出了解釋。

    張裕揚了揚眉，轉(zhuǎn)身暗示旁邊虎背熊腰的喬宇：“如果你也能打cuba，出門之前我吃兩板子喉寶?！?/br>
    喬宇張了張嘴：“......”都tm怪隔壁老梁。

    一點五十的時候，來自主辦方南京財經(jīng)大學的nc籃球?qū)氊悅兂霈F(xiàn)在了球場上。

    high舞一曲之后，兩支球隊分別走進球場。

    同寧大“誠樸雄偉，勵學敦行”校訓相對應，寧大籃球隊的隊員們都有著人均190的身高，高大挺拔，氣勢逼人。球員們統(tǒng)一從休息室里走出來的那一剎那，引得在場觀眾呼聲連連。

    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白色球服，露出健碩的肌rou，修長的臂膀和有力的大腿。白色球服穿在他們身上，不僅干凈明亮，還增添了一絲亮人眼球的清爽和活力。尤其是穿著15號球衣的某人，烏黑的頭發(fā)下，是一張比球衣還要白皙的俊臉。

    南里工球員穿的是一水的紅色球服，球服上“南理霸王”四個字又大又耀眼。南理工的球員很多，而且各個人高馬大。不像寧大球員的膚白，他們球員的皮膚普遍偏黑，候補的膚色都能區(qū)分出美國黑和非洲黑這兩種黑色來。

    隨著南里工球員的入場，觀眾席上也翻起了幾層巨浪。

    vip的觀眾們也根據(jù)自己的學識給出了評價。

    比如，王珊珊說：“南里霸王？呃，南里的贊助商是霸王電池嗎？”

    又比如，喬宇說：“我去，南里工好jian詐。cuba啊，居然挖留學生來組隊。這是什么？！這是活生生的外掛！”

    秦夢闌張了張嘴，不改她的臺詞：“梁成硯必勝！寧大必勝！”

    作者有話要說：　　梁成硯終于要上場了，厚著臉皮問vip區(qū)的觀眾：如果我打贏了，可以答應我drive the car嗎？

    秦夢闌不改她的臺詞：“必勝！”

    ☆、止損

    一聲尖銳的口哨聲結(jié)束了上半場, 出乎意料的4345，南理工沒能稱霸球場，寧大也差了兩分，兩個隊伍都不開心。

    中場休息的十五分鐘里，無論是球場上，還是觀眾席上, 熱烈的討論聲取代了比賽時的加油吶喊。

    “南理工的后衛(wèi)好厲害, 跟個陀螺似的在場上到處轉(zhuǎn)。”

    “寧大的前鋒也很厲害啊, 突破了好幾次圍攻。”

    喬宇也沒閑著, 跟身邊的四個球盲抱怨道：“這邊上半場都結(jié)束了，怎么不讓梁成硯上呀？有他打后衛(wèi)，我們也不會被南理工牽著鼻子打啊?！?/br>
    張裕好奇道：“梁成硯專業(yè)打后衛(wèi)嗎？”

    “嗯, 他是控球的?！眴逃钪噶酥缸约旱哪X袋：“打這個職位的，需要跑得快, 傳得快, 最主要的是腦子轉(zhuǎn)得快。就他那個智商, 你要讓他打中衛(wèi), 簡直就是資源浪費?！?/br>
    兩個人的話音剛落，秦夢闌口袋里的手機就顫動了一下。

    果不其然，梁成硯發(fā)微信告訴她：“我要上場了?！?/br>
    秦夢闌連忙發(fā)了個必勝的表情過去, 一抬頭，就看見休息區(qū)的長凳上站起了一個她熟悉的修長身影。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瓷白的膚色在人群里顯得十分扎眼。他每走一步, 都像是一個在場地上游走的佛羅倫薩雕像，聚焦著觀眾的視線。

    與此同時，電子屏上的球員陣容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南理工的外籍球員全部換了上來，寧大這邊，梁成硯的名字也赫赫在列。

    “天哪，換人了？”

    “寧大好像就換了一個，但是南理工換了三個呢?！?/br>
    “哇塞，寧大的替補球員好帥?！?/br>
    悶了半場的王珊珊和羅靜也跟打了雞血一樣，掏出一卷三米多長的橫幅，一人高舉著一邊，朝場內(nèi)的梁成硯喊道：“學長，看這里，快看這里！”

    正在熱身的梁成硯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形莫名僵了一下，然后又轉(zhuǎn)了回去。

    秦夢闌湊過去看了一眼，就見那雪白的橫幅上寫著十五個血字：“你是電，你是光，你是球場唯一的神話！”

    可以說，如果籃球賽比拼的是啦啦隊的“不要臉”，寧大早就贏了......

    臨上場前，梁成硯又發(fā)來了一條微信：“如果比賽贏了，能陪我去新西蘭滑雪嗎？#豬八戒說小娘子你真好看# ”

    如果沒有這個豬八戒表情，秦夢闌或許還會以為這是單純的旅游邀約。

    可是放在這個時候，放在這個狀態(tài)下，梁成硯提出來這樣的邀約，秦夢闌瞬間就怔住了。

    酥麻的感覺一路從腳心蔓延到全身，握著手機的雙手也不受控制得在發(fā)顫。周圍的歡呼聲再大，進了她的耳朵里，都沒有心跳聲來得響亮。

    他們之間有種無需言表的默契。好似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收拾收拾就能過來幫你。

    秦夢闌看著這條輕佻的微信，再看著球場上一臉認真的人，“滾你蛋”三個字終究沒有輸入到聊天框里。

    球場上打得很激烈，秦夢闌的心里也很糾結(jié)。

    她幻想過自己的未來，也計劃過自己的未來，雖然知道幻想的不一定會實現(xiàn)，計劃的也不一定能完成，可是無論是幻想的、還是計劃的，她的未來都不曾少過他。

    8790，寧大遺憾得輸了球賽。

    觀眾席上爆發(fā)出一片惋惜聲，秦夢闌卻平靜得掏出手機，在聊天框里回復道：“好啊，無論輸贏?！?/br>
    ~~~

    六月份的國際社會十分鬧騰，卡塔爾一日之內(nèi)遭到八個盟國斷交。兄弟國家鬧嫌隙，就跟情侶之間鬧分手一樣，分分合合總有個定數(shù)。偏偏美國要插上一腳，跟卡塔爾搞起聯(lián)合軍演，擺出一副“兄弟有我來罩著你的”強勢姿態(tài)。

    然而全世界人民都清楚，美國這么獨樹一幟得幫助卡塔爾，是為了從中東土豪手里拿走120億美金的軍火訂單。

    為了軍火訂單為了錢，沒有什么是特朗普政、府做不出來的。

    基于此，秦雪梨好像學到了什么?；氐矫绹缶鸵宦暡豢缘脧牡谖宕蟮赖暮勒锇崃顺鋈?。一個人在外面租了一間六百美金一個月的單身小公寓，天天擠著地鐵去公司上班。不僅還掉了信用卡，還掉了捷豹小跑車，連香奈兒范思哲這些日常不離身的奢侈品都一件不落得留在了老家里。

    寄居在租來的小公寓里，聞著發(fā)霉的沙發(fā)味道，秦雪梨覺得自己特別像《破產(chǎn)姐妹》里的caroline，淪落到只能靠葷段子增添生活樂趣。爸爸就跟忘了她一樣，不出來找她，也不派秘書出來幫她，甚至連電話都不打一個。

    就這么靜悄悄的，好像默認了她可以離家出走了一樣。

    一眨眼，秦雪梨就在狹窄的出租公寓里住了半個多月。在這樣仿佛人生煉獄的半個月時光里，秦雪梨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沒有人來關(guān)心她，沒有人來照顧她，任她長成一株石頭縫里的野草。

    任她風吹日曬，任她漂泊在外。

    直到有一天，朝陽剛剛在高樓間露臉，她從烏黑的天橋上下來，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賓利轎車。

    陸希銘的mama從轎車上走了出來，一臉擔憂得看著她，關(guān)心道：“shirly，你怎么住到這里來了？秦教授不管你了嗎？”

    秦雪梨一直不喜歡這個陸夫人，覺得她品味俗氣，講話空洞。在秦雪梨看來，她是一個典型的華裔主婦，雖然待人溫柔體貼，但全然沒有自己的主見。家里男人說什么，她就做什么，好像一個被人牽著四肢活動的無腦木偶。

    隔著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秦雪梨一把抱住自己的“婆婆”，放聲大哭了起來。

    陸希銘一家自然不會放任她不管，找了搬家公司將她所有的東西都搬回了one57。不僅是出租公寓里面的，留在家里的東西也都搬了過來。住在這個可以俯瞰中央公園的高層套房，看著保姆在她跟前忙來忙去，秦雪梨才恍然覺得自己回到了過去。

    如果她記得沒錯，這套價值四千多萬美金的公寓，是她和陸希銘的共同財產(chǎn)。

    16年的新年紐約下暴雪，她和陸希銘訂婚了，兩個人的爸爸頂著大雪到處看樓盤，最后買下了這套上東區(qū)名媛最喜歡的公寓作為他們的婚房。

    16年的春天，她還是爸爸唯一的女兒。

    17年的夏天，有個叫秦夢闌的賤/人，搶走了她的爸爸。

    裝可憐，裝弱勢，是唯一會影響秦彐森分割資產(chǎn)的辦法。秦雪梨從家里搬出來，裝得越可憐，裝得越傷心，才能從秦彐森那兒拿到更多的東西。

    她比不上秦夢闌的，是真實的血脈關(guān)系。

    秦夢闌比不上她的，是十多年的父女情分。

    秦雪梨的思路或許是對的，但站在她肩膀上、想要通過她吞下秦彐森心血的陸家人，不會這么想，也不會這么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