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jié)
聽了這話,張皇后愈發(fā)的難受,她抱緊了崔大郎,低聲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若嫿,你且不用這般激動,以后懐瑾進宮了,你們娘兒倆見面的機會多,到了那時候再去說體己話兒,現(xiàn)在皇上還沒不知道他的長子還活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jīng)沒有二十年前的那塊心病,先莫要驚擾了他?!?/br> 張皇后坐直了身子,從袖袋里摸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點頭道:“母后說得是,若嫿?jīng)]能沉得住氣,實在是慚愧?!?/br> 她拿著帕子擦眼睛,可越擦眼淚卻越多,整條手帕都擦得濕透,眼角依舊還有淚。身旁侍立的青蘿姑姑趕緊給她遞上一塊帕子,張皇后接了過來低著頭繼續(xù)擦了兩下,可眼淚珠子還是簌簌的落了下來。 “若嫿,你這模樣兒如何還能出去?我瞧著你午膳就不用露面了,干脆到時候讓青蘿出去說一聲,就說你身子欠佳,哀家到時候到旁邊低聲提示兩句,讓大家以為你是在嫉妒陸貴妃得了哀家的重視,女兒過生日都有如此排場,唯有這般方才能說得過去,只是對于你的名聲……”胡太后笑著搖了搖頭:“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你還在乎旁人在你身后說三道四么。” 張皇后抬起頭來,伸手摸了摸崔大郎的腦袋,嘆著氣道:“母后,現(xiàn)在我尋回了懐瑾便心滿意足,旁人在背后說我什么,我一點都不會在意,您只管這般說罷?!?/br> 四公主十七歲芳辰,胡太后為她設(shè)游宴,請了京城的貴介公子與高門小姐一道來歡慶生辰,孰知皇后娘娘卻因此生了忌恨之心,午膳的時候打發(fā)心腹過來傳信,只推說頭疼難當(dāng)不能過來,胡太后似乎有些不歡喜,眾人也只覺吃驚。 “畢竟是太后娘娘設(shè)下的游宴,如何能不出席?” “只怕是與陸貴妃做了一輩子對頭,心中不忿罷?”眾人暗地里議論,看著陸貴妃那雙眉毛卻是漸漸的抬起,嘴角邊也有了笑容。 第291章 母子情(二) “陸明, 這么久了你為何還沒一點動靜?” 陸思堯雙眉皺起,盯住了站在面前的陸明, 臉上有很不高興的神色:“莫非你還想違背我的命令不成?” 他等了好幾日,就等著詔獄那邊傳來消息,國師在某個晚上身亡,也不知道是被毒蛇還是毒蟲所傷, 反正第二日清晨獄卒們發(fā)現(xiàn)他倒在稻草堆里, 全身浮腫,臉色青灰。 這該是最好將丁承先致于死地的法子,詔獄那邊潮濕陰暗, 有蛇蟲也屬正常,只要陸明做得足夠隱秘, 去詔獄的時候不被人發(fā)現(xiàn), 那自然也查不出究竟是誰下了毒手——即便他們有所懷疑,可懷疑畢竟只是懷疑,總得要有證據(jù)。 陸明低頭站在那里, 高大的身形似乎矮了一截,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直到陸思堯抬高了聲音厲聲喝道:“陸明, 你意欲何為!” “大人, 你真準(zhǔn)備對國師下手?” 陸明抬起頭來, 眼神里有一絲說不出的意味,看得陸思堯一怔,良久, 他的嘴角才露出了一絲猙獰的笑容來:“陸明,你還想保住他?” 陸明今日與他說話似乎有些不對,以前都是稱他老爺,而現(xiàn)今卻用了“大人”,這讓陸思堯隱隱有些不安,忽然間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不由得讓他朝后邊退了一步,疑惑的盯住了陸明,一只手按住書桌一角,一只手已經(jīng)悄悄摸上了硯池。 “畢竟國師是大人的好友,大人對國師下手難道心中不會內(nèi)疚?我們江湖中人最講究的便是義氣,故此陸明覺得這般做實在不妥當(dāng),這幾日我都在等著大人對陸明說上一句此事緩行,可卻沒想到大人要一意孤行。”陸明搖了搖頭:“大人,你這樣做真的太不講究了?!?/br> 陸思堯漸漸的將那顆心放了下來,手悄悄從硯池上撤了回來,五個手指上已經(jīng)有三個上頭是墨黑的一片,他轉(zhuǎn)過身扯了兩張宣紙擦了擦手,黑乎乎的一團。 “陸明,做事不能有婦人之仁,你這個江湖中人怎么還沒我看得清楚?若是我不先下手,哪一日皇上忽然起了心要好好的審他,他架不住那些刑具將我供了出來,那我豈不是得要死?” 昔日做了太多的壞事,全是兩人坑瀣一氣的掩著藏著,一人開了口,另外一個便跟著完蛋,每每想到這事兒,陸思堯便全身汗涔涔的一片。 “唉……”陸明微微嘆息,他給陸思堯也做了十七八年的事情了,當(dāng)然知道他做過些什么,若這些事都被國師抖出來,那陸思堯肯定是自身難保,這么說來也怨不得他要下手。只是怎么說都對不住義氣兩字,算是陸思堯為了自保便把道義丟到一旁了吧。 “去,速速下手?!?/br> 陸思堯有些暴躁,前一日宮里舉行游宴,給四公主慶生,聽說皇后娘娘沒有出來用午膳,本來他開始還挺高興,覺得自己女兒板了一局回來,得了太后娘娘的賞識,可仔細(xì)琢磨著,越來越不對勁,張皇后素來是個講規(guī)矩之人,即便心中再不滿意,這面子上的事情總要做到,特別是這游宴是胡太后發(fā)的請柬,就沖著她與胡太后多年婆媳情深,也不至于這般不給胡太后面子。 這里頭定然有蹊蹺,可到底是什么蹊蹺,陸思堯琢磨不透。 越是琢磨不透,他便有些焦慮,總覺得跟自己可能有什么關(guān)系,而陸明遲遲不動手,便讓他更是有些暴躁,總要將各種隱患全部消滅,這才能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覺呢。 陸明轉(zhuǎn)身走到門邊,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陸思堯一眼。 “毋庸多說?!标懰紙驌]了揮手:“快去!” 陸明深深的看了陸思堯一眼,絕塵而去。 他失去了活著的最后一線機會,今晚動手以后,他會偷偷替國師收尸,然后在他墳前自刎,以自己之死替陸思堯謝罪。 九月的天氣已經(jīng)有些寒冷,穿上夾層衣裳似乎都不能抵御住秋風(fēng)的肆虐。月亮躲在云層里沒有露臉,京城的夜晚一片漆黑,已經(jīng)過了宵禁,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打更人拿著一面銅鑼慢慢悠悠的走著,一邊走一邊拿著手中的棒子敲打著鑼:“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聲音悠長,蒼涼嘶啞的在長長的街頭響起,就如要敲碎人們的夢境一般,飛過了高高的院墻,傳進了園子里邊。 詔獄門口的站著一排士兵,手里拿著的刀槍在這暗夜里偶然閃出一絲光亮,此時已經(jīng)是午夜,來巡查的官員早就回家歇著了,門禁沒那么嚴(yán),士兵們也不再是挺直著腰桿傻傻的站在那里,松弛下來,幾個人湊在一處低聲交談,不時的發(fā)出了愉快的笑聲。 詔獄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外邊卻還有歡聲笑語,一墻之隔,兩個天地。 幽暗的甬道朝前延伸著,只有在拐彎的地方才有一盞油燈亮著,燈盤里的油雖然有不少,可燈芯卻不粗,故此燈光并不明亮,火焰模糊的跳躍著,一團淡淡的黃色照著周圍狹窄的地區(qū),再往前一點便是灰褐色,漸漸的融入那片黑色里。 忽然間,一條黑影掠過,快似天空的驚鳥,一忽兒便不見了蹤跡,仿若從地下鉆出來的一個精怪,帶著令人恐懼的寒意??恐鴫堑莫z卒揉了揉眼睛,望了望飄忽不定的燈火,輕輕“噫”了一聲,定神看了看周圍,不見有別的不適,將一顆心放了下來,將膝蓋支起,腦袋沉沉的又朝下邊墜了去。 丁承先靠墻坐著,眼睛睜得大大,嘴角有一絲笑意,在這黑暗的夜里,沒人看得出來他的表情,但他卻覺得仿佛身邊有誰在看著他,監(jiān)視著他,一把利劍高高的懸掛在他的頭頂上,隨時都要落下。 細(xì)微的響聲從遠(yuǎn)處傳了過來,若是在平常,他根本不會注意,而今晚他睡意全無,很容易便聽到了這絲詭異的聲響。他對面的牢房里,忽然有一個黑影躍起,猛的一揚手,嗤嗤的聲音響起,就如有一根針落到了地面上,丁承先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鐵柵欄前邊,一手握緊了冰冷的寒鐵桿子:“陸明,你來了。” 陸明怔住了,身子貼著欄桿站著,就如一只壁虎攀援在那里。 “呵呵,你真的來了。”丁承先笑了起來,聲音嘲哳啞嘔,很是難聽,就如一把刀子在鋸著木片,一點點的拉著響,咔嚓咔嚓的在耳朵里發(fā)出回旋之音。 “你怎么知道我要來?”陸明沒有忍住,最終開口:“莫非你連這都能算到?” 國師果然是國師,雖然也出現(xiàn)過失手算錯的時候,但大部分還是能看得準(zhǔn)的,這次便是他來行刺都能算到,這也真是個人物了。 “老夫卜了一卦,今晚子時犯太歲,幸得有貴人相助才能躲過此劫?!倍〕邢妊刂鴫γ媲那牡牧锪讼氯?,低頭看著自己已經(jīng)分辨不出顏色的衣裳,嘿嘿的笑了起來:“有時候以為自己交到了知心的朋友,可卻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狼心狗肺?!?/br> 陸明站在那里,沒有出聲,好半日才低聲道:“國師,是我想來除了你替陸大人清理后患的,你莫要怪他。” “你替他清理后患?”丁承先冷笑了一聲:“陸明,你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嗎?你雖然替陸思堯辦事,可你卻是個仁義人,在陸府里頭,也就你還是個角色,你在他府里為他做了這么多年大總管,你難道不覺得虧了嗎?” “陸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我自然要盡心報答他?!标懨鞯氖种缸ゾo了欄桿,身子漸漸繃緊,繃得筆直,這大牢附近還有一個武功高強之人,他已經(jīng)感受到了他細(xì)細(xì)的呼吸之聲。方才他用繩索探路,忽然被一個東西飛過來釘住,肯定也是這人所為,國師是不會有這般功力的,看起來今晚要動手是有些難度,詔獄里已經(jīng)布置好了人手來對付他。 難道是走漏了風(fēng)聲?還是國師真的能算出今晚有人要對他不利,故此特地請求詔獄加強防備?否則這里怎么會出現(xiàn)一個人在保護他? 就在陸明思索之時,耳邊忽然又起了桀桀怪笑之聲:“我就笑有些人看不穿事情真相,白白的給人做了十多年大總管卻不曉得真兇是誰?!?/br> “你這是什么意思?”陸明身子顫栗了一下,國師這話里頭有話,分明是針對他來的。 “你與陸思堯是本家,他幫你報了血海深仇,但你又知不知道這血海深仇究竟是怎么來的?”丁承先呵呵笑了一聲:“所以說武夫便是武夫,雖然你瞧著辦事穩(wěn)妥,實則還是腦子只有一根筋的武夫。” 陸明的身子漸漸的冷了幾分,僵硬得就如他攀援著的鐵欄桿:“國師,你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唉,有些話,一定要挑明來講?”丁承先嘆息一聲,這嘆氣的聲音在這暗夜里顯得格外悠長:“有時候不一定是真正結(jié)了仇,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而已。” 第292章 母子情(三) “想當(dāng)年, 你爹一身好功夫,只可惜在外邊押鏢的時候遇到一伙山賊, 他被流矢所傷,正中前胸,山野間沒找到大夫,耽擱了醫(yī)治的最好時機, 不幸英年早逝, 那陣子你年方十八,單身上山,手刃了殺害你父親的山賊頭子, 報仇以后你回到陸家鏢局,弱冠之年便挑起了鏢局大梁, 是也不是?” 陸明的眼睛漸漸紅了, 當(dāng)年父親被抬回來的時候,他簡直不敢相信,出發(fā)前英姿勃發(fā)的父親, 竟然就已經(jīng)與他們陰陽兩隔, 再也見不到他的笑臉, 也再也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母親為此悲傷過度, 昏厥過去, 醒來以后便是渾渾噩噩, 連身邊的親人都有些不大認(rèn)識。 他血氣方剛,辦完了父親的喪事以后,一聲不吭槍匹馬去了那山賊窩, 也是他運氣好,彼時那伙山賊正在攔截過路客商,根本用不著他費力去找,躲在后邊觀察了一陣發(fā)現(xiàn)了山賊頭子的位置,拉滿弓,箭上弦,手一松,那白羽箭便恰似流星趕月一般飛了過去,那山賊頭子中箭跌落馬上,他趕上去補上了幾劍,將那山賊頭子捅了個稀巴爛。 群龍無首,那伙山賊失了斗志,遂作鳥獸散,正是那一役給他在江湖上打響了名氣,也是這一役,他的姻緣有此而來,被救下的客商對他感激萬分,執(zhí)意要將自己的女兒許配與他,兩年之后妻子帶著嫁妝從江南過來,兩人琴瑟相得,日子過得很是融洽。 那些傷痛慢慢的快要被時間沖淡,可沒想到一場大災(zāi)又降臨到了他的頭上,一家?guī)卓趹K遭滅門,他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奔走兩年都未能尋到兇手,最后還是巧遇本家陸思堯,這才將真兇找出。 彼時他尋到真兇,二話不說便手起刀落,也算是替家人報了深仇大恨,可他一念之仁卻釀成大禍,他只殺了那幾個主謀,放過了他們的家人,那些死者家人向官府遞了狀紙,要求捉拿他這殺人兇手。 還是陸思堯幫了他,將他帶到了自己府里。那時候陸思堯的女兒已經(jīng)得寵升了妃位,他本人也升到了三品官職,那些地方的知州如何敢和朝廷的三品大員叫板?更何況陸明也不過是在復(fù)仇而已,只是他的復(fù)仇沒有經(jīng)過官府,不算正當(dāng)途徑,現(xiàn)在有陸思堯庇護他,那知州只能出面調(diào)解,將這事壓了下來。 從那時候開始,陸明便留在了陸府。 陸思堯?qū)λ芯让?,而且也幫助他尋到仇人報了血海深仇,這般恩情,他便是一輩子也報答不盡,故此盡管風(fēng)聲已過,陸明還是沒有離開陸府,成了陸思堯的貼身總管,替他打理一些重要的事情。 這一做便是十余年,很快就要到二十載。 可現(xiàn)在聽著國師的那口氣,似乎有哪里不對。 陸明的手握緊了鐵欄,心中有寒意漸漸升起,他屏住呼吸,努力的想要鎮(zhèn)靜下來,可耳邊還是嗡嗡嗡的一片,丁承先說的話,他都有幾分聽不清楚。 “那時候陸思堯要的是人給他幫忙,給他幫忙籌謀的人好說,京城里邊處處都是,比如說像我這種有眼無珠之輩?!倍〕邢冗有σ宦暎骸翱墒且涔Ω邚?,能替他處理一些不能光從正面下手的事情,非得有人幫他去辦,而這人呢,必須是武功高強,潛入旁人府第不費吹灰之力,除了這些,還要忠心耿耿……” “你說什么?”陸明心中的寒意愈發(fā)的濃了起來,他這分明是話里有話,他很想讓丁承先說清楚,可又不敢聽下去,生怕自己會得知那背后的真相會忍不住。 黑暗里他看不清丁承先的臉龐,但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他知道丁承先就在自己不遠(yuǎn)處,可他卻沒有再上前一步。 不是害怕那個躲在角落里的高手,他主要是想弄清楚丁承先這話里的意思。 “你是故意裝作不知道還是真傻?我素日見你的時候只覺你還算機靈,在武夫里稱得上是有些頭腦的,可為何你現(xiàn)在變?nèi)绱诉t鈍了?”丁承先哈哈大笑起來,聲音越發(fā)的沙?。骸瓣懨?,我看你是故意不想知道真相吧,來來來,讓我來告訴你,讓你看清楚你那恩人陸思堯究竟是一副什么心腸!” 陸明晃了晃身子,似乎要站不穩(wěn)腳——丁承先這話里的意思…… “也只有你這樣的莽漢才會認(rèn)為他是在幫你。”丁承先的聲音忽然間變得無比尖銳:“當(dāng)年你是怎么找到陸思堯的?你與他向前推幾代是同族?就這一點點情分他就要死心塌地的幫你?你把他當(dāng)恩人看,他可卻只將你當(dāng)槍使!我現(xiàn)兒就實話告訴你,當(dāng)年那殺你全家的仇人,雖然對你有恨意,可卻還沒恨到這般地步,全是由有人在其中作梗,又派人在旁邊攛掇煽風(fēng)點火,將你們的積怨弄得無比大,最終挑得那個莽漢做下了這般蠢事。” “國師,你的意思是……這全是陸大人在后邊cao縱?”陸明瞪大了眼睛望著眼前的一片漆黑,腦海里走馬燈一般閃過種種情景,越是回想越覺可疑。 他與那仇家是競爭對手,期間兩家也為競價押鏢之事起過沖突,可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按著規(guī)矩來辦事,也沒壞了江湖規(guī)矩,為何他忽然就要這般對他仇恨,以至于趁他外出押鏢的時候來他家行兇?原來……這是有人在后邊挑唆? 而這挑唆之人,從丁承先的口氣來看,該是陸思堯。 被自己當(dāng)成恩人的陸思堯,竟然轉(zhuǎn)瞬間便變成了仇人?陸明有些發(fā)懵,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心目中陸思堯的形象忽然間崩塌。 “國師,你說的背后那人可是陸大人?” “你以為呢?”丁承先陰側(cè)側(cè)的笑了起來:“你行走江湖,為人磊落,個性直爽,如何會想到別人肚子里頭的彎彎道道!早就有人將你舉薦給陸思堯,他為了能讓你死心塌地為他做事,設(shè)下這個局將你收攏,你果然上當(dāng),這么多年捧著仇人當(dāng)恩人看待,一腔熱血為他四處奔波,你這些事情做得值還是不值?只恐你九泉下的妻兒都會死不瞑目!” 陸明的牙齒縫里擠出了幾個字:“此言當(dāng)真?” “我是將死之人,何必拿話誑你?你動手罷,我不會怪你。”丁承先閉上了眼睛:“我這一輩子也做過不少虧心事,遲早會要被仇家尋過來,不如你給我一個爽快?!?/br> “我不會殺你?!标懨饕Ьo了牙關(guān):“我要去將陸思堯那老賊捉到詔獄來,讓他與你對質(zhì)!” “陸明,你去罷,只不過你可千萬別一時沖動將他殺了?!倍〕邢炔[縫著眼睛,聲音里頭透出一絲幸災(zāi)樂禍:“像他這樣的人罪該萬死,可你一旦動手便會背上人命官司。你想想看,若你將他這么多年的所作所為都揭露出來,那他就定然會被官府判個死罪,這樣你就不必再背負(fù)一條人命了。” 陸明站住腳,沒有出聲,這邊丁承先又開始嘲笑了起來:“陸明,我本以為你是光明磊落的漢子,原來也是這般黑白不分!你替陸思堯做過那么多事情,你摸著良心說,有些人家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你難道過意得去?你自詡磊落,可卻為虎作倀禍害忠良,你還有何顏面說自己是磊落之人?” 被丁承先這一通怒斥,陸明站在那里啞口無言,好半日出不了聲,這時就聽黑暗里有個聲音插了進來:“陸明,我曾在十多年前就聽過你的名字,這么些年來江湖里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沒想到你卻是投身大戶人家做了家奴!你在高門貴戶里頭過了這么些年,便是連最基本的道義都不知道了么?” 那人說話之聲甚是平和,雖然沒有丁承先那種挖苦諷刺的尖銳,可在陸明聽來,這話卻比丁承先說的話更敲打得厲害,簡直是醍醐灌頂,讓他瞬間便明白起來。他站直了身子,輕聲說了幾個字:“我知道了?!?/br> 腳步聲極為細(xì)微,細(xì)微得連丁承先沒有能夠聽出來,坐在對面那間大牢里的人笑了笑:“陸明已經(jīng)走了?!?/br> “走了?”丁承先疑惑道:“怎么這般無聲無息的?” “他武功極好,你沒有內(nèi)力修為,自然聽不出來?!睂γ婺侨怂坪跤行┑靡?,說完這話,一簇火光亮起,他將火折子點亮了腳邊放著的一盞油燈。 黑暗里的光亮顯得分外的明朗,照出了一張滄桑的臉孔,約莫五十多歲,臉上有灰白的幾綹胡須,年歲雖有些大,可眼睛卻灼灼有神,精光四射。 “你可想清楚了?”那人望向?qū)γ胬位\里的丁承先:“雖然太后娘娘做了擔(dān)保,可皇上或許不見得會饒過你?!?/br> 丁承先將身子慢慢的朝墻壁靠了過去:“皇上可能不會繞過我,可我卻咽不下這口氣,陸思堯是怎么上來的,他自己清楚,除了在宮中的貴妃,他還用了些什么招數(shù),哼……”丁承先的嘴角露出一絲陰冷的笑:“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第293章 母子情(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