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慘嚎突然自圣火臺上響起！

    念誦《轉(zhuǎn)身引路經(jīng)》的八部眾登時sao動，紛紛停下，只見彌漫圣火臺的六色煙倏爾散開，露出正在圣火臺上痛苦翻滾的轉(zhuǎn)世圣子！無智雙手抓頭，蜷縮成一團，緊閉眼睛，大聲叫道：“不，不，為什么，為什么——”

    看清高臺上的情況，八部眾大驚失色，嗡嗡的議論聲瞬間響起：“發(fā)生了什么？”

    “圣子怎么樣了？”

    “開慧大典失敗了嗎？”

    議論聲中，藏身暗處見證開慧大典言枕詞身隨意動，如抹青煙混入八部眾之中，并成功來到了八部眾首身旁，恰好聽見天部部首一聲怒喝：“不要停，繼續(xù)念《轉(zhuǎn)生引路經(jīng)》，這是釋尊即將降臨圣子的征兆！”

    周圍的議論被壓下去，頃刻，《轉(zhuǎn)生引路經(jīng)》經(jīng)文響起，六色煙再度匯聚，又向無智緩緩飄去。

    高臺上的身影再度被煙霧所籠罩，成為一抹模糊剪影，勾得人心中也升起了模糊的想法。

    一絲本就藏于言枕詞心中的疑惑于此刻再度被挑起。

    現(xiàn)在坐在高臺上的，究竟是無智還是無欲？

    他跟了這么多天，總感覺……出現(xiàn)在密宗的，不太像無欲。

    一念未盡，圣火盡數(shù)熄滅，聲音同樣戛然而止！

    密密麻麻的人群屏息凝神，靜待煙霧散去。

    天部部首心中種種想法翻來覆去，上前一步，恭敬而不失警惕：“敢問釋尊，前方所留之言為何？”

    密宗傳承，釋尊于轉(zhuǎn)世之前，會將一驗證轉(zhuǎn)世之身密言告知天部部首。開慧大典之后，天部部首憑此密言確認轉(zhuǎn)世圣子身份。

    言枕詞已做好了準(zhǔn)備。

    他并指如劍，對準(zhǔn)天部部首脖頸輕輕抬手，就聽聲音忽自前方而來，如天音降落。當(dāng)此之際，本來彌漫于圣火臺的六色煙再度騰起，于轉(zhuǎn)世圣子身前散開，又于轉(zhuǎn)世圣子背后集結(jié)，結(jié)成一座巨大的佛陀煙身！

    色煙生佛，圣子開慧，釋尊歸來！

    八部眾再無疑慮，驚喜下拜：“恭迎釋尊歸來——”

    人群中，所有人一同矮身，言枕詞獨獨站立，看向高臺。

    高臺之上，釋尊臉上淚痕斑駁，身上衣衫凌亂，但他不以為然，面露微笑，垂眸下視，視線里滿是普度蒼生的慈悲。

    截然相反的感覺矛盾又融洽地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

    好像開慧大典之后，轉(zhuǎn)世圣子真的懷抱釋尊而歸。

    也好像一場開慧大典，無智變成了無欲。

    一轉(zhuǎn)眼冰雪消融，一轉(zhuǎn)眼春風(fēng)十里，一轉(zhuǎn)眼小荷露角。

    從劍宮來到佛國，隆冬變成初春，從密宗回到佛國，初春變成春末。

    當(dāng)言枕詞與原音流一同站在無量佛寺的巨佛金頂，說著這分開的這十天中發(fā)生的事情：“無欲通過了密宗的開慧大典，你教他的秘術(shù)成功了。西樓藏書，果真非凡?！?/br>
    原音流嘆道：“畢竟西樓藏天下?！?/br>
    言枕詞又道：“方丈是什么時候帶無智云游四海的？”

    原音流懶懶道：“就在昨天?！?/br>
    言枕詞看了看天空，一只大鳥飛過藍天，他有一絲疑惑：“這么著急？我才走了十天?！?/br>
    原音流附和：“是啊。不過正事倒是替我們辦了。”

    說著，他拿出兩樣?xùn)|西，離禹塵劍與魔兵。

    言枕詞先接過離禹塵劍，這柄曾經(jīng)布滿龜裂的劍宮至寶已在雪海佛心的修復(fù)下驅(qū)散邪祟，恢復(fù)如常。他將其對著陽光一照，果然劍光盈盈似水，劍身蒼蒼如冰，叫人垂目一視，便能感覺到森森劍氣撲面而來，膽氣亦為之一沮！

    劍宮至寶被修復(fù)，言枕詞也松了一口氣。他又將剩下的魔兵碎片看了看，這回倒沒看出個究竟來，只感覺魔兵上的血怨之氣淡去不少，放于耳旁一聽，也再聽不見哀嚎尖嘯之聲。

    他問原音流：“有關(guān)這片碎片，方丈有說什么嗎？”

    原音流道：“碎片所藏力量頗為奇異，似能cao控人的神智。”

    言枕詞：“唔——”

    結(jié)合這一答案，言枕詞再回想劍宮所發(fā)之事，頓時恍然：若說有魔道妖人潛伏劍宮大肆屠殺而劍宮上下毫無所覺，未免叫人心中懷疑，不敢置信；但若是有劍宮之人被魔兵cao縱，從而在不自知的情況中鑄下大錯，這就頗合情理了。

    但被魔兵蠱惑之人絕非薛天縱，更非翟玉山，這兩人不過替人受過。

    至于究竟是誰，晏真人定然已心中有數(shù)。

    言枕詞想通前后，不再思考劍宮舊事，轉(zhuǎn)而繼續(xù)說佛國：“方丈如此匆匆離去，是不是怕留得太久會出意外？”

    原音流：“出什么意外？”

    言枕詞：“出一些有人錯認無智與無欲的意外?！?/br>
    一直困倦疲憊，在山風(fēng)中打了無數(shù)個哈欠的原音流突然笑了起來：“哦？那你覺得誰是無智，誰是無欲？”

    言枕詞搖頭：“我不知道，請西樓解謎?！?/br>
    原音流笑道：“叫道長失望了，我也不知道。”

    他嘴里回答著言枕詞，思緒隨風(fēng)飛散，飄到無欲死亡的那一天。

    上澄和尚告訴原音流：“老衲請西樓替佛國保守雪海佛心的秘密……為此，老衲愿意將雪海佛心奉送給西樓。至于老衲自己，為雪海佛心所迷，心中五賊繁盛不自知，以致犯下如此大過，當(dāng)以命贖。次后會托詞云游四海，將方丈事物交給幾大首座，再回到這里，永閉地道。這樣佛國安穩(wěn)度過危機，無垢之心、雪海佛心的行蹤也將在時間中淹沒于茫茫大海?！?/br>
    雪海佛心就在上澄和尚的手中。

    悠悠的明光驅(qū)散了地道中的漆黑。

    原音流沐浴光明之中，嘆道：“大師以佛國至寶相誘，我實在無法拒絕啊?！?/br>
    上澄和尚低頭一笑，語帶悵然：“縱然我不如此說，西樓也不會將此事說出的。無量佛國維系眾多信徒信念，老衲死不足惜，但心心念念信奉無量佛國的他們何其無辜？若一切糾結(jié)能止于一二者，西樓何忍牽連更多？

    “但將雪海佛心交給西樓，老衲心中亦有擔(dān)憂。雪海佛心為手中佛心，亦是心中魔心。萬望西樓珍重自身，不墮魔心，不生魔念，不造魔業(yè)，否則老衲萬死不足悔?！?/br>
    無量佛寺的金頂上，每當(dāng)夕陽西下或朝陽初生之際，總有一尊金佛于云層中若隱若現(xiàn)。

    現(xiàn)在正是時間，原音流剛自沉思中醒來，便見云層里頭，金佛帶三色光暈，于天際露出半邊金身。金身還未容人細看，天上風(fēng)云突變，重重黑云于金佛頭上匯聚，一忽兒便將金佛染黑。

    言枕詞道：“少有見西樓如此謙虛之時。”

    原音流笑道：“道長覺得無智無欲，何者為善，何者為惡？”

    言枕詞沉思片刻，雖明白原音流話中有話，還是將自己直觀的想法說出來：“無智為善，無欲為惡?！?/br>
    原音流便道：“善是佛，惡是魔。心中生一念善，是一念佛；心中生一念惡，是一念魔。無智與無欲互換身份之際，無智一念為善，無欲一念為惡；無欲答應(yīng)前往密宗之際，無欲一念為善，無智一念為惡。”

    “可見心有黑白，佛有雙面。

    “我無法分辨他們，是因為他們并不需要分辨。無欲為善，即為無智；無智為惡，即為無欲。”

    言枕詞陷入思索。

    許久，他問原音流：“若徒兒站在無欲的位置，是一念佛，還是一念魔？”

    原音流背著雙手：“哎呀，看師父這問題問的，我像是有這么偉大情cao的人嗎？當(dāng)然是毫不動容，袖手旁觀了?！?/br>
    言枕詞低頭下看。

    佛國的信眾將山道占滿，男女老幼摩肩接踵，一步一步向無量佛寺走來。

    佛寺的僧人大開寺門，為每一位前來的信眾消災(zāi)賜福。

    天邊的黑云“轟隆”一聲，落下雨來，但雨水洗去天空黑幕，金佛重現(xiàn)，更添明媚。

    佛寺的鐘聲響了。

    杳杳古鐘，悠悠入心。

    一切是尋常。

    他露出微笑，嘴與心不同：“哦，你這人，跟我想的一模一樣?！?/br>
    說罷，言枕詞忽然自袖中掏出一樣?xùn)|西。

    那是朵小花，小花細細弱弱，莖稈抽出絲縷數(shù)十，頂端再堆瑞雪，其名“優(yōu)曇婆羅花”。

    風(fēng)送花動，優(yōu)曇婆羅輕輕搖曳，瑞雪盛放，縷縷梵音唱響指尖。

    優(yōu)曇婆羅花是密宗圣花，言枕詞在前往密宗的時候一不小心看見，順手擼了一朵最可愛的，這時正好轉(zhuǎn)贈原音流：“好徒兒?！?/br>
    原音流：“好師父？”

    言枕詞：“密宗圣花正合你用?！?/br>
    原音流意外：“難為師父千里來回還替我?guī)ФY物，不過我家后院正好有一塊優(yōu)曇婆羅花田……”

    言枕詞有說法：“但這朵是你師父親手采下送你的?？v然世上再多優(yōu)曇花，這朵也是獨一無二?！?/br>
    原音流思考片刻，接過言枕詞手中優(yōu)曇花，任由梵音縈繞指尖。

    他再低頭一笑，花照人，人勝花。

    “此言甚是有理，徒兒謝過師父。”

    第四卷 生滅空鏡

    第24章

    兩人相對著在金頂上吹了一會風(fēng), 言枕詞說：“回劍宮吧？”

    原音流：“你回?！?/br>
    言枕詞：“那你呢？”

    原音流：“去享樂?！?/br>
    言枕詞：“你還真是直言不諱……”

    原音流嘆氣：“人生之樂, 樂在吃穿住行。跟著你和劍宮——”他看著言枕詞, 緩緩道，“是沒有前途的?！?/br>
    言枕詞只好道：“那你打算去哪里享樂？”

    原音流愉快道：“先回原府，再往澤國。密宗飛天舞名不虛傳, 不知澤國水上樂可能媲美。”

    言枕詞：“澤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