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坐在他身邊的人都不忍心看他了,就連作為陪客的大譽朝臣都露出些許奇異的目光。有的甚至低低嗤笑出聲,小聲對身邊的同僚道:“這個二王子真有意思,西夷王讓他過來就不怕鬧笑話嗎?” 只有則寧的目光深了深。 奏樂聲起。 不同于大譽這里的宮廷舞蹈那般矜持中帶著隱隱的撩人,西夷那里就算把一身的衣服全都縫得一丁點rou都不露,也依然讓人渾身發(fā)熱。 也許那二王子的張揚是有信心的。在座的各位漸漸拋卻一開始的不在意和淡淡的鄙夷,都看得入神。 緋色舞衣拋出了水袖,手足上的銀釧兒跟著如蝶翼扇震般的指尖足尖發(fā)出顫顫的聲音,她們身姿纖細,盈盈一握的腰肢仿佛一彎腰就可被折斷似的。她們不拘于原地,到了尾聲就直接踩著繚亂勾人的舞步,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窩進了朝臣的懷里。 則寧輕壓眉眼,眼神兒向下首的朝臣那里飄去,朝臣心中一凜,不由正襟危坐。 團團簇簇的美人兒擁著領舞朝則寧這邊過來,那領舞蒙著一襲面紗,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樣子,可露在外面的一雙杏眸勾得讓人心里癢癢。 則寧安然坐在座位上,執(zhí)著一杯酒,淺笑看她靠近。 敏罕穆穆在這個時候也不再裝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了,她死死的盯著靠近心上人的美人兒,眼睛微微的紅,恨不得把她拽過來狠狠地扔在身邊笑得一臉賤樣的西夷二王子面前! 寧寧怎么不揮退她?怎么還不揮退她? 敏罕穆穆心里頓時涌起莫大的不甘心,論長相,她自認為就算是大譽的官家小姐都沒幾個人比得上自己,論身份,她們不過是一群低賤的舞姬,論感情,她在北地與寧寧相識甚早,可為什么,自己小心翼翼藏著的小心思,被那個男人察覺到后就毫不留情地將自己拒于門外! 敏罕穆穆握著酒樽的手收的緊緊的,看著上面的女人就要碰到則寧面前的桌案的時候,心中的緊繃的那一根弦“啪”的一聲斷了,她忍不住狠狠摔了手中的酒樽,清脆的落地聲讓樂師奏樂的聲音都一顫,緊接著就聽見這位北戎的鎮(zhèn)國公主站起來喝到:“你給我站??!” 就是這個時候! 在大家都沉浸于聲樂驀地被敏罕穆穆的聲音一激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就聽見從太子那里傳出“刷”的破空的聲音,在燈光下一閃而過的刺眼的白茫,緊接著太子踢翻了面前的桌案,和精美的瓷盤于食物在空中翻了兩番。 那美人兒纖腰一折,從袖中迸射出牛毛般的小針向則寧刺去! 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一干眾人打呼:“來人!抓刺客!”場面一時失控。 牛毛小針大多釘在了剛剛翻下來的桌案上,還有幾許擦著則寧的耳鬢而過。則寧單手撐著越過去,眼疾手快地在那美人兒出手之前按住了她即將抽出的武器。入手細滑,則寧一手拽出了藏在她水袖里的白綾,手上一用勁,拽得美人兒一個趔趄。 白綾被則寧拋在半空,被趕過來的敏罕穆穆飛身接住,兩人一手持一端,在美人兒被則寧一手轄制不能動彈的時候牢牢地捆住。 則寧攥住她精巧的下巴,大手一挫,就聽見“咔哧”一聲令人渾身一凜的聲音。 那美人兒的下巴被則寧給卸下來了。 禁軍已經(jīng)將場面給控制住了,則寧松開手站起身子,眉宇間已經(jīng)沒了之前淡淡的笑意,他環(huán)顧四周,到手負于身后,看著已經(jīng)嚇得快要鉆進禁軍胳肢窩里的西夷二王子,淡淡道:“二王子排的真是一場好戲?!?/br> 這一場變故只在一息之間,除了敏罕穆穆下意識上前來,幾乎是所有人又沒有回過神。聽到太子不喜不怒的聲音,所有人都是頭皮一炸,紛紛跪下來大呼“太子息怒”。 西夷的使節(jié)是真心想哭,他們就知道!惹不出亂子就不是他們二殿下了!為首的使節(jié)西夷的宰相,他惶恐道:“太子息怒!下臣也不知道這個女刺客是怎么混進來的!但我西夷是絕對沒有反心!天地為證啊太子!” 則寧瞥了一眼歪倒在地上用不出一絲力氣的女刺客,似笑非笑:“她連面紗都沒拿下來,你怎知是混進來的女刺客?” 那宰相一哽,他也不知道?。”緛砭褪嵌钕路且獛淼奈杓?,說什么獨自一人在大譽難免空虛,纏的大王都不耐煩了就揮手答應他的!可二殿下那個樣子也不是個有膽子來刺殺大譽太子的人??! 則寧身邊的敏罕穆穆一開始擔心則寧是否受傷,一看到桌案上釘住的細針上泛著幽幽藍光就知道它們肯定是淬了毒的。就西夷那個地方,雖比不得南蠻蛇蟲鼠蟻遍地,可毒物也是不少,若是沾染上一點,那就真的麻煩了。 可一看到則寧神情不變,一身朝服依然整潔不亂,仿佛沒有經(jīng)歷過剛剛一場驚險的貴公子的模樣,便悄悄地放下了心??梢晦D頭看見惶恐的西夷使節(jié),頓時里氣從中來,厲聲道:“你們那里出的刺客,一句不知怎么混進來的就想蒙混過去?若是太子有什么意外,你們西夷有誰能擔上這個責任!是你?還是你西夷王!” 西夷宰相被敏罕穆穆說的滿頭大汗心情慌亂,正當他心急如焚的時候,就聽見讓他頭疼的聲音,怯怯的:“咦?那不是金玉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是第一更,我絞盡腦汁很久才想到了夜里寫的啥(●.●) 第55章 二王子的話讓那宰相的脊背一僵, 他機械地緩緩轉頭, 看著一臉無辜的男人, 突然覺得他的笑讓自己有點毛骨悚然。 二王子的目光中有一絲譏諷,但這種情緒一閃而逝, 轉頭間又恢復到那張驚疑不定的面孔。 他上前走兩步,頂著則寧好整以暇的目光, 心下微沉。 一把扯下地上不能動彈的美人兒的面紗, 二王子驚道:“金玉!果然是你!本王不是把你留在王宮了嗎?你是怎么跟到這來的!” 有的人確實被他這樣的演技給騙過去了, 但是則寧知道,這不過是那個二王子借著“粗心大意”的借口設下的局。 則寧示意敏罕穆穆下去,自己坐下看著二王子痛心疾首道:“金玉啊金玉, 本王知道你想念王兄, 可你看本王這不是來換他了嗎?你怎么那么心急呢?不對,你為什么要刺殺太子?” 地上的美人兒睜著一雙大眼睛恨恨地盯著他, 二王子好像看不見似的,抹了一下臉,就好像擦掉不存在的淚水。 他抬頭看著坐上的則寧, 愧疚道:“都是小王草率將事, 沒能認真查清,全權由太子治罪吧!不過……”他猶猶豫豫地轉過頭,看了看身后那人一眼, 請求道:“此女在五年前就頗得王兄之心,此事恐怕是她太想念王兄了一時沖動。還望太子……手下留情……” 戲真多。 能在滿屋子禁軍的注視下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裝模作樣,心理素質好的可以啊。 則寧順著剛剛二王子轉頭看了一眼的方向掠了掠, 只見一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人黑了臉。 那是在大譽五年,沒怎么踏出過質子府的西夷大王子。 見到則寧在看自己,那位大王子也坐不住了,他起身道:“太子明查!小王五年來從未踏出過大譽半步,就連和父王母后通信也是通過驛官之手,這個女人就算是認識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與小王有半分干系!” 則寧注意到地上的女子先是不可置信得睜著眼睛,想往那個方向看一眼,可是不能動彈有心無力,只好哀戚地閉上眼。 二王子當然也注意到了,他當即用看負心漢的目光看著他王兄:“王兄,你怎么能這么說,這五年來金玉日日思你念你,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你居然……” 話猶未盡,就好像什么都說了,大王子面色鐵青指著他就只能說出個“你”字。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則寧也看出來了。這不過是這兩位王子的對弈,把自己牽扯進來就是為了難得更大一些。 再在這個事情上浪費時間也是白費,則寧看了禁軍統(tǒng)領一眼,那人就招呼兩位禁軍上前來把金玉拖出去,連帶著所有的舞姬都被壓下去候審。 那二王子還在長吁短嘆,氣得他身后的大王子恨不得過來一刀劈了他。 則寧微微瞇了瞇眼,看著還在做戲的二王子,似笑非笑道:“不知二王子明日可有空閑?一道談談心如何?” 沖撞大國太子,在事情還未被挑破的情況下,嚴重程度可大可小??蓜t寧憑什么給別人當幌子做事件發(fā)酵的機器?不說他的身份,萬一真的受了什么傷,那他們這整個小國家都不能好過。則寧倒是無所謂,但也要取得利益最大化不是? 那二王子聽見則寧的話后身子一頓,但是很快就調整好面部表情,笑道:“太子賞臉,莫敢不從。” 大殿很快就被收拾好了,但眾人也沒什么吃下去的心思了。而敏罕穆穆也不似之前漠不關心的模樣,總是頻頻抬頭看上方的心上人。 則寧點頭安撫,少女低眉淺笑,都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身為太子未來的岳祖,尚城撫了撫胡子,雖然沒說什么,但還是暗自皺了皺眉。 他本來看太子以前那不沾女色的模樣,還以為是清心寡欲,難道是心有所屬?就是這個北戎的公主嗎?也是,北地戰(zhàn)亂,兩方各取所需,自然是能見的上面的。不過太子定不能娶一個外族女人做正室的,若是自家孫女嫁了過去,這個公主也不介意為側妃,按照太子心中偏重,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是個皇帝第二。 老太傅憂心忡忡,則寧在想著明日要與那西夷二王子要談的交易。 誰都不敢再提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大殿的氣氛漸漸回暖。一場宴會下來,就算是不開心也要裝作賓主盡歡的模樣。 退出去的時候敏罕穆穆又落后一步,則寧見狀,撩袍起身走了過去。 大殿內除了收拾物品的宮人便沒了外人,這個小姑娘的聲音委委屈屈的:“寧寧,你好久不搭理我了?!?/br> 則寧啞然,這個小姑娘倒打一耙的功力見長啊。但還是笑道:“不是女大十八變嗎?看你這幾日安安靜靜的,我這是不敢認才是?!?/br> 小姑娘“噗嗤”一笑:“自從回到這么繁華的盛京,你變得油嘴滑舌了?!?/br> 則寧還未說什么,就從外面來了位北戎伺候敏罕穆穆的婢女,請了安后對著她道:“公主,國師找您呢?!?/br> 敏罕穆穆動了動唇,“嗯”了一聲道:“知道了,你下去吧?!?/br> 她想抬頭看看身邊的人,但又怕自己的目光太貪婪,中原女子都講究含蓄與矜持,他大概,也是喜歡那樣的吧。 她聽見他說:“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敏罕穆穆低著頭點了點,有點沮喪,又聽他笑說:“我可沒有在北地對你的承諾?!?/br> 敏罕穆穆心中一跳。 “……說好的待你來大譽的時候帶你逛逛盛京,過兩日朝廷休沐,你看怎樣?” 小姑娘的神情果然好了很多,她答應后便在婢女的催促下離開了。而則寧望著步伐明顯歡快了許多的少女,緩緩吐出胸中一口濁氣。 那個時候,在和她好好說一說吧。事情拖得越久就越不利。他自詡不是沾花惹草的人,可也不想讓小姑娘傷心。 有的事情就是要快刀斬亂麻,說透了傷心一陣兒也就看開了過去了,若是一直模棱兩可的,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不好。 …… 次日下午,西夷的二王子神情抑抑地踏出東宮,可不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露出了暢快的笑容。 雖然花費的代價有點大,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不是? 說實在的,這個大譽的太子還真是目光如炬,一點哈哈都不讓他打,他一進門就聽見那太子冷冷的聲音,完全沒有插科打諢的意思,他道:“你我都是聰明人,就不要搞一些表面工作了。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二王子,你覺得放縱刺客來刺殺孤,會有什么好下場呢?” 則寧那“好下場”三個字說得極慢,聽得剛剛踏入門檻還未落座的二王子背后霎時就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明明是入秋漸冷的天氣,可當時就讓他急躁得整個頭都發(fā)熱了。 他本以為就算則寧能抓得住他的小辮子,也不過是打著他“監(jiān)管不力”的幌子,可沒想到那人竟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動作! 西夷人皆知他二王子成日吊兒郎當撐不起門楣,王宮內韜光養(yǎng)晦了這么多年都沒人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怎么這個太子就一眼看穿了? 不過他的確是故意的。 得知自己要被送來換王兄做質子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是憤懣不平的,眼見著自己辛辛苦苦的運作就要功虧一簣,不經(jīng)意間得知曾經(jīng)王兄最寵愛的舞姬的心事。 有人送上來找死要為自己鋪路,他怎能不成全人家?自己通過別人向金玉散布的假消息足夠讓她下定決心前來冒險,在她苦于無路的時候,又讓她聽說自己要挑揀舞姬帶去大譽這件事情。 他當時發(fā)現(xiàn)金玉前來并不認同,故意把她刷掉,一來減輕自己的疑點,二來也是為了讓偷偷跟來的金玉更加學會隱藏,以免身上攜帶武器還沒進宮門就被發(fā)現(xiàn)。 金玉腕上的穿骨針聽說是她家未落魄的時候傳下來的暗器,鮮少有人知道,而那鋒利得可割斷脖頸的西夷貢寶天錦綢也是在他的運作下助金玉偷來的。 他想著,鬧吧,把事情鬧大了,那可就有意思了。大譽能人輩出,難道保護不了那個太子?聽說那太子也是馬背上的英雄,若是連個武功底子都沒有的舞姬都搞不定,那也枉稱將領了。 屆時,這一切都與王兄逃不了干系,大譽一動怒,看西夷王位上的那個死老頭,到底還護不護他心心念念的大兒子! 那個時候,輕的大不了王兄繼續(xù)留在這賠罪,西夷再送上來賠禮,重的不過是再個大譽打一仗,到時再求饒不就好了。按照如今西夷那個樣子,就算再差能差到哪里?不過半斤八兩而已。 可沒想到自己一切的謀劃被太子一眼看穿,這樣的話,可就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了。 按照自己鋪的路,大譽動怒對象是王兄,是西夷,就算是對著自己發(fā)火,也不過是不痛不痛的失職之罪。可是現(xiàn)在,什么朝著自己來了。 那個時候自己的腦袋都空了一片。 枉他算計了這么久,還得意洋洋自以為高明,居然被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是在炸他嗎? 僅存的僥幸心理被則寧開口說的話被打破。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捉蟲,我是捉不動了,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