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淚流滿面，眼淚合著血流，最終跪在地上，不再掙扎。

    趙政一身都是傷痕，顯然剛才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拽過康涂摟進懷中，隨后又放開，怒道：“你去哪了？”

    康涂感覺自己確實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心里輕松了一些，看趙政時更加純粹了，只是覺得太愛他了，太高興了，能和他一起站在一片藍天之下。

    趙政：“說話！”

    康涂閉上眼，湊上前去給了他一個深吻。趙政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之后摟住了他的腰，這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場合，倆人分開后多少有些尷尬，好賴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并沒有多少人關(guān)注他們。

    “這一切都是女媧的計劃，”浮游哽咽道，“他想消失?！?/br>
    剛才的一席對話，其實康涂也多少明白了，女媧的想法，與燭龍相差無二，卻更為深遠。既然人類賜予了他大地之母的名號，不管他是否樂意，他也承擔起了該承擔的責任。

    或許從共工撞斷天柱，人間飽受災難開始，他就開始意識到什么，后來趙政他們被送到這里，天雷引動并非是一個巧合，只是因為他們的到來驚擾了大地之母而已。

    他在404的成員的眼中看到了更為理想的世界，無關(guān)404，而是404之外的世界，人類在沒有神的世界中以瘋狂的速度前進，獨立成長，越走越遠。未來的世界將沒有神，人類將信仰自己，信仰科技，信仰愛情。發(fā)自內(nèi)心的忠誠令人更加堅韌，不會被輕易摧毀。

    “他給過我們機會?！睔W陽亙有些頹然，“如果今天沒有這么多人死在同胞的手中，他或許會改變想法。只不過我們搞砸了。”

    浮游痛斥刑天道：“我說了讓你住手！”

    刑天不發(fā)一言。

    女媧的死亡只是一個預兆，代表了他的立場，人類已經(jīng)足夠強大，不再需要他們的存在了，所有的神也該自覺退出這片土地。

    共工嘆道：“罷了，浮游，罷了。”

    刑天驀然站起身來，說：“他想要什么，一命抵一命，夠了嗎？”

    “刑天，”祝融疲憊地拉住他的手，“現(xiàn)在不是沖動的時候，況且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br>
    就這樣發(fā)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巨變，大家都心情沉重，風雪已經(jīng)歇，天行山下冰雪消融，氣溫回暖，因為更多的力量歸還給了人間，沒有一個叫女媧的神的把控了。

    趙政拉著康涂的手，跟在隊伍后頭走下山去。

    對他們而言，這一場任務無法判斷輸贏，誰也不能說是贏家。

    這只是他們的一場任務，但是對于生活在這里的人而言，卻要用生命去體驗。

    可能他們的神明朋友們，也要繼承女媧的死志，徹底地放手了。

    夕陽的余暉血紅，給萬物籠罩上一層虛幻的光，牧馬和羊群回到草場，河水解凍，在山澗中細細地游過，一切又回到了往常，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刑天在這一戰(zhàn)的第二個黎明斬下了自己的頭顱，有人說他死了，也有人說他的血流三天三夜，化作了河流山川。

    他飛揚跋扈地肆意活了一生，也會為了心罰而無法釋懷，如此果斷地了結(jié)自己的余生?？低看藭r也終于理解了，為什么這一個任務被稱作“刑天之罰”。答案從一開始就給出，但是他們卻仍舊什么也不能改變。

    “我會找個春天死?！?/br>
    他們走的那一天，浮游思考著對他們說：“最好是晚上?！?/br>
    康涂說：“你不要告訴我這些，我回去以后還是會當你還一直活著的?！?/br>
    浮游笑道：“也好，沒準我真的一直活著呢。”

    倆人擁抱了一下，康涂雙眼通紅，卻不想讓人看見。

    小蠻被一群小屁孩追著打，從他們身后小跑著過去，然后又跑回來，抱了一下康涂，再次跑走。

    身后一群孩子拿著棍子大喊：“給爺爺站住！”

    浮游又去幫小蠻打架了，康涂無聊，湊到了趙政身邊，光明正大地偷聽他和共工說話，但也沒什么要緊的話，只是告別而已。

    共工問：“還會回來嗎？”

    “估計不會了?！壁w政說。

    “這樣，”共工說，“祝你萬事如意?！?/br>
    ——第二卷 ·生有鴻志·完——

    第106章 撥開云霧（一）

    康涂經(jīng)歷了三次任務，第一次在任務結(jié)束之后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仍然感覺很累, 心里仿佛有些事情，一直過不去。之前的兩次任務, 他有一個明確的目標, 要擊敗對手，取得勝利, 而這一次，他到現(xiàn)在還是不確定自己是否做了正確的選擇。

    任務評定結(jié)果算他們這些選擇了人類陣營的人贏，他加了四百分, 趙政四百三十分, 比之前的每一次分數(shù)都多。這是艱難而漫長的一戰(zhàn), 分數(shù)高并不意外, 趙政截止目前為止分數(shù)去掉零頭有二十三萬兩千一百分, 康涂只有九百分, 就這點分還是因為前兩個月他漲工資了，每個月一百工分，否則更少。

    趙政一邊玩手機一邊說：“別擔心這個?！?/br>
    康涂快要煩死了, 在床上滾來滾去：“啊啊啊怎么能不擔心啊，太少了吧！”

    他以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從來沒煩惱過自己分數(shù)太低，現(xiàn)在和趙政在一起了，就得思考一些現(xiàn)實點的問題，他來得太晚，在他來的時候這城里的分數(shù)差距就已經(jīng)拉開了, 高分數(shù)的人已經(jīng)掌握了極度的優(yōu)勢，很難被超越，就比如說他眼前這個吊兒郎當?shù)赝媸謾C的人。

    康涂看著他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一腦袋磕在趙政的肚子上。趙政措手不及被他砸得弓了下身：“！”

    康涂坐起身來，嚴肅道：“怎么辦?！?/br>
    “嗯？”趙政仍然看著手機，敷衍道，“什么怎么辦？”

    康涂好奇道：“你在干什么？”

    趙政招他過來，讓他躺在自己胸口，兩只胳膊將他環(huán)住，讓他看到手機屏幕，手指往上一劃，康涂看見了標題：“?。?！”

    趙政：“下午得本人去一趟，錄入下信息，蓋個指紋，就完事了，據(jù)說結(jié)婚可以申請分配雙人宿舍，去的時候問問?！?/br>
    屏幕上是一份申請表，上頭的標題用黑體四號字寫著“婚姻申請表”。

    康涂被這個信息砸懵了：“這么……快的嗎？”

    “下個月又要分配任務，”趙政翻了一下燕靈飛發(fā)給他的信息，確認了一下日期，“下月中旬，這個申請表批下來可能得一星期，倒是不著急，你不想申請嗎？”

    “沒有，”康涂說，“申申申，申吧。”

    趙政：“什么話，到底愿不愿意。”

    康涂還能說什么，他只能說：“愿意?！?/br>
    趙政笑了：“來給哥親一個?！?/br>
    康涂心想我他媽真是太好伺候了，別人談戀愛也這么好伺候嗎？不應該吧，不過他根本沒辦法拒絕趙政，愛情多半改變了我的認知體系，愛情真他媽令人盲目啊。

    趙政親起來沒個完，康涂臉通紅地被他翻過身去，背緊貼著他的胸膛，氣氛時間都很合適，康涂看了一眼時間，說道：“下午不是還要出門？”

    “也可以不去?！壁w政干脆道。

    康涂一想也沒堅持，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他就算是堅持，估計也堅持不過趙政。再者結(jié)婚也不急在這一天，于是就配合著脫了上衣，轉(zhuǎn)過身來用赤裸的肩膀擁抱趙政。

    這事就這樣耽擱了到第二天這個時候都沒辦成，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條件實在太過于艱苦，一直沒有時間和條件膩在一起，現(xiàn)在終于回來了，趙政馬上換了嘴臉，剛在一起時連親嘴都得先打個報告，回來就變了樣，康涂也不想出門，只想在家懶惰地玩手機，倆人開始在關(guān)起門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墮落了兩日，基本全靠外賣過活了。

    第三天，趙政沒穿衣服，被子隨意遮住重點部位，上身肌rou明晃晃地落在外頭，康涂看了一眼，心里“哇”了一聲，這實在太墮落了，康涂心想，太墮落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去包養(yǎng)小鮮rou，他在某一種程度上和那些人達到了共識，他要是有錢，天天和趙政在家待著什么也不干——不過什么都不做精神可能會有些空虛，康涂的思維不自覺地又不知道飄向哪里了。

    趙政壓在他的身上和他親嘴，康涂穿著衣服，忍耐著他又把手伸進去，正像說話，門鈴響了，又是外賣，趙政披了件衣服急匆匆地去領(lǐng)，回來給他說了句話，康涂正在床上挺尸，想很多亂七八糟的有的沒得的事情，趙政今天也沒去上班，雖然剛結(jié)束任務很多人都會逃班，但是他倆住在一個屋里，其他人肯定知道他們的事情了，太讓人不好意思了，而且他們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催眠、姜良、殺人兇手，一切謎題都沒找到答案，趙政忽然一把把他拽過來：“想什么呢？”

    康涂看了一眼，問道：“外賣呢？”

    趙政翻過身來，把胳膊搭在他的身上：“送錯了。”

    康涂又落到他手里，趕緊說道：“出去辦證吧?！?/br>
    “想去嗎？”趙政問。

    康涂看他這個樣就知道他不想去，心想：“你不想去就直說，別給我來這一套?！?/br>
    但是還是照顧了他的面子，說：“想去?！?/br>
    趙政起來穿衣服，康涂背對著床火速套上了t恤，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好像有些太瘦了，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看，平時也就算了，大白天的赤裸著實在有些羞恥。

    倆人這兩天吃了不少外賣，直接扔給了掃地機器人，康涂出門時才發(fā)現(xiàn)掃地機器人卡住了，不停地把外賣盒往里面推但是推不進去，亂七八糟地湯汁濺了一地。

    康涂看見這個景象頓時扶額，趙政去廚房拿了兩個布袋子遞給康涂，上面印著碩大的四個字“便民超市”，康涂又想起來了黑齒常之死的事了，那兇手就是利用這個超市害死了黑齒常之，康涂問道：“找兇手你有思路了嗎？”

    “幾乎就算沒有，”趙政蹲下身修理機器人，把外殼卸了看了看，里頭卡了一個叉子，拽出來就能動了，“我打算告訴他們了?！?/br>
    康涂把剩下的盒子裝進袋子中，沒什么所謂地說：“那就告訴吧?！?/br>
    趙政看了他一眼，倆人都蹲在地上，康涂和他對上視線，道：“那催眠的事情呢？”

    “想什么呢？”趙政說，“我是想說，我打算把咱們推測的作案手法告訴大家，消息共享，光靠咱們太慢?！?/br>
    康涂明白了：“催眠的事不說嗎？”

    “不說，”趙政試著啟動了下機器人，它又重新開始工作了，“太危險，我不可能說，你也別想著再助人為樂?！?/br>
    康涂：“行啊，你說了算。”

    趙政又說：“親一個。”

    他自從這一次回來之后，有一種堵在思緒中的路障被移開了的感覺，好像是源于女媧的饋贈。在催眠事件之后，他總是陷入自責和恐懼之中，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格中缺失了一種名為“信任”的東西，他永遠無法信任誰，盡管他一直說服自己這樣去做。

    根據(jù)埃里克森的理論，人格發(fā)展需要經(jīng)過八個階段，每一個階段都有需要完成的任務，第一個階段為嬰兒期，人在一點五歲之前，是建立信任的關(guān)鍵時期，如果事實真是這樣，康涂應該是已經(jīng)錯過了，而且錯過了太多。除了讓他對趙政感到內(nèi)疚之外，這似乎并不會影響他太多的生活，人總是不會是完美的，康涂已經(jīng)開始試著認同自己了。

    但是女媧將他修復了，像是修復一個殘缺的代碼一樣，讓他重新運行起來。

    康涂滿手是油，趙政也沒好到哪去，倆人交換了個親吻，趙政說：“什么也別擔心，都交給我就行了。”

    康涂樂不得地道：“那可太好了?！?/br>
    倆人下樓時遇見了魯班，魯班一挑眉，似乎別有深意，康涂尷尬異常，只能裝作不懂。

    “去哪？”魯班問。

    趙政隨口道：“結(jié)婚。”

    魯班：“……”

    康涂：“……”

    康涂：“我以為這在你們中間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你的表情又讓我開始懷疑了?！?/br>
    “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魯班道，“我就是……你們倆……算了當我沒說。”

    康涂好像明白了，魯班沒想到他倆是認真的，或者說，沒想到趙政是認真的，登錄了婚姻系統(tǒng)之后，雙方會同時有兩個面板，知曉對方的工分和任務中的身份，相當于一切明面上的信息都共享了，而且在任務中不會被分到不同的陣營中，這些對于404的成員來說，絕對不是先湊合著過，不行再離那么簡單的事情，完全地把信息與另一個人共享需要承擔付出生命的風險。

    看來也不光是他不相信趙政。

    趙政卻仿佛沒聽見一樣，一手攬著康涂的肩膀，低頭看手機，隨口道：“預約了下午三點?！?/br>
    魯班：“三十年來頭一次，你們破紀錄了。”

    康涂又開始緊張起來了。

    趙政：“晚上開會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