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涼錦便將先前小島上曾見過這少年的事情悉數(shù)相告: “這少年我曾見過一次,他與那些海盜在一起,恐怕遭山上變故牽連,他身上殘留了一股符火的氣息,想必是借由低階的傳送符隨機傳送出來,沒曾想落于深海。” 情霜聽罷涼錦之言,無奈感嘆: “他也是可憐人?!?/br> 若不可憐,便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涼錦和情霜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這少年的因果,若她們沒有將船帶走,說不定,他并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情霜在玧兒的攙扶下走到少年身邊,俯身探看一番,言道: “還有一口氣在。” 涼錦點了點頭,讓情霜稍稍退遠一些,隨后將少年提起,于他胸腹間連擊數(shù)掌,少年忽而哇的一聲吐出胸腔積水,艱難地醒了過來。 他的眼瞼劇烈抖動,好半晌才睜開,待看到身前之人,他渾身不可遏制地打了個哆嗦,滿臉驚懼和惶恐,嘴里嗷嗷有聲,卻不成言語。 涼錦一松手,他連忙掙扎著,縮著身子朝后退了三兩步,神色極為惶恐地看著涼錦情霜和玧兒,仿佛他所面對的,是窮兇的惡鬼。 涼錦與情霜對視一眼,皆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這少年好像經(jīng)受過極大的驚嚇,所以精神有些失常了。 “你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br> 最先開口的,卻是玧兒。玧兒站在情霜身邊,站位靠前一些,有意無意地將情霜擋在身后,涼錦注意到她這小心謹慎的小動作,朝她眨了眨眼,遞了個眼色。 眼下她們?nèi)酥?,就屬玧兒看起來最天真無害,讓玧兒安撫少年的情緒,應當比冷臉的情霜和不怎么會安慰人的涼錦要有效的多。 玧兒會心點頭,正色面向那驚惶惶恐的少年,少年在經(jīng)過最初的慌張之后,終于看清了玧兒的樣子,記憶中可怕的影像里并沒有如此嬌俏可愛的女孩子,他驚恐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隨后下意識地四下張望,在看到熟悉的船上風景之后,他的神情又再度緊張起來,瞪眼看著涼錦等人,咬緊牙關,一語不發(fā)。 玧兒見他情緒穩(wěn)定了一些,這才開口嘗試與他溝通: “你叫什么名字?” 但那少年卻好像沒有聽到玧兒的話,始終直愣愣地看著涼錦三人,神情警惕,他甚至想偷偷后退,趁機溜走,但因涼錦等人“人多勢眾”,所以他強自忍耐住內(nèi)心的恐懼和腿腳的顫抖,站在原地。 他知道越是慌亂露出的破綻就越多,但他卻無法遏制自己的恐懼和身體的顫抖,海水的冰冷浸透了他的皮rou和筋骨,讓他渾身上下,都籠罩在寒冷之中。 還有他昏迷之前那可怕的景象也一直翻騰在他的腦海之中,一直揮之不去,糾纏著他的心神,讓他不由自主地惶恐。 玧兒擰了擰眉,又再問了一次少年的名字,而那少年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情霜見那少年模樣,猜測道: “此子似乎患有耳疾?!?/br> 涼錦聞言,沉吟片刻,忽而邁出一步,來到少年面前。 那少年嚇了一跳,倉惶地想要逃走,涼錦卻沒給他機會,干脆探手點了他的xue道,旋即從儲物手環(huán)中取出紙筆,寫道: “爾名喚何?” 那少年一愣,本以為涼錦會直接殺了他,她們?nèi)齻€看起來是不像壞人,但這船分明就是他們丟失的那一艘,故而他在看清船上物什之后,就斷定涼錦等人必是與那些壞人一伙的,她們抓他就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但卻沒曾想,涼錦發(fā)現(xiàn)他的聽不見聲音,還特意以紙筆的形勢來詢問他的名字。他愣怔地看著涼錦,過了好一會兒,他又看了一眼玧兒和情霜,才后知后覺地發(fā)覺眼前這三人身上沒有那冷人膽寒的可怕氣息。 涼錦見其看到紙上字跡后果然有了反應,雖然面露猶豫之色,但好歹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又寫下一句話: “留,則自報名姓,弗若,還歸于海,或殺之?!?/br> 少年見那字里行間盡是殺伐之氣,嚇得打了個哆嗦,他舉目四顧,見船外風浪濤濤,若此時離開船只,到海里去,與找死無異。他極為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神情倔強地張開了口: “這明明是大當家的船!” 他的聲音有些奇怪,字句發(fā)音和尋常人說話有些偏差,可見他的耳聾之癥已有些年月,甚至影響到他說話的方式。 涼錦沉默片刻,要以紙筆解釋前因后果實在太過麻煩,她干脆凝結(jié)一縷靈識,探手一點,將要說的言語直接刻印到少年識海之中,對奪船一事稍作解釋。并將她先前發(fā)現(xiàn)他,再出手相救的經(jīng)過也都凝結(jié)成靈識印象,轉(zhuǎn)入少年識海。 許久之后,少年才回過神來,神情迷惘地看著涼錦。如果涼錦要害他,她大可不必如此以繁復的方式來取得他的信任,由此可見,眼前三人,興許真的與小島上的突發(fā)之事并無關聯(lián)。 船在她們手里,當真只是一個巧合。 他咬了咬牙,涼錦凝結(jié)靈識印象舉重若輕,可見她的實力遠遠不是他能想象,就算抗拒,他最終的結(jié)果也不過一死,那樣的話,他就無法完成大當家的囑托,好不容易留下一條小命,他必須活著。 猶豫再三之后,他終于開口: “我叫陸承?!?/br> 第233章 風暴 “我叫陸承?!?/br> 少年面龐稚嫩, 目光中卻沒了最初的躲閃和怯懦, 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 他的視線變得堅定起來。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 所以,只要涼錦沒有問到涉及原則的問題,他就選擇了乖乖妥協(xié)。 涼錦點了點頭, 以兩指拖著下頜思慮片刻,忽然探手,在陸承猝不及防之時,指尖點在他的腦側(cè), 陸承只感覺腦中一震, 一股陌生的能量沖擊著他頭上的xue位,兩耳在這能量的沖擊之下,傳來鉆心的痛。 他臉色煞白, 額角因劇烈的疼痛而滲出一層冷汗, 但他卻一直緊咬牙關,沒有吭聲。 直到?jīng)鲥\收回手,他才身體一震,險些癱倒于地。就在他橫眉瞪目,欲質(zhì)詢涼錦時, 卻又忽的愣住。 雙耳刺痛之感緩緩褪去, 隨之而來的是海浪濤濤之聲, 嗚嗚作響的風聲, 以及浪花擊打在船身上的嘩嘩聲。 幾種聲音交織在一起, 傳入他的耳中,沖破萬籟的寂靜和空空洞洞的恐懼,讓他的神情凝固下來。 他的耳朵竟然能聽見聲音了。 這些聲音,陌生卻又存在于遙遠的記憶,從心底一點一點浮起。自從他幼年時經(jīng)歷了一場天災,海嘯沖毀了海岸的村落,卷著他撞擊在礁石上,從此他就聽不見聲音了。 風浪平息之后,一群海盜發(fā)現(xiàn)了被海水沖到小島上的他,大當家無后,便將他收為養(yǎng)子,并請了高人教導他學藝。這場災難奪走了他的親人,也帶走了他的聽覺,讓他的性格變得沉默而孤僻。 大當家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所以,哪怕海盜們壞事做盡,他也甘心跟在他們身邊,始終不離。 而今若非山中變故陡生,他不得已才獨身逃出,迷失于汪洋之上,本以為性命就此終結(jié),不得報大當家之恩。卻未曾想到,他臨死之際,會叫這幾個盜了大當家船只的人給救了起來。 此時,涼錦不僅救了他的性命,竟又治好了他的耳疾,讓陸承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愣怔無言。 “這樣一來,方便溝通?!?/br> 涼錦神情不變,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陸承的耳疾乃是外力所致,雙耳側(cè)邊經(jīng)脈閉塞,xue道被封,所以無法聞聲。 方才涼錦在傳給他靈識印象的時候,順帶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知曉緣由之后,再動手解決,自然頗具神效。 陸承愣了許久,才終于回過神來,他垂下頭,抿了抿唇,小聲而沙啞地開口: “多謝?!?/br> 涼錦瞥了他一眼,并沒有再詢問他海島上發(fā)生的事情和他出現(xiàn)于此的原因,只道: “今日暴雨未歇,晚間海上恐還會起風暴,旁的什么事情,待風平浪靜之后再說,你且先休息一下。” 陸承雖然在海里泡了許久,但他到底是有筑基修為傍身,身子骨不像凡人那般孱弱易病,所以涼錦也沒有給他額外的優(yōu)待,在治好他的耳疾之后,便讓他在船艙之外覓地休整。 至于情霜和玧兒,則是去船艙里面休息。 對于涼錦看似不公的安排,陸承沒有表現(xiàn)出不滿和怨怒,他沉默地走到船邊,背靠著船沿坐了下來,開始打坐調(diào)息,以盡快恢復耗損的體力。 涼錦也留在甲板上,她還需時時觀測防御陣法的強度,以確保她們能安然度過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撐到天明風平浪靜之時。 夜色格外漫長,稍稍恢復了一些體力的陸承睜開眼睛,聽著耳邊呼嘯的狂風,直至此時,他還是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他真的可以聽見聲音了。 他側(cè)過頭,看向盤膝坐在甲板正中的涼錦,心緒復雜地揣測著涼錦三人的身份。雖然涼錦救了他的性命,又治好了他的耳疾,但他還是無法完全對涼錦放下戒備之心,就算她們真的只是恰巧帶走了船只,他也沒辦法輕易摒棄憤懣和痛苦。 這巧合所帶來的后果,就是小島上二三十余海盜被困小島,最后,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不仇恨,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他不知道這艘船會去往哪里,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 涼錦也沒有理會陸承,對她而言,救下陸承一條性命不過舉手之勞,她不會去干涉這孩子身上的因果,待風平浪靜之后,隨便將他放在哪個小島,任由其自生自滅。 風暴來得比涼錦預想的還要快,當船又前行了半個時辰,漆黑的夜色籠罩了整片海域,狂風忽起,掀起百丈高的巨浪,從四面八方卷來,拍打在陣法之上。 轟隆巨響之中,船身激烈搖晃起來,涼錦猛地站起身,將靈力灌入陣法,以加強陣法的強度。狂風驟雨呼嘯而來,涼錦不言不語,神情漠然,任由海浪如何擊打陣法,她依然不曾動容。 這艘船在滔滔巨浪之中,搖搖晃晃地前行,看似隨時都可能傾覆,又始終頑強,在涼錦的cao縱之下,破浪而行。 又過了兩個時辰,忽而,一個浪花從陸承身后而來,擊打在船身上,船身傾斜,巨大的震動撞擊著陸承的后背,讓他猝不及防之下被這力量推出去,在甲板上滑了三丈之遙。 “躲遠一點,別靠近船沿,小心被海浪卷出去!” 涼錦冷漠地訓斥之聲傳來,她沒有回頭,轉(zhuǎn)而加大了靈力的輸出,將傾斜的船身強行扳正。 陸承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身形,他抿緊唇,伸手想抓住船艙旁的鐵鏈,卻不料手一滑,不僅沒能抓住,反而還因突然的劇烈震顫又摔了出去。 涼錦話音剛落,他便撞擊在船艙旁側(cè),腦袋磕在艙門上,暈了過去。 情霜和玧兒在船艙內(nèi)部,受力之處較多,比之船艙外的情況要好上很多。見那陸承摔倒,玧兒抬手抓起一根麻繩,將繩子一端甩出,卷住陸承,將他拉到身邊,再用繩子將他的綁在船艙內(nèi)的梁柱上,以免他被風浪卷走了。 從船身的劇烈震蕩,情霜可以想象船外的波濤是多么洶涌,她扶住艙門,透過門框看向甲板上挺拔而立的涼錦,轉(zhuǎn)頭對玧兒言道: “你去幫她,我在此處不會有事?!?/br> 玧兒小臉上顯出猶豫之色,她看得出來,情霜的狀況不是很好。但眼下風暴來得太過兇猛,盡管涼錦已經(jīng)全力以赴,但這船還是在傾倒的邊緣徘徊,一旦涼錦支撐不住,船身必然會在風浪中頃刻崩毀。 “我去控制陣法,換錦姨過來休息?!?/br> 迅速思慮一番,玧兒飛快地說道。言罷,她也不等情霜再說什么,身形一動,便出現(xiàn)在涼錦身側(cè): “錦姨,你去照看霜姨吧,這里先交給我?!?/br> 涼錦聞言一愣,但見玧兒小臉兒神情堅毅,讓人不由自主地感覺她很可靠。且涼錦支撐陣法兩個時辰,體內(nèi)靈力損耗比她料想的還要嚴重,的確有些力乏,便點了點頭: “接下來兩個時辰,便拜托玧兒了?!?/br> 一人兩個時辰,公平公正。 玧兒認真地點頭,走到陣法中央,張開雙臂,靈力擴散,源源不斷地注入陣法之中。 渾厚的靈力提供給防御陣法更加堅實的守護之力,原本震蕩得頗為劇烈的船身漸漸平穩(wěn),涼錦呼出一口氣,抬眼看了看天色,不知這風暴還要持續(xù)多久。 她快步走回情霜身邊,掃了一眼被玧兒粗暴地綁在柱上的陸承便看向情霜,但見后者臉色蒼白,眉頭緊皺,好似頗為難受的樣子,涼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霜兒,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適?” 情霜輕輕搖了搖頭,言道: “無妨,許是受了寒涼,眼下有些體乏?!?/br> 涼錦聞言,忙從儲物戒指中取出厚實一些的衣衫,將其為情霜披在肩上。 正當此時,船身忽然一抖,情霜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卻因涼錦探出胳膊擋了一下,讓她不偏不倚地撞進了涼錦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