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庚也沒有推辭，收下點(diǎn)心就回了縣學(xué)。

    過兩日再來，陳書吏說縣令采用了他寫的那副對聯(lián)，過兩日就命人鐫刻到大門兩旁，言語間對方長庚多有感激，有些辛苦的撰抄的活也不好意思讓他干了。

    方長庚原來對那副對聯(lián)也沒什么信心，不過既然能被采用，他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時隔半個月，周其琛也終于回來，神情卻更加陰郁了幾分。

    若是他和周其琛沒有這么多年的交情，他見到這種人必然是敬而遠(yuǎn)之，現(xiàn)在卻不能不上心。

    夜晚萬籟俱寂時，兩人都已經(jīng)躺在床上安靜地休息，只是方長庚明白周其琛必然還沒有睡，便輕聲道：“你如果有什么憋屈的事，不妨和我說吧，總悶在心里不好?！?/br>
    那頭卻一絲動靜也無，好似方長庚一個人自說自話一般。

    方長庚等了又等，就在困意又一次侵襲他的意志時，周其琛恨聲道：“那女人想要私吞我娘的綢莊，還美其名曰替我打理，待我成家便還給我，可恨那個老不死的偏心到這種地步，什么都聽她的，若是我不肯，就要答應(yīng)把老不死的財產(chǎn)都留給她兒子，打得倒是一手好主意。”

    方長庚第一次看到周其琛情緒如此外放，聽完他的話以后不禁愕然：“那……你答應(yīng)了？”

    周其琛又恢復(fù)了平淡的語氣：“不答應(yīng)能怎么辦，我娘的綢莊，我不可能留給他們。”

    “你外祖父家可有人？”

    “我外祖父母皆已病故，舅舅舅母對我也是避之不及，我不可能找他們。”

    方長庚心里不禁說了聲：“好慘！”

    不過有了綢莊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早早撇清了關(guān)系反倒避免了許多問題。

    只是周其琛白白吃了這啞巴虧，方長庚也看不過眼：“本朝律例有明文規(guī)定，諸子均分，你是周老爺?shù)牡臻L子，如果有一日他……便是你繼母也沒資格奪你的家產(chǎn)。你現(xiàn)在不用著急，真到了那一天，一紙訴狀上告官府，許縣令定會為你做主的?！?/br>
    周其琛自永鎮(zhèn)回來便一直胸口窒悶，對那些人的恨意深入到了骨子里，只是聽方長庚這么一安慰，忽然覺得自己如今并非孤身一人，還有朋友排憂解難，未來更是可期，為了他們食不下咽實(shí)在不值。

    他長出一口氣，望向虛空的目光漸漸凝聚，微微笑道：“其實(shí)我倒不在意那些產(chǎn)業(yè)，甚至巴不得早日和他們撇清關(guān)系，現(xiàn)今這樣也好。”

    方長庚見他看得開，也沒有非逼他去爭那些東西，只說：“人活一世追求的也不過開心二字，只要你清楚你自己想要的就好?！?/br>
    周其琛“嗯”了一聲，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笑意：“咱們早些睡吧，明天還要去上早課呢?！?/br>
    方長庚也笑了，語氣輕快：“嗯，咱們可是約好了要一起過府試的?！?/br>
    “嗯！”

    維持著縣學(xué)和縣衙兩點(diǎn)一線的生活，又過去了一個月。

    方長庚覺得自己必須回家看看，否則總是心里牽掛著，這感覺實(shí)在不好受。

    正好王復(fù)也要回去省親，兩人便結(jié)伴回到永鎮(zhèn)，至于周其琛，自然仍是待在縣學(xué)。

    和王復(fù)分別以后，方長庚先去了方萬明的家。

    為了專心教導(dǎo)方沅君和方沐君，又兼他最近也覺精神日漸疲憊，方萬明已經(jīng)不在王家任帳房了，王老爺再不舍得放方萬明，也不能不因后者這個原因而放棄。

    而方長庚見到方萬明以后，驚覺短短四個月不到，他的二爺爺似乎衰老了許多，眼神也不復(fù)往日的清明，反而有些渾濁發(fā)黃。

    他連忙問候方萬明最近身體如何，卻見他十分不在意地說：“二爺爺身體好著呢，只是越是沒有事干，人也就開始犯懶，過一陣子就好了?！?/br>
    方長庚實(shí)在不想見到這樣和善的長輩出什么事，有些語無倫次地說：“二爺爺若覺得身體不適，千萬要早些請大夫瞧瞧，一些小病小痛定要早日醫(yī)治。萬萬不要生氣動怒，若二爺爺覺得身體發(fā)沉，精神不好，不如去我家住上十天半月，鄉(xiāng)間空氣極好，環(huán)境開闊，二爺爺去了還能和鄰里聊天解悶，對身體都是很好的?！?/br>
    方萬明見他這樣擔(dān)心他的身體，也十分觸動，摸摸方長庚腦袋，笑著說：“等明年二月沐君過了縣試，二爺爺就去你家住幾天，散散心！”

    方長庚簡直就想拉著方萬明趕緊走了，子孫的事cao那么多心做什么？沒有健康的身體，別說方沐君這樣的，就是他再出息，你將來也沒那壽數(shù)見到他發(fā)達(dá)的樣子！

    可這話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了，他只好說：“二爺爺可答應(yīng)我了！我的房間就給二爺爺?。　?/br>
    得到方萬明的回應(yīng)后，他才郁悶地退出房間，這時方沅君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在走廊角落等他了。

    方長庚想起前年方沐君也是在這個位置等他，只是物是人非，大家的關(guān)系早就變了樣。

    想到方萬明為了兩個孫子殫精竭慮，他說話時不免帶著氣：“你平時多關(guān)心二爺爺?shù)纳眢w，別讓他總為你們cao心！”

    說完他也覺得自己有些逾越，方沅君他們才是方萬明的親孫子，自己這么說倒像是越俎代庖，多管閑事了。

    方沅君也是一愣，卻沒有生氣，神情沉郁地說：“我也不想這樣，現(xiàn)在我每天學(xué)到半夜，早晨雞鳴便起床背書，就是不想讓爺爺失望。”

    他越說越有些激動：“我恨不得馬上能參加府試考個秀才回來，這樣爺爺也能寬心。”

    見他這樣說，方長庚也徹底沒了訊問他的理由，悶悶地說：“要是你弟弟能爭氣就好了，反正……反正你平時多陪二爺爺散散步，要是可以，讓二爺爺早起鍛煉鍛煉，都對身體有益?！?/br>
    方沅君“嗯”了一聲，原來想問方長庚縣學(xué)的事，這下也沒了心情。

    方長庚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我不是怪你，方才太激動了，我跟你道歉，你千萬別往心里去?！?/br>
    方沅君這才笑著說：“怎么會呢，我知道你也是關(guān)心爺爺，咱們的想法是一樣的。”

    “那你陪我走一段，我這就要回家了?！?/br>
    “好?！?/br>
    方沅君送方長庚走出了好幾條街，兩人互相交流了自己過去幾個月的生活以及學(xué)習(xí)進(jìn)度，約定方長庚回縣學(xué)那天再聚。

    分別以后，方長庚就踏上了走了無數(shù)遍的山路，馬上要見到親人的喜悅漸漸蓋過了傷感，更在心里暗暗發(fā)誓，這回一定要多陪爺爺奶奶說話，讓他們高高興興的！

    第33章 府試（上）

    剛走進(jìn)村門口, 就碰到幾個提著木桶剛從河邊洗完衣服回來的嬸子。

    她們見了方長庚立刻熱心地喊道：“喲, 長庚回來啦, 你娘可天天念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