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盡量未曾有人和他說過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單單聽剛才三人間的對話,他也能猜出大概發(fā)生了什么。他并不認為面前這兩個風(fēng)姿不凡的人, 會無聊到特意帶著一個遍體鱗傷的孩子到他面前,演上這樣一出沒有任何好處的戲劇。 見這位老先生似乎有什么話要說, 顧臨安頓了頓, 有些疑惑地問道:“老先生可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更好的法子倒是沒有, ”看了兩人一眼, 老先生開口說道, “奉勸的話倒是有一句?!闭f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觀察了下顧臨安和厲南燭的神色, 沒從他們臉上發(fā)現(xiàn)什么被冒犯的不虞, 便繼續(xù)說了下去, “等到這孩子的傷好了, 就帶著他離開吧?!?/br> 這世上,并沒有那么多愿意為民請命的青天大老爺。那些身上披著官服的,更多的, 不過是些蠅營狗茍之輩。 在這樣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更是如此。 想到那些比之山匪還要蠻橫幾分的官府衙役,老大夫就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在這個地方住了這么多年,他見過的官府鬧出來的事情,可比那土匪, 都還要多得多。畢竟哪怕那些賊寇再如何兇狠殘暴,也不可能日日都待在這城中,盤剝百姓的血rou。 沒有料到老大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顧臨安的眼中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他沉吟了片刻,朝著老大夫點了點頭:“多謝老先生告知?!?/br> 但是他做出的決定,卻并不會因為這樣一句話而有所改變。 不知是否看出了顧臨安的想法,老先生張開嘴,似乎還想再說點什么,但最后,終究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面前的這兩個人明顯不是本地人,不清楚這兒的情況,是再正常不過的,等他們?nèi)ヅ隽艘槐亲拥幕?,就會知難而退了。想來見到兩人這不凡的氣度,那衙門里的人,也應(yīng)該不會太過為難他們。 “這銀子,就不必了,”推拒了顧臨安的銀兩,老大夫笑了一下,“待到兩位辦完了手上的事情,過來將孩子領(lǐng)走便是。” 這話,就算是應(yīng)下了顧臨安剛才的請求了。 別的事情他沒法幫上什么忙,但只是看顧孩子幾天,他還是能做得到的。只不過,這個連自己的家鄉(xiāng)在何處都說不清楚的孩子,想要找到離散的雙親,估計是沒有太大的希望了。 想到這里,老大夫忍不住看了沉睡中的虎子一眼,面上浮現(xiàn)出惋惜的神色來。 到時候要是這個孩子實在沒有去處,就讓他留在這里,幫把手搗個藥吧。 注意到老先生的神情,顧臨安的唇角略微彎了彎,并不點破,在出言道了謝之后,就和厲南燭一起離開了。 “那接下來,”側(cè)過頭看著自己身邊的人,厲南燭的唇角上揚,眼中含著幾分笑意,“我們還去不去衙門了?” “這衙門,”聽到厲南燭這么問,顧臨安頓時笑了起來,“自然是要去的?!?/br> 這些專門做些偷雞摸狗之事的拐子不比聶訶所在的山寨,雖打起仗來遠遠不如,但逃跑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強,只要一察覺到什么風(fēng)吹草動,就能一溜煙地鉆進林子里,跟老鼠似的溜得無影無蹤——單憑他和厲南燭兩人,著實無法確保能夠做到將這些人一網(wǎng)打盡。 而顯而易見的,無論是顧臨安還是厲南燭,都不想放過這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只是在此之前,”轉(zhuǎn)頭對上厲南燭的雙眼,顧臨安繼續(xù)說道,“還需再做一些準(zhǔn)備才是。” 從方才那位老先生的話來看,這里的衙門與官府,顯然并非什么好相與的角色,而這種時候,顧臨安往往會將最糟糕的情況,一并考慮進去。 畢竟,誰又能知道,這地方的官府,是否有和那些拐子勾結(jié)一氣呢? 這些事情,厲南燭不可能想不到,只是她早先說過,接下來的事情都交由他處理,便就真的不再扮演發(fā)號施令的那個角色了。 伸手握住了厲南燭的手,顧臨安的雙眸微彎,將自己的手指嵌入了厲南燭的指縫間——十指相扣。 每日醒來之時,都能見到這個人的眉眼,于他而言,便是這個世上最大的幸事。 感受到從掌心傳來的溫度,厲南燭輕笑一聲,也不去理會旁人投來的古怪視線,將兩人交握的手舉到唇邊,在顧臨安的手背落下了一記輕吻:“聽?wèi){吩咐?!?/br> 在顧臨安和厲南燭踏入衙門的時候,原本晴好的天色突然毫無征兆地暗了下來,幾個呼吸雨就落了下來,在天地間連成茫茫的一片。 原本還令人感到有些燥熱的溫度也倏地降了下來,夾雜著雨絲的風(fēng)吹在人的臉上,帶起些微的涼意。 “堂下何人?為何擊鼓?”穿著官服的縣令坐于堂上,看著眼前站著的兩個人,出聲問道。 這人看著三十歲上下,長相倒是稱得上俊朗,端坐在那里的模樣,瞧著還有幾分官威,只是那眉眼間的陰翳,卻破壞了那份正氣,讓人一見之下,生不出多少好感來。 收回打量對方的視線,顧臨安上前一步,將此次前來的目的,如實地說了出來。 然而,說不上是出乎預(yù)料還是意料之中的,那端坐于大堂之上的人對此只是重重地嗤笑了一聲:“拐子?”他看著顧臨安,面上的神色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的神色,“你說,在本官治理的這個地方,有此等拐賣婦女和幼兒的渣滓存在?” “你們這般信口雌黃污蔑本官,”說到這里,他臉上的表情猛地一邊,那銳利的目光像是要將堂下的兩人給戳個對穿,“是何居心?!” “在下的手中,有那逃出來的孩童帶出的證據(jù)。”并未因為這位縣令的態(tài)度而露出什么異樣的神色,顧臨安的言行依舊顯得很是彬彬有禮。 但那縣令卻只是瞥了顧臨安呈上去的、清晰地畫著前往拐子據(jù)點的布片一眼,就將它給扔了下去:“就這么一個不知是哪個小孩兒隨手涂鴉的東西,竟然還想用作證物?” “現(xiàn)在滾出去,本官可以不計較你們冒犯公堂的罪過?!币暰€在兩人腰間的長劍上停留了一陣,縣令再次開口,“要是再糾纏不休,可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雖然他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什么來路,但想來他們也應(yīng)該不想和官府起什么沖突,懷著一腔正義和熱血,擊響鳴冤鼓,最后卻只能憋著一肚子的悶氣離開的人,他見得多了,其中可不乏那些江湖俠客——就算他一個人再厲害,能厲害得過幾十個人嗎?最后還不是得乖乖地認慫。 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聽了他的話之后,顧臨安的臉上非但沒有露出惶恐無措的神色,唇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些許,那從容不迫的模樣,看得他直皺眉頭。 “這么說來,縣令大人是不愿差人去尋那些拐子的麻煩了?”望著縣令的雙眼,顧臨安緩慢而吐字清晰地發(fā)問。 對上顧臨安的視線,已經(jīng)在這個位置上坐了許多年的縣令,竟莫名地生出了些許壓迫感。 “大膽!”無需縣令開口,一旁的師爺就率先發(fā)難了,“竟然敢這樣和縣令大人說話!” “縣令大人不追究你信口雌黃的罪責(zé),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這看是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一臉的義憤填膺,就好像受到了什么極大的侮辱一樣,徒惹得人發(fā)笑。 “你是個什么東西,”止住了笑聲,顧臨安的臉色倏地冰冷了下來,“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說完之后,他沒有再去理會整張臉都漲成豬肝色的師爺,瞇起雙眼看向皺著眉頭的縣令:“既然趙縣令趙大人不打算管一管這件事,”他揚起嘴角,但那雙彎起的眸子里,卻不含一絲笑意,“那就將你手下的人,先借給我用一用吧?!?/br> 沒有料到顧臨安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趙縣令的面上不由地浮現(xiàn)出愕然的神色來,但很快就被惱羞成怒給取代了下去。 ——他不過是看兩人的穿著不凡,多給了幾分顏面,這家伙還真就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真以為他是什么好說話的角色了不是? “看來這位公子并不知曉擾亂公堂是何等重大的罪責(zé),”看了顧臨安一眼,趙縣令冷笑著抽出了簽筒里的簽子,“來人啊,把他給……”