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正如她所說,吳德對她一無所知,但她卻對他了如指掌。她知道吳德側腰有一處暗傷,應是早年與門內弟子斗狠,失足滾下山崖,僥幸活了下來,修為卻就此止步。 涼錦知道吳德很快就會恢復過來,他們躲得過今天,明天也不會好過。她心中思量對策,同時快步來到孫文身邊,將他從柴堆中拉起來。 她見孫文呆滯的模樣,面無表情地開口: “你想在這兒等死嗎?” 孫文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地站起身,剛才吳德一掌將他半邊臉扇得腫起來,好在其余都無大礙。 此時聽涼錦所言,他整張臉都皺在一起: “能逃到哪兒去?我們死定了!” 逃得了今日,躲不過明日! “那可未必?!?/br> 涼錦壓低了聲音,沒有繼續(xù)往下說。她抓住孫文,一路跑回了住處,將孫文往院里一推: “你且回屋,這邊屋子還住了另外幾個弟子,他不會貿然對我們動手。且他機會頗多,大可不必急于一時,必定是要等到明日報復?!?/br> 孫文聽得一張臉慘白如紙,但見涼錦神情雖凝重,卻未有慌張之色,只得寄希望于她已想好對策。 他與涼錦相識不過一日,卻深覺涼錦此人心性成熟穩(wěn)重,想必思慮更加長遠。 他聽從涼錦之言,回屋將門鎖好,雖然這鎖并不能奈何吳德,但能圖個一時心安。 涼錦將孫文送回住處后,自己卻又反身出了庭院,趁著漸晚的天色偷偷離開伙房,輕車熟路地摸向伙房背后的山林。 她在林中逡巡一陣,往來于潮濕巖xue之間,收撿了一些外敷藥草,同時四處打量,似在尋找什么。很快,她在一塊烏青的巖石下邊找到一只漆黑的毒蟲。 這毒蟲長約半尺,頭生雙角,腹下千足,通體漆黑如墨,背部從頭到尾有一根紅線,看起來格外詭譎可怖。 涼錦面色不變,從衣擺撕下一段布條,綰了個活結,眼疾手快地將布條套在毒蟲身上,將它吊了起來。 她提著布條另一端,將毒蟲懸在空中,飛快趕回伙房,尋到吳德的住處。 此時吳德尚未回屋,涼錦輕手輕腳地來到屋前,估摸著吳德應該差不多快回來了,她將毒蟲放在門縫邊上,解了布條,見那毒蟲緩緩爬進門縫,她才起身離去。 涼錦回屋之后將那綁了毒蟲的布條點火燒了,而后將先前采摘的藥草取出混在一塊兒,用石塊碾碎之后拿布包起,擠出汁水,裝入一個殘缺的廢棄石碗。 她端著石碗來到孫文屋前,輕輕敲了敲門。 孫文很快將房門打開,見門外站著涼錦,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涼錦手中石碗,訝異道: “涼錦姑娘,你這是……?” “方才偷偷溜出去撿了些草藥,你拿去敷在臉上,興許會好的快些。” 孫文臉上的傷究其因由是因為涼錦,故而她采了這些藥草,算是還了他先前仗義執(zhí)言的人情。 聽聞此言,孫文微張著嘴,他沒想到涼錦會為他做這些,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他慌慌張張地擺了擺手,結巴道: “姑,姑娘不必如此……” 他話還沒說完,涼錦將石碗往他手上一送,轉身便走: “磨磨唧唧非真男兒也!” 孫文羞得面紅耳赤,他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女孩子說不是真男人,內心羞臊難堪,卻又提不起惱怒之情,有心爭辯兩句,但涼錦已回了屋,讓他的情緒起起伏伏,臉色變幻萬千。 涼錦回屋后打了盆水擦凈身上的汗,便盤腿坐下,開始修煉,至于孫文會不會用她給的傷藥,她并不關心。 一夜過去,第二天天還沒亮,院子里突然響起梆梆的敲鑼聲,住在院內的弟子紛紛從房中走出,涼錦和孫文也各自從屋里出來。 院內站著個年輕的男弟子,他一手提著銅鑼,另一只手上拿著一本記名冊,他將名冊卷成筒,震了震手中的銅鑼,見人都到齊,便道: “諸位師弟師妹,昨夜吳管事突生惡疾,現(xiàn)下正臥床修養(yǎng),今后由我暫代管事一職,我叫周平,你們可以叫我周師兄?!?/br> 孫文目光呆滯,內心震驚之情無以復加,他下意識地掃了涼錦一眼,卻見她眼觀鼻鼻觀心,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 涼錦此時心里卻悄悄松了一口氣,她雖然有極大把握吳德回屋時會被藏在門縫中的毒蟲所傷,但保不準不會出什么意外,而今聽聞周平所言,心中大石算是落了地。 那毒蟲雖烈,卻不致命,只會讓人渾身麻痹,酸軟無力,臥床三兩月,毒性自消。 吳德此人雖然令人厭惡,卻也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故而涼錦沒有選擇狠下殺手,她重生而來,心中殺念沒有前世那么深重,且若在凌云宗內殺人,盡管吳德地位不高,宗門之中也會有人追查,一旦被抓到,她樂子可就大了。 孫文看過來的目光她自是覺察了,但她沒傻到對孫文坦白,故而對其視而不見,不動聲色。但覺孫文臉色好了許多,該是用過那藥了。 周平將要事說完,分別安排了些差事給院中弟子,輪到涼錦和孫文時,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記名冊,言道: “你們兩個才上山?” 涼錦二人點頭承認,周平沉吟片刻,最后讓二人去昨日的院子里劈柴,只是沒有像吳德那般刻意刁難,要求他們劈的柴火僅有昨日的三成。 午間休息,又是昨日的弟子前來送飯,但孫文沒像昨日那般狼吞虎咽,他放下食盒,抬眼看著涼錦,欲言又止。 涼錦將斧子扔在木樁上,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動手將飯菜端出來,就要開吃。 “吳管事的事情……” 孫文沒忍住心頭疑惑,萬分好奇地開口,絕口不提昨日涼錦送藥之事,恐是自覺丟臉。 “周師兄不是說他突發(fā)惡疾嗎?怎么?” 涼錦夾了一筷子菜,聽孫文談起此事,她毫不在意地說道。孫文從她的態(tài)度上看不出什么,的確也想不明白涼錦如何能有這么大的能耐將吳德弄出“惡疾”。 但時間實在太巧,昨日他們剛剛得罪吳德,今日吳德便臥病于床。 見涼錦不想多說,孫文便識趣地住了口,且昨日涼錦晚間來送藥,又哪里有時間去做別的事情?反正吳德暫時不會有什么動作,干脆放寬心,好好做事,好好修煉,不再探其究竟。 第6章 紛爭 吳德一病就是兩個月,這兩個月一直由周平暫代管事一職給伙房中的弟子們發(fā)放每天的任務。 涼錦和孫文這兩個月里唯一的任務就是劈柴,兩個月來,孫文也算努力,涼錦傳授的劈柴之法已被他初步掌握,劈起柴來不再如最初那般吃力,也因由這兩個月的鍛煉,他個子長高了些,體格也漸漸壯實。 自從那日涼錦給他送藥之后,他每天都格外賣力,似乎是想向涼錦證明什么,然而涼錦對此毫無所覺。 這天未到日落,涼錦已提前完成一天的任務,將斧子放下便欲回屋,孫文忽然將她叫住: “涼錦!” 兩個月來,兩人早已熟識,他便改了口,不再姑娘姑娘相稱。涼錦聞聲停步,轉頭看他,面露不解。 “那日……那日多謝你的傷藥?!?/br> 時隔兩個月,孫文終于將兩個月前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說出這句話后,他只覺后背濕透,莫名的緊張,同時,還有些莫名的期待。 涼錦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頓了片刻才想起兩個月前那件小事,若是孫文不提,她興許已經將其忘記,她毫不在意地擺手道: “不用謝我?!?/br> 言罷,她也不多說什么,快步離開了小院。 孫文張了張嘴,后又閉上,神情有些失落,片刻之后他突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頭,握拳振奮道: “涼錦這般優(yōu)秀不同尋常,怎會困于區(qū)區(qū)伙房,一年之內必能入凌云宗,成為正式弟子,我卻是不能被她落下!” 孫文的自言自語涼錦自是不知,她回屋之后稍作梳洗,換了一身干凈的布衣,盤腿打坐,開始修煉。 早在前幾日,她便隱隱有種突破的感覺,今日時間有余,正好嘗試突破,這也是為什么她方才不與孫文閑聊,急急趕回屋舍的原因。 涼錦閉目入定之后,緩緩納天地靈氣入體,這些天地自生的靈韻之氣,經由皮膚進入體內,被煉化為真氣,在涼錦閉塞的經脈中極為緩慢卻平穩(wěn)地移動,她心口的晶藍色丹珠也隨著她的呼吸起伏不停閃爍。 終于在某個時刻,她經脈中稀薄的真氣完完整整地運行完一個周天,她睜開眼,眸中少見地起了情緒波動,她欣喜地攤開雙手,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唇角微掀,自言自語道: “霜兒,我終于邁出了第一步,雖然這離去見你仍還差了好遠好遠,卻總歸是有了些收獲?!?/br> 她突破了第一道關口,達到練氣一層的水準。 比她前世還快了半個月,可見無極天心心法確實比之凌云宗的修煉心法好上不少,叫涼錦頗為欣悅。 第二日,涼錦僅用了半日時間便將周平安排的任務做完,叫一旁的孫文目瞪口呆。 突破練氣一層之后,涼錦的體能比原先好了不少,劈同樣數(shù)量的柴火不覺得疲累,速度自然就快了許多。 午間恰逢周平前來察探二人的進度,但見涼錦已然完成,他頗為驚訝,猜想涼錦修煉恐有所得,興許已觸摸到修行之道門檻,不由贊賞地看了她一眼,言道: “明日你不用劈柴了,晌午替外間記名弟子送飯,其余時間都可自由安排?!?/br> 孫文目光呆滯,涼錦實在給了他太多驚訝。 眼看著涼錦朝他揮了揮手,隨著周平一起離開,他才回過神來,整個人顯得異常頹喪。片刻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 “涼錦能做之事,我未嘗不能!莫要被她撇下!” 涼錦離開小院后徑直回了屋,昨日才剛突破,她正是需要時間好好穩(wěn)固,周平的安排在她意料之中,蓋因前世雖是吳德掌權,多有刁難,大事上卻沒有過多干涉,最后也如周平這般安排。 這兩個月來,涼錦漸漸發(fā)現(xiàn),她的重生改變了許多與她相關的事情,讓她的未來變得不可預期。但與她無關的事卻無太多變化,使她仍能依據(jù)別人的未來一點一點推衍己身。 吳德告病于床,她提前半個月修煉到練氣一層,這些是她所造成的改變,但她練氣一層之后與前世一般做了伙房跑腿,又隱合前生的經歷,就是這個道理。 她修煉一夜,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才從入定中蘇醒,此時她已養(yǎng)足了精神,神清氣爽,稍作打理便趕赴伙房。 伙房中有不少弟子進進出出,格外忙碌,周平于旁側監(jiān)工,見涼錦前來,他指了指一旁分派好的食盒,對涼錦道: “你將這些食盒送到聽劍軒,分派給軒內修行的記名弟子?!?/br> 涼錦領了任務,從周平手中接過出入聽劍軒的腰牌,將四五個食盒裝入竹籃,輕車熟路地前往聽劍軒。 聽劍軒位于外宗南面,天地靈氣豐厚,是凌云宗少數(shù)優(yōu)秀新晉記名弟子的修煉場所,涼錦來時,軒內僅五名弟子盤坐修煉,三男兩女,無有宗內長輩巡視。 涼錦提著竹籃目不斜視地走進聽劍軒,將籃中食盒取出,放緩了腳步將食盒分別擺放在五個記名弟子身邊。 做完這些,她就準備回伙房,之后自有弟子來收撿碗碟。 正當她即將走出聽劍軒,旁側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擋住她的去路: “這位師妹還請留步?!?/br> 涼錦眉頭微皺,抬眼看去,卻見方才距離軒門不遠處打坐的男弟子不知何時已轉醒,此時正擋在她面前。 此子眼神輕佻,暗含玩味,涼錦不識得此人,前生所遇之人何其多,并非每個她都能記起。 “師兄有何吩咐?” 涼錦內心不悅,卻未表現(xiàn)出來,耐著性子開口,卻未低眉順眼,笑臉相迎。 該弟子眉角一挑,頗為訝異涼錦的態(tài)度,眼中笑意加深,玩笑道: “師妹替我等送餐,頗為辛苦,何不稍作歇息,與吾等探討探討修煉之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