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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春夜喜你在線閱讀 - 第43節(jié)

第43節(jié)

    可她仍僵著一張臉,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江浸夜笑著攬過她肩膀,對攝影機比出v型手勢,輕咳兩聲,說:“這里是嶼安國際機場,陶禧小朋友即將開始她人生的第一次遠行。她現(xiàn)在緊張得眼睛只能看著我,雙手只能抓著我,心里只能想著我,所以我只好勉為其難地……”

    “我才沒有只能看你抓你想你!少在那里亂說!”陶禧氣惱地拿爪子拍他。

    拍兩下,不經意覷到攝影機竟然沒有掐斷,她趕緊收回手,期期艾艾地掉過眼睛,盯著攝影機的鏡頭,說:“嗯,我……我是陶禧。這是我第一次去英國,目前距離登機還有兩個小時。旁邊這個討厭鬼叫江浸夜,比我大九歲,但是時常讓人覺得,他只有九歲。我現(xiàn)在……”

    江浸夜矮身蹲在她背后,小聲念叨:“只能看著他,抓著他,想著他……”

    陶禧神思被擾亂,搖搖頭,重新說:“嗯,我現(xiàn)在只能看著他,抓著他,想著他……”

    “……江小夜你死定了!”

    冷冷繃直的嘴角終于翹起一點弧度,他手中的攝影機忠實記錄著候機大廳里,少女奔跑的倩影。

    光可鑒人的鏡面地磚上,映出一對不顧四周驚異的目光,恣意嬉鬧的情侶。

    *

    江浸夜訂的是頭等艙。

    陶禧在行李架上放妥小箱子,學著他的樣子換上拖鞋。

    等到所有人都登入客艙,她又擔心起洗手間和睡覺的問題,把空姐叫來幾次,以至于擔心對方不耐煩,先抱歉地說不好意思。

    起飛后,陶禧始終扒著舷窗,向外俯瞰。

    她不停搖晃江浸夜的胳膊,持續(xù)爆發(fā)小規(guī)模的歡呼:“我看到電視塔了!那一片好像是南橋公園!那里是嶼湖!哇!江小夜,原來嶼安這么大!我都看不到邊際!”

    直至飛機進入平流層,窗外景致變換,鋪開一眼望不到頭的云海。

    陶禧關上遮陽板,心滿意足地靠上座椅,感嘆:“嶼安一定比你們北里大,不僅大,還美。”

    江浸夜坐在旁邊輕聲笑。

    陶禧毫不在意他笑里的含義,偏頭靠在他肩上,拱了拱,“江小夜,我們嶼安那么好,你留下來一點都不虧。不要走好不好?”

    相處那么久,陶禧自認了解他,便搶在他之前開條件:“你要是答應,我就親你一口。”

    “嗯……”江浸夜手指搓著下巴,點頭,“要再加一條?!?/br>
    “???”

    “很簡單的?!彼麥惖教侦?,低聲說,“夸一句‘小夜叔叔你好大’?!?/br>
    “……”

    一小時后,陶禧打了雞血一般的精神終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趨勢,聲音慢慢變小,眼皮愈發(fā)沉重。

    江浸夜幫她調節(jié)座椅靠背,向空姐要來一只蓬松綿軟的大枕頭。等她睡著后,又給她蓋上毯子,關掉頂燈。

    他隨身帶了一本王世襄的《錦灰堆》,合上書頁,想起陶禧剛才的問題。

    其實心中早有了解答。

    *

    抵達希思羅機場是下午四點半,陶惟寧的師姐林遠珊親自來接機。

    她一襲松綠色長風衣,短發(fā)或許染過,泛著健康的黑色光澤。面容清癯致使顴骨微突,卻不怎么顯老,整個人素凈得好像一叢經雨洗過的竹子。

    她張開雙臂和江浸夜禮節(jié)性地擁抱,隨后與孟慶依及團隊一一打過招呼。

    視線最終落在陶禧身上,“這位是……”

    江浸夜看陶禧一眼,兩人在眼神的交換中無聲地達成了某種一致,他朗聲說:“她是陶禧,陶老師的女兒?!?/br>
    說著,他握住她的手。

    陶禧不敢看林遠珊,心跳快得堪比飛機起飛前那一段加速。

    他們這次來倫敦,陶惟寧專門和林遠珊聯(lián)系過。如果得知陶禧也在,陶惟寧和丁馥麗想必很快就能知道她跟江浸夜在一起。

    林遠珊微訝,隨后和藹地笑:“你爸爸還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夜叔不要臉,哈哈哈~

    ☆、40.

    陶禧過去只在舊相冊里見過陶惟寧的這位師姐, 并沒有留下多少特別的印象,僅僅集體照里眾多面龐中的一張。

    卻聽爸爸無數(shù)次地提起。

    林遠珊第一次去大英博物館是在八十年代末, 參加業(yè)界的一場學術交流會。

    她看到博物館里雖然收藏了海量的中國古畫, 但一直由日本修復師主持工作,致使許多畫的裝裱形式照搬日本, 失去了中國傳統(tǒng)的特色。

    更令她痛心的是, 一些國內出土的文物,經西方技術人員的修復后, 反而加速了損毀。

    于是輾轉找到博物館館長,提出讓她展示中國的古書畫修復技術。

    當時大英博物館的文??茖W研究部正對一幅被火燒壞的古畫, 頭疼不已。林遠珊鎮(zhèn)定自若地用排筆蘸取開水, 向古畫正面潑灑, 完全洇透紙張后,又吸水拭干。

    反復幾次,直到膠水與畫面分離。

    在場觀看的所有工作人員都目瞪口呆,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修復方法。

    每每講到這里,陶惟寧就停住, 和陶禧賣起了關子。

    眼下見到真人,陶禧難免記起往事,緊張緩和了不少, 笑著說:“他挺好的,這些年也很想念阿姨你……還是應該叫師姑呀?”

    “哈哈!別叫師姑,就叫阿姨?!绷诌h珊熱絡地牽起陶禧的手,詢問她的近況。

    一行人緩步走出機場。

    坐在車上, 孟慶依不失時機地向林遠珊確認這幾天的拍攝日程。出于預算的原因,時間比較趕。

    林遠珊和陶禧坐在中排,親親熱熱地相互挽著胳膊。

    “你們這次出來不是為了玩,去不了什么地方了,不遺憾吧?”林遠珊略有惋惜地說。

    窗外的天空堆滿積云,灰蒙蒙的藍色,有了落日的征兆。

    陶禧不錯眼地追著晃過窗外的塔橋,搖頭說:“不遺憾,以后還有機會,大不了度蜜月的時候再來?!?/br>
    前排的江浸夜正仰頭喝水,聞聲嗆了幾口。

    聽到他的動靜,陶禧納悶地瞟去幾眼,想起陶惟寧賣的那個關子,趁機問:“林阿姨,所以你是用開水洗畫征服英國人的嗎?”

    追憶過去,林遠珊笑了笑:“只是一部分,但我就有機會告訴他們,我們修復一幅書畫作品,少說也有二三十道手工工序,洗畫只是其中一項。還順便展示了全色和接筆的技能,因為西方的觀點是不贊成接筆。不接筆看似方便,但根本原因是他們做不到。中國修復古畫的手藝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所以我就按師傅們傳承下來的方法做,英國人很驚奇,也很佩服?!?/br>
    后排的冷冷換成了專業(yè)攝影機,一刻不停地記錄車內的談話。

    陶禧想起江浸夜,連忙問林遠珊:“林阿姨,小夜叔叔過去來你們這工作,是什么樣子?”

    “他啊,拽拽的……”林遠珊想起什么,瞇起了眼睛,隨后揚聲說,“小夜,你大概不記得alan了吧,他心心念念要找你再比試比試,還堵著一口氣呢?!?/br>
    “隨便?!苯沟恼Z氣毫無起伏,倒是明明白白地在說不屑。

    直到林遠珊進入大英博物館的東方書畫修復室,館內一千多幅中國古畫才有了修復展出的機會。二十多年來,她以一人之力修復了三百多幅畫作,讓中國的古畫修復技術在海外站穩(wěn)了腳。

    十年前,林遠珊成立了自己的團隊,收了幾名學生。

    alan是其中一人。

    一個年齡身高與江浸夜相仿,在盧浮宮做了三年油畫修復,自稱受到東方文化感召,決定投身于中國古畫修復的,奇妙的美國小伙子。

    五年前江浸夜見到他時,那雙湛藍的眼睛還充滿了輕蔑。

    可自從江浸夜回中國,alan就開始苦練中文,現(xiàn)在和林遠珊交流基本用普通話。

    林遠珊兀自笑了:“隨便?不久前,我們在庫房找到一幅唐代的絹畫,過去被博物館截為兩段,按照日本的裝裱方法,把畫幅固定在木格紙板上。年底要舉辦絲綢之路的中國展,必須盡快修復,不過遇到了一個難題。聽說你也算業(yè)內大手了,你有什么建議嗎?”

    江浸夜面色無瀾,“看看再說?!?/br>
    *

    第二天上午去到大英博物館的東方書畫修復室,陶禧見到alan。他一頭柔軟的褐色卷發(fā),眼睛很漂亮,純凈的藍色,讓她想起林知吾關于大海的紋身。

    原來美是相通的。

    他穿著卡其色法蘭絨襯衫,歪頭注視江浸夜向其他人問好,環(huán)抱手臂,一臉的高傲驕矜。注意到陶禧的視線后,他沉寂的雙眼驟然亮起,默默靠過來,問她:“你和他們是一起的嗎?”

    陶禧點頭,“是的?!?/br>
    “你有什么不懂,盡管問我,這里除了林女士,數(shù)我最資深?!?/br>
    他的中文確實流暢,毫無滯澀感,柔緩的音色讓人想起春天的溪水。不過他把陶禧當作江浸夜的助手,或是隨行的學徒了。

    陶禧不做辯解,笑的弧度擴大:“好?!?/br>
    他們微小的動靜倒是叫江浸夜飛快捕捉,后者眉毛微擰,稍微提高了音量:“我聽林老師說起你們目前正在修復的絹畫,還請wilson先生介紹一下遇到的難題?!?/br>
    alan雙手一攤,“no,no,沒有難題。我們已經放棄重新裝裱,因為那樣大概率會造成畫的不可逆損壞。至于漿糊,一個小事?!?/br>
    江浸夜點頭,面無表情地對攝影機說:“明白了,他們的難題是漿糊?!?/br>
    alan:“……”

    修復古畫的過程中,幾乎每一道工序都會用到漿糊,它的質量直接關乎修裱的結果。打糨,也是每一個學習修復中國古畫的人,做學徒時必經的步驟。

    alan沒轍,只好承認:“夜,我們的漿糊總是調不出最適合這張畫的。實在太神秘了,夜,全憑目測、手感和經驗,怎么都不對。”

    他口中的“夜”是“yeah”的發(fā)音,聽著有種錯位的喜感,工作室里原本嚴肅的氣氛,因此松動了不少。

    而江浸夜繃著臉,向林遠珊要他們的修復方案。

    那么快就進入工作狀態(tài)的他,陶禧看得有點著迷。

    繃著臉并非故作姿態(tài),相反煥發(fā)出了一種奇異的神采。預示著,他大腦正在梳理過往的修復經驗,思考的齒輪開始咬合。

    江浸夜在陶家修畫的時候,陶禧曾經偷偷趴在窗臺上看過,她屏住呼吸不敢驚擾。

    那副沉浸與專注的面孔,仿佛真如陶惟寧所說“身涉時光的長河,與古人對話”。每一次的修復,畫的壽命得以延續(xù)幾百年,他們手中的紙或絹便不再是死物。屋中不見神佛,修畫的人卻有了自己的皈依。

    陶禧悄悄退出房間。

    博物館正門是仿照古希臘的帕特農神廟,八根羅馬柱氣勢磅礴。她跟著人群乖乖排隊,還租了一個講解器,塞進耳朵邊走邊看。

    早晨下過雨,空氣中涼意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