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賀宇帆沉默片刻,緩緩搖頭。 卻也不等桓承之接句什么,他自己停了兩秒,就繼續(xù)補(bǔ)充了一句道:“在我的設(shè)定里,你應(yīng)該是天道的親兒子才對。所以這么算起來,你是我孫子。” 桓承之:“……” 兩人對視一眼。 賀宇帆“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桓承之則是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兩下,視線向外看了看窗外蹲著身子研究墨空的小傀儡,一邊問道:“咱們差不多也該離開了,是把它一起帶回去嗎?” “當(dāng)然帶啊?!辟R宇帆說:“雖然他是天道這一點(diǎn)我還是覺得挺玄幻的,但他是我兒子這一點(diǎn)是絕對沒問題的,所以作為他爹,我總不能放任我家幼子就這么流浪在外啊?!?/br> 桓承之沉默了片刻,在賀宇帆期待的目光中,也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嗯了一聲算作了應(yīng)答。 之后兩人將商量好的結(jié)論給墨離說了一下,后者猶豫了片刻,便表示自己要跟他們一起出山。 按照墨離的話來說,在這深山老林里住上百八十年也見不到什么新的事物,與其讓墨家的機(jī)關(guān)傀儡永遠(yuǎn)被埋沒于山谷之中,還不如一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論好壞,總也算是多了些經(jīng)驗(yàn)學(xué)識了。 對于他的這種選擇,賀宇帆其實(shí)并沒感覺到有多意外。 畢竟就在小說里寫的,主角最后也是帶著傀儡一起去了山外。 只是和小說里一人一傀儡直接闖天涯的故事有所不同的是,墨離是打算出山之后先跟他們一起去番臨城,稍微對外界有所了解,再往后考慮什么走江湖的事情。 這種選擇從各種角度來說,都無疑是最正確的那種。因此賀宇帆根本就沒有一點(diǎn)兒猶豫的意思,就直接接受了墨離的這個請求。 許是因?yàn)檫@次沒有追兵跟著,一路上也用不著那么緊張??傊谀x收拾完東西之后,三人帶著兩個傀儡,慢悠悠的走了將近一天的時間,才總算是回到了番臨城中。 此時正是黃昏,整個城市沐浴在柔暖的橙光之中,在將線條變得柔美的同時,也跟著渲染出了那么些溫暖的味道。 賀宇帆自從接受了“自己兒子是天道”的這個設(shè)定之后,每天跟那小傀儡之間也相處的越發(fā)愉快了起來。從一開始那種交流都忍不住覺得奇怪的狀態(tài)演變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能不撒手就一直抱在懷里的模式了。 就比如現(xiàn)在。 賀宇帆用一副父親關(guān)愛兒子的語氣,從進(jìn)門之后就開始給小傀儡介紹起了沿途的景象。 從各類店鋪到小攤玩物,這一路介紹下來,等周圍燈火都漸漸遠(yuǎn)離,賀宇帆才指著前方黑黢黢的巷道,朝懷里的小傀儡繼續(xù)道:“你看,從這兒順著路一直走到底,那個門口點(diǎn)了盞青綠色油燈的地方就是咱家了?!?/br> 小傀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雙黑曜石做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又點(diǎn)頭發(fā)自內(nèi)心的夸獎了一句道:“真有特色。” 賀宇帆聞言嘴角忍不住就是一抽。 這可不是有特色嗎,家里住著那么些個鬼魂,燈光稍微亮著點(diǎn)兒都得擔(dān)心人會不會魂飛魄散??蓳Q成這種被稱為“青蛇淚”的油燈之后,他們家也終于算是落實(shí)了“鬼宅”的名號,終于是徹底沒人敢往跟前走了。 心里想著,賀宇帆又給墨離稍微介紹了兩句,便也帶著人一同向前進(jìn)入了巷道之中。 然而還沒等他往門里走,那小院里就突然爆起了一道耀眼的綠光,帶著濃烈到讓人根本無法忽視的鬼氣直沖蒼穹。 墨離見狀一愣,墨空已經(jīng)隨著他下意識的動作上前一步將他攔護(hù)在了身后。 賀宇帆則是抬頭看著那綠光等了等,直到光線散盡,才上前一步將房門推開,向院子里的幾人掃了一眼,才頭疼的按了按額角道:“韓兄,你這又是在搞什么?。俊?/br> “賀兄你可算回來了啊。”被點(diǎn)名的韓子川看到賀宇帆還挺高興,激動的朝人揮了揮手,他繼續(xù)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要幫聶殷塑魂嗎?你們走的時候我把藥都熬煉好了,喝了這么些天,今天趁著黃昏之時再讓陽兒幫他渡一次陰氣,他魂魄就算是徹底塑成了?!?/br> 他說著,用視線示意了一下一旁盤腿坐在地上的聶殷以及他身后的端木陽。 至于念魂,此時則是抱著大白站在一旁,視線在賀宇帆幾人身上轉(zhuǎn)了兩圈,才瞇著他那雙狐貍眼,勾唇笑道:“阿帆此去這么些日子,看來又是結(jié)識了不少新朋友???” “那當(dāng)然?!?/br> 賀宇帆咧嘴一笑,將兩邊兒人都分別介紹了一遍,最后才雙手托在他懷中小傀儡的腋下,把人微微舉起一點(diǎn)兒道:“這個是我兒子,叫桓天道?!?/br> 天道聽他說著,按照之前賀宇帆給他教過的方法,抬手對那邊兒聽這名字目瞪口呆的眾人招了招手,勾唇甜甜的笑了聲道:“叔叔們好?!?/br> 韓子川聞言瞪大了眼睛,下巴更是要磕在地上了。 相比之下念魂倒是淡定不少,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天道,隨即了然道:“賀兄,你這兒子也是個傀儡吧?” “是傀儡,不過也是天道。”賀宇帆笑的眼睛都瞇在了一起,就生怕那幾人沒明白這話的意思一般,在頓了一秒后就又跟著補(bǔ)充了一句道:“你們沒想錯,就是那個能劈下來天雷的天道?!?/br> 這話出口,韓子川和念魂二人下意識對視了一眼。 在同樣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情緒后,前者忍不住糾結(jié)道:“賀兄,你這個笑話……” “不是笑話?!?/br> 這次不等賀宇帆開口,桓承之已經(jīng)先一步嘆氣道:“你們要不相信的話,可以讓他來道雷給你們看看?!?/br> 念魂聞言還有些不解,韓子川則是當(dāng)即就想到了當(dāng)初在乾坤山上指哪打哪的那道要了明虛老命的天雷,只瞬間,他看向賀宇帆的眼神兒就更多了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賀宇帆被他盯的有些尷尬,想要開口說點(diǎn)兒什么,那邊兒端木陽卻也站起了身子,扭頭用一種仿佛早就看透一切的語氣對韓子川道:“我早就說了他至少也是個上仙下界,你當(dāng)初不信我說的,現(xiàn)在倒是我還猜低人身份了。” 韓子川聽他說著,那種難以言喻的神色終于也變成了敬佩之意。他盯著賀宇帆看了許久,才擺手按了按額頭道:“完了,賀兄你要是天道他爹的話,我突然覺得我以前干了好多蠢事兒啊?!?/br> 賀宇帆已經(jīng)懶得再去解釋什么了,聞言也只是挑了眉,就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道:“比如?” “比如我干的這么多逆天而行的事情,我還都提前通知給你了?!表n子川苦笑道:“看在咱倆朋友一場的份上,真要來什么天罰的話,賀兄你能讓你兒子放過陽兒,給我一口氣來個痛快嗎?” 賀宇帆眨眨眼,也不知這該怎么應(yīng)聲,只得低頭看向了懷里的小傀儡。 感受到他的目光,小傀儡抬頭對上和賀宇帆的雙眼。 后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小天你看,他們都是你爹的朋友……” “我知道的?!碧斓拦怨渣c(diǎn)頭,將視線收回到那邊兒韓子川身上,他緩緩抬手,就像之前對桓承之那般,散出了四道熒光分別打在了四人身上。 面對這光線,韓子川和端木陽皆是一臉無奈赴死的悲涼,念魂一臉不解,聶殷則是仍然盤腿坐在原地,完全就沒意識到那光線進(jìn)入了體內(nèi)。 片刻靜默。 在三人同時露出震驚表情的時候,聶殷也猛地睜開了雙眼,帶著些慌亂又迷茫的迅速看向四周。 “那兩個鬼叔叔的靈體不穩(wěn),我?guī)退麄兎€(wěn)了一下,鍛造身體的材料鬼界的人都給了,我就不出手了?!毙】艿穆曇艟従忢懫穑吭谫R宇帆身上,又看了看韓子川道:“叔叔你的金丹毀的很嚴(yán)重,經(jīng)脈也不怎么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最多還有十年的壽命。不過我給你調(diào)好了,之后能活多久,就得看你自己修煉如何了?!?/br> 他說完,韓子川那雙眼睛瞪的幾乎要撐破了眼眶,但薄唇上下顫了許久,也終究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好在小傀儡也沒打算讓他說點(diǎn)兒什么,視線繞了一圈,最后也終于對在了念魂身上。 兩人對視一眼,念魂苦笑道:“不好意思,我知識淺薄,雖說覺得身體是多了些輕快,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還真的是沒能感覺的到?!?/br> “我只是解了你身上的禁縛,你出城去試試就知道了?!碧斓肋肿煨Φ溃骸爸x謝你們對我爹的照顧,見面禮有點(diǎn)兒寒酸,可我現(xiàn)在能力壓制太重,也只能做到這里了?!?/br> 話音落下,那幾人就像是被點(diǎn)了開關(guān)一般,立刻拼命搖頭擺手的道謝了起來。韓子川甚至眼眶一紅差點(diǎn)兒就給賀宇帆跪下來了。 后者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在第一時間將人扶住,沒想一旁的端木陽反而更快一步的雙膝落地道:“賀先生恩德在下這輩子都不會忘的。雖然可能也用不到我,但是從今往后,賀先生您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不說赴湯蹈火,只要您一句話,我現(xiàn)在直接去屠了陳家那些余黨都沒關(guān)系?!?/br> “端木兄言重了。” 賀宇帆趕忙將那邊兒也扶了起來,又低頭看了眼已經(jīng)乖巧站在地上扯著他衣角的天道,他嘴角抽了兩下道:“這孩子不能一直在傀儡里留著,我又是個愛鬧事兒的人,以后肯定會有機(jī)會需要大家?guī)兔Φ?,所以別這么客氣,畢竟咱們是朋友啊,不是嗎?” 韓子川聞言愣了愣,隨即笑道:“賀兄,能遇著你還真是我這輩子最幸運(yùn)的事情了?!?/br> “韓兄客氣了?!?/br> 三人這說著,那邊兒念魂也叫著聶殷過來一同給賀宇帆道了謝。 前者倒是情真意切,但相比之下,后者雖是照著做了,但那眼神兒看來,就顯得不是一般的茫然了。 這倒也不難解釋,畢竟賀宇帆兩人離開之后他才進(jìn)行了治療,而他們見過面的日子,也是聶殷瘋瘋癲癲認(rèn)不清人的時候。 直到念魂給他提示著說了賀宇帆的名字,后者才猛地一震,雙手抱拳深鞠一躬道:“一直聽阿魂提起賀先生,可我自己不爭氣名,之前和先生見面的時候心智也不完整。這好容易見上一面,別的不說,先謝謝先生救命之恩了?!?/br> “其實(shí)我也沒做什么,你要謝就謝謝韓兄和阿魂就好?!辟R宇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待聶殷起身,才繼續(xù)問道:“聶先生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剛剛一直忙著別的,倒是忘了問問你情況如何了?!?/br> “舒服多了?!甭櫼簏c(diǎn)點(diǎn)頭:“該想的也都想起來了?!?/br> 賀宇帆嗯了一聲,還不及他再問句什么,聶殷就繼續(xù)道:“賀先生這一說,我倒是也想起來了一個重要的事情。之前這事兒模模糊糊的總摸不著重點(diǎn),剛剛端木兄相助過后,倒也終于清明起來了?!?/br> 賀宇帆好奇:“是為何事?” “是關(guān)于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的?!甭櫼笳f:“之前那道士用我來煉魂確實(shí)是因?yàn)槲疑絾栴},但抽我魂魄,則是為了防止我想起前塵道出這個秘密?!?/br> 他說著,深吸了一口氣道:“當(dāng)初把我弄成這樣的人是個女的,更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個女鬼。她是那個邪道士的妻子,來找我也不過是為了要我們家祖?zhèn)鞯陌不赕i,只要帶上那個東西,就再也沒人能發(fā)現(xiàn)她是鬼了?!?/br> 說完,他頓了頓,又補(bǔ)充了一句:“但是說來也有些慚愧,這么些年過去了,我也只能回憶起些許那女人的長相,至于她姓甚名何,我就……” “詹孟春?!?/br> 他話音落下,桓承之就跟著道出了這個他記憶猶新的名字:“這是王家主夫人的名字,但長相問題,我就沒辦法與你相說了。” 聶殷皺眉,卻還不等他說什么,那邊兒端木陽反而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一拍手掌道:“如果那女人真的是鬼非人的話,這事兒就變得好玩兒多了。” 賀宇帆眉毛一抽,下意識就有些不好的預(yù)感道:“什么意思?” “是我之前在陰間的時候得到的消息?!倍四娟栒f:“我主要cao控的兵隊都是枉死城里的那些鬼怪,但是陰間還有一波秩序和訓(xùn)練都更好的鬼兵。我之前和他們遇到過幾次,但是他們似乎是在等著時機(jī)干什么大事兒,我沒跟他們有過更多的交流,只知道他們的頭兒是個女人?,F(xiàn)在聽聶兄一說,如果那是這女人的鬼兵,她的實(shí)力可是踏平一個天機(jī)門也不成問題的啊?!?/br> 這話出口,在場眾人全都不禁沉默了下來。 桓承之給墨離大概解釋了一下他們和王家的關(guān)系,才跟著賀宇帆一起,將視線對在了半躲在后者身后的天道身上。 感受到自家爹媽的視線,天道眨眨眼,沒有絲毫猶豫就直接點(diǎn)頭道:“就是她,你們想的都對。爹你需要我去直接劈死她嗎?” 賀宇帆嘴角一抽,拒絕的話在嘴里繞了一圈,還是猶豫著先問了一句道:“如果現(xiàn)在劈死她的話,會造成什么后果嗎?” “這個就不好說了?!碧斓罁u頭道:“時機(jī)未到,她按理是不該現(xiàn)在死的。如果強(qiáng)行殺了她的話,很有可能會牽著其他人的軌跡發(fā)生改變……” 他說著,也有些糾結(jié)的擰了擰眉。但是沒等賀宇帆說點(diǎn)兒什么,他反倒是先一步揚(yáng)了聲道:“不過爹不用考慮這么多,只要你想,一句話我現(xiàn)在劈死她不是問題的?!?/br> “還是算了吧。” 賀宇帆哭笑不得的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兩下,一邊語重心長道:“還是等時機(jī)到了再說。況且你要是把你娘所有的仇人都搶先劈死完了,那你不得讓他憋屈死???” 天道明顯沒懂這話的意思,看向桓承之的目光也寫滿了不解。 只是后者也并沒有要給他解釋什么,只點(diǎn)頭道了句“你爹說的沒錯”后,便將這話題暫時了結(jié)了下來。 幾人這聊了幾句的功夫,剛剛就已經(jīng)只露著半個臉的夕陽也算是徹底的沉入了地平線下。 時間不早,這一見的消息量又太多,幾人商量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各自回房睡上一覺,等明天天亮再好好商量接下來該要如何。 天道還是像以往那樣粘著賀宇帆住了一屋,桓承之雖說也是跟兩人一起,但進(jìn)屋之后坐了一會兒,就表示自己想出去靜靜。也沒等賀宇帆反對一句,就抓了壇酒,獨(dú)身一人回去了院中的石桌邊兒上。 只是這才剛道了一杯入口,身后就傳來了一個帶著清淺笑意的聲音,他說:“桓兄介意多加個杯子嗎?” 桓承之頭也不回,只點(diǎn)頭又倒了一杯,在遞給身旁人跟著坐下的那人同時,開口回了句道:“端木兄這么晚不睡,倒是不怕你師父擔(dān)心?!?/br> “桓兄這不也沒怕你道侶多慮嗎?”端木陽笑著應(yīng)了聲,待兩人碰了一杯,才繼續(xù)道:“只是今日這事太過突然,我和師尊都有些茫然,與其在那小屋里憋著,還不如暫時兩人都靜靜,各自想清楚的為好。” 桓承之點(diǎn)頭贊同的嗯了一聲:“這倒也是?!?/br> 兩人就這么沉默著對飲了幾巡,直到遠(yuǎn)方明月從云端漸出,端木陽才又開口道:“我說完了,那桓兄你呢?美人在懷孩子也不用cao心,總不該還有理由不滿了吧?” “我以為你懂?!?/br> 桓承之意味深長的看了端木陽一眼,又將視線收回到屬于他的臥房上看了看,最后千言萬語化成一聲長嘆,他說:“你知道嗎?那孩子可黏他爹了?!?/br> 這話出口,端木陽眉頭一挑,看向桓承之的目光中頓時就多了那么絲惺惺相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