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吧？”周楚楚見顧冉久久不答話，推了她一下，“你在想什么呢？”

    顧冉回神，看向雨幕中謝豫離開的方向，緩緩摸向了自己心口，道：“就在剛才……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件遲鈍了很久的事。”

    “什么事？”

    顧冉仍是摸著胸口，搖頭，不說。

    或者，這件這么多年才頓悟的事，現(xiàn)在說了，也是徒增煩惱。

    周楚楚見她不說，氣鼓鼓道：“你干嘛要答應(yīng)沈嘉文！你不答應(yīng)不就沒這么多事了嘛，再說你也不喜歡他！”

    “我爸喜歡沈嘉文，他做了一輩子的粗人，就想女兒找一個溫文爾雅的人……這是他多年的愿望?！?/br>
    顧冉移目向周楚楚，她突然想起顧老豆，彼時(shí)他握著她跟沈嘉文手，那期盼的眼神，像是最后的夙愿……他的血濺在她手背，熱的，guntang的，灼她的手。人生從未有過那樣的感受，當(dāng)真是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我也知道這個選擇很蠢……可是楚楚，如果有一天，你走到我這個地步，你就會了解我現(xiàn)在的感受。”

    “當(dāng)你的至親重病不治，當(dāng)他的血涌在你身上，溫的，熱的，也許下一刻就會冷去，你想留他，可你留不住，那一刻，別說代他受過，他有任何要求，但凡能讓他好受一點(diǎn)點(diǎn)，你都愿意?！?/br>
    “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我只想我爸。”

    第78章 約會

    顧冉請了長假, 這陣子都在醫(yī)院專心照顧顧老豆。

    中心醫(yī)院還是看在沈嘉文的面子上, 給予顧老豆最好的待遇, 而沈嘉文自從跟顧冉確定關(guān)系后，自是來醫(yī)院來得更勤, 不僅偶爾噓寒問暖，陪顧老豆讀書看報(bào)，還讓人弄了套影碟機(jī)過來, 放顧老豆喜歡的老電影跟京劇。也算是給日薄西山的顧老豆添了一點(diǎn)難得的慰藉。

    顧冉頗感激沈嘉文，其實(shí)她偶爾覺得挺對不起他的，說是兩人確定了關(guān)系, 但彼此的狀態(tài)并不像戀愛, 顧冉幾乎每天都圍著顧老豆轉(zhuǎn), 而沈嘉文都是遷就她，為了她，三天兩頭的往醫(yī)院跑。

    說起來沈嘉文真算是完美女婿的人設(shè)，外貌家室出類拔萃, 偏還才華橫溢，愛好廣泛，中西文化都有涉及, 國外的歌劇芭蕾, 國粹的茶道戲曲, 眼下還陪著顧老豆在病房看京劇, 聽著那傳統(tǒng)的咿呀哼唱, 沒有半點(diǎn)不耐。

    不過他愿意陪, 顧家父母卻是過意不去，自家女兒好不容易談個對象，結(jié)果小兩口天天在醫(yī)院蹲著，于是這一次，花姐直接對顧冉道：“我陪著你爸聽曲兒就行，今天天氣好，你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別老悶在病房?！?/br>
    說完就怕女兒不肯走，直接把兩人往名病房外一推，鎖門。

    顧冉看著緊閉的房門：“……”

    ……

    到這一步，那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沈嘉文倒是高興的，難得有獨(dú)處的機(jī)會，正好培養(yǎng)下感情，秉著紳士風(fēng)度他問：“你想去哪？”

    顧冉搖頭，“聽你的吧。”

    “就沒有想去的地方嗎？或者以前你喜歡去哪？”

    顧冉眨巴著眼看他，她最近照顧父母瘦了許多，以前的圓臉瘦出了瓜子臉的弧度，原本眼睛就大，眼下看起來越發(fā)得大，一眨一眨的，有些呆萌的可愛，沈嘉文瞬時(shí)笑了。

    他忘了，她跟他不同，她沒有正兒八經(jīng)談過戀愛，所以他現(xiàn)在問她從前的戀愛習(xí)慣，她都是沒有的。

    想了想，他說：“那我?guī)闳ノ页Ｈサ囊粋€地方吧?！?/br>
    顧冉還以為沈嘉文會帶自己去什么地方，結(jié)果到了一看，還真是符合沈嘉文的氣質(zhì)之地——畫展。

    琳瑯滿目的畫掛在雪白的墻壁上，有風(fēng)景的、人物的、靜物的，還有一堆不知所云的抽象派。

    沈嘉文看得興致勃勃，一面看一面問顧冉感受，顧冉哪看得明白這些門道，只能干笑。

    沈嘉文見她笑，便問：“有喜歡的嗎？有的話送你。”

    “別別！”顧冉看到不少畫上的標(biāo)價(jià)，一些連畫家名字她都沒聽過的畫，隨便都是幾萬幾十萬……可怕。

    她趕緊拉著沈嘉文往前面去，就怕他真買。

    逛完了畫展，時(shí)間還早，沈嘉文有意跟她多處一會，又道：“再帶你去一個地方，環(huán)境很好，沒準(zhǔn)你會喜歡?！?/br>
    一小時(shí)后，顧冉坐到本市最大的影劇院里……看歌劇。

    旋律悠揚(yáng)，舞臺燈光璀璨，一群妝容精致外國女郎，長裙搖曳，以優(yōu)雅的姿態(tài)，吟唱。

    沈嘉文凝神聽著，偶爾看看身邊顧冉，他出身高門第好，風(fēng)流歸風(fēng)流，但一貫是講究的人，感情上希望優(yōu)雅從容，眼下這么好的場所跟氣氛，最適合側(cè)過頭去，含情脈脈看著身邊的人——過去他用這一招，俘虜了不少女人的心。

    于是他就扭過頭去，看向顧冉。

    就見顧冉腦袋歪靠在座椅上……酣睡香甜。

    沈嘉文：“……”

    ……

    沈嘉文啼笑皆非地拉著顧冉出了影劇院。

    他笑著問她：“怎么睡著了？”

    顧冉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答：“可能最近老在醫(yī)院守夜，沒休息好，就犯困吧。”

    其實(shí)……是因?yàn)槁牪欢?，一群人一張一合低吟淺唱著她不能理解的歌詞，這不是最好的催眠曲嗎？……只是她不好意思講，畢竟這門票一張一兩千，這么貴她還聽得入睡，太不尊重人了。

    說完這話她趕緊轉(zhuǎn)過頭去抹了抹嘴角，她偶爾睡覺流涎……要是被看到，可糗大了。

    那邊沈嘉文瞧出她的小動作，忍俊不禁——想他沈公子其人，算不上閱女無數(shù)，但玩曖昧的、閃電戀情的不在話下，每一個女生出來跟她約會，都是提前準(zhǔn)備許久，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精美的衣裙，不論約會做什么都注意力集中，時(shí)刻保持優(yōu)雅與漂亮……可她倒好，穿著休閑裝運(yùn)動鞋，素顏朝天，睡著了不說，還流口水。

    沈嘉文一面好笑，一面又覺得這種經(jīng)歷也不失為一種新鮮。

    她的確與眾不同，這也許便是旁人不能及吧，讓他有點(diǎn)新奇的可愛感，譬如……方才她歪著腦袋，靠在座椅上甜睡，臉蛋紅撲撲，海棠果似的，讓人想捏一把。

    最后他笑著問：“餓了吧，咱們?nèi)コ酝聿停俊?/br>
    ……

    晚餐的地點(diǎn)在一家法國餐廳。

    褪去了看不懂聽不懂的畫展歌劇，這一天的約會終于來了點(diǎn)顧冉興奮的事，開吃。

    拿起刀叉叉了一點(diǎn)小食，嗯，味道還不錯，不愧是本市最好的法國餐廳。

    小食勾起了胃口，三下五除二吃完她抬頭眨巴著眼看沈嘉文：“小食吃完了，主菜啥時(shí)候來？”

    圍著餐布才剛剛開動的沈嘉文，忍著笑道：“你剛剛吃完的……就是主食。”

    顧冉：“……”

    夜里八點(diǎn)，兩人終于結(jié)束一天的行程，回了醫(yī)院。

    這個點(diǎn)還早，沈嘉文本來還想帶顧冉去湖邊某風(fēng)景區(qū)散散步，約會一天，該做的正事卻沒怎么做，怎么對的起這良辰美景，但顧冉掛念著顧老豆，吃晚飯就想回來。

    沈嘉文便沒有強(qiáng)人所難，將她送回了醫(yī)院。

    車子停在醫(yī)院門口，顧冉推開車門要離開，可沈嘉文卻喊住了她，“顧冉?！?/br>
    顧冉回頭看他，“怎么了？”

    沈嘉文凝視著她。

    街道浪漫的路燈下，往常到了這一步……按照一般模式，女伴們都會依依不舍來一個擁抱或者香吻。

    可顧冉就傻不愣登站在那看他，“你還有事？”

    沈嘉文真有些惱。

    可看著路燈下忽閃忽閃的圓溜溜大眼睛，又惱不起來了，反而有種不言而喻的喜悅。

    她是真的沒有談過戀愛，沒有跟別的男人約會過，牽手過，吻別過，這方面像一張白紙。

    很好，以后這些第一次，都將由他沈嘉文一一書寫。

    末了他沒做什么過分的舉動，只圓了影劇院那個曾怦然心動的舉動，伸手輕捏了一下她臉蛋。

    顧冉愣了愣，往后跳了一步，跑了。

    沈嘉文在車內(nèi)，透過車窗看著她兔子般逃竄的背影，緩緩笑起來。

    ……

    深秋的夜有些冷，顧冉很快回了病房，可除了父母外，還在病房外看到另一個人。

    這家伙還對她翻著白眼，周楚楚。

    過去周楚楚一直自詡是顧家的大侄子，所以沒事也會往這照顧著，自從顧冉跟沈嘉文交往后，他就對沈嘉文沒個好臉色，他一直覺得沈嘉文是趁虛而入，眼下他斜睨著顧冉道：“喲，今天跟男朋友出去浪，感覺怎么樣？”

    兩人站在外面走廊，顧家父母聽不見，顧冉對周楚楚實(shí)話實(shí)說，“感覺就是……餓?！?/br>
    她是真的餓。

    今兒一天玩沒玩懂，吃也沒吃飽——那法國菜味道不錯，奈何菜量太少，她吃了兩份還沒吃飽，但她實(shí)在不好意思要第三份，于是她這個往常飯量能吃兩大碗關(guān)東煮的女漢子，最后只吃了個五分飽。眼下她很想去病房里找找方便面。

    周楚楚繼續(xù)翻白眼，“呵，談個接地氣的不好嗎？上流社會的生活，你以為誰都適應(yīng)啊?！?/br>
    顧冉笑得勉強(qiáng)，“得了，選都選了，慢慢適應(yīng)唄?！?/br>
    周楚楚默然，其實(shí)他深知顧冉騎虎難下，如果不是沈嘉文關(guān)鍵時(shí)刻出手相助，也許顧老爺子挺不到這一天。而且這事?lián)Q了他，是他的母親躺在醫(yī)院，倘若他母親有未完成的心愿，恐怕他拼盡一切也會替她實(shí)現(xiàn)的吧。

    再說了，他又有什么資格挑剔顧冉，是他不夠有本事，不能在她最需要的時(shí)刻給予她幫助。

    從小到大，她保護(hù)了他那么多次?？伤麉s沒有真正的保護(hù)過她一次。

    .

    氣氛安靜下來，周楚楚心中發(fā)澀，仍是轉(zhuǎn)了個話題，“你爸的病……就真沒回旋余地了？我聽說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試試……”

    顧冉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末了她卻只是苦笑，“試過了，沈嘉文也在幫我想辦法，但沒找到合適的……沒辦法……”

    周楚楚默認(rèn)，的確，世上的很多事，不是有錢有權(quán)就能辦到的。

    真是生死由命啊。

    這話題讓顧冉的情緒更加低落，周楚楚不忍見她難過，語氣一轉(zhuǎn)再次移了話頭，“對了，謝總傷好了，回公司正常工作了，沒留什么后遺癥，一切萬幸?！?/br>
    最近顧冉?jīng)]去公司，公司里很多事都是周楚楚閑聊時(shí)告訴她的。

    周楚楚講了這話見顧冉?jīng)]動靜，問：“你就不想說點(diǎn)什么??？”

    顧冉笑了笑，“要說什么？他救了我我感激他，他一切萬幸我高興……眼下就這樣挺好的，他回了公司，在他該在的高位，發(fā)光發(fā)亮萬人敬仰……這才是牛逼哄哄的他??！我巴不得他越來越好！”

    “也是?！敝艹c(diǎn)頭，想著顧冉如今跟沈嘉文到了這地步，也不好再說什么，只道：“沒事我回去了啊，過兩天再來看你爸?！?/br>
    “嗯。”顧冉目送周楚楚下樓。

    深秋的風(fēng)刮過長廊，兩人在走廊上，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可周楚楚往樓下看了看，立刻皺起了眉：“這誰的車啊，擋我道了，一會我怎么出去啊?！?/br>
    顧冉便跟著掃了一眼，只這一眼，視線登時(shí)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